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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青日话 第13节

作者:刀刺 字数:23061 更新:2021-12-21 00:43:29

    “嗯,我大爷说的很对,”程悍又拿起矿泉水瓶对准关青,“那请问关青同志,您对于咱们这一天有什么感想呢”

    关青认真思索片刻,道“我今天也很开心,来过杭州这么多回,今天最开心,觉得今天的杭州最美。因为我觉得今天遇到的人都很好,也许是因为过年,大家都充满善意。所以我们不管走到哪儿,一是要约束自己做个有素质的游客,二要放松心情敢于融入人群,中国人口这么多,每个旅游景点都聚集了天南地北的陌生人,如果每个人都做一件力所能及的善举,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微笑,抛除地域偏见和不雅的行为,这个世界就很美好了,中国就很美好了。

    当然我们身边总有些作风低劣言语粗鄙的人,不管国内国外的给我们中国人丢尽脸面,所以我们更要从自身做起,希望国人素质从我们这辈能得到“一点点”提升。”

    “鼓掌”程悍放下矿泉水起劲儿地欢呼“关青同学说得太好了来,让我们为关青同学高尚的思想觉悟抽一根烟”

    他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上了一根烟,刚要点火就被关青一把抽走,“不许抽烟,刚说完要做个有素质的人你就破功了,你的思想觉悟在哪儿呢被狗吃了憋着”

    程悍可怜巴巴地扭头去向老头儿求助“大爷,您看关青,他又欺负我”

    老头儿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关青这么说你是他的不对,但是抽烟对身体不好啊,你就憋着吧”

    “啊”程悍委屈地瘪下嘴,在一老一小畅快的笑声中乖乖当起了车夫。

    关青的年假很快休完了,程悍也恢复了黑白颠倒的生活,他们怕老头儿自己在家无聊,特意买了一对金丝鸟让老头儿没事儿遛鸟玩儿,程悍给楼下和门卫的老头儿送了两包香烟,嘱咐着跟自家老头儿亲近亲近。

    可老头儿不太愿意出去,每天就窝在家里给他们打扫卫生做做饭,但他又用不来那些家用电器,做出来的饭难以下咽,程悍比老头儿还不如,从来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于是他们爷俩儿就只能当大爷,每天嗷嗷待哺地等关青回来做饭。

    那段时间关青每天两点一线来回跑,中午午休俩小时,他就开着程悍那辆小别克着急忙慌地赶回家,做好饭胡乱塞两口再赶回去上班。

    没几天别说关大爷心疼儿子,连程悍都看不下去了。

    “你明天别回来了,我叫外卖不就得了,要不我带老头儿出去吃,你这么来回跑累不说,你们厂里的人再搁背后说三道四,多不划算。”

    关青熟练地颠了个勺,把菜盛到盘子里,“你说的轻巧,天天吃外卖,能有营养吗出去吃你早上四五点才回来,中午你起得来”

    “怎么起不来我六点睡到十二点,也六个小时了,吃顿饭我还能回来睡个回笼觉,多舒服。”

    关青坚决不同意,他跟程悍生活了六七年,对他的生活习性一清二楚,不提程悍极其喜欢赖床,就说他们那帮人晚上总要喝几杯,早上醉醺醺的回来睡觉,中午再艰难的起床带老头儿出去吃饭,太累

    老头儿把儿子的苦看在眼里,自己帮不上忙,又惦记上了找儿媳妇的事儿,一有空就拉着程悍念叨“哎呀你们俩大小伙子这样下去不行啊每天回来也没口热乎饭吃,家务也没人打扫,本来上班儿就辛苦,还得顾着生活起居,太累了抓紧找个媳妇儿啊,有个女人,生活才会好呀”

    程悍很汗颜,因为他回来是有热乎饭吃的,家务也从来不用他伸手,生活起居全是关青在管,他这么一想,都觉得自己是厚颜无耻把关青当佣人使唤的地主恶霸。

    于是关青再做饭的时候,就发现程悍总像个狗皮膏药跟在他身后,他生的人高马大,就这么寸步不离的跟着,简直碍事儿

    “你干嘛呀”关青再一次拿东西跟程悍撞到一起后终于不乐意了,“饿了饭马上就好了,你出去等着。”

    程悍很委屈,好不容易想给他搭把手,不仅被嫌弃了,还被冤枉成好吃懒做的大废物。他无辜地靠在冰箱上看着关青说

    “我觉得你每天这样很辛苦啊,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也可以开发一下我在做饭方面的天赋说不定就开发出来,发现我其实是一德智体美劳全方位发展的人才呢”

    关青瞧他一本正经地陷在自己的幻想里难以自拔,既哭笑不得,又有点儿欣慰,总算也知道心疼他了不是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伺候他这么多年这人都没说心疼他感谢他,怎么今儿突然有良心了

    他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问“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程悍瞪大眼睛,“没啊”

    关青又问“真没”

    程悍就瘪下嘴,委屈地告状,“老头儿说咱们每天上班这么辛苦,回家也没口热乎饭吃,也没人做家务。我就一想,他说的这个状况好像只针对你,不符合我啊所以”

    “所以你就想起学做饭了”

    程悍悲戚的点点头,表情特可怜。

    关青被他逗得无声而笑,随后他叹了口气,“算了,你敢做,我还不敢吃呢我都伺候你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辛苦不辛苦,习惯了。”

    “那老了怎么办呢”程悍想当然地问“万一咱俩老了,你得了什么癫痫啊、半身不遂啊你瞪我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你看你弱的跟鸡崽子似的,咱得防患于未然啊,到时候你做不动饭了,我又不会做饭,难不成咱俩饿死”

