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看他一眼。
好像很多年前就是如此,路家的两个兄弟从来不掩饰他们不喜欢何遇这个事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还能见面说两句话的几人竟发展到了如今视而不见的地步。他们本以为这只是小孩之间闹了矛盾互相赌气而已,结果日子这么过去,他们之间的恶劣关系却愈演愈烈,明明何遇已经笑着率先搭话了,为什么路家兄弟还是这么冷漠无情
然而大家也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
吃过早饭,路重帆和路轻舟出去转了转,村子还是那个村子,村人还是那些村人,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能准确地认出他们来。
村子很小,他们不过花了半个小时就逛了个遍,无所事事的他们顺着原路慢慢返回。将近十月的阳光已经不像过去几个月那么炎热,迎面吹来的风拂过脸颊还挺惬意,小道旁富有年代感的旧房子与随处乱跑的鸡鸭鹅叫人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路轻舟问路重帆,“什么时候回去”
“你想什么时候走”
“今天。”
“这么迫不及待”路重帆双手插着口袋想了想,随即又笑了,“其实我也想走,但是呢,轻舟,有些关系你还是需要维系的,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爸妈。”
路轻舟点点头,“那我们过两天走。”
“”
“哥”
“我去和爸妈说。”
爷爷奶奶家门前的不远处有座石板桥,桥下是清澈的小河湍流而过,有一群野鸭悠闲地晃悠着屁股在里面游来游去,见着人也不晓得害怕,大大咧咧得倒像是这条河的主人。有个穿旗袍的美人半倚在石栏上,绑着简单的发髻半垂着眼,明明视线望着河里却又让人觉得她似乎什么也没在看。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远远望来竟像是一副画般。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石板桥的另一头,有她的两个孩子逆光走来。
“过来。”
就像是被皇后娘娘传唤的两人,乖乖地走到路母面前停下,路重帆四周张望了下,没看到那个只要有机会就喜欢黏着母亲的熟悉身影,于是他问道,“爸呢”
路母指了指石板桥的斜前方,那里是一片矮树林,生机盎然的绿色中,依稀有一抹格格不入的颜色夹杂在里面,再仔细一看似乎有个人蹲坐着,路重帆便了然了,父亲喜欢画人像,当然,他只喜欢画母亲的人像,只是他画得实在是拙劣,模糊的人影怎么也认不出这是母亲来。
然而在这无事可做的乡间田野里,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消遣方法。
轻风徐徐地吹来,桥下的河面上荡漾起了一层层的波纹,慢慢晕开,然后消失。
路母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是叹息一般。
“舟舟。”她的目光柔软下来,“还没问你,这几个月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饭”
自从闻人谦要求他将自己养胖些后,路轻舟就一直非常努力地每天变着花样增加伙食,他的里开始永远都不缺任何吃的东西,大课结束后一颗鸡蛋或是一个三明治,饭后再来一点水果,路轻舟眼看着自己的体重成稳定上升趋势,于是他很有底气地回答自己的母亲。
“我比之前胖了。”
“脸上的肉是多了些。”纤长冰冷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脸,路母的唇角边慢慢扬起浅淡的弧度,“看来他把你照顾得很好。”
路轻舟点点头。
尽管现在情况有些特殊,但他不否认母亲的这句话。
“有时间带他来家里,我和你爸爸想见见他。”路母并不想干预路轻舟的选择,即使这条路走起来有些艰难,但她还是希望路轻舟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愿生活下去。在她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从未为自己活过,她知道那种连自己的喜好都无法选择的难过,所以她不想看见那样的路轻舟。
前路漫长而险阻,她相信他能够自己解决。
旁边的路重帆说道,“这件事等年后再说。”
路轻舟看了他一眼,路重帆对他笑了笑,笑容里好像有着他不懂的东西。
“你们自己决定。”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路母抬眼望去,眼中波澜不惊。路重帆和路轻舟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父亲举着画板跌跌撞撞地从矮树林里跑了过来。他跟他们随意地打了声招呼,然后便拉着自己的妻子给她展示自己的画作。
