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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很忧愁 第14节

作者:封刀 字数:9477 更新:2021-12-21 00:20:32

    二人行至卫武彰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卫武彰全不在乎一身狼狈,颤抖着起身,潸然道“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

    薛慕指了指自己,问道“少爷?我?”

    卫武彰啄米般点头,脸上泥水甩了出来,溅到薛慕衣衫上。卫武彰想也未想,立马伸手给他擦拭,于是薛慕原本只有几个泥点子的雪白衣衫上,霎时间又多了个脏手印。

    薛慕看不下去了,出言道“卫公子此番作为想必另有情由,我先前把您当成了偷眼宵小,故而出手稍重,有甚冒犯之处万望海涵。有什么话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您先回屋正一正衣冠,我也先整理一番,稍后坐下详谈如何?”

    卫武彰忙道“好,好,我……我先去换件衣裳,少爷您稍待片刻,我即刻便回!”薛慕对他点点头,卫武彰回了一礼,而后匆匆寻了间厢房,唤丫鬟取了干净衣裳。

    苏帷笑着揶揄,“少爷?看来薛兄也是大户人家来的,认了祖归了宗,可不能嫌弃我和你门不当户不对了。”

    薛慕笑,“糟糠之妻不下堂么!我这点操行还是有的,真要富贵了,顶多取个十七八房小妾,你还是正房,我把你供在后院里,替我统领诸小,你看这可还行?”

    苏帷笑着上前拧他脸蛋,假作气愤道“好啊,你竟然是这样个负心薄情之人,我一心一意跟了你,你竟然还要另觅花丛!看我不撕了你!”

    薛慕笑着任由他捏着,回道“好了,不玩笑了,我们跟他萍水相逢,他又形迹可疑,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还不一定。不管他说什么,暂且先听着罢,回头再仔细计较。”

    苏帷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我省得的。”

    薛慕衣衫上被盖了个手印子,丫鬟又送了一套袍服要他换,薛慕犯了懒,婉言谢绝了,将就穿着,边和苏帷插科打诨,边等着卫武彰。

    过得片刻,卫武彰换了身簇新的衣衫,撩摆跨进了门槛。

    三人略客气一番,而后各自就坐,丫鬟送来了茶果,林立之也大模大样坐到了桌边,摸了把炒瓜子磕着,一副等着听秘闻的德行。

    卫武彰尴尬地觑了觑林立之,对薛慕委婉道“此事干系重大,少爷您看……要不我们主仆俩私下聊聊?”言下之意是连苏帷也不方便听了。

    薛慕摆了摆手道,“不妨事,无事不可对人言,况且此间都是挚交。”听闻薛慕将自己也算在了至交好友之中,林立之嘎嘣一声磕开粒瓜子儿,得意洋洋道,“对,都是熟人,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我嫂子都不介意了,卫公子你也敞亮点儿呗,没的枉做小人了。”

    林立之一番话讲得没心没肺,卫武彰就有点尴尬了,苏帷抬起下颌朝门外点了点,“你先出去。”

    林立之不吭声了,缩在桌上咬着瓜子壳,磨磨蹭蹭就是不走。

    薛慕对卫武彰笑了笑,“他说话不过脑子,你别介意。都不是外人,有话但说无妨。”

    卫武彰点点头,言道“少爷你肩上有个印戳,可有注意过?”

    薛慕点头,“注意过的,早先以为是胎记,后来阿帷替我仔细揣摩过,说像是烙铁烫的。”

    卫武彰不愿细想苏帷是如何替他仔细揣摩的,端起茶盏喝了口,定了心神,道“不是烙铁,是烧红的印章。”

    林立之插嘴道“那跟烙铁也差不离了。”

    卫武彰继续道“当年老爷带着奴才和少爷逃难到蜀地,被贼人追杀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少爷您尚在襁褓之中,奴才我也将将六岁,不到七岁,除了抱着您哄着你,也帮不上忙。当时真的是弹尽粮绝,老爷带着我们躲在深山里头,正值隆冬,夜里冻得人骨头疼,山货野物全没有,只能吃草根咽树皮,生生给人熬成了一把枯柴。我和老爷还扛得住,但少爷您尚年幼,才这么点大,”说着拿手比了个长度,“天天喝点雪水野菜汤,原本白白胖胖一脸福相,饿得面黄肌瘦,就剩一口气了。”