    程悍把两人的老年生活设想的乱七八糟,把未来和晚年乃至这一生的相伴都无意中许诺给他,令关青沉浸在他的胡说八道和理所应当中难以自拔。

    如果有一天自己老了,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他还会这么陪着他还会守着他,等着吃他做的饭吗

    “诶诶诶”程悍见他莫名奇妙发了呆,就在他眼前摆着手,“回神了,想什么哪你我说的你听见没啊”

    关青注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只觉得胸口有股莫名的暖意,也有莫名的酸涩。

    他这段时间都觉得自己快要放下了,他觉得他已经可以心甘情愿地当他的好兄弟,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在程悍与别的女人牵手踏入婚姻时满怀祝福,一心一意地盼着他好,不再奢望和贪恋,将满腔的爱都收回心底,这一生一世都不让人知道他曾这么深切卑微的爱过他。

    而他苦苦修行向纯洁的情感,又被他这么轻易的三言两语就全部打散,将掩埋的执念再次刨出,将已趋向平静的内心再吹起波纹。心胸比天高地广,他对他的爱意却无处躲藏。

    “那”关青别过头憋回眼底的泪光,胡乱接了句“那咱俩只能饿死呗。”

    “啊,咳咳,”程悍捂住胸口朝他伸出手,压低嗓音做出一派垂垂老矣的模样,断断续续地说“关关青儿诶,多放点儿鸡腿,我要吃吃红烧鸡腿咳咳。”

    关青放下手中的铲子,扭头也学着他的样子说话“程程程悍呐,老人家消化不好,不不能吃太多肉”

    他们俩在厨房里上演着一出谁比谁更老的演技浮夸的话剧,关爱国在外面看着,心中感慨年轻真好,有朋友真好。他见他们二人这么自得其乐,在忙碌繁华的大城市里可以互相取暖互相照顾,已经可以放心了。

    老爷子决定要回东北去

    、 第四十五章

    他牵着儿子的手,肩膀却被另一个更高大的青年搂住,他们一左一右将他护在中间,在宽敞明亮的机场里慢步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慢慢就到了尽头。

    然后那矮小佝偻的身板突然停住,仰头望着左边高大的青年,“悍子,我有些话想跟你交代。”

    程悍扶着老头儿在长椅上坐下,握住老头儿那只干枯并有些皴裂的手,“您说。”

    他没去看站在面前的儿子,反倒郑重其事地望着程悍,用另只手覆住他的手背,目光虽然浑浊却难掩其中父爱深沉的寄托,

    “大爷我这辈子总向人低头哈腰,挺没骨气的。你别打岔儿,听大爷说完。我虽然总向人低头,那也是实在无奈,没甘心情愿。可谁让我这么没本事

    今天跟你说这些话,我也知道我挺倚老卖老的,但是吧,为人父母总是放心不下孩子。我这次就豁出这张老脸,望你以后能多照顾关青,他性子倔,又闷,受了委屈也只会憋着。你不一样,你从小就敢闯敢拼,别人不敢欺负你嗨,我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多照顾他,受点儿委屈不要紧,人这一辈子谁都免不了要受委屈,别让人把他欺负狠了就行。

    你小时候,我总把你当成地主家的小少爷,我对你好,免不了是想巴结你。但你真的是个挺好的小伙子,多少人走过一次错路就一头走到黑,你还能走回来,这不容易。你受的苦、遭得罪,我都看在眼里。我是真把你当半个儿子看,想让你叫我一声爸,又觉得我担不起,委屈了你。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儿,以后你跟关青一定要相互照顾,他要是跟你犯倔,哪儿做的不好,你也多担待。你们在外面打拼不容易,苦了累了我们也帮不上忙,你爸走了,我也快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们自己。

    这姻缘和感情,我更插不上嘴,要是有呢那就最好,要是没有咱也不强求,慢慢来,总会遇到合适的。但不管你们以后谁先成家,都别忘了给对方搭把手,逢年过节,要是有一个人还单着,记得叫上一起过个节。人要是落单总还是难受,有个伴儿陪着总比没有强。”

    老头儿说着,程悍就认真听着,一个老年人和一个正当年的年轻人间的对话,托付与承担,倾诉与聆听,充满了庄重感和肃穆感。

    老头儿又从大衣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暗红色的存折,存折交到程悍手上时还带着余温。

    “钱不多,但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了。以后万一遇到什么事儿,你就拿这钱应应急,没遇到事儿就当给你俩娶媳妇儿用的彩礼钱。好了,”他拍拍程悍的手站起来,望着关青,则是慈爱地摸摸他的头,“我走啦,你们两个好好的,别打架。”

    儿子和别人的儿子总是不一样的,他面对关青时总把他当孩子,面对程悍则完全把他当个男人,这一番托付单方面全交由程悍一人。

    而程悍则像个真正的可以担事儿的成熟男子一样,“您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关青,不让他受一点儿委屈。”

    关青则像个小孩子,面对与父亲的分别全程沉默,脸色充满倔强和不舍,只在临别时深深凝望着他的父亲,而这一眼便是最后的一眼,这最后一次生离,便也是永恒的死别。

    老头儿回去两个月后的一天早上,程悍就发现那对黄鹂鸟死了一只,一大早就闹得他和关青的心情不好,剩下那只孤零零的,两人怕养不活,送给了对门儿养鸟的老大爷。

    中午程悍还在睡梦中便被电话吵醒,他一接通就听那边说“赶紧回来吧,老头儿怕是不行了。”

    程悍瞬间就清醒了,打电话的是有子,前天老头儿发烧住院都没当回事儿,结果今天一大早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

    “你跟关青说吧,我不敢跟他说,抓紧时间回来,说不定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程悍当即订了当天最近一班的机票,除了证件什么都没拿,而后开车到关青他们工厂,直接找科长把假请了。