那画用的是铅笔,深深浅浅的线条勾勒出倚在桥栏上的女人,脸上的表情模模糊糊并不真切,没有人会肯定这上面的女人就是路母,因为这样一个穿着旗袍、身段美妙的美人实在是常见,以至于毫无个人风格而显得有些平庸。然而在路父追问是否好看是否像她时,路母还是缓缓地点了头。她知道那画上的人并不像她,但她感受到了那融合在线条里的,他对她那种深沉的情感。
当年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只要有路母在,路父便再也看不到其他,路重帆拉着路轻舟静静离开了。
小河上的石板桥与桥上的男女被抛在身后,爷爷奶奶家的院门也越来越近,路重帆的车还停在门口,崭新的车身与贴着倒福字的朱红色大门放在一起显得有些滑稽。
走进院子里,角落里被拴住的大黄狗便立即冲他们摇起了尾巴,龇牙咧嘴地露出了仿佛是在表达着欢快情绪的狰狞脸,围着与狗链拴在一起的木桩上窜下跳,有些生锈的铁链互相撞击发出沉闷的声音,大黄狗溜圆的黑眼珠兴奋地看着他们,张嘴吐着舌头,剧烈地喘着粗气,像是在期待着能够与他们一块玩耍打滚。
无所事事的路轻舟忽然想遛狗。
、第三十三章
路轻舟本想带着大黄去外面溜达一圈,但一个小时后,他和路重帆来到了最近的城镇上。
小镇很热闹,路上繁华的街市与熙熙攘攘的人群让里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小镇,除了占地面积小了些之外,这里似乎与大城市并没什么区别。这镇上甚至有一所高中,无数优秀的莘莘学子以这为,经过三年的努力纷纷迈向了更广阔的天空。
或许是因为小长假,街上有些拥挤,小小的奶茶店里聚集着活泼有朝气的少年少女们,个人围坐成一团正互相聊着什么,似乎说到了有趣的事,或者学校里听来的小八卦,女孩们笑成了一团。
路重帆和路轻舟沿着这条街走了一会儿,在短短的几十分钟内他们就从这头走到了另一头,在这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件事,这个镇上似乎能够用来消遣打发时间的,只有这么一条街。而这条街之所以看起来那么繁华热闹,是因为这座镇上的所有商铺都集中在了这里。
他们很快就感到了无聊与乏味。
最初是何母,也就是他们的姑妈想拜托路重帆带她去镇上买一些新鲜水果和酒水饮料,她原本按照人头和每个人的口味买了各种酒类,也做好了大家互相灌酒的准备,然而即使如此,她也还是低估了男人们在酒桌上不减反增的酒量,再加上周围相熟的邻里人来凑热闹,只是昨天一晚,几箱酒就已经见了底。她担心剩下的几瓶酒没法撑到长假的结束,便想着再去买几箱。
她看出了路重帆和路轻舟有些无聊,便叫他们带她去镇上走一圈,但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她实在走不开,便叫他们帮忙去镇上带几箱酒回来。
买个酒分分钟而已,路重帆和路轻舟将后备箱塞满后,看看时间,也才正午而已。
他们互相看了眼,去附近随便解决了一下午饭,两人站在广场中间,看着小孩脚蹬轮滑鞋满广场地追逐打闹,决定去看场电影。
镇子上的电影院很有年代感,里面的设施却又非常的现代,红字滚动的大屏幕占据了柜台后整个墙壁,爆米花的香味从那头一直飘到了这头,广播里有人播报着即将开始的电影场次,通常都是两人配置的观影团便捧着爆米花和饮料进了指定的大厅。
站在滚动着电影名字与场次的大屏幕前,路重帆询问自己的弟弟。
“想看哪场”
“随便。”
本来就是为了消磨时间,看哪场都无所谓。
和路轻舟有着同样想法的路重帆也随意得很,选了最近场次的电影买了票,在路过爆米花柜台时他顺便买了满满一桶爆米花,很好,就差一杯可乐来凑齐观影标配套餐了。只是遗憾的是他并不喜欢可乐,路轻舟也不喜欢,那东西喝进去时牙齿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抱着爆米花朝坐在沙发椅上的路轻舟走去,堆得快要溢出来的爆米花洒了一地。
“为什么是年后”在路重帆坐下时,路轻舟问道。
“我只是随口一说。”路重帆将爆米花往路轻舟眼前递了递,路轻舟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甜甜的,有些腻,但一想到里面含有的热量,路轻舟便说服自己又抓了一把。
路重帆惊讶地看着他,“你喜欢”
他不认为路轻舟会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但是当他看见路轻舟一颗接一颗扔进嘴里时,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弟弟的喜好,与此同时,他的心情稍微差了那么一丢丢,因为他发现自己开始不了解路轻舟了,这对身为哥哥的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
然而路轻舟摇了摇头。
路重帆阴雨连绵的世界里顿时放晴。
“那你还吃”他问道。
路轻舟去抓爆米花的手顿了一下,“不能吃”
“少吃些,别晚上吃不下饭。”路重帆将爆米花桶直接塞进路轻舟怀里,“这几天都是妈妈下厨,做的都是你喜欢的,吃不下的话不是很可惜”
路轻舟把爆米花桶重新塞回了路重帆怀里。
路重帆笑了笑。
电影开始前十五分钟入场,广播中开始有人播报时间,路重帆和路轻舟跟着指示牌穿过层层通道来到指定的大厅,接过工作人员撕剩的票根后入场,找了相应的位置坐下,里面还开着冷气,刚进来的路轻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场电影看得人并不多,或许是因为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有些人可能还在吃午饭。
