艾莫让马里奥靠在自己的肩头,用纸巾帮他擦拭鼻涕和泪水。
哭了半晌,马里奥的抽泣慢慢止息,他紧紧握住艾莫的手,用沙哑的嗓音说“孩子,斯蒂文对不起你!”
“勃朗特先生,他是为我挡子弹的!”艾莫轻声回答。
“孩子,他的心在九年之前就跟着另一个人去世了……他找你,只是做那个人的替代品,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选择了到另一个世界去陪另一个人,而不是留在这世界陪你,我请求你一定要原谅他……”
“勃朗特先生,谢谢您!”
“孩子……把他忘了吧!”
“我不会忘记他的。”艾莫轻轻拍着马里奥的背,柔声安慰“您和我有共同的爱,今后永远是一家人!”
“好孩子,斯蒂文怎么舍得抛下你!”马里奥摇着艾莫的手,再次泣不成声……
马里奥终于平静的时候,意面已经冰凉。
艾莫用微波炉将面条和汤热了热,再次端出来。
“勃朗特先生,吃点东西。”
马里奥摇摇头“孩子,谢谢,我吃不下!”
“勃朗特先生,您要保重身体。不知道斯蒂文有没有告诉您,他做了一个试管婴儿,九个月以后,您就是爷爷了。爷爷以后要教宝宝打网球,好不好?”
“真的?”马里奥死灰般的眼里闪出了一丝亮光。
“是真的。”
艾莫将汤送到马里奥伸出的手上,用遥控器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窗帘。
艾莫安排史密斯夫妇到公寓这边住下来,日夜陪着马里奥,照顾他的生活。
他整理马里奥从医院带回来的箱子,发现自己亲手放进箱子夹层的“耶稣受难之心”不见了,夹层里被马里奥胡乱塞了一些斯蒂文在医院用的杂物。
之后的日子,地球依旧旋转,太阳照常升起,美国总统特朗普接受权力后,有人欢呼,有人抗议,加州甚至开始闹独立,一周之后,英国首相特蕾莎梅访问美国,与特朗普总统共同宣布打击恐怖主义。
艾莫每天准时到公司上班,处理各项事务,下班后去陪伴马里奥,还用很多时间来应付亲朋好友的安慰,其实是他在安慰他们。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平平静静地应付生活,除了那个默默为他调制咖啡的人,没有人能看出他内心的悲伤。
蒂芙尼伤心得一直没有心思工作,看见总裁淡然的样子,她的心莫名痛苦,觉得一定是他们认识的时间不够长,总裁对斯蒂文没有足够的感情。
五天后,马里奥领回斯蒂文的骨灰,交给了艾莫。
艾莫抱着黑色的骨灰盒,从自己别墅的车库走出来,走向海湾。他决定将斯蒂文的骨灰存在游艇上,直到自己去世,再让孩子将两人的骨灰混在一起,放入墓穴。
他一边走,一边对骨灰盒自言自语“henry,希望那时候你不要嫌我老,不过,我的心是年轻的,现在就已经混在你的骨灰里。”
天色灰暗阴沉,海鸥在低空盘旋,呀呀的叫声显得苍凉而凄厉,海风呼呼地吹乱他的头发,顶着风,他登上了游艇。
来到中层卧室旁边的衣帽间,这里,挂着斯蒂文为他带来的漂亮衣服,他记得鞋柜的旁边还有一个插着钥匙的柜子,斯蒂文从来没有打开过,他估计应该是空的,可以将骨灰盒放在那个柜子的架子上,今后,他会经常来这里,一件一件穿上女装,给未婚夫的灵魂看。
推开插钥匙的柜门,他愣住了,柜子里放着一个模特儿,跟他的身材一模一样,身上套着一件洁白的婚纱,被罩在一层透明的衣罩里。柜子的上层架子上,搁着一张卡片。
他将骨灰盒放入架子,打开卡片
“亲爱的文森,我的丈夫,你答应我求婚的这几天,我的心情一直处在幸福的云端,被甜蜜的梦幻环绕。拥着你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不愿意闭眼,总希望每一秒都能呼吸到你的气息。过去,我们欠缺的时光太长太长,我是多么热切地爱着我们的此刻,多么激动地期盼着我们的未来……
亲爱的,我想给你写一封情书,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可是,习惯于写代码的手,却不知怎样才能写出表达我深深爱你的文字,你知道我第一次看你的照片时就爱上你了吗?感谢你那纯洁美好的模样儿,引我坠入了一颗深邃广袤的灵魂;我们在朝阳下的初吻,曾经千百次清晰地重现在我的梦里,你那巧克力般甜蜜的口唇,让我从此流连在一份心灵与身体交融的芬芳爱情里,永远不愿离去。
亲爱的,你知道吗,那分离的8年,我每时每刻都疼着你缺了一只手、躲藏在世界某一个角落踽踽独行,3000多个日夜,我为你流下的泪,可以填满一汪干枯的海……
感谢命运,让我重新遇见你!所以,亲爱的,我今生怎么可以让你再从我的指尖滑过去?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鲁莽,原谅我不顾你的感受,用那些简单粗暴的方式骚扰你。过去,你宠爱了我很多年,今后,就让我慢慢将你暖在我的手心……
亲爱的,此时此刻,我在憧憬未来,憧憬我们手牵着手,站在海天一色的大海边,看四个孩子在白鸥盘旋下的金色沙滩上追逐嬉戏……
文森,时光静好,婚礼就在不远处,你的亨利在期盼着将他的姓氏改成你的姓氏,跟你组成最美满的家庭。
文森,胡乱写了这些,希望你能在穿上婚纱以前读到它,明白我对你说不尽的爱意,做世界上最幸福最美丽的新郎。
亲亲,我的宝贝!