    关青在上车的那一刻就有预感,而程悍丝毫没给他的侥幸留有余地,“做好心理准备,老头儿快不行了。”

    奔向与至亲告别的路是静默的煎熬,程悍头一次觉得自己走的太远,从浙江到东北即使坐飞机也要

    两个半小时,再从省会到他们镇里,至少也要四个小时。

    杂七杂八的时间加起来不过才八个小时,两千多公里,却不知道老头儿能不能熬得住。

    出了机场见到接机的司机,程悍直接夺过车钥匙,有多快就开多快。

    他们在凌晨赶到镇里的医院,老爷子身上插满了管子,说是心脏衰竭造成的肺积水。

    “已经抢救过两回了,”有子在程悍耳边小声说“老头儿心脏从洪水那年就一直不好,这回病又来得太急,加上老头儿年纪大了,怕是扛不过去。”

    不是怕是,是一定扛不过去。

    程悍把有子叫到病房外,神色异常镇定,“寿衣那些东西都准备了么”

    “都准备了,”有子受他影响,也冷静下来,“这些都是小事儿,就两件事儿不太好处理。”

    “哪两件”

    有子朝病房里的关青看了眼,压低声音说“得有灵堂啊,要我说最合适搭灵棚的地方就是老头儿那个婆娘家,可你知道那一家人,摆在那儿别说关青不乐意,老爷子也多少年没回去过了。要是搭在乡下,那老头儿那些老伙伴来往多不方便咱还得雇车,还有酒席一堆事儿,守了灵还得再把他们送回来,一来一往的,那些老家伙万一磕了碰了,这不是添麻烦嘛”

    “摆在我家呢”

    有子不赞同的攒起眉,“你家是楼房啊大哥,灵堂得摆三天,你不在乎,你家邻居怎么办再说那场地也不够啊,酒席怎么办摆你家楼下车库里你家车库正对着菜市场,这边儿守灵,前面卖菜,你觉得合适吗”

    程悍沉默片刻,很快就想到对策,“灵堂摆在我家,酒席摆在瑶池,雇一辆大巴,这边儿拜完了就把人接到饭店,到时你在饭店那边儿看管着,我和关青在家里。”

    “那礼钱呢”有子对这事儿有些难以启齿,“老头儿认识的都不是有钱人,你说不给吧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说要给人家不愿意来啊。咱们礼钱都是有来有往的,你们都在外地,人家都知道老头儿一走你们就不回来了,礼钱给了收不回来,谁愿意来再说就算他们都肯来,可老头儿才认识几个人,酒席够不够摆一桌的就摆个两桌酒席,多难看”

    程悍也是头一遭办丧事,对这些事情比有子还一窍不通,可这些小事他不懂,大道理他却是明白的。这事儿必须得舍得砸钱,不然抬棺材的人都凑不够。

    “去请人,不是有专门哭丧的吗别让他们哭得太难看,就请他们来吃饭。其余老头儿那些朋友,你通知的时候告诉他们不用给礼钱,就说人到了,送送老头儿就行。饭店外面但凡路过的要饭的、捡破烂的,通通叫进来吃饭。钱咱们不要,最后这一遭,务必让老头儿走的风风光光。”

    “那”有子又挺纠结的问“那婆娘要请吗”

    “不请。”程悍坚决否定,“那帮畜生一个都别请,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

    他们俩把事情商量好,有子马上就开始着手处理。留下程悍陪着关青守在病床前,他们俩就吃了早上那一顿饭,到现在还空着肚子。

    “你去吃点东西,我在这儿守一会儿。”

    关青只摇摇头,一直注视着病床上的父亲。程悍摸了摸他的头,随后也在他身边坐下一起守着。

    早上五点多,天刚蒙蒙亮,老爷子醒了。关青急切地握着他的手凑上前喊“爸,我回来了。”

    岂料老爷子只是虚虚瞥了他一眼,似乎根本没认出他,只一眼便又睡过去。有子六点多回来了,他拎着个保温杯,倒了一些鸡汤递给程悍,

    “我妈昨晚煲了一夜,趁热喝点儿。”

    程悍把盖子又递给关青,关青还是不理,他自己也没心情喝。倒是这香味儿勾得老头儿醒了过来,他直勾勾盯着程悍手里的汤,关青马上接过去,调高床头喂了他两口。

    老头儿喝完汤人就精神了,他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子撑在床头对他说“关大爷,关青回来啦你儿子回来看你了”

    老头儿顺着他的手盯着关青看了两眼,恍然大悟的问“这是老张家的小子今年几岁了”

    有子顿时没憋住,扭头就哭了。

    关青又凑上前喊“爸,是我啊,青儿啊你儿子”

    “我儿子上学呐”老头儿挺自豪地说“上大学呢大学生,了不起”

    关青似乎是彻底失望了,他呆呆傻傻地看着父亲,表情一片空白,如遭重击般难以置信。

    老头儿这时看到程悍,面上浮现出见到熟人的亲切和喜悦,“悍子啊,你今天去看关青了吗”

    程悍站起身,越过关青握住老头儿的手,顺着他的话答“看了,他可好呢老师同学都夸他,将来有大出息,等着让您享福呢”

    “你不要骑摩托啦,今天要下雨的,骑摩托不好。”老头儿答非所问,一脸坚定的朝他摆摆手,表情像个笃定的小孩子。

    “我不骑摩托,我开车来的,”程悍把关青再推到他面前,“关青跟我一起来的,我们都回来看您了。”

    老头儿却依然没看关青,只执着地对他一个人说话,“你不要让人欺负我儿子啊”

    “是,我不会让人欺负关青。”程悍回答的沉稳有力,一直试图让老头儿认出关青来,“不信您问他,我从来没让人欺负他。”