放映厅内的人数稀稀拉拉,路重帆挑的两个位置旁边都没有人,但等他们坐下后没多久,一对小情侣找着座位号一路走过来,正巧在他们前面一排坐下。
坐下的时候那女孩看了路重帆和路轻舟一眼。
原本很随意的一眼却在接触到路轻舟的脸时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看什么呢”男孩拉了她一下,女孩便转过了头。
“没什么。”
几分钟后,电影开始了。
啪
何遇被打醒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系着围裙的女人叉着腰,用狼一般的目光死死瞪着他,看到他醒来,女人粗声粗气地吼道,“睡什么睡,还不赶紧去干活”
他被这样的女人吓懵了。
在记忆中,将他养大的女人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待过他。他虽然只是一个被遗弃在女人家门口的婴儿,但女人和他的丈夫却从未在乎过这一点,他们将他看作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给予他所有孩子都有的东西,他们爱他,包容他,他们给了他姓氏,给了他名字,也给了他一个家。
这样子粗鲁的女人,好像有哪里不对
“还愣着干什么大白天的睡睡睡,晚上起来想去做贼啊”
见何遇迟迟没有动,女人凶巴巴地吼了一句。愣了半天的何遇这才反应过来,身体机械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迷茫地拿起了院墙角落里的扫帚。
他刚才是睡在了地上
他忍不住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会睡在地上睡觉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女人会那么凶得对他竟然还叫他干活干什么活这在将近二十年的生活里,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要知道他平常可是连洗个碗都能被夸得天花乱坠好像做了一件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现在竟然叫他去干活
何遇思考着这些问题,僵硬的身体已经控制着他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然后等他好不容易打扫完后,却发现自己停不下来了。
何遇扫了整个院子,将家里上上下下几层楼的地板拖得跟镜子一样发亮,厨房碗柜里的杯碗盆碟重新洗了一遍,保准看不出来是旧的,后门的猪圈也清理了一遍,顺便把猪喂了他家什么时候养猪了何遇就这么迷茫地把所有能想到的活都干了一遍,等他真正意义上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只不是做了一个忙碌的梦而已。
只是这梦也实在是太真实了些,真实到他回到了现实世界中时还觉得全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一样的酸疼,虽然他只是睡了短短一两个小时,但他的身体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却真的好像是勤勤恳恳地干了一天的活那样。
昨晚也是如此。
何遇被迫干了一整晚的活。
明明是为了身体和灵魂能得到充足休息的睡眠时间,却让他累得仿佛一整晚没睡,他期待这次午睡能够叫他稍微精神些,然而午睡过后的他比早上那会儿更累了。
何遇眨了眨重得像是有人在眼皮上绑了两块铁的眼皮,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让自己尽量忽略哪儿都酸疼的身体,去卫生间做了简单的洗漱后,脚步虚浮地下了楼。楼下的大圆桌已经摆在了院子里,淡红色的桌布铺好,系着围裙的女人正围着圆桌摆着碗筷。
何遇闭着眼猛地摇了摇头,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重影。
“阿遇,睡醒了”
路轻舟的姑妈早已在何遇出现时就注意到了他,她一边按照人头摆着碗筷一边说道,“去帮妈妈把里面桌上的饮料拿出来。”
声音都好像二重奏似的。
何遇应了一声回屋了,再出来时手里抱了瓶可乐和雪碧。
他问道,“表哥呢”
“去镇上买酒了。”
何遇又从里面抱出来两瓶椰汁,哐当放在圆桌的中间,“你怎么不叫我”
“你上楼睡觉了我哪好去吵你”何母已经摆放了碗筷,转过身佯装生气地瞪他,“而且叫你干嘛你也想去掺一脚你老实告诉我,何遇,你昨晚是不是去找轻舟了”
“是啊。”
何遇冲他养母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点痞气,“我是去找他了,那又怎样”
