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恻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是。”
漆尊深深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新闻发布会暂定7天后,这几天,小隐就交给你了。”
姬瑾懿颇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了漆尊一眼,复又垂下眼睫没说话。
果不其然,漆恻怔愣了一下,而后不自然地推脱道,“……请老师来不是更好吗?”
对于漆恻的说辞漆尊显得有些不耐,“知道小隐真实情况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出去吧。”说完便挥手示意漆恻出去。
漆恻刚出书房便听管家秦勉禀报说是湛卢和赤霄到了。
他点点头顺道吩咐了午膳多准备些清淡爽口的菜色,又提醒秦勉去着人问问母亲今夜是否留宿。
秦勉一一记下,刚要告退又听漆恻问,“可给小少爷换过伤药了?”
秦勉答,“是,医生方才离去。”
漆恻听后这才放心地挥退了管家。
到了侧厅,一头惹人注目的红发首先入了眼帘,“赤霄见过主子,主子您可来了。”
漆恻嗯了一声又看向少女身后的少年,“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湛卢歪嘴一笑,“湛卢做事主子放心。军方已经对外宣称是军事演习了。”
“不错。”漆恻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少女,“你呢,有什么事?”
“回主子,昨日赤霄去医院给国王开死亡证明,顺道去取了体检报告,今天便和湛卢一同来了。”
“体检报告?”漆恻皱眉,这几日他早就忙得忘记了这回事。
“是的,就是之前您陪同您的’傀’去做的体检。”说完转身取出了包里的纸袋递给漆恻。
“你可看过了?”漆恻看她。
红发少女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赤霄不敢。”
漆恻嗯了一声,又例行公事似的问道,“郝尽最近可有去过’逆光’?”
“是,郝教官还是同以往一样,每月总会抽空去’逆光’两次,看看新收留的孩子里有没有好苗子,若是没有,他也喜欢为大家切磋指点一番才走。”
待漆恻忙完,将一切该询问该吩咐的都了解交代完了,这才准了两人离开。
他拿着装着体检报告的纸袋独自一人回了房间,在打开之前心中却有些莫名的紧张。只是当看完了报告,漆恻心里除了心揪着疼和不敢置信之外,便空荡荡的再无其他了。
“偏瘦”
“营养不良”
“低血压”
“创伤性鼻出血”
“半月板损伤”
“胃溃疡”
“脾外伤”
“多处软组织挫伤”
“不明原因过敏”
“血红蛋白偏低”
……
漆恻一项一项往下看,直到看完,他都不能相信这是属于隐的体检报告。
况且,这还是之前,在没有将他交给国王之前的体检。要是放到现在——漆恻想起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还有医生之前的告诫——怕是这报告上让他胆战心惊的内容还要多上一半吧……
漆恻忽然就开始质疑,像饶和曲这样的孤儿在“喋域”那样的地方无人关心无人疼爱、满身伤痕在所难免,而他和隐的父母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态,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受这样的苦遭这样的罪?
漆恻几乎没有思考就拿着这份体检报告气冲冲地下楼去找漆尊。只是还没走下楼梯,便被正在二楼茶室喝茶的姬瑾懿叫住了。
“什么事这样匆忙?”姬瑾懿喝着她最爱的玉蕊茶,身边虽然没有曲服侍着沏茶一个人倒也自得其乐。
漆恻脚步顿了顿,犹豫着还是走进了茶室,“母亲。”
“坐。”女人淡笑着,亲手给漆恻冲了一杯茶。“好久没见你这副模样了,出什么事了?”
漆恻坐下后依旧显得犹豫,他本是打算好好质问父亲一番的,现下母亲如此轻声细语同他讲话,他便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这是,前些日子恻儿带隐去医院做的体检报告,您看看。”
女人稍显怔愣,她猜到大儿子这般反应该是关乎小儿子的事,却没料到是身体出了问题。她略带迟疑却又急切地打开了牛皮纸袋,一目十行看完了两张纸,表情也不禁凝重起来。
“恻儿不愿相信,您和父亲当真如此——”
“你想说,铁石心肠?”
漆恻不说话。
“没错……”女人无奈地苦笑,“我也确是没资格说什么的。我和你父亲,对不起小隐太多。”
漆恻紧紧皱起眉头,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怨怼和对隐的心疼,“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小隐送进’喋域’?为什么不让他早些回家?”