    老头儿却突然攥住他的手,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在那一刻像铁爪般箍得程悍手背青白一片,而他的眼神却接近于某种惊惶,像极力想得到他不可能得到的承诺和奢求出现的奇迹,到最后种种一切都化作祈求,

    “你不要让人欺负我儿子,我儿子很听话的,他很乖的,你不要让人欺负他,我儿子很好的,我儿子很好的,你不要让人欺负他。”

    程悍双手握住那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儿攥着,狠狠点头,目光在猩红的眼眶里凶狠锐利,又坚毅不拔,

    “我不会让人欺负他,我绝不让人欺负他绝不让他受委屈”他郑重地许下承诺“我会一辈子陪着他,一辈子照顾他您放心,我绝不食言,必将说到做到”

    老头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松开程悍的手躺回床上,片刻之后就又恍惚了,他迟缓的眨着眼皮,眼神飘忽四处望着,最后直视着棚顶的灯,在那刺眼的灯光中慢慢阖上眼,像陷入沉睡,长久的一动不动,永远的陷入寂静与安宁。

    而关青也再没喊过一声爸,他面色死寂如同木偶,眼眶里一丝泪光也没有,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切都交由程悍接手。

    头天守灵来拜祭的人确实不多,可饭店的流水宴丝毫没能省下,十桌酒席剩下七八桌,每桌就坐零星两三个人,有的一桌就坐一个,剩下一大堆菜,送人都没处送。

    程悍算了下酒席的钱,外加墓碑棺材这类寿材,整一套下来也得小三万,这还幸亏是在他们镇里这种消费不高的小地方,要是在外面他估计连摆酒的钱都不够。

    “这三万你拿着,照这个数办吧,不够你添,多了就分给你那些帮忙的朋友,别让人家白帮。”

    有子又把那三沓钱拍回他面前,“就你够义气,你够朋友你大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外面什么情况浙江那地方吃喝拉撒全是钱,这两年咱们那装修店生意好的不得了,这钱我出,用不着你。”

    程悍再把那钱拍回去,又把他的话原样堵回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家什么情况你儿子都两岁了,上有老下有小,三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倒是愿意拿,你媳妇儿愿意拿吗你出也行,回头我把这钱再给你媳妇儿,你要是觉得有劲你就这么干。”

    “程悍”有子挺不乐意地瞪着他,“你别以为咱还是小时候呢,你也别把我当关青,人人都需要你照顾,你天王老子我现在混得不比你差好吗”

    “好好好,”程悍敷衍的点点头,“您牛逼但你也听到老头儿临走前说的话了,我这人就这德行,我就愿意充大尾巴狼,就愿意当天王老子,您给个机会,让我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行吗”

    有子犟不过他,这钱最后还是用了程悍的。

    其实程悍也没钱,他自从去了北京到浙江,满打满算混了六年,前三年乐队几乎没赚钱,后面赚的钱他又全拿去买车了,刨除这三万,他最多也就剩个俩月的生活费,连下个季度的房租都得指望着月初发工资。

    可钱是什么呀钱就是用来花的,有子现在成了家,三万对有子来说比对他重要多了。他想了,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哦对了,他这一人还得加个关青。

    但那也无所谓,他程悍养个关青还能养不起吗没钱就再赚,无所谓,反正老子前途无量有量也没关系,老子怎么也能把日子过舒坦了

    他心大,可有人心小。

    三天停灵过后,程悍跟有子把棺材抬了,好在丧葬当天人多,老爷子走得还算风光。

    等酒席摆完他们一算礼钱,说不要也有不少老头儿的铁哥们儿给了,这边儿他和有子刚把礼钱算出来,琢磨着把钱存个存折里留给有子,万一人家要回礼就从这存折里取,不能落人话柄给人说他们不仁义,不仁义的人就来了。

    关青那比之后妈还不如的妈,领着她生的俩小畜生找上门来,当着程悍阴狠的脸色和强大的气场,还有胆子能把恬不知耻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娘们儿说“我要见我儿子,我得跟他商量商量怎么处理他爸留下的东西,”她瞥着程悍手里那一沓票子,一本正经道“还有他在他爸葬礼上收回来的礼钱。”

    、 第四十六章

    程悍用他那淬满杀气的目光犹如实质地盯着那老太婆,半饷才幽然一笑,“找你儿子你进来找啊”

    下一刻那娘们儿刚抬起腿,他又道“你只要敢迈进来一步,我就剁了你的腿。”

    那娘们儿比她俩儿子胆儿肥多了,她梗着脖子破罐子破摔道“你剁啊,有本事你剁”话虽这么说,但她到底没敢把脚伸进来。

    程悍对有子说“去厨房把我家的砍刀给我拿来。”

    有子二话没说就去厨房拎了把半米多长的砍刀出来,程悍的目光从始至终没从那娘们儿脸上移开过,他站起身,一脚踢开身前的桌子,然后接过砍刀扛在肩上。

    他在那一瞬间仿佛又变成当初浑身戾气的少年,而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那戾气裹挟着浓郁的阴毒,不用他手里的砍刀,他身上的气场就足以显露出要干死她全家的坚定。

    “老子人他妈都杀过了,卸你一条胳膊腿儿算个毛线”他扛着那把砍刀走上前,手里长刀一挥指着她的腿,“不信你迈进来试试,你看我敢不敢剁。”

    那俩小畜生唯唯诺诺地扯着老太婆的手,小声说“走吧,咱回去吧”

    那娘们儿却被钱蒙住了眼,扯开嗓子吼“关青关青你在哪儿呢你出来”

    关青就从卧室里出来了,他还穿着三天前程悍给他套上的孝服,除了孝帽没戴,从头到脚都裹着白色的麻布。他整整三天滴水未进,也没说过话。这会儿那清瘦的下巴都瘦出了尖,月牙儿般弯弯的鼻梁突立在瘦削的脸上,细长的眉眼仿佛一夕之间变大了,整个人都是刀片般的单薄。

