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一言不发地挥着拳头重重地砸在易玄的脸上、身上,毫不留情地发泄着自己的悲愤和痛苦。他扭曲着脸盯着面前沉默着被自己痛揍的男人,双眼完完全全地红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曾经连易玄受一点点伤都会心疼的要命,此时却像要对方的命一样,恨不得让他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的双眼弥漫赤红,拳头上也逐渐染上了血色。楚沉晏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如此憎恨易玄!这一刻,他对易玄所有的爱意都在背叛中化为彻骨的仇恨。
他真的想和易玄同归于尽!
易玄之前完全没有反抗,眼睁睁地看着楚沉晏发疯似地殴打自己,动作之间旁边的台灯被挥到地面上,在巨响中粉碎。待被楚沉晏压倒在地死死扼住脖子的时候,易玄才终于有了动作。他因窒息而脸部青紫,胸口剧烈起伏,勉强用两手握住楚沉晏掐在他脖子上的双腕,大力地拽开。
“我腻了!”
易玄挣脱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吸气同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你说什么……”
楚沉晏被制住双手,自上而下地望着他无比深爱的男人。他已经预感到易玄下面要说的话是自己根本无法接受的,可他却被男人抓住双手无法挣脱,甚至连捂上耳朵都做不到。
“我说我腻了!”易玄嘶吼着,表情因绝望而扭曲“这么多年对着同一张脸,我已经厌倦了!”
在听到易玄的话的一瞬间,楚沉晏眼前发黑,脱力地下坠,浑身上下开始失控地发抖。
“楚沉晏!假如我去国外发展,你会跟我一起走吗?你能放得下你的事业吗?”易玄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语气中满溢着苦涩。
“我……”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爱你,我又算得上什么?你算过我们俩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吗?这种生活,我真的已经受够了!”易玄躺在地上,表情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最近,我体验到了很多在你身边体验不到的快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身体的温度正从被易玄抓住的手腕处流失,楚沉晏觉得冰冷由四面八方入侵着他的身体。
“不久之前。起初只是好奇,后来我才发现自己也不是非你不可。”易玄的声音冰冷“事已至此,分开对于我们俩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木然盯着男人鼻青脸肿的脸,楚沉晏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之前握拳的双手脱力地慢慢松开,他真的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两人默然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易玄先开了口“沉晏,我们分手吧。”
楚沉晏嘴唇张翕,心痛到极致,他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分手?
他努力地闭上双眼想要阻止里面滚烫的液体流出,可是却根本办不到,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涌出,落在下方易玄的脸上。
他无法忍受自己这副泪流满面的模样!实在太丑陋,太狼狈了!即便是过去最艰难的时候,他都从没有这样流过眼泪。此刻,他真的太痛了,痛到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楚沉晏拼尽全力挥开易玄抓住自己的双手,视线因泪水而模糊,只剩下光影之中男人陌生的、迷蒙的脸。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绝望,在痛苦中楚沉晏没了昔日的从容淡然,头发散乱,双眸中布满血丝,眼角和脸颊上交错着明显的泪痕。
“易玄,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他流着泪,疯了似的双手提起易玄的衣领。“你说分手就分手,结婚在你眼里就是儿戏吗?!你还记得自己的誓言是什么吗?!你他妈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易玄侧过脸,不去看楚沉晏满是泪痕的脸“当初和你结婚……是迫于形势。”
“所以呢?!你选择和我结婚,其实是为了从你父亲那里夺权?!”
易玄用沉默代替了肯定的回答。
当年他们公开结婚消息,媒体大肆报道后,舆论哗然,易氏集团旗下的各支股票纷纷出现大幅震荡,易玄趁机联手容家压倒他父亲成功正式掌权。
他完全符合易玄的要求。他身为明星,有曝光有人气,还是个男人,易玄公开和自己结婚必然会产生前所未有的轰动,成为他漂亮的第一步棋。更何况,面对身为同性的自己,易玄连说分手、离婚都非常容易。
除了一纸婚书,他们之前根本没有其他可以维系彼此的纽带。
楚沉晏没想到当初易玄感人至深的求婚,多年来他真心以待的婚姻,到头来竟然是枕边人的设计!