是啊……为什么呢……
姬瑾懿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眼眶忍不住红了,却还是忍着苦涩不愿替自己辩解分毫,她不想让漆恻以为她是为了不被责怪而推卸自己的责任。“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小隐的身体需要慢慢修养,你多照顾他。对小隐,要多些耐心,别总是苛责。”
对于母亲的闭口不提漆恻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愤怒,他握了握拳头,“一定有原因的对吗?请母亲告诉恻儿吧。”
两人谈话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饭点,漆恻心情凝重地从茶室出来,刚走了几步便看到了站在自己房门口的隐。
在这一瞬间,窗外的风吹起了米白色有着透明繁复花纹的窗帘,飘飘扬扬似在起舞。
忽然有些感触,有些无措的愧疚,还有些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漆恻忽然觉得,现在这样也好,至少这个人,还好好的留在了自己身边。
不近不远,就很满足。
“进来吧。”漆恻擦过隐的肩膀走进了房间。
隐点点头,跟着进去,像从前一样乖乖关上了门。
“找我有什么事吗?”漆恻也如往常一般在自己床边坐下,刻意用轻松的语调平静地询问。
隐就那么站在漆恻面前,这样的画面给人一种时空交错的错觉,好像,两人之间还仅仅只是从前单纯的主仆关系。
“是,”隐比漆恻想的要冷静淡然很多,“…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想来告诉你。”
他昨天晚上还以为,以隐这些年被调教出来的奴性,想要改口变成正常人,一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只是他显然没有料到,隐从来就没有很大的奴性。在漆恻之前,他从未卑微地跪在任何一个人面前任凭责罚。喋域的训练的确教会了他顺从,可是从未磨灭过他骨子里的骄傲自尊。
漆恻恍惚了一阵,才道,“你说。”
隐能看出漆恻眼中的闪躲,他也知道对于两人违背伦常的感情他应该做的,理应是闭口不谈且避之不及。可是,感情是情不自禁不加思索的,他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不去思念。
所以在挣扎的间隙他偶尔会希望,出现奇迹。
隐淡淡地开口,开始讲述那一次、漆恻的好友荆燃来家里拜访时的事情。
漆恻觉得这种淡淡的宁静有种让他惊讶的欢喜,听隐说话就像一种享受,被自己喜欢在意的人注视,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
“……我当时在想,你若是真的要把我送人,我一定会逃跑,然后逃回你的身边,哪怕回来的代价是怎样可怕的刑罚。你一定不知道…不,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你产生了依赖,觉得少了你就不能活。”
“……我当时站在你身侧,偷偷看你,期待着你的表情能有一丝不舍或者犹豫,但是你却那么平静。心里闷闷的,好像是疼的感觉……”
“可是你是主人啊,我又能怎么办……我必须服从命令才不会让你生气不是吗?所以当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的时候,我迟疑了。要怎样回答才会不让主人生气,要怎样回答才能不驳了客人的面子……又要怎样回答,才不会离开你身边……”
“我想告诉你,我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爱上你了……”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论我是什么身份是奴*隶也好是弟弟也好,我什么都无所谓。可是我还是纠结…”隐蹲下*身半跪在漆恻面前,“你已经承受了这么多,我不想,让你再为了我们这样不容于世的爱情背负更多……”
隐仰起头,对上漆恻湿润的双眸。
“你总是这样……”漆恻心疼好比刀绞,“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隐看着这样的漆恻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脸,淡笑着,“现在说迟了吗?”
漆恻摇头,也抬起手贴上隐的手。“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你总是这样,身上的伤痛不告诉我,就连失忆的事情也不说,任由我错怪你,隐,你怎么能这样?”
隐带着笑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不说话。
漆恻与隐,一个以为对方在乎世俗,不忍勉强。
另一个,舍不得对方遭受非议,便宁愿忍耐。
这样美丽的误解终究被解开,两人都是爱情中自私到只为了满足自己私心的许愿者,而两人的私心却又是希望对方更好的憧憬。
这样矛盾的自私倒不如说是无私更贴切。
而爱神和两人开的玩笑,也终归被化解,成为了将来面对和抵御一切阻遏的动力土壤。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出现了第三对c,没错就是曲和饶。攻受应该一看就明了吧?
然后,这章实在写得拖沓,但是文笔有限,为了交代一些细节就只能这样了,还请大家原谅。
接下来,大概就是真正的甜了吧~
☆、chater35 9
第二天早上7时,隐一如从前准时来到漆恻房门口负责唤醒工作。
轻敲3下房门,径自开门进去。全程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熟睡的人儿。穿过小会客厅和休闲区,厚重的两扇大门明晃晃敞开着,却因为窗帘紧闭的缘故卧房一片昏暗。
隐走到床边,轻轻蹲下半跪着,“主人,起床了。”
漆恻正半梦半醒,听到一个清冽的声音便知道是隐,不紧不慢伸出手来拍了拍床沿,意思是“上来”。
半跪着的少年轻笑,起身走到窗边故意使坏,“哗啦”一下拉开了一半的窗帘。屋内顿时一片刺眼到让人晕眩的亮光。
漆恻被晃得一下把头塞进被窝里,还不满地裹紧了被子翻了个身。
“主人,该起了。”隐重新回到床边,语气带着珍视的小心翼翼。
松软的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又重重拍了拍床。
少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撑起身子轻轻躺上了床。
漆恻像是外面长了眼睛一样,隐才刚刚躺好便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叫我什么?以为我不敢罚你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