“我不是早就告诉你别打轻舟的主意,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见他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何母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手里多出来的碗恨不得扣到何遇的那张脸上,“你去找他,你是想干什么想和他在一起你真以为你舅舅舅妈两个人是死的,能由着你胡来”
她的何遇哪都好,却偏偏对路轻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执念。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发现了,只要见到路轻舟时,何遇就会特别关注路轻舟,有人喊轻舟的名字,他一定会比路轻舟还要早的回头。
她懂那种眼神。
就因为懂,她才更为何遇感到难受。
何遇看上了路轻舟,她承认她哥哥家的孩子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光只是外貌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她一直都很喜欢路轻舟,就像路老太太喜欢路轻舟那样,因为这孩子只是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就足够的赏心悦目了。
何遇很有眼光。
可以说是,太有眼光了,他看上了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只可惜,他自身的能力远远配不上他的眼光。何遇是被遗弃在她家门口的弃婴,身世不明,年龄上还比路轻舟小,虽然只是小了几个月,但这不能否认他还是个连自己都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这一事实。她哥哥和嫂子又怎么会放心把路轻舟交给他
从她看出何遇对路轻舟的这点心思后,她就非常理智地思考过这些问题,而且这其中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路轻舟是否能够接受何遇
后来的事实证明,路轻舟并不接受。
在何遇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后,他冷漠地将何遇划分在外,无论之后何遇如何用热脸去贴冷屁股,他都视而不见。
她看着被无视却仍然笑吟吟的何遇,心里的难过快要将她的理智淹没了,她忍不住去埋怨去路轻舟,埋怨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勾引了她的孩子,叫她的孩子在陷入这场没有结果的可悲单恋中后,冷漠地抽身而去。
可她又无比的清楚,路轻舟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三年前我能知道表哥的性向的话,那么现在就没那个男人的事了。”何遇说道,他脸上明明是笑着的,眼中却冰冷一片,“我听说那个男人出车祸了,好像还不要表哥了”
他笑容更灿烂了些,“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取代他在表哥心里的位置”
做梦。
有谁在风中低语。
、第三十四章
何遇喜欢上路轻舟那会儿,还没有那个男人什么事,但他也不敢向路轻舟表明心意,因为那个时候,他早已做好了路轻舟将来会娶一位温柔貌美的妻子,然后生一两个孩子这样的准备。
可有一天,他偷偷跑去b市,在路轻舟的大学门口等他出来时,却看到一个男人牵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地从学校里出来,他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事超过了他的预想,他头脑一片空白,想也没仔细想地跟了上去,在那期间中,他亲眼看到了那个男人把他漂亮的表哥压在墙上亲吻,而他的表哥抬头承受,并不拒绝。
那是他做梦都想对路轻舟做的事
现在却让一个外人捷足先登,他愤怒地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
于是在那年的中秋,同样是那个房间,他敲开了门,穿着睡衣的路轻舟出现在他眼前,问他有什么事。什么事简直是天大的事啊何遇激动地想要告诉他他喜欢他很久了,他一定可以比那个男人待他更好的然而他的视线却在开口时忽然被路轻舟领口处那抹淡淡的红吸引了。
何遇大概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眼神究竟有多可怕。
但是路轻舟看到了。
那双常日里笑吟吟的眸子完全被阴郁与嫉恨取代,他死死地盯着他锁骨那块地方,阴沉的视线叫路轻舟警惕地后退了两步,何遇这才回过神来,大步一跨迅速拉进了与路轻舟的距离,并且在路轻舟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扯住他的领口拉开。
脆弱的扣子猛地崩开了几颗,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何遇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得出水。