    竖起手指比了个一,悲戚道“后来实在没了法子,眼看您就要过去了,老爷咬咬牙,忍痛把您寄送到一户山野农家之中。老爷常讲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可那回他怕您吃亏,见那农户有些不情愿,生生给人磕了三个响头,求人家善待您,立誓往后必有重谢。怕往后找您不见,向农户借了火,把印章子烧红了,狠心给你肩上盖了个章,就为往后来寻您。”

    卫武彰讲得情真意切,眼眶泛红,几人也听得动容,林立之也不打岔了,翁声道“然后呢?”

    卫武彰眼泪落了下来,苏帷递了张白帕子过去,卫武彰接过道了谢,按了按眼皮,哽咽道“后来仇家追来了山里,老爷把我藏在洞里头大坑里面,拿浮土草皮盖住,留了个出气的孔儿。我被埋得有些憋气,就厥过去了,等我醒来爬出坑洞,老爷……老爷已经……就义了……”说到就义二字,卫武彰泣不成声。

    薛慕眼眶亦有些泛泪,苏帷紧了紧握着他的手,薛慕定了心神,问道“贼人是谁?为何要追杀我父亲?”

    卫武彰道“前朝大商人卫顶天,少爷您可有听闻?”

    薛慕点头。

    说是前朝,其实刚过去没多少年。前朝二百三十七年,民生凋敝,官员贪|腐成性,朝堂上党派纷争不休,再加黄河冲破堤坝改了道,发大水淹了沿岸十几个城池。赈灾的银两经过层层盘剥,到百姓手里就成了几个馊馒头,饿殍遍野,一副气数已尽的末世景象。百姓不堪忍受,纷纷揭竿而起。魏正德是起义军中的一支,过五关斩六将,最终黄袍加身,坐稳了这天下。

    魏正德这段光辉历史,茶坊评书天天在讲,吹得神乎奇迹,街知巷闻,薛慕几乎要倒背如流了。

    可惜魏正德虽然能力超凡,却是个短命的,四十啷当岁就归了天。他儿子魏夜白当时将将十七,却是少年老成,一上台就娶了骠骑大将军祁家女儿,还封了后。又娶了苏家嫡女,封了贵妃。

    有了苏祁两家的支持,原本蠢蠢欲动的各藩王也老实了,魏夜白这些年励精图治,家国蒸蒸日上,颇有成为一代明君的趋势。

    只可惜了丞相段临初,不明不白跟了他,不仅要跟人分享爱人,还背了一身骂名,深陷朝堂争斗和宫闱争宠两个漩涡中,幸好魏夜白心在他身上,也还算护着他,只是魏夜白要做明君,就不能太过偏颇,所以段临初过得其实也憋闷。

    苏帷和段临初有些交情,见不得他在这趟浑水儿里头左支右绌,跟薛慕在一起后常常吐槽皇帝人心不足,要名垂青史,要爱人死生契阔,还要得了便宜卖乖,在他跟前长吁短叹自己身不由己不得不和后宫一众美人周旋,烦恼自己一心扑在段丞相身上,段丞相却对他若即若离。

    薛慕虽然觉得皇帝做事是有些不大地道,但他跟段临初别说交情了,连面儿都没见过。于是也没太气愤,觉得这愿打愿挨的事儿,也不好妄下定论。

    说这么多魏家的事儿,是因为魏正德和大商人卫顶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卫顶天当年的泼天豪富,那是奇闻野史里头常谈不休的话题。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堆金积玉富甲天下,钟鼓馔玉,玉盘珍馐,一个卫家普通婢女的吃穿用度,顶十个小富人家的闺秀小姐。

    可惜再是豪富,终归手无权柄。乱世之中,若无征战杀伐之意,便须得寻个倚仗。卫顶天好经商赚钱,好美色享乐,好风花雪月,却是个修在家佛的,无论如歌酒肉穿肠,如何声色犬马,心里始终住着个活菩萨,灾年里头开仓放粮,旱了涝了都是大把的银钱撒将出去救苦救难,是以即使是在重农轻商的时代,也博了个不得了的好名声。

