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敲门声惊醒的亓官翎猛然发现,自己又在办公桌上睡了一晚。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进来。”
郝尽推门而进,手里是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亓官翎撑起身子看了一眼手表650立即皱起了眉,“怎么现在才叫醒我。”
郝尽没有回应亓官翎类似自言自语的抱怨,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面前这个年纪轻轻就当上“喋域”总教官的青年昨天其实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而已。
这么想着,就见亓官翎动作十分迅速地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往浴室里走。
深冬时候的冷水澡,郝尽光听着从浴室传来的水声就已经觉得浑身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更别提那个正站在喷头下被冰水浇灌的人了。
不用诧异,对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每天睡眠都不足3个小时的亓官翎来说,这的确是个简单有效的醒神方式。
裹着浴巾出来,郝尽赶紧把手中的热咖啡递过去。
像是喝药一般一股脑灌下去,亓官翎直到这时才感觉到身体有了一丝暖意。
换好出门的衣服,又马不停蹄地收拾桌上的文件。郝尽几次想上前帮忙却都被亓官翎有条不紊又快速异常的行动弄得无从下手,只得站在一旁看着。
青年那还滴着水的短发让作为亓官翎手下很多年的郝尽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他有时候也会想,到底是什么,一直支撑着眼前这个人,在如此艰辛的境况里,仍旧坚持不懈,并且,对未来抱有希望。
趁着亓官翎整理公文包、换鞋的间隙,郝尽总算有机会凑上前去,把他那冰冰冷的头发吹到了半干。顺带,还将一包之前就准备好给亓官翎填肚子用的压缩饼干塞进了他的公文包。
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从衣架上取了大衣外套亲自给亓官翎披上。
“总教,您要记得吃饭,正值寒冬,您千万注意身体。还有,我一直说要给您身边配个贴身侍从服侍,您看要不要——”
亓官翎理了理大衣的领子,冷冷瞪了郝尽一眼,“不需要。”说完不等郝尽再说什么又继续叮嘱道,“你好好盯着他们训练,下礼拜的考核要是有人不合格,你先想好自己怎么办吧。”
亓官家的家业一直以来都是由姬家负责打理,如今交接给了亓官翎,虽说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对其他股东来说总归是不信服的。处处刁难不可避免,手下人对自己不屑不服更是随处可见。
可他亓官翎身体里终归是流着亓官家的血液,属于他的责任担当,哪怕一路单枪匹马他也必须稳稳扛在肩上不能有丝毫懈怠。
况且,亓官翎心里默默地想,倘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也不配站在那个男人身边了。
一上午不间断的几个会议让亓官翎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然而临近中午好不容易能有时间坐下来,他却接到了姬凛灺的电话。
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快于思考,青年拿着手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站得笔挺,脑袋在站起的瞬间有一阵猛烈的晕眩,他却全然不在意,只恭恭敬敬地按下了接听键。
“在哪儿?”
电话那头姬凛灺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刚起床,亓官翎知道此时大概是姬凛灺一天中脾气最差的时候。
“我还在外面办事……”
“外面?你昨晚在哪儿过的夜?”
“我——”姬凛灺的质疑让青年莫名开始慌乱。
姬凛灺却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时间,“滚回来。”
那样冰冷又直白的命令就像一记重拳捶在了亓官翎的心上,闷闷的疼。
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违逆的话,“是……”
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因为堵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回到姬宅的亓官翎已经有些头重脚轻。
意料之中的,姬凛灺并没有在客厅等他。
略显勉强地牵扯了一下嘴角,青年径直上楼去了书房。
午饭时间,姬凛灺自然也不会在书房。
书房里空荡荡的,因为一夜没有使用还有天气的缘故,亓官翎只觉得阵阵寒气从他的领口袖口泄露进来仿佛在一个劲地往骨头里钻,青年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笔直挺拔的站姿和军姿稍有不同,双脚的脚尖不用刻意外开60度,而是完全并拢致使双腿之间没有一丝空隙。这样的姿势和军姿比,只会更痛苦。
十分钟,没有人来。
半个小时,门外依旧没有声响。
大腿因为用力维持姿势有些抽搐,亓官翎渐渐感觉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狠狠咬了自己的下唇一口,疼,可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青年因此有些懊恼。好像…真的有点累了……
姬凛灺进门的时候恰巧看到的就是书房中央、亓官翎有些摇晃的身体。
他刻意将门关得很大声,亓官翎被吓得抖了一下肩膀。可不等今日略显迟钝的身体做出其他反应,姬凛灺就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踹在了亓官翎的臀腿处。
青年整个被踹得扑倒在地,膝盖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姬凛灺走过去,冷眼看着亓官翎爬起来跪好。
“怎么,没吃饭吗?”