实在太可怕了!太恐怖了!当美好的梦境被残酷的现实击碎,世界变得暗无天日,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痛苦!
楚沉晏面容扭曲,背叛、欺骗、蒙蔽酝生出的暴戾随着胸膛的起伏在四肢百骸中迸发。他像濒死的野兽般爆出悲怆嘶哑的怒吼,再次抡起拳头砸向易玄。皮肉的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封闭的房间里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这样单方面的殴打并不能使内心的疼痛得以缓解,他压在易玄身上,拳头每落在对方身上一下,感觉都像在用刀反捅自己!
“够了!”易玄大喝一声,猛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楚沉晏,艰难地翻身坐起来。经历了带着绝望和悲愤的痛殴,易玄两颊红肿,嘴角渗血,颈间和身上全是惨烈的痕迹。“楚沉晏,你冷静一点!”
被他大力推到旁边的男人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静静地垂眸望着地上。
易玄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这才注意到楚沉晏按在地上的手掌下方,正有刺目殷红缓缓向四方散开。
“沉晏!你的手……”
楚沉晏惨然一笑,拒绝易玄伸过来的手,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艰难站起。他举起手,刚才被易玄那么一推,他身体失衡,下意识撑住地面。他的动作过猛,台灯的琉璃碎片深深扎入了掌心,鲜血正从绽开的皮肉间汩汩流出,有些滴落地面绽开,有些顺着手腕流向袖口。
楚沉晏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木然地将碎片从手掌中拔出,随手丢到地上。他的目光下移到袖口大片血迹的中央,那紧紧锢在他手腕上的东西。
随即他不顾自己流血的创口,用另一手将那冰冷的、沾满鲜血的东西摘下,狠狠地向易玄砸去!
冷硬的铂金手表猛地擦过易玄的脸,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最后在与地面撞击中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宝石玻璃镜面瞬间碎裂无数。
“你去死吧!”楚沉晏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冲易玄发出决绝而凄厉的大吼“易玄!你去死吧!”
第24章
打开灯,楚沉晏浑浑噩噩地跌坐在沙发上。许久,他才发现自己离开那噩梦般的房子后,竟然下意识开车回到了两人现在居住的爱巢。
他瘫软着,身体麻木,吸进肺叶中的每一丝冰冷空气都刺得他浑身疼痛。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尤其是当他坐在他和易玄共同的家里,这种感觉尤其鲜明。
明明房子的空间极其宽敞,他却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了易玄留在这里的气息。那他深爱的熟悉的清新味道,此刻就像无形的手般死死地攥着他的心脏,令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正因为抱着期待,才会在美好被撕碎时更加难以接受。
楚沉晏的脑海中又浮现起易玄和陈西交缠在一起的画面,那两人同样年轻,和当年的他们一样,拥有着释放不尽的激情。
自己现在在易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楚沉晏疲惫不堪地想。
今天刚好是他三十三岁生日,明明是男人的黄金年龄,可是和那两人一比,他的确老了。
落地窗外,夜幕中绽放着一簇簇庆祝新年的绚烂烟火,男人无神的双眸之中倒影着五光十色的光影,更显落寞。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僵硬的脸,触手的是一片冰冷潮湿。
不知过了多久,楚沉晏缓缓地撑起身体从沙发上坐起来。他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四下走着,最终目光落到了高尔夫球具上,随手从中抽出根球杆握了握,掌心的伤口顿时传来阵阵刺痛。楚沉晏又来到酒柜前,仔细地选了瓶珍藏了许久还未来得及品尝的美酒,这才转身把瓶子稳稳地放在旁边的桌上。
他闭上眼睛,双手撑着桌沿站了许久。
死一般的沉默后,楚沉晏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眸,两臂肌肉绷紧,双手骤然发力,金属球杆破空发出凄厉的尖啸,随即空间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巨响,空气里顷刻间灌满浓重的酒精味……
周衍到的时候发现楚沉晏家的大门半敞着,推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房间里像是经历了一场可怕的风暴洗礼,触手所及的地方都宣泄着男人的怒火与绝望。客厅中茶几、装饰柜、桌椅板凳四散倾倒,原本摆放在上面的餐具、花瓶、装饰品,墙上的画框、挂件悉数碎落在地板上,酒架上所有的酒全部被暴力打碎,酒液淌得满地都是,大堆残片中间躺着一根沾着干涸血迹的高尔夫球杆……