爱你的亨利”
艾莫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文字慢慢模糊,他轻轻合上卡片,竖在骨灰盒的旁边。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把模特儿转向自己,婚纱漂亮简约,上半身是裸肩齐胸的蕾丝,腰下是层层叠叠的蓬纱,一条头纱,一条钻石项链,一双配套的蕾丝手套,一双水晶高跟鞋,一套胸衣内裤。
他去冲了一个淋浴,吹干头发,拿出化妆盒,化好妆,喷上香水,然后回来,穿上内衣,婚纱,套上水晶鞋,戴上头纱,一切收拾妥当,他对着空中用哑语做了一个手势“henry,你的新郎来了!”款款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身姿窈窕,容颜美丽,洁白的婚纱将他衬得既高贵又纯洁,如天使一般!
艾莫靠近镜子,双手举起,合成一个爱心的图案,眼睛穿透心的中央,愣神地看着镜子,慢慢地,心中央鲜活起来,他看见一个亚麻色头发的赤膊男生,羞怯地站在自己面前,被淋了一头一脸的酒水;他看见一个表情傻傻的男生,跟着晃动的树枝,张开双臂等着树上的人掉落;他看见一个活泼可爱的男生,举一个闪着“今天你因世界而不同,明天世界因你而不同”的手机,向自己盈盈微笑他看见一个面目英俊的男生,熟睡在自己的枕边,被早晨的阳光洒满一脸。
男生长成了男人。
他看见男人一丝不挂地站在自己的枪口前,结结巴巴地说他是卧底;他看见男人突然出现在世界经济论坛的讲台后,对自己呼唤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名字;他看见男人在一间与伦敦一模一样的公寓门口,从身后抱住自己,诉说积攒成沧海桑田的相思;他看见男人深夜闯进自己的卧室,用身体温暖自己孤寂的心;他看见男人冲进炸弹车的驾驶室,将车开得离自己远点再远点……
“文森,你太美了!”镜子里,艾莫看见斯蒂文穿着一身帅气的婚礼服,站在他的身后微笑,一双湛蓝的眼睛,蕴含着海一般深邃的柔情。
“henry,你也很帅!”
艾莫娇俏地一笑,转身,想扑进他新郎的怀中,可是,面前空空如也,几米远的柜架上,放着斯蒂文静默的骨灰盒。
艾莫呆呆地盯着黑黝黝的盒子,身体后倾,无力地靠在镜面上,眼泪喷涌而出。
他等待的新郎,不会再来……
☆、第六十五章 卧底宿命
二十二天前,傍晚8:00。
斯蒂文听见一个声音,在耳朵旁偶偶细语,似乎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又似乎自己从另一个世界来。
慢慢地,声音清晰起来,那是他最爱的声音,正在讲述属于他们的爱情故事。
他想起前妻枪口喷出的火苗,想起世界黑暗之前,未婚夫微笑的脸。现在,胸肋部位剧痛,他身体发僵,想动,却动不了。
“艾莫,走吧,马上灭灯了!”是爱娜的声音。
“晚安,宝贝,明天再来陪你!”一只温柔的唇印在他的手背上。
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一起离开。
斯蒂文想说话,想留下艾莫,可是,灯光异常刺目,他微微睁眼,看见艾莫和爱娜已经走到门口,两人向他投来告别的目光,“啪嗒”,房间的灯熄灭。
斯蒂文猛然睁大眼睛,四周一片漆黑,最后离开的两道目光却滞留在他的脑海一道蕴含着缠绵悱恻的爱恋之意,一道暗藏着阴冷寒瘆的怨毒之气!