    他似乎很累,出来后就坐到了程悍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声音如同指甲划过黑板,让听者的耳膜遭受了不小的折磨。

    他看着老太婆问“你想要钱”

    那老太婆还理直气壮“你爸葬礼收得礼钱我当然要收起来,不然以后你走了,人家向我要礼钱我怎么给”

    关青便说“可以,你拿了这礼钱,从此以后我跟你断绝母子关系,你以后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我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那娘们儿不屑的冷哼一声,“我用不着你养,断绝就断绝。你爸还有几个丧葬费,你把这条子签了,把丧葬费划给我。还有咱家后山那两亩地,咱家的房子,你一并把这些东西都签了,省得我再来找你。”

    关青说“条子给我。”

    那娘们儿怕他拿了这些证件就不换了,可眼前两个虎视眈眈的狼崽子盯着,再及她对于那点儿礼金的贪念和即将到手的财产,让她孤注一掷的把东西递出去。

    程悍把那塑料袋递给关青,关青把文件一张张拿出来,最后捏着那张丧葬费的单子。

    不过才三千块钱,老头儿的命也就换来这么点儿钱,房产证和后山那两亩地比这三千还少,这已经是他辛苦了一辈子攒下的家当。

    关青不想把这些东西让给他们,可他留着也没用,他甚至不想回他童年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再看一眼。回忆也许有温情,可他童年的回忆里也处处夹杂着现实的冷嘲热讽。

    他只是不想再看到他们,他漠然把那些文件一张张签了,然后揣回塑料袋里递给有子,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那娘们儿达到目的便露出迫不及待的嘴脸,“还有礼金,礼金呢”

    “程悍,”关青说“你把钱给他们,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程悍从兜里掏出钱,用吃人的目光盯着那老太婆,把钱捏得死死的等着她来拿,在那老太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没能把钱从他手上抽出来时,程悍低下头凑近她的脸,轻声说“死娘们儿,你记住今天说的话,再来找关青,老子不弄死你,也要把你这两个儿子剁碎了,塞进你嘴里。”

    老太婆浑浊的眼珠盯着他黑漆漆的眸子,等程悍松了手便毫不留恋地拿钱走人了。

    关青一头栽到地上,这一晕又过了一天,他醒来时程悍正在用热毛巾给他擦脸,见他醒了就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端过碗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

    “少爷,可别再绝食了,我可是没钱再办一场葬礼了。”

    关青乖乖喝了粥,程悍坐在床边逗他说话,一会儿说有子的儿子长得如何丑,一会儿说邵彻在他走后勉强当起主唱,可惜唱功严重退化,一到高音就破音跑调。

    他尽力把这些趣闻描绘得有声有色,可关青一直望着窗外不吭声,到最后空荡荡的房间里传出他的叹息,他摸着关青的脑袋,指腹揉着他的头发,语气温柔近乎哀求

    “青儿啊,难过别憋着,想哭就哭,哭完了咱还得继续活着,好好活着。”

    关青只是别过脸,重又倒回床上,似乎很不想见到他。

    他的确不想见到程悍,他突然间明白了当年程悍把他捆起来,说我没什么好托付给你的那番话时的心情。他和他现在一样一无所有,而程悍好歹还有个为父报仇的念头撑着他,他却是什么都没了。连家都没了。

    他恍惚中想起这世上没人再爱他,他活了快三十年,曾经那么坚信饶也说的人生的那三条追求,他兢兢业业地工作,勤勤恳恳地赚钱,想给父亲一个好的晚年,想出去走走,而他最后发现这一切也不过是世人编造出来自己骗自己的幌子。

    世界有再多美景,没人挂念,没人陪伴,也不过是生无可恋。

    可时刻陪在身旁的程悍却提醒他曾有的一腔痴情,这人跟他有着差不多的经历,比他的经历更艰难。他当时是怎么撑着自己活下来的他成功杀掉弄死他父亲的仇人时是如释重负还是怅然若失他无牵无挂的走了这么多年,心中是否曾跟他一样迷茫是否也像他现在这般无欲无求一心等死

    程悍不太会安慰人,语言在真正的悲痛面前如此苍白,他伺候他吃喝,每天晨昏定省的把他叫起来,除了发呆却一无所获。

    他感觉关青快憋成神经病了,自己也很神经。终于在给老头儿守完头七后找了个理由,把人拖去了云南散心。

    他在洱海边骑车带他兜风,众人杂七杂八的歌声在风和热烈的阳光中一路随行,丽江随处挂着艳遇的牌子,他们便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四处勾搭姑娘。

    夜夜笙歌,不醉不归。可关青死去的心却从未起过波澜,他认定他跟程悍没有结果,也认为这段感情都是他一厢情愿,他所有的情感都被老头儿带去了另一边,自认此生看破红尘就这么得过且过了。

    可那天晚上,当他看到程悍浴巾下顶起的形状雄伟尺寸傲人的凶器时,那代表人类原始欲望的东西狠狠刺进他的眼眶。

    他想握住那东西,不要任何布料遮掩,他希望能把它握在手里,看到程悍惊愕的表情,然后不管不顾地、带着你死我亡的凶戾的目光告诉他我喜欢你,喜欢你很多年了。

    他是他除了父亲在这世上唯一的情感,他是他所有年华里瑰丽诡谲的梦魇,他所有的邪恶和纯洁都为他所起,所有的回忆和臆想都有他的影子。

    而如果他不知道,如果这辈子到死都没告诉他这份情愫,那他还真是白活了,真他妈活该去死

    “我再去冲个澡,你要么先睡。”

