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窗帘,外头还下着大雪,玻璃一半结了冰,反映在上面的倒影有些变形。
不知道路什麽时候会通。
从麻痹中恢复的身体感觉到冷,接着又失去了感觉,他甚至忘记自己是站着还坐着。 。
大雪挡路,早餐只有简陋的吐司配煎蛋,泉凛喝着酸涩的咖啡没多说什麽,特助皱眉把咖啡推开,询问有没有牛奶,对方回应只有茶,他要了一杯,喝了一口就没再碰,表情已经死心了。
杨先生,昨天打电话给我。
那头的他语气诚恳、求个不停,最後说到哭了,嘴上还是不停拜托、拜托让他和泉凛说一下话。
他说了什麽?
没说什麽,就是……偶尔通信一下。
当然特助用了若干理由回绝了,就怕这回两人碰在一起,就不是掉几滴眼泪能解决的,只是啊,这样的情况还得维持多久时间,下半辈子可不能这样过呢。
我说你,是不是和杨先生说一下,他也许没有那个意思。
当然可以安排杨辛杰过来,强迫两人面对面,只怕会吓坏泉凛,反而使事情更糟。
毁了他的梦,我哪有资格要求什麽,能好好继续过日子就够了。
特助的手机起来,看见前头有国码,泉凛明显发抖起来,杯里的咖啡都洒在桌上,袖口也沾上褐色。
喂?
你好,我是杨辛杰。
等一下。特助边说边继续往吐司涂果酱,表情好像只是接到市场调查,泉凛一脸担忧紧张的看过来, 摸摸还来不及戴上手表的手腕,在长期的摩擦下皮肤已经有黑色素沉淀,更有破皮结疤的痕迹。
是裴琳。
特助捂住话筒,笑笑的起身,走到泉凛听不到的地方。
做什麽?
门口附近温度低了点,特助有些不快的拉起运动外套拉链,不耐烦的对那头的人回话。
想麻烦你,让我和泉凛说一下话,远在海那头小岛的辛杰哽噎起来,一下子就可以,我不会和他说什麽的,只想听他亲口说他很好……。
这样哭哭啼啼的,我哪能放心。我也有试着和他说你的事情,比你现在好不了多好,这样你还要和他说话吗?辛杰连话都说不出来 了,哭的连话筒都拿不好,抽气声让特助耳朵很痛,要是我觉得他平静些,我会主动联络你,所以别再打过来,泉凛己经起疑心了。
哭泣声还在持续着,又不能就挂上电话,特助叹气着,咒骂这个停止不了的鸟事。 。
老板,你真的很厉害耶,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我们的产品。
放手去做的泉凛很快建了一件又一件的高销售量,容易不安的情况也好多了,这让特助很开心,只是看他还是快乐不起来的样子,总是有点担心。
要不要回台湾看看?
啊?为什麽。
特助放下平板电脑,对还在研读工程书籍的老板报喜,後者好像对这种拍马屁没什麽反应了,继续在书上划线做笔记。
曾经有时时刻刻都想回家的时刻,可是现在回去没什麽必要,父母爱旅游也几乎不在,朋友也该各过各的生活,大部分都习惯没有他了吧。
我们一年没回去了吧?
这期间特助每一个月会回去一次,泉凛却是一次都没有,国内还传出特助是不是早就替代泉凛,每次回去的记忆总是不太好。
没有必要回去的嘛。
再怎麽说也是你的家乡耶。
一边可可正在对盆栽素描,嘴里啪啪咬着巧克力棒,特助立刻回嘴什麽啊,不也是你的家乡嘛,你也没多回去几次。
好了。
问题偏离主题,泉凛阻止了两人的斗嘴,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我想回去就会回去的,现在,把新据点的装潢估价单给我,泉凛对特助伸手,一派不能质疑的口气,可可,上次说的制服设计,好了没有?
得令的两人慌忙去取资料,办公室一下又剩他一个,他看着落地窗外天空,颤抖吐出一口气。
国外的天比较蓝根本是骗人的。 。
晚上6点是补习班下课时间,这时间街上总特别多小孩,现在家长注重多才多艺,儿童芭蕾更是热门课程之一,木头地板的教室满是小孩在乱跑。
阿德很喜欢小孩,平衡感也很好。
下个月辛杰有场公演不能上课,妈妈们正考虑是不是要续上,大多在辛杰大力推荐喜欢小孩的阿德後都点头如捣蒜。
vv老师好像没有女朋友,要不要我帮你介绍,我妹妹是学钢琴的。
妈妈一号呵呵的说,她的眼睛可利的,从来没有看见他和女生走一起,vv长得好、有好工作,不订下来太可惜了。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此话一出,婆婆妈妈不免的惊叫、要照片,最重要是凑堆催促他更进一步,整个舞稻教室吵得像菜市场。
不是故意编一个人来逃避吧,我小妹很漂亮的耶,只是害羞才交不到,你看你看照片。
没有放弃的妈妈一号拿出手机,积极推销个不停,辛杰也只能笑着推辞。
阿德老师拜拜、vv老师拜拜!