他的思绪首先迎向那一道爱意,想像着把深爱的人拥在怀里,对他喃喃耳语文森,亲爱的,我醒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然后,亲吻他,爱抚他……
在脑海里跟艾莫尽情纠缠之后,斯蒂文慢慢将思维调整到那一道怨毒的目光上,没错,天下由嫉而生的仇恨都是一样的,15年前,文森特有个大学同学用这种目光看过他,几天前,米莉用这种目光看过艾莫。
中弹前的情形,异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米莉扣动扳机的瞬间,爱娜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枪口的方向随之改变,如果自己不倾身撞向艾莫,那喷出来的子弹,将奔向自己的心脏位置!
是谁,通知米莉自己订婚的消息?是谁,告诉米莉艾莫别墅的地址?是谁,知道自己的游艇回玫瑰湾的准确时间,让米莉正好等在那里?
答案只有一个爱娜琼斯!
可是,怀疑总归是怀疑,爱娜毕竟是艾莫最重要的友情,他不能随便说给艾莫,增加他的负担,更要考虑自己的安全,思来想去,他决定一直装着昏迷不醒,等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后再将一切调查清楚。
斯蒂文小心提防着各种危险,幸亏每次探望时间,都有马里奥和艾莫寸步不离。他每天夜里活动,恢复着自己的身体。有艾莫日日说着话陪伴,有曾经8年装聋作哑的生活,让他度过每一天毫不费劲。
二十天过去,伤口痊愈。
这天午夜,斯蒂文偷偷离开病房,回到公寓,打开电脑,追踪爱娜和米莉的上网痕迹在收到斯蒂文订婚邮件的当天,爱娜匿名给米莉发了一封邮件,告知米莉她前夫抢走了跟自己相爱7年的人,令自己深陷痛苦,只好向她求助,请她想办法跟前夫谈一谈,让他离开自己爱的人。
收到邮件后,米莉立即在澳洲的黑市网络订购了一把枪,清除一切拦在路上的人,是四大家族嫡系们的自然行径,斯蒂文很是无奈。
可是,这些,却不能证明爱娜对自己有“杀之而后快”的恨。
正盯着电脑,“嘭——”客厅响起关门的声音。
谁?
斯蒂文心中一凛,这公寓,可以用钥匙或密码开门,钥匙在自己手上,密码,除了艾莫,没有其他人知道。
难道是艾莫来了?这时候也太晚了!
他立即打开抽屉,拿出了上次购买的枪。
“啪”客厅的灯亮了。
斯蒂文把电脑中的摄像系统切换到客厅,看见一个人微笑着走向沙发。
一瞬间,他有点犯晕,抓起手机,点了自拍,看看自己的容貌,再看看镜头下微笑的人,两人的面貌一模一样!
他持枪冲到客厅,另一个自己已经坐在沙发上。
斯蒂文抬起枪口对准他“你是谁?”
看见斯蒂文,那人也很吃惊,用口型加手势反问“我是亨利兰迪,你是谁?”
亨利兰迪,斯蒂文的英国名字,虽然很少用,他一直没有注销它。
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冒名顶替的那一个。五年前,他找到真正的亨利兰迪,请他回去看望亲人,结果被对方坚决否认过去。如果说年轻时候两人还像过,后来,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肥胖的中年大叔。
斯蒂文的毛孔竖起来,联想到布鲁斯威利斯主演的《第六感》,难道,自己实际上已经死了,自己却不知道?
可转念一想,幽灵怎能打得开电脑?幽灵怎能拿得动手枪?就算是幽灵,也该只有一个,怎么会有两个呢?
他把手枪保险叩开“说话!”
“我是亨利兰迪,你是谁?”对方用语言重复了刚才的话。
斯蒂文放松下来,垂下抢“呵,吓得我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幽灵。维克多,你的人皮面具可以以假乱真。”
“小菜一碟!我是化学系的高材生,专攻各类软性材料,以前跟你未婚夫对赌……咳咳”维克多停住话,从脖子处将人皮面具撕下来,面具超薄,缩成一小团,毫无破损“你还记得我的声音?”
“当然,对仇人的声音,难免记得清楚些,如果不是我未婚夫坚决阻拦,16年前我就一枪把你崩了。况且,5年前你敲诈了我一百万,必定令我记忆更深刻。你哥那里黑客多的是,为什么来找我?”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维克多直接说。
“去哪?在这里也可以黑进任何系统。”
“去伊斯坦布尔,再黑进sss的老家,我需要一个副手。”
“你想让我去sss的总部卧底?”斯蒂文摇摇头“不去,我跟你不一样,我刚刚订过婚,是有丈夫的人,我要永远陪着家人。”
“呵”维克多哂笑道“亨利,你想陪伴家人、保护家人,难道不知道个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吗?你不能无时无刻跟在家人身边,就算跟在他身边,你也只有一条生命去为他挡子弹。”
“需要我挡我能挡就行。” 斯蒂文不屑地回答。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来,给你看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