亓官翎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又赶忙忍着痛规矩地跪好,挺直了腰板。
说起来,除了早上那一杯难以入口的黑咖啡之外,亓官翎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就连郝尽早上好心塞在他包里的那一小袋压缩饼干,他也没时间拆开吃上一口。
姬凛灺在沙发上坐下,赤足上的毛绒绒拖鞋因为他跷二郎腿的动作滑落了一只,正好掉在了亓官翎面前。
青年看见了,很自然地往前膝行了几步,一只手轻轻捧起姬凛灺的脚,一只手拾起那只拖鞋,小心翼翼地替他穿上。
姬凛灺像是十分习惯了亓官翎的服侍,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化学学得不错,小隐那里缺个人,你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亓官翎一愣,“哥,我下午,可能没时间…”
“没时间?明天呢?”姬凛灺皱眉,明显有些生气了。
青年想了想,“大概也……”
姬凛灺看着亓官翎的样子不禁冷笑一声,“你是又要用你总教官的身份告诉我基地事务繁忙你抽不开身是不是?”
亓官翎咬了下嘴唇,无法辩驳。这的确是将近一个月以来他常挂在嘴边的借口。
短暂的沉默之后,姬凛灺开口了,“两个选择。一,现在出发去漆家。二,先去惩戒室,再去漆家。”
青年听后猛地抬头,“哥、哥,翎儿是真的还有事要做,真的不是找借口——”
亓官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姬凛灺的一脚打断,锁骨下窝的位置一阵剧痛,疼得亓官翎趴在地上倒吸冷气说不出话来。
姬凛灺看着亓官翎就像一滩烂泥一样伏在地上,冷冷道,“跪起来。”
青年不敢用手去揉肩膀,咬牙忍着浑身上下的不适撑起身子跪好,脑袋低低垂着。
“小隐一点半的课,你还有半个小时。”
亓官翎闭了闭眼,平顺了一下微微的喘息,唤了一声,“哥。”
姬凛灺看着他。
“我不想去。”青年的语气是鲜见的固执。
“啪”的一巴掌狠狠抽在了亓官翎的脸颊上,他没有躲闪,生生受下了男人的掌掴。五个血红的指印很快浮现出来。
“这才是你真正的理由?不想去?”姬凛灺的语气带着尖锐的讽刺,仿佛他早就猜到一般。
是,我不想去。
因为我好累。
可是还有一整个公司的人在盯着我,步步紧逼,见缝插针想要挑我的错处。我是真的抽不开身。
大概还是因为我太没用了吧……
是你的话,就一定不会这么狼狈了。
姬凛灺听不到亓官翎的内心,他想,任性的孩子必须得到惩罚。
“脱裤子。”
亓官翎一抖,身体僵硬着没有动作。
姬凛灺的耐性终于消磨殆尽,他直接扯着亓官翎的衣领就直接把人往外拖去,就像在拖一只牲口。毫无尊严可言。
亓官翎被拉扯着,上身狠狠磕在地上,他忽然开始害怕了。
“不要,哥,翎儿错了……翎儿知道错了哥……”
姬凛灺充耳不闻。
“哥……”亓官翎的声音已经带了破碎的哭腔,“哥,翎儿去,翎儿愿意去……”
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松开了亓官翎的衣领。
“去收拾。”姬凛灺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的眼泪。”
青年紧紧咬着嘴唇压抑着眼角滚烫的泪,慢慢地,又好像是用尽全力一般从地上爬起来,“是。”
冷。
这是亓官翎此时唯一的感觉。
☆、2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亓官翎只觉得脸颊上的巴掌印异常碍眼,就连刺骨的冰水也浇不灭那羞耻的灼烫。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亓官翎再次出现在姬凛灺面前的时候,他已然变回了那个一丝不苟的他,就连姬凛灺也难以在他身上找到半点先前在书房里的狼狈痕迹。
惬意窝在沙发里的男子打量了一会儿站在他面前的青年,忽而看到满头白发的福伯端着水杯走来,在亓官翎身侧停下了脚步。
姬凛灺挑了挑眉,用略带不满与质疑的眼神瞪了福伯一眼。
亓官翎太了解姬凛灺了,哪怕这样一个细微的眼神,他也知道此时此刻还未消气的哥哥格外厌恶他人给与自己的优待,因此也就生生忍住了自己迫切想要喝水的生理需求,而后挂起一个惯常的微笑对福伯摇了摇头,“谢谢福伯,翎儿不渴。”
福伯的动作不着痕迹的一滞,却又继续将杯子递向亓官翎,“加了蜂蜜和维c。”
姬凛灺皱起了眉头,倒也没有当下就阻止,大概是碍于福伯的情面。
可没有姬凛灺的准许亓官翎是万万不敢接的,只踟蹰地抿了抿嘴唇,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自家哥哥。
“怎么,”姬凛灺看到这样的亓官翎就来气,声音也下意识带了些凌厉,“我还不让你喝水了?”
青年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男人一点不耐烦,挥了挥手,“喝完赶紧走。”
干涸发紧的喉咙和口腔终于得到了滋润,原本干燥到发白的嘴唇也因此稍稍红润了些许,亓官翎不紧不慢咽下最后一口水,餍足地放下杯子,再次向福伯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