那白皙一片的肌肤上遍布着暧昧的红痕,一路从锁骨向下蔓延至衣服的深处,两点淡淡的红像是两颗落在雪上的红莓,何遇看不到更下面的地方,但胸膛上的那片风光却让他红了眼。
路轻舟很快就掰开了他的手。
睡衣上的扣子已经报废,他瞥了眼落在脚边的圆形纽扣,用手拉了拉露出一大片肌肤的衣服,抬头去看何遇,那眼神是何遇从未见过的冰冷。
何遇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极尽癫狂的笑容来,“真是激烈啊,表哥,昨晚做了几次那个男人有没有满足如此饥渴的你呢哎呀,欲求不满的表情呢,没关系啊,表哥,我也可以的,我一定会比那个男人更让你满足的,要试试吗,表哥”
路轻舟面无表情的脸上冷若冰霜。
“出去。”
何遇笑着又靠近了些,“才不要呢,我啊,一直都想和表哥你做一些舒服的事呢。”光只是被路轻舟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他就忍不住全身都兴奋起来,他想把他压在身下,就像是梦里那样,让他在床上哭着求饶,嘴里只叫着他的名字
“路轻舟,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既然那个男人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呢表哥,我会做的比他更好的”
一直心心念念舍不得碰的路轻舟竟然被个外人捷足先登,何遇愤怒地恨不得将他压在身下,叫他的脸上再也没法这么冷静、这么毫不在意地用这种表情看他
他原本都想放弃了。
知道吗
他甚至接受了自己将来只能远远望着路轻舟得到幸福时的样子但是他看到了什么
路轻舟可以接受男性。
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他
何遇勉强睁着沉重疲惫的眼皮,坐在圆桌边上昏昏欲睡,他不知道放任自己入睡后会不会仍然进入那个奇怪的梦中,再叫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做上一整晚的家务活。但除了睡觉,他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方法能够让他疲劳的精神好受些。
姑妈拍拍他面前的桌子,他睁开一条缝向养母看去,女人脸上是对自己的不赞同。
很快汽车的灯光从院外由远及近,趴在墙角的大黄狗也立马站了起来,还没见着人呢尾巴就先开始摇晃起来,整条狗兴奋地围着木桩转来转去。
何遇打起了精神。
路重帆和路轻舟出现在门口,招呼男人们去后备箱搬酒,大家便欢呼着,兴致勃勃地出去了,很快就抬着一箱箱酒进来了,除了各种品种的酒类之外,还有些放着不容易坏的水果。路重帆留在外面等着东西搬完了好上锁,路轻舟就先入席坐下了。
他面前的杯子里不知被谁倒了小半杯酒,那味道从里面飘出来叫他闻着有些晕乎乎的。
他下意识地撑了下头。
“你二叔倒的。”
路母坐在他边上,从路轻舟进来后到桌边坐下,她便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孩子,注意到路轻舟的目光移到那杯酒上时,她说道,“不爱喝就不喝,不用理他。”
路轻舟应了一声,头仍然有些晕。
似乎不是因为酒的味道,刚才从电影院出来时他就有些不舒服了。
酒搬了过来,立即有人开了几瓶给桌上的人倒酒,大声吆喝着今晚不醉不归,路重帆裹挟着一身冷气坐了过来,让路轻舟有些迷糊的头脑稍微清醒了片刻。放在他眼前的菜都是他喜欢的,看菜品的样子不难看出那是母亲做的,所以母亲身边的父亲握着筷子吃得很是欢快。路轻舟应该是很有食欲的,但是此刻坐在桌上的他,却连那双摆在盘子上的筷子都没兴趣去碰。
路重帆看了过来。
在路上时他就感觉到了路轻舟有些焉哒哒的提不起精神,现在更是如此,从他这个角度看来,他能清楚地看到路轻舟放空的眼中一片茫然。
“轻舟”
他碰了碰他。
被叫名字的人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跟着转过来的视线晃晃悠悠地对上他的目光,路重帆皱起了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路母听到这句话看了过来。
路轻舟呆呆地望着路重帆,表情乖巧地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路重帆掀动的嘴唇,努力地想要去辨认他说的是什么,但很显然他失败了,他的目光开始变得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路重帆。路重帆探身过去,路轻舟身后的母亲已经伸出手摸上了他的额头。
“有些烫。”
“是不是发烧了”路重帆问道。
路母低下头轻轻问路轻舟,“头晕吗,舟舟”
“舟舟发烧了”
旁边正和别人碰杯的路父耳听八方,好像从旁边的交谈声中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顿时酒也顾不得喝了。这下整桌的人都注意到了神情有些恍惚的路轻舟,疼爱孙子的老太太已经乖孙、心肝之类的喊上了,然后她转身怒气冲冲地骂上了正举着酒杯等待碰杯的某个男人,要不是他非要给路轻舟倒酒,她的乖孙能这样吗被骂的男人苦哈哈地不敢回嘴。