换完衣服的小女孩冲过来拉起妈妈一号的手,身材浑圆的她力气不小,她妈只能被拖着走,也解决了辛杰的冏境。
拜拜。
辛杰笑着说。
别用跑的下楼梯喔。
喜欢小孩的阿德则叮咛着。
送完最後一个学生,辛杰单脚挂上墙壁拉拉筋,手机亮了起来,号码显示是家里打来的。
阿杰,晚上有要回来吃饭吗?
辛杰刚在郊区买了间宽敞的公寓,不再是租屋无壳族,虽然离市区远了点,可是有山有水、晚上又安静,南部的爸妈偶尔会来小住,不得不说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回家感觉很好,吃着热腾腾、喜欢的菜肴时更觉得不枉此生。
晚点就回去了,你们先吃。
好啦,你记得绿灯也要车停下来再过,啊走路麦听音乐,不急。
我知。
挂掉电话,他站在落地窗旁往下看,门口一个高大男孩搂着女孩,不知甜言蜜语了什麽,羞得她轮起拳头捶他胸,力道看起来蛮大的,男孩却还是傻呼呼的笑。
别人的甜蜜总让辛杰心里像空了一块,扩大腐蚀了五感。一年没见泉凛,记忆中的面容已经开始模糊,但是那些关怀却依然植在深处,思念只有愈来愈浓、愈来愈痛。
学长、学长,你不走吗?
灯都关了,辛杰却还在黑暗的床边发呆,到阿德拍拍他肩膀才回过神。
喔喔,要要要,抱歉。
啊啊,今天又在门口就开始亲热呢,真是的,凑上来看他在看什麽的阿德霹雳啪啦说着,那个昱毓我见过几次,蛮可爱,好像是教有氧的吧,虽然她很高,可是那男的也太高了吧……
法国那边还是白天吧,泉凛是不是正和可可一起,在哪个高级餐厅吃饭嬉笑、拥抱亲吻,被同样评论着。
想得过火了,原本心情还算轻松的他心里一片灰暗,回忆分手那一天,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学长?
没事,我们走。 。
早上韵律教室的窗帘一向是拉开的,朝阳照在木地板上,赤脚踩上去温暖传遍全身,辛杰常利用课间空档练习公演内容,虽然出场时间并不多,他还是花很多时间练习,闭上眼、想着舞台上的气味和灯光,把自己想成一只大鸟,挥舞黑色厚重的翅膀。双脚轻轻略过地板,宛如枭低飞在沙地上带来的气流,没开音乐的教室里回荡着或轻或重的脚步声,牵引心脏跳动,跃步愈来愈高、愈来愈起劲,咚咚声像是下了场大雨。
vv老师,有人找你。
好。
外头的声响让辛杰停下脚步,他扶着扶手喘了几下,用一边的拖把把地上汗水弄乾,抽了毛巾走到外头走廊,关上门,一转头吓傻了。
郭泉凛?
回来了?他回来了?
辛杰张着嘴,声带像被锁死的水管,连句好久不见都说不出来。
你瘦了。
泉凛先开了口,关心的内容刚刚好,介於陌生和熟识之间。和最後一次见面比起来,辛杰纤瘦不少,腰细到有腰身,肩膀锁骨清晰可见,一定也变结实长肌肉了,瘦那麽多却不会觉得单薄。
做我们这行标准体型就该这样子,辛杰擦乾手臂汗水,目光没和他接触过,我们到里头说吧。 。
公司都还顺利吗?
领着他到会客区,辛杰放下两杯咖啡,一杯放在泉凛面前,自己则靠着桌子背喝了一口。
很好,那里的负责人也学得差不多了,所以能回来一下。
一下?
捕捉他语气中的不确定,辛杰很犹豫该怎麽问下去。
对了,这个是你寄的吧。
不打算回应他的疑问,泉凛拿出一张有7位数字的支票摊在桌上。照理说这麽重要的信件不该寄平信,在外流浪多天,票券都皱了,反倒里头附上的纸签用上塑胶膜封住,安然保持原来的样子,泉凛没有勇气读那张纸片,自然也不知道他为何寄支票。
为什麽给我钱?
细眉微微皱起,理由泉凛想不通也不想想,绑了他一年还不够吗,为什麽就是不给他脱身的机会?
你不欠我钱,所以我还给你。
辛杰拉了椅子在他右边坐下,眼睛定定看着他的侧脸,一年前的记忆和现在重叠起来,脸颊黑了一点,依然发出温润柔细的光泽,深樱花色的唇黏着淡淡的性感,这次辛杰不敢贸然去碰,就怕又吓跑他。
我统计那几年累计的医药费差不多就这个价。我後来想,其实你没有错,加上……我承认那时精神不太好。
那时就说好要赔偿你,再说我也不缺钱。
我知道那很少,少得你不屑拿。
不要让我说话不算话。
顿了下的泉凛喝了几口咖啡才慢慢的开口,态度看似强硬,软下来的肩膀很没说服力,感觉像是在閙别扭。
你之前不也答应要照顾我到康复……,辛杰自顾自的说,目光停在泉凛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惊愕得脸孔反白,原本要说的话忘个精光,你……结婚了吗?
泉凛放下咖啡,有些狼狈的用手盖住它,脸也别向一旁。
你来见我做什麽?
辛杰吞了吞口水,情绪不太稳的逼问,眼框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