    他看着程悍进了卫生间,听到一墙之隔的浴室里传来的水声,他能猜到程悍在做什么。要不要现在进去扑住他,亲吻他

    似乎在这种情景下不太恰当,程悍现在正沉浸在欲望里,跟他讲完,他说不定还云里雾里的感受得不真切。

    他躺到床上等程悍出来,而程悍出来后摸了摸他的额头,那掌心火热的温度烫得他脸都红了,而后他听到程悍窸窸窣窣地爬上床关掉灯。

    他在黑暗里静静等他平复,告白和占有的冲动使他难以冷静。他翻身下床,掀开程悍的被子躺到他身边,被窝里还有他刚刚沐浴过的香气,混杂着他身上的雄性气息蒸得他心浮气躁。

    “青儿”他听到他轻声说,语气里满是关怀“又做噩梦了”

    “程悍,”这名字从唇齿间飘过时带起一阵激荡,“我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

    “不太好说。”他想,这该怎么说呢从哪儿说呢

    “别墨迹,有事儿就说,你别不是要借钱吧借钱没问题,借命容我考虑考虑。”

    关青觉得他很讨厌,这么认真严肃的事儿,他怎么这么随便当玩笑似的。

    “行了,我不逗你了,你说,啥事儿”

    关青打算尽量言简意赅地把自己对他的情感路程说清楚,可程悍总打岔。他似乎总算等到他乐意讲话,因此欢快的像个惹人烦的碎嘴子。

    “我真诚的向你道歉,我错了。”

    “也不全是看你爸,主要是你也可怜。”

    关青实在是被他烦得不行,忍不住道“你能闭嘴吗”

    程悍轻快的回答“好的。”

    唉,好好的气氛,全被他毁了

    他开始说他见到他时的厌烦,到后来情窦初开的起因,再到后面确立自己感情的时间和过程,可惜他憋了半辈子,真到要说时却发现这起承转合实在是漫长的一团乱麻,只语焉不详地表达了自己言犹未尽的含义,问“你应该猜到了吧”

    这榆木脑袋轻飘飘地咳了声,比他还愚笨“我应该猜不到。”

    什么告白都他妈没用,非行动不能表达他的目的,关青翻身跨坐到他身上,刚坐下就感觉到那根硬邦邦的棍子顶着他的屁股,随之僵硬的还有程悍的身体,

    “爷们儿你这姿势很奇特啊,要不你先下来咱换个姿势聊天儿吧”

    虚伪懦夫他都做到这步了他还不肯认清现实,根本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关青慢慢俯下身抵住程悍的额头,两人的呼吸都在刻意克制,“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他终于把压抑多年的情感成功吐在程悍唇间,可说了又怎么样呢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关青悲观的想,说了也是白说,结果就是他永远得不到他。

    “你能跟我说一句你也喜欢我吗”算了,说了也是假的,何必自欺欺人呢

    “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谁知道他下一秒又会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咱们直接做吧,我也不想让你恶心,你就抱抱我好吗随便你用什么方式,让我知道你需要我,可以吗”

    让我知道在你独来独往的人生里,也是需要我陪伴的。

    他感到程悍的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这个怀抱第一次真正为他敞开,他全身心放松,等待他将手臂渐渐收拢,等待他视若珍宝把他搂在怀里。

    不甘得到安抚,可这样并不够他喜欢他这么多年,难道一个拥抱就能把他打发了

    他捧住程悍的脸,坦然地亲吻他,而双唇碰触的那一刹那他胸口翻涌的情意找到了出口

    梦魇终于变成现实,那些难以安眠的黑夜里的臆想终于在这个黑夜里成了真。他用力堵住程悍的嘴,追着他躲闪的脸顶开他的牙关,两具身体在被子里纠葛难分。

    程悍一直在躲,他似乎难以忍受关青的亲近,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被侵犯时的低吼,而关青死死贴着他,压在他身上无所不用其极的抚摸他,十指紧紧抠在他的背上几乎将他抓伤。程悍推着他的肩膀拼命想把他推开,身体陷在柔软的床褥里奋力扭动,双腿连蹬带踹几次想把他掀下去。

    关青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压住他,而程悍挣扎的越带劲他就越激动,他将舌头深深抵在他的喉咙口,两人的鼻尖都挤在一起,程悍用力晃着脑袋,左摇右摆试图躲开他的亲吻,可关青坚毅的简直像是黏在了他脸上,无论如何也甩不开这个吻。他喉咙里含糊的低吼声一声重过一声,最后他好容易推开关青,一拳砸过去,却不知是他手下留情还是怎么,关青竟顺势偏过头,他这一拳只堪堪划过他的下巴,躲开后便重又奋不顾身的吻回来。

    程悍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大概是脑袋抽了疯,他凶狠地搂住关青的脖子,一手搂住他的后背,一手圈着他的脖子,愤怒地把他的舌头往外推,同时带着要把他勒死的劲头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 第四十七章

    两具成年男性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却不是彼此抚慰,更像是一场无声的争斗。

    黑暗中他们好像在疯狂的拥吻,实则是程悍拼命推拒,而双方的舌头不停在彼此的口腔里推挤、再粘连。程悍被关青扳住脸动弹不得,更令他难受的是关青的舌头一遍又一遍舔过他的牙龈、上颚、舌苔,那异样的触感让他浑身发痒,他不停的吞咽口水,心跳如重锤擂鼓,头昏脑胀。

    关青渐渐占据上风,他在程悍身上手脚并用的蹭着,程悍那具结实的充满生机的身体令他目眩神迷,从肩膀到腰身,每一处紧绷的肌肉都散发着蓬勃的热度和野性。理智早就抛弃他,他抚摸着这具令他朝思暮想神不守舍的身体,只想吞噬他的野性,又或者被他的野性吞噬。