    若他有意,各地纷纷揭竿时,迅速招兵买马自立为王,必定一呼百应,不定也能到那金銮殿上坐上一坐,只是他清楚自己的性子,平日里蚂蚁都不愿碾死一只的,商场上虽然处事果决利落,也有点商人的奸猾,但真刀真枪率军四处征战,光是想想那尸山血海的场面就受不了了,更遑论亲自坐镇指挥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丁点儿的妇人之仁都容不下,他一没那领兵打仗的天赋经验,二也没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狠劲儿,真要带了兵,那也是害人害己。心知自己没那金刚钻,他也不揽那活儿。可是乱兵四起的当口,他这样的大富商,要没人保着,那就是砧板上的肥肉,挨刀子的命。于是琢磨来琢磨去,就看中了魏正德领导的那只义军,两人达成协定,卫顶天出钱资助他扩充军队,魏正德护他周全,往后得登大宝,自然也少不了卫顶天的好处。

    两人一拍即合,合作相当愉快,哪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魏正德一路乘风破浪,却在一条小水沟上狠栽了一回,被个小奸细混进了营帐,偷了行军图递送给了官军,而后遇了埋伏,给杀得东躲西藏。

    魏正德马失前蹄,卫顶天跟着就倒了霉了,被人占了府院,几乎屠尽满门,后来死在了深山。等魏正德重整旗鼓杀回来报仇时,卫顶天尸体早就邦邦硬了。

    新朝建立后,魏正德也没忘记卫顶天当年的恩情,给他厚了葬,竖了碑,还派人四处寻访卫顶天流落民间的后人。只是市井间却传言,皇帝不是真心要寻访什么后人,是觊觎卫顶天那不知藏在何处的金山银山。不过这金山银山亦是传言来的,真有没有,也还得两说。后来魏正德宾了天,魏夜白是新朝建立后生的,和卫顶天没交情,自然懒得替他找甚么后人,也不信甚么宝藏这茬儿,于是这寻访大计便搁置了下来。

    苏帷挑了挑眉,“按你所说,薛慕便是那大商人卫顶天的后人?”顿了顿道,“你一面之词,我们却也不能尽信,可有何证物?”

    卫武彰忙不迭道,“有的!有的!”

    说着从怀里头摸出个玄色绸缎袋子,又从袋子里头拿出半张粗麻白布。乍见那白布,薛慕眼瞳紧了紧。

    卫武彰道“当年老爷将您托付给农户时,除了盖戳儿,还往您小衣服背心里子上缝了半张粗麻布。我这半张是个丁字,您那半张是个页字,合起来恰好是个顶字,您瞧瞧是也不是。”将白布递到薛慕手上,又道“还有您背上那个戳儿,是个梵文的天字,那戳儿盖得小,您这会儿身量长了,皮肤也长开了,肯定看不大清,但若是使劲看,也还是能看出来的。”

    苏帷看着薛慕,问道“他所言可属实?”

    薛慕点头,“都对得上。”

    卫武彰又道“那年我在坑洞里头醒来后,就听见外边人声喧哗,夹着兵刃之声,我那时还小,怕是贼人,不敢出去,只听那兵士们说老爷已经……死了,斜着眼睛死命看过去,就看到一行人抬着老爷尸身出了洞。”说到此处抹了把眼泪,“老爷把我藏进坑洞前嘱咐过,若是他有甚么不测,叫我拿着白布图纸带着少爷去寻回家产,而后我们主仆俩好生过活。可是那时候我饥肠辘辘,又天寒地冻的,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好容易出了山,给个行脚商人捡了回去,把我养到十来岁,我原想再大些来寻回少爷,把藏宝图物归原主,而后侍奉养父到老的,谁知没过多久他娶了房媳妇儿,横竖看我不顺眼,找茬儿把我赶了出来,我便走南闯北做起了买卖,后来再去山里寻农户时,却哪里还有人在。”

    林立之兴味盎然,吹了声口哨,“所以卫顶天那金山银山的传言,竟是真有其事?!”

    ☆、二十三

    卫武彰点头,复又摇头,“说是宝藏其实不恰当,这就是老爷留给少爷的遗产。宝藏见者有份,遗产却是独属于少爷的。”

    薛慕问道“这白麻布上的字是用何墨汁书写的,为何着许多年过去了,仍未褪色分毫。”

    卫武彰道“是我们卫家独家研制的,也没特别取名字,过往用来记家谱的,平常的墨汁过得年就该褪色了,我们家这墨汁,能管十年。”

    薛慕点点头,又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在此处的呢?”