客厅尽头的角落里,楚沉晏靠墙坐在阴影中。他垂着头,乱了的发丝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手边还落着一个空了的酒瓶。
周衍愣愣地盯着房间里的满地狼藉,彻彻底底地震惊了。他赶紧回头看向身后的容名琛,对方也和他一个表情。
房内没开空调,刺骨的冰冷混着浓烈的酒精扑面而来,楚沉晏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
周衍骂了一句,他看着楚沉晏狼狈的样子实在是心疼不已,当下忍不住狂骂易玄不是东西。他并不知道楚沉晏经历了什么,可联想下上次程乔之生日宴会上那不堪的一幕,他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不是被爱人伤害至深,以楚沉晏的性格怎么可能爆发到这种程度。
周衍边骂边走过去,转念一想,和他同来的容名琛可不正是易玄那王八蛋的表弟吗?!他心下冒火,愤然看向身边的男人,也不顾对方是不是自己上司。
周衍这一看不打紧,旁边的容名琛倒比他动作还快,仿佛根本没听到他那些痛斥易玄的难听言语,飞快地径直走到楚沉晏身边蹲下。
容名琛靠近楚沉晏唤了几声,发现对方醉得十分彻底。他咬咬牙,下定决心般地伸出手抬起对方的脸。那张令人着迷的脸毫无血色,没有一丝温度,紧闭的眼角上还残存着泪痕,即便失去了意识,楚沉晏仍然痛苦地拧着长眉。
容名琛呼吸一窒,心口仿佛被人捅了一刀般地痛。
他过去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内心,从不曾表露。楚沉晏和易玄在一起后,他甚至不再主动联系对方,连见面都会注意避嫌。可是现在,所有的理智都在看到楚沉晏的刹那粉碎,他眼中只剩下男人惨白的脸。
容名琛深呼吸两下,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羊毛大衣,小心翼翼地把可怜的男人裹好。
周衍一直站在旁边,既没有动作也没有靠近,他挑眉看着容名琛像是对待最心爱之物般将楚沉晏抱起来。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向来不会情绪外泄的男人,竟然也会露出难以掩饰的心痛表情。他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却没有戳破。周衍恶狠狠地想,易玄那家伙肯定是不能指望了,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才能把楚沉晏伤成这副样子。
现下,有个人能陪陪楚沉晏也好。
周衍没心情再管跨年派对的事,当即打电话给等在那边的易天。他忽然想起易天就是易玄的亲弟弟,今晚还真他妈是撞鬼了!怎么碰上的人都和姓易的脱不了干系!想到易玄的恶劣行径,周衍气不打一处来,通话的时候语气自然是万分的差,呛得易天直接摔了电话。
跟着怀抱个人的容名琛一路出门,周衍不禁回想来之前他曾问过对方,是怎么知道楚沉晏可能会出事,容名琛当时的反应是缄口不言。
次日醒来,楚沉晏还没睁眼就先体会了宿醉后的头痛欲裂。他在黑暗中蜷缩身体,昨天晚上的发生的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想到易玄,眼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安静地躺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一片狼藉的家中,而是身在温暖而柔软的床上。
窗帘紧闭,房间昏暗一片,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是很适合放松休息的氛围。
楚沉晏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努力回忆昨天失忆前的事。他记得自己在撞破易玄和陈西纠缠在一起之后,回到现在住的公寓发疯似的把里面的一切都毁了个干净,后来便独自坐在地上喝酒。他当时真的太痛苦了,只希望能在酒精的麻痹中得到解脱和宽慰。想到这里,楚沉晏的心口又开始阵阵刺痛。恢复意识以后,那些暂时忘记的画面又纷涌进入他的脑海。
容名琛推门进来的时候,楚沉晏正背对着他站在床边的暗处穿衣服。昨天他不顾周衍异样的眼光,把醉酒的楚沉晏带回了自己家中,他见不得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后来回到家里,他用热毛巾替男人面孔擦拭面孔,当触及上面那些已经干冷的泪痕时,容名琛觉得自己那颗早已磨练到冷硬的心也跟着碎了。
男人正伸展着修长的手臂往身上套羊绒衫,背影孤寂。离开了厚重的冬装,被衬衣包裹着的后背因动作凸起两块明显的肩胛骨,容名琛记得上次楚沉晏拍广告的时候,身材根本没有这么瘦削。受伤的手掌经过仔细处理和包扎后没有什么大碍,可是还是影响到了穿衣服的动作,听到门前有响动声,楚沉晏回头看向来人。
他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后来在半梦半醒中,他依稀看到了容名琛的脸。周围环境陌生,但房间内布置极具品位,他便知道昨晚应该是容名琛把自己从那片狼狈中带离。
“沉晏,你醒了?”