    他压住程悍的双手,跪在他身上,从喉结一路往下舔,所过之处引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这是他的,现在是他的,将来至永远也是他的。

    他紧紧抱住程悍的腰,手掌平摊贴着他的胸口缓缓下移,而后他攥住了那根精神十足的凶器,粗鲁的上下移动。

    他克制地捏住那两个沉甸甸的蛋子,连搓带揉,再从根部滑到顶端,成功令程悍仰起头嘶声吐息着从牙缝里发出一声长叹。

    那声叹息是前所未有的沙哑,这声音落在关青耳里,仿佛他的耳膜是烙铁,而程悍的声音是烧开的热水,淋在耳膜上激起一阵青烟,让他整个头皮都炸起来。

    他在被子里蜷成一坨,一手按着程悍的腰,一手配合着自己的嘴,对着那处又舔又搓,舌头卷着它转圈,再含进嘴里,动作严谨的一丝不苟,作风却很豪迈。

    被子里本就被他们两人折腾的满是汗湿,口腔又热,那里密不透风地裹着被子,程悍都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壶滚烫的热水中,濒临沸点简直要把他逼疯。

    他既想伸手扣住关青的脑袋,又想把人扯起来揍他个鼻口穿血,神智一直被这两种倾向撕扯,到最后除了攥紧拳头泄愤,其余的全泄在了关青嘴里。

    关青也身寸了,尽管身心一直徘徊在疯狂和压抑之中,攀上顶峰的那一刻却是畅快淋漓的。

    他慢慢平复呼吸,从被子里钻出来去拿床头柜上的纸巾,而后他听到程悍那声愁闷的哀叹声,如同一盆凉水浇了他个透心凉。他突然意识到程悍刚刚都在纵容他,他要是铁了心想反抗,他这点儿小力气算个屁

    可他为什么不反抗大概是顾及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不好意思下死手揍他就是了。可不管他这番半推半就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他是不甘愿的。

    从始至终都不甘愿,从始至终不曾被他得到。

    永远得不到。

    这下好了,关青心想让你说,让你冲动,告诉他又能怎么样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关青觉得自己这回算是完了,等程悍缓过这个劲儿,估计连看都不想看他,别说恶心,从此就把他当成脚底的一撮儿狗屎,厌狠得五内具焚。

    得,别等他缓过来亲自赶他,还是识相点儿,自己走吧

    他幽幽下床穿上裤子,过程中没听到程悍一点儿声音,想是他正闭着眼等他滚蛋呢。关青忧伤的难以诉说,又悔得痛彻心扉,他行将就木般飘忽的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想着从此就要跟程悍生死

    两茫茫了,简直想跪在门口一头死过去。

    就听程悍说“哪儿去”

    “你睡吧,”关青心想不劳你亲自动手,我自然不会再碍着你的眼,“就权当这一晚上是个梦。”

    可惜他忘了,程悍被占了这么一大通便宜还能放了他,权当是个梦,那他就不是程悍了。

    关青隔天搭乘最早的班机回到浙江的家,收拾了东西,拿走了相册,拖着个小行李箱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在十字路口可怜巴巴的茫然张望,然后望到家对面的如家宾馆

    我就这样走了吗他会不会来找我他如果发现我走了会不会难受我还想再看他一眼啊我那天晚上都没看清楚。

    这只可怜的小狗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万种借口,然后他毫无阻力的成功说服了自己住进家对面的宾馆里。

    他在二楼的窗前望啊望,看到好几回程悍那辆小黑车,他在心里拼命呼喊来找我啊来找我啊,我就在这呢

    他可能找我吗要不我下楼去,装作不经意撞见他

    诶呀你怎么在这里诶呀,我只是路过我真的走了,我就是来买个早饭,真的,我马上就走了

    然后,他会不会难过的红了眼眶,求我别走,说“我其实很在乎你,我只是一直没发现,你别走,不要走。”

    这貌似不太可能,这肯定不可能关青很快把这个场景从脑海里抛掉,继续在脑海里勾勒出各种两人相见的场景,勾着勾着就走到了楼下的早餐摊。

    “买早餐啊”早餐摊老板很热情地说。

    “嗯。”关青心事重重的点点头。

    “程悍呢”

    “他刚下班儿,这会儿正洗澡呢。”关青回答的从善如流,实在是对他太熟悉了,闭着眼都知道他在干什么。

    “哎呀酒吧上班也真是累,每天都这么黑白颠倒,天天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关青拎着早餐往家走,走到一半快拐弯儿的时候才想起来我这是干什么呢我已经跟他分手了啊我说的是偶遇,怎么能自己回去呢可他万一不来找我呢他万一不希望我回去呢

    关青顶着那落寞的小身影回到房间,他会来找我吗他不会来找我了。他不会来找我吗他会来找我的

    他把板凳搬到窗前,趴在窗户上盯着前方的路口。

    那天程悍来回跑了好几趟,都是开着车,所以关青一看到他的车就抻直了脖子,结果每次程悍都是路过。

    我要不要下去在路边走走,他说不定就看到我了呢等他停下车

    诶呀你怎么在这里哦,你要回家啊,那正好,我也要回家,我回家拿点东西,我要走的,拿完东西我就走,真的,我真的拿完东西就走。

    然后他就上了车,然后他就回到家,再然后程悍就会把他锁屋里,“走做梦我不会让你走的”