在这个短短的时间里,路轻舟整个人都开始迷糊起来,他摇摇头,感觉头里边的大脑仿佛脱离了束缚一般,像是一块胶冻状的果冻在小小的脑壳中晃来晃去,头晕得叫他身子一歪,落入了某个带着凉意的怀中。
视线内人影模糊,他看不清是谁接住了他,反正不是路重帆就是爸爸,熟悉的气息让他勉强做出了判断。
周围嘈杂的谈话声在他耳边吵得不停,声音放大了数倍不说,竟然还自带了回音的效果,他听得脑仁像是被狠狠揍了一般的疼,他想叫他们安静下来,可张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头痛欲裂的他明明该是烦躁的,但软绵绵的身体却连一丝情绪的调动都做不到
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很熟悉,应该是妈妈吧
他努力地想要在嗑了药一般颠来倒去的视线内辨认出自己的母亲,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个难度有些太高了,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听不到
路轻舟茫然地捂着头,滚过唇齿间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想睡觉”
他很快就被扶回了房,躺倒在绵软舒适的床里时,他挣扎地睁开眼看了下周围,在认出这是路重帆的房间后,才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但有人把他强拉回了现实。
“轻舟,把药吃了再睡。”
路轻舟恍惚中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支撑着抬起了上身,两颗药凑到了他的跟前,他目前成死机状态的大脑没法完成任何思考,但他还是很听话的低下头,乖乖地含着药喝水吞了下去。
路重帆简单地用热水帮他擦了擦身,换了身衣服后把被子盖好,关上灯出去了。
路轻舟一整晚都在做梦。
他很久都没有自己做过梦了,自从闻人谦变成了灵魂之后。
在比伸手不见五指还要来的黑的黑暗中,路轻舟拼命地奔跑着,他分不清周围的方向,不知道自己即将通往何处。他只是不停地跑着,跑着。跟随着那个声音,一直跑着。
那个声音对他说。
轻舟,快来,到我这来。
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到他那去,可是他跑了这么久,久到连时间都忘记了,可为什么周围,仍然是一片黑暗路轻舟停下脚步,无边无际的黑色笼罩着他,他甚至分不清他脚下踩的,到底是土地,还是一片虚无
他原地转了一圈,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似乎只有他一人存在。
你在哪里他问道。
那个声音急切起来。
我在这里,轻舟,我就在这里。
可他什么也看不到。
路轻舟第二天醒来时,头仍然晕乎乎的,他从被子里爬出来,发觉自己全身都出了汗。房间里没人,路重帆不知道去了哪。路轻舟艰难地爬下床,抬着还有些发软的腿,拿了衣服一步步走进卫生间。将身上粘哒哒的汗水冲去,顺便洗了个头后,他才觉得舒服了些。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时,路重帆已经回来了,正懒洋洋地歪在藤椅上,旁边的小圆桌上放着热腾腾的粥。看到路轻舟从卫生间里出来,他掀了掀眼皮招呼他。
“过来把粥喝了。”
路轻舟坐在另一张藤椅上捧起了碗。
“头还晕吗”路重帆问他。
路轻舟点点头。
“比昨天好点没”
“嗯。”
“一会儿再吃颗药。”
“好。”
路轻舟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软绵绵地歪倒在藤椅里边,他的脸仍然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湿漉漉的眼睛里迷迷糊糊的,仿佛有水汽氤氲,下一秒就会顺着长长的睫毛滚落下来。他瘦弱的身体整个的陷进柔软的靠枕,两条细细的胳膊捧着那瓷碗,路重帆都有些担心他把碗给打翻了。
“怎么忽然就发烧了”
“不知道。”
路轻舟病歪歪的时候是最听话的了,要放在平时,这种愚蠢的问题他是怎么也不会回答的,然而现在他不仅回答了,而且语气还绵软的很。
这样的路轻舟,路重帆感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然而还没等他仔细回想年幼的弟弟是如何乖巧地依偎在他身边时,路轻舟就已经开口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把床单被套换了。”
他的语气依旧理所当然,路重帆忍不住就笑了。
“知道了,会帮你换的。”
、第三十五章
路轻舟发烧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来看望了他一遍。他呆在路重帆的房间里,送走了爷爷奶奶姑妈姑父大叔二叔等等还有许多他叫不上称呼的一系列长辈,其实他觉得自己没多大问题,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发个烧感个冒而已,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接了一上午客的路轻舟累得瘫倒在单人沙发椅上晒着从窗户这斜射进来的阳光,中午吃过饭后他又吃了一顿药,这会儿他抱着抱枕盖着毯子迎着午后的阳光昏昏欲睡起来。