    卫武彰道“奴才……”薛慕打断道,“不要这样自称,听着别扭,我俩平辈的,兄弟相称就行了。”

    卫武彰感激地点头,“我并不知晓薛兄你在此处,是前些天儿在官道上,一回身瞥见了您,您和老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家老爷当年也是名冠京华的风流倜傥人儿,那模样没几个人长得出,是以我一见您就认为您必定是我家少爷。只是一来确实经年未见,有两分忧心错认的心虚,二来贸贸然上前也担心您认为我不怀好意,三来也怕万一认错了人,把这一通缘由讲得分明了,对方起了贪念,将错就错认了下来,那我如何对得住老爷的在天之灵呐!”

    讲了一通又哭了一通,卫武彰有些口干舌燥,薛慕将茶吊往他推了推,卫武彰道过谢,往杯子里头加了点茶汤,端起来润了润嗓子,接着道,“所以我就在后头跟了您几天,那天实在按捺不住了,就想装作对您美色起意,先行试探一番,谁知道刚开了个口,就叫林兄一通扯白打断了。而后我又提了自己姓名,提了您和故人神似,想探下您的口风,谁成向您竟然一无所知,我便想出了这个偷觑您更衣,察看您肩头是否有印戳的拙劣计策,实在是见笑了,见笑了!”

    林立之出言道“想知道大可以直接问呐,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给人踢一脚好玩的么?你问个肩头是否有胎记,诈也诈出来了。”

    卫武彰回道“我四处寻访这些年,每每自认发现些许线索,最后往往失望而归。况且牵扯前朝旧事,怕动静过大被官府人盯上。开门见山地问吧,又担心您以为我别有所图,拿假话敷衍我,故而出此下策。”

    薛慕问道“你对外间人宣称姓王?”

    卫武彰笑道“少爷果然聪颖非凡,大有老爷当年英姿。”

    林立之心急要听故事,翻了个白眼,“先别忙着拍马屁了,把缘由讲清楚再说别的。”

    苏帷斥道“不得无礼。”

    林立之悻悻然闭了嘴。

    卫武彰替他解围,“林兄真性真情,着实令人心喜。”而后继续解释道,“卫武彰是老爷赐我的名姓,我原是个街头乞儿,常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幕天席地与野狗争食,被人唾弃,遭人白眼。一天我饿得狠了,偷了馒头铺的馒头,给人往死里打,而后跟块破布一般让人扔在街角等死,奄奄一息时,路过的老爷见我可怜,收留了我,给我治伤,让我吃饱穿暖,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愿为老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后来走南闯北做买卖时,先皇还在世,还在命人寻访卫家遗孤,我担心他真如传言所说,是冲着老爷的家产来的,担心盘查到我的头上,便换了个假的姓氏。”

    薛慕又道“昨天后院子里是你的药材受了水吧?”

    卫武彰点头,“是我的药材,我昨天坐在大堂角落,您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我眼里,越看越觉得跟老爷当年的音容笑貌相似得紧,一时心绪激荡,就上前露了真名姓想试探下。其实当时也是没拎清,您当年尚在襁褓,纵使我抱过您哄过您,在您跟前念叨过我名姓,您又哪里记得住。后来我从人在后院呼喊我,我担心您知道我还另有个假名的事,认为我所言有虚,就绕了个远路去了后院,哪知还是给您察觉出来了。”

    卫武彰穿着簇新的衣裳,头脸洗干净了,没了那一头的油光,显得干净清爽起来,令人观之可亲,岔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可是鬓间有几根少年白,早生的华发以及眉眼间偶尔透露出的沧桑疲惫,都显露出他这些年来的不易。

    薛慕诚恳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卫武彰握住薛慕手道“不辛苦!当年若不是老爷救了我一条小命,我恐怕早成了地府也不收的孤魂野鬼了。涌泉之恩,倾命不悔,这一切都是我该做的,也是我心甘情愿要做的。”

    卫武彰握住薛慕手不放,苏帷心知如此情形下不该揪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只是终究忍住没有将薛慕手拉回来。

    薛慕觑了苏帷一眼,反手握了握卫武彰,权作安慰,而后抽回手道“我爹当年救了你,想必也并未图甚么回报。世人多是记仇容易,记得人恩情却难,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能对此一直心心念念,实乃君子高义!我代我爹谢过你了!”