    他万分希望程悍能留一留他,他希望自己这次离家出走能得到程悍的重视和注意,能让程悍后悔,并发现他是离不开他的。

    他胡思乱想一天,就看到程悍在早餐摊坐了下来,那叫一个雀跃

    老板,老板你千万要告诉他你看到我了千万让他来找我啊

    结果他就看到程悍站起来围着市场走了一圈儿,然后突然在楼下停住,往上张望。关青“嗖”地躲到窗帘后,瞬间又怂了。

    他来找我了他来找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他

    他听到走廊里传来缓慢的、沉稳的脚步声,那脚步的节奏他一听就知道是程悍,他傻呆呆地盯着门口,听到敲门声

    程悍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他比他高了半个头,这么面对面使他的眼神有些居高临下的冷冽。他跟他几乎是贴面而过,那瞬间程悍身上隐而不发的怒气令关青开始颤动,不是怕,是激动。

    “怎么着不关门等着我走还是你自己走啊”他听到程悍咬牙切齿的说。

    “你什么意思跟我这儿钓凯子呢还玩儿失踪要走你怎么不走远点儿啊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还故意在楼下给我留个线索是吧他妈拿我当猴儿耍,让我跟这儿寻宝呢”

    他凶神恶煞的坐在那儿,凶狠的语气和冰冷的眼神,以及他气场全开的狠戾,无一不让关青心旌神摇,腿都有些发软。

    这是他高高在上的心上人,他永远都高高在上,无论在现实生活或是他的心里,无论遇到挫折或是磨难,世上的一切都无法改变他的桀骜,永远将他的灵魂和心神都震慑在他的力量里。

    “我跟你说话呢,诶抬头,你过来来。”他朝他勾勾手,“过来,到这儿来。”

    关青每走一步,心就越沦陷一分。

    “你到底怎么个意思怎么一声不吭你就赢了是吧我告诉你关青,”他连名带姓的喊他,“我现在不揍人了,但你要是再跟我装哑巴,我现在就走,我也不跟你玩儿失踪,我让你一辈子再见不到我你信不信”

    我信,你当然会毫不留情地抛弃我,带着你的桀骜和野性消失在我的人生里,你从来不在乎我,没有人能占有你,没人能让你心软,可我就爱你的冷漠和坚硬。

    真下贱关青在心里这么骂自己,而后他抬起头,用那百转千回的眼神凝视着他的心上人,从额头到下额一一描绘。看了这么多年,却仍旧让他怦然心动。

    他看到程悍微微皱起眉,神色纠结不耐,明白自己的一腔热爱无法让他理解,唯有冲上去扑住他,用双臂和怀抱给予他深情和向往。

    “我操你大爷的关青,你别想又用这招蒙混过关。该说的你给我说清楚。”

    “你想听什么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喜欢你,我的心意你都知道了,你又来找我,你什么意思”

    他一不小心就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其实郁愤极了,埋怨他不懂他的心,埋怨他现在懂了还是弃如敝履。可下一刻却又怕他生气,又怕他丢下他起身就走,永远失去他。

    “程悍程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恶心,不想让你难做,对不起程悍,程悍”

    别抛下我,奴役我,占有我,即使一辈子求而不得,我也心甘情愿。

    他如愿以偿地趴在他身上哭了会儿,等起来后又如愿以偿的听他说

    “收拾东西,回家。”

    “收拾东西,回家喽”程悍欢欣鼓舞地蹦下车到后备箱拎了行李箱,乐呵呵的打算往家走,却发现关青还呆在车上没动,他又拉开副驾驶的门,手撑在车顶挤进半个身子,探头看着关青说“还生气呢你怎么气性这么大我就说错一句话,你都一个小时没理我了。怎么着,不乐意我回来那我走了”

    关青抬头瞪他,程悍还挺无辜地耸耸肩,转身拖长尾音说“诶哟人家不乐意见到我,我还是不要惹人嫌,走喽”

    “程悍”关青怒气冲冲地喊他,下了车甩上门在原地瞪着他“你多哄我一下能死吗”

    程悍扭过头得意的笑了,他放下箱子笑嘻嘻地凑上前搂住关青的腰,一边儿晃一边儿不正经的说“哄哄哄,你想让我怎么哄我就怎么哄,想让我哄多久我就哄多久。那亲爱的小青青,你想让我怎么哄你啊是亲一口,还是摸一下,要不”他低下头来贴在他耳边说“回去给你吃棒棒糖,你想用下面吃,还是上面吃”

    他一脸流里流气的流氓样儿,说的一嘴浑话,关青本想骂他,却突然间一挑眉,一手暧昧地揉着他的胸口,轻声说“我想上面下面一起吃,你有那功能么”

    程悍被他噎了一句,摇摇头“没有。”

    关青“没有你得瑟个屁”

    说完一马当先的往家走,程悍瘪瘪嘴,委屈地去拎箱子,一抬头就见门卫一堆人朝这边儿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一见他抬头顿时欲盖弥彰的转过脸,有个好事儿的老太太还不住转头瞥一眼,然后跟旁边的老太太窃窃私语。

    程悍的好心情顿时没了一半儿,“看个屁”他气沉丹田地吼“没见过同性恋”

    关青赶忙过来拉他,拽着他的胳膊往楼道里扯,“走走走,回家,你吼什么呀,人家看的就是你这个屁。”

    “啧,”程悍不乐意,“你怎么帮他们说话呢你没看到他们那眼神儿,妈的,看到我就郁闷。”

    “那就别看。”关青拿钥匙开了门,把老大不情愿的他推进门,自顾自去厨房做饭。

    程悍冲了个澡,但还是没把火冲下去,他出来看到关青正拿着勺在尝汤的味道,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也拿那种眼神这么看你的”

    关青满不在乎“没注意,谁有你这闲心,爱看就让他们看去,又不是我爹妈,谁在乎他们啊”顺手喂了程悍一块鸡肉,“行吗”

    “味道不错。”程悍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你这个心态很好,继续保持。”

    话说得很正经,手却伸进了关青的裤腰里,给关青吓得手一哆嗦,调料就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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