“昨晚让你见笑了。”楚沉晏披上大衣,用完好的那只手系上纽扣。他冲容名琛晃了晃包扎好的伤手,低头示意自己已经处理干净、熨烫过的衣服“名琛,这一切,都非常感谢。”
容名琛微微蹙眉“沉晏,你……这是准备走吗?”
楚沉晏穿好外套,点点头,冲容名琛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刚才已经给顾昭打了电话,他马上就来了。”
楚沉晏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其实很失礼,可是他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浑身上下都憋着股难受劲儿,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快要冲破皮囊令他爆炸了。说实话,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身为一个男人,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昨晚那副狼狈的模样,目睹过一切的容名琛站在面前,他只觉得尴尬。
更何况,容名琛和易玄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多少有些相似之处。见到容名琛,他就会不可抑制地想到易玄,连带着心里更加难受。
最后,在容名琛的坚持下,楚沉晏手里被塞了杯温热的蜂蜜水,喝完之后才下了楼,正好顾昭也把车开到了楼下。
楚沉晏也不想元旦这天打扰顾昭,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打电话给谁了。他没有家人可以诉苦,更不适合联系圈中好友。他实在没有办法,才会打电话给顾昭让对方来接他,至少顾昭是他相交多年、最信任的经纪人,早就见过自己最落魄、最艰难、最狼狈的状态。谁让他身在娱乐圈,连自己一个人出门都不方便,楚沉晏自嘲地想。
他一坐上车,顾昭就明显感到楚沉晏的心情异常低落,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冰的。他一贯不会探究别人的隐私,只是伸手将车上的空调调高了几度。
“沉晏,现在送你去哪儿?”
楚沉晏靠着椅背闭着眼,用低哑的声音说“去……我以前的公寓吧。”
顾昭诧异的表情一闪而逝,随即点头调转方向盘“好……”
两人合作这么久,顾昭第一时间就知道楚沉晏心情不好,楚沉晏自然也感到他似乎有话想说。“小顾,有什么你就直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顾昭很多年没遇到如此棘手的状况了。上次楚沉晏随口让他帮忙查的事,他已经有了头绪。自从得知真相之后,他就万般纠结,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晏,”顾昭看了眼楚沉晏,最终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对方。他艰难地开口“当初提出并推动陈西签约公司这件事的董事,和上面多少有些牵扯,而且我听说容总开始并不同意力捧陈西,后来是上面施加了压力,他最终才被说服。”
顾昭的话说的委婉,但意思非常明确。易扬娱乐的董事中有易玄的亲信,而且,恐怕也只有他能给容名琛施压迫使他力捧陈西了。
这一切都指向了楚沉晏的爱人——易玄。
顾昭说完后就心怀忐忑地望着楚沉晏,他以为对方会有激烈的反应。
然而,男人听后却只是安静地保持着一个姿势,没说话,也没有表情。
望着楚沉晏此刻的样子,顾昭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词心如死灰。
车子驶得飞快,车厢内不断传来震动的“嗡嗡”声,是楚沉晏的手机。他像是没有听见,一直望着前方的挡风玻璃,许久,才低头看了看屏幕。昨天是他的生日又是跨年,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还是容名琛贴心地帮他重新充满了电。刚才他握着手机不知怎么就按了开机,瞬间涌入无数电话和短信。
楚沉晏随手翻看了下,这时正好有电话打入。那号码在屏幕上闪烁了数次,他默然滑动了接听,手指仿若有千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