路重帆靠在床上看书。
他不敢走,怕何遇会再次突然冲进来。
但事实上他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因为何遇此刻正躺在床上,脸色憔悴得像是好几晚没睡,他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开来用重型卡车碾过又重新拼装了起来,全身上上下下没一处是不酸疼的,他挣扎着翻了一个身,长时间没休息的精神状态让他眼前发白,他歇了片刻,想要闭上眼,却又怕会再次回到那个有着永远都干不完的活的梦里。
三个晚上了,他整整忙了三个晚上永远都没有停
那个梦是那么的真实
他害怕睡觉,害怕那个永无止境的梦,但他又深刻的明白,他的身体需要休息,这样的矛盾让他整个人都快被逼疯了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何遇烦躁地将枕头扔了过去,那声音并没有因此停止。
他把头捂进被子里,滴答滴答的声音穿透并不厚的棉絮钻进他的耳里,他忍了好一会儿才又从被子里钻出来,瞪着半空中发了会儿呆。
“为什么这样”
他问自己。
为什么会做这么古怪的梦
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做这么古怪的梦
这接二连三的古怪的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他想着想着,忽然一个人在房间里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b市。
阳光明媚,原本就非常热闹的市中心广场这几天更是因为国庆小长假而挤满了出来放风的人,同桌当然也是其中之一,在家宅了几天就打了几天游戏的他被朋友们强行拖了出来,准备一起吃个饭,然后去唱个k或是看看电影什么的。
原本这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但是在通往成功的路上他们遭遇了一些阻碍,比如说此刻正有个世纪性难题摆在他们眼前,那就是,中午吃什么
同桌的几个提议都被好友否决,他只能双手插着口袋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边,给磨磨蹭蹭的小伙伴们介绍着路过的这家店的某个菜很好吃啦,那家店最近出新品可以尝试一下啦,但是那几人都非常一致的,决定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
然而他们走着走着,却发现身后一路上都很呱噪很有存在感的声音不知在什么时候忽然消失了。
几个人转过身,看着同桌落后他们好几步,保持着双手插着口袋的姿势,微微侧过身盯着旁边的玻璃窗,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的视线。
“喂,看什么呢”
他们只得走回去拍拍他的肩。
有人好奇地跟着他的视线往店内张望,除了坐在窗边上的一男一女外,似乎也没有特别让人在意的东西。不过说起来,那个坐在玻璃窗边上的女孩子还真是漂亮啊
不能说是漂亮,因为那个女孩子给人的气质就能让人忽略她的外表,她只是坐在那里,低头抿了一口茶,这样一个简单在她身上做出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她的姿势很标准,就像是拿着尺在镜子前练习了许久,每一块肌肉都摆在了最正确的地方,明明是如此刻板的坐姿,她却坐得无比自然,仿佛人生来就是这样坐着的
她是那样的出类拔萃,轻轻松松就能吸引无数人的视线,这就愈加显得,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到底有多不起眼。
“那是她男朋友”
同伴问道,“那我可得说句实话,她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似乎永远能够成为视线焦点的少女对面,是一个望一眼就能忽略的、毫无特色的男人。那人像是小学生面对老师时那般正襟危坐,紧绷的背脊,交握在双腿上的双手与低下头避开的视线都无一不在向外人传递着一种信息,他很紧张。
而且是非常的紧张。
在那个女孩将一盘水果沙拉递到他眼前时,他显然反应过大,耳根迅速红了不说,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慌忙接过,然后不小心碰倒了胳膊肘边上的饮料。
侍应生很快就赶过来处理桌面,男人有些坐立难安,捏着衣角不停地说着什么,看口型似乎是在道歉
“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噢比如说器大活好”
几个人猥琐地笑起来,脑子里有什么糟糕的东西一闪而过。同桌仍然盯着那个方向,不笑也不语,眉轻微地皱起。其余几个人见了,纷纷嬉皮笑脸地打趣他。
“喂喂喂,你不会是看上那个姑娘了吧”