    卫武彰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忙拿帕子掖了掖,而后又从怀里掏出块白布来,递给薛慕道“这是老爷留给您的,也就是外间人所言的藏宝图,现下物归原主,您得闲了就去把自家家产寻回来罢。”

    林立之抢过白布,拿手上用指头转着,“藏宝图?这不是块白布么?你逗我们玩儿呢?”

    卫武彰忙道“不敢!不敢!若我又半句虚言,叫我……”

    林立之话赶话道“叫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是不是?能有点新意么?”

    苏帷忍无可忍,伸手扯过藏宝图,拿扇柄往林立之额头狠狠敲去。林立之瘪着嘴趴在桌上,装作一副很乖的样子,不言语了。

    薛慕对卫武彰道“师弟爱同人玩闹,武彰你不要多心。”

    卫武彰忙道“不会!不会!林兄少年心性,讨人喜欢得很。”而后继续解释藏宝图一事,“这图是用特殊方式处理过的,且这并非一整块,而是只有半块,另有半块,老爷说是给一位杜姓挚友收藏着的,只是我当时怕得很,三魂失了七魄,老爷讲的话只记住了一半,后来年月渐久,又忘了许多,只记得是个杜姓有人,只知姓甚,不知名谁,家住何处也忘记了,实在愧对老爷嘱托!”

    卫武彰说到此处,颇有种痛心疾首,怒己不争之感,薛慕忙安慰道“武彰你当年尚是个垂髫小童,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相当令人钦佩了,万不可妄自菲薄!”

    卫武彰感激地道了谢,又道“只知道是个杜姓友人,大体记得似乎是江南人士,但更具体的信息我都给忘了。”

    薛慕道“那可是恰巧,我正好长于江南御剑山庄杜家,庄主名叫杜原风。”

    卫武彰惊诧道“莫不是老爷旧友得知老爷遇难,特地将您接回去将养?!”

    薛慕摇头,“该不是的,大概只是凑巧姓杜。我是给师父薛衍收养的,不是姓杜的收留的我。当年师父在院门外捡到我时,我怀里头有封信笺,大意是,拐子将我带来此处,想卖了换些银钱,哪知道此处正是战火连绵,还闹了饥荒,卖儿卖女的多的是,哪里还有闲心买了陌生孩子来养。拐子见我换不了钱,就把我丢在路边,一个妇人见我可怜,就把我捡回了家,可是捡回去也养不起,就丢在我师父门前,我师父便收养了我。”

    卫武彰义愤道“老爷将您托付与那农户,他们若是不愿,一早拒绝不就好了,为何勉强接受,又转手将您贩个人拐子?!”略一思忖又愤愤然道,“肯定是贪图老爷给他们的那块羊脂白玉!”

    薛慕摇摇头,“也不一定就是他们将我贩给人拐子的,也可能是人拐子将我偷走的,莫要冤枉了好人。总之你我现下都好好地面对面坐着,那些陈年官司,不提也罢。”

    卫武彰热泪盈眶,点了点头,“少爷您不愧是老爷的血亲,这一副菩萨心肠,那真是一模一样的。”

    抹了眼泪,喝口茶,又道“这图纸用特殊药水处理过,平日里看起来像是白布一般,其实火烧不坏,水洗不烂,就算往上头拿墨汁写了字,放进热水里头把墨迹泡开,晾干了又是崭新的一张,一点也不会伤害到上头所画的地图。当年老爷说了好些话,有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但这件事我还记得,若要让这白布上头的图纸现行,就得去找华阳珺蒋家后人。”

    薛慕把白布搁在手上对着外头天光瞧了瞧,甚么痕迹也没瞧见,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白布,不由得感叹制作之人手艺精巧。

    卫武彰道“这图纸我就物归原主了,只是……”似是觉得很难为人,但最终还是开口道,“卫家就少爷您一根独苗儿了,这传香火一事,还请您多加考虑。”

    卫武彰此言一出,苏帷脸色立刻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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