“我支持你赶紧上吧,你绝对比得过那个男人”
“说实话,追到的可能性为零。”
“喂喂,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大家揶揄了半天,话题的主角才从那男人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同桌刚回过神就听到这几人七嘴八舌地在讨论他与那少女在一起的可能性,并且大有开局赌一次的架势,他连忙开口,“你们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我在看那男人”
然而他将话题引向了更歪的地方。
“男人单身的这几年你连性向都变了”
“什么跟什么啊我是看那人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同桌辩解道,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不过也可能是我看错了不管了,赶紧想中午吃点什么,你们看看这都几点了”
他招呼同伴们回到原来的话题上,自己又回头看了玻璃窗内一眼。
真的看错了吗
他疑惑地跟上同伴们的脚步。
虽然他和轻舟的那谁碰见的次数不多,但也不至于连那人的脸都记不清吧可那性格,又实在不像是个能把轻舟压身下的人,换轻舟压他还差不多,跟个小白兔似的他确实听路轻舟说过那谁醒来后失忆导致性格大变,但再怎么变,也得按照基本法啊
而且,性格大变什么的竟然还能把弯的掰成直的
他摸出手机,稍稍迟疑了下,还是决定给路轻舟发条短信。
手机轻微的震动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非常清晰,正翻过一页书的路重帆抬起头瞟了一眼路轻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自动亮起,短短的一条信息在小窗口上一览无遗。对于自己偷窥弟弟私人信息这件事毫无心理负担的路重帆笑了笑,看了眼可怜巴巴窝在沙发椅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路轻舟,低头继续看书去了。
同桌几人的身影愈行愈远,餐厅内桌上的狼藉也被手脚麻利的侍应生收拾好,留下一句用餐愉快后便离开了。顾淮低着头捏着手指一脸沮丧,对面的顾司礼正轻声安慰他,叫他不要在意。
他确实不想在意的啊,可他就是忍不住地去想,为什么偏偏是他
其他桌上比他激动的大有人在,隔壁似乎还有一桌是分别多年的朋友在分开后第一次相聚,两人的谈话声连他都能听见些许,密集得像是枪林弹雨没个停歇的时候,肢体语言更是丰富得像是在进行一唱舞蹈表演,可即使如此,也没人做出将杯子碰倒这种蠢事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笨手笨脚的总是他
明明说过要改变的,明明在心里发过誓,要把自己这种不讨喜的性格改掉的,不要再低头畏首畏脚,不要再说句话都底气不足,不要在姐姐面前,还表现得像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一样
可自己那可笑的誓言,就仿佛肥皂泡一样,轻轻一碰,就破碎得无影无踪
“抬起头来,阿谦。”
旁若无人地坐在隔壁空桌上的闻人谦望了过去,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喊出这个名字,但他仍旧因为自己的名字被素不相识的人对着有自己外表内里却是其他东西的人喊出来而有些不适应,不,其实也不能说是不适应,他只是不喜欢而已。
“你并不是故意的,所以不要摆出这种仿佛亲人去世的表情。”
说这句话的顾司礼嘴角的笑容浅淡了些,温和的语气竟难得的带上了一丝严厉,这让顾淮有一瞬间的愣怔,下意识地听从她的话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红红的,脸上的惊讶还没来得及收回。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顾司礼,眼里的泪水刚要落下便被迫终止,乌黑的眼珠因泪水浸泡过后而闪现出一种琉璃般的剔透。他张着嘴眨了眨眼,呆愣愣的表情叫他看上去实在是好欺负的很。看着这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傻气的顾淮,顾司礼脸上的笑深了些。
“这样子不是很好吗”
她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神色,撑着下巴看着顾淮,漂亮的瞳孔中全是他的身影。老实说,顾淮被如此专注地看着他的顾司礼看得完全着魔了。
没错,就这样看着他吧,顾淮真切地许着愿,希望顾司礼能够像这样看他一辈子。
“这样看着女孩子是很失礼的哦。”
顾司礼眨了眨眼,善意地提醒他,顾淮连忙收回了视线,掩盖在头发下的耳根却忍不住慢慢红了起来,顾淮看不到,但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个部位的温度正渐渐上升。他的目光四处游移着,因为顾司礼的话而再不敢去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