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要在一起的人是你,现在要分开的人也是你。夏晴朗,你就是个人渣。”关以晨的表情始终是轻描淡写的,声音却寒冷如冰。
“是我轻浮,是我卑劣,一切都是我的错。以晨,你可以怨我,可以恨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太难过。”夏晴朗第一次知道,原来歉疚这种感情,也会让人痛彻心扉。
“不要难过?夏晴朗,你现在说这种话不觉得很可笑吗?怕我难过你就不会这样对我!”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是以晨,你相信我,即便我们仅仅只是相识,我也不会有心去伤害你。何况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关以晨听到这几个字时,内心是动容的。她突然想起乔雨微说的那句话,“你一直都知道,他喜欢的人不是你。”我知道,可是我奢求更多,明知道他心里那个人不是我,却义无反顾地自取灭亡。现在想来,“很好的朋友”才是我跟他最好的结局吧。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那片被烈日灼烧的军训场。
关以晨轻叹一声,“祝你们白头偕老,不要再祸害其他人了。”起身走出了蘑菇屋。
她抬头望着那片白得晃眼却没有一线阳光的天空,突然就讨厌起这个季节,漫长又冷漠的冬季。
☆、雪玫瑰
十一月最后一天的夜里,凇城下了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第二天清晨,于清雅被噼里啪啦十几条信息吵醒。她睡眼惺忪地读完,立马精神了。爬下床去阳台看了一眼外面,果然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然后又爬到乔雨微床上,拿毛绒玩偶在她脸上蹭。
乔雨微一秒睁眼,揉揉眼睛,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你怎么起这么早?”
“下雪了,我们去山上看雪吧。”于清雅很亢奋的样子。
“现在?”乔雨微一脸惊诧,要知道平时这个时间八抬大轿都请不动她的。
“嗯,现在!”说着把墙上的衣服拽下来,“给,快收拾。”又自言自语,“不行,不好看。你等等,我去给你挑一件。”于清雅说着爬下床翻衣柜去了。
乔雨微还是呆懵的状态。“我还要去跑步呢,你先躺会儿,我跑完步打给你。”
“不行!”于清雅立马反对。
乔雨微疑惑地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强烈,她干笑两声,“那个,一会儿山上的雪可能就被踩了。你知道,大一小孩最勤快了,过会儿他们一定会去堆雪人。”
乔雨微依然疑惑,以前也没见她对雪这么一往情深,不过它确实难得,便依了于清雅。“那我给希文打个电话。”
“嗯,好。”于清雅暗自欣喜。
乔雨微告诉了希文她今天不能去跑步了,放下电话,于清雅冲她晃了晃手里的浅蓝色碎花羽绒服,“这件怎么样?”
白毛大翻领,泡泡灯笼袖,蓬蓬公主裙摆,这风格果然很于清雅。
“嗯,不错,非常适合你。”
“什么呀,是你穿。”
“我?”乔雨微摆手,“我穿我的军大衣挺好。”
“哎呀,雨微,雪是很神圣的,你要敬重它,仰慕它,根据它的色调来搭配衣服。你看这毛儿,多白,多纯。穿上吧。”
乔雨微被洗脑了。
雪后的清晨格外安静。人们对初雪的感情总是那么炽烈,已经有早起的人儿在广场滚雪球了。
山上尚少有足迹。原本光秃秃的树枝覆上了白皑皑的雪,宛若着了婚纱的新娘。微风过处,雪片“簌簌”滑落,像是呓语。
乔雨微轻浅地落脚,唯恐冒犯了这一地晶莹。一面小心翼翼地走着,一面流连着风景。
于清雅看她动作迟缓,不由分说拽了她赶路,“前面风景更好,快点。”
“哎哎,慢点儿,好好的雪都踩坏了。你这是急着去哪儿?”
……
于清雅架着乔雨微直奔了滴翠亭。
那散落了一地的花瓣映入眼帘时,乔雨微隐隐揣测到了什么。巨大而热烈的心形,中央拼砌了几个字母,“qy”,她的名字缩写。玫瑰的艳红与雪的纯白两相辉映,赏心悦目。
那一刻,她是感动的,也是心动的。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为她做这些,有如童话。她知道,是他。
希文从凉亭的石柱后缓步出来,乔雨微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停驻在自己面前,单膝跪地,从心脏的位置取出礼盒,打开,伴随着真诚而温暖的声音,“雨微,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她看着那条明亮到耀眼的水滴项链,视线变得模糊……
于清雅举起手机,拍下了这唯美的一幕。
宋明轩凝视着于清雅那条微博的配图,良久,叹了一句,“你终究还是被别人发现了。”
☆、纤尘不染的烟灰缸
乔雨微和希文在一起后,许筠诺开始极力撮合于清雅和章鱼丸。被逼入绝境的于清雅用一句话堵了她的嘴,“你跟夏晴朗在一起,我就跟章鱼丸在一起,怎么样?”
从此许筠诺再不提这件事。
又到了期末,没有课的日子让人醉生梦死。
午后,于清雅的水喝没了,又懒得去打热水,鬼鬼祟祟地溜到乔雨微电脑桌前拿起她的水杯“偷渡”到自己杯里。
“你要懒死了。哪天我往杯里吐点唾沫。”乔雨微笑道。
“嘿嘿,你最爱我了,我知道你不会。”于清雅一脸谄媚。不想光顾着说话,手一抖,两个杯子错开了些,一串水柱坠落下来,流淌了半面桌子。于清雅惊叫一声赶紧拿纸巾擦。
“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乔雨微嗔怪道。
就在这时,于清雅见证了戏剧性的一幕——一张素白的绒布遇水后,渐渐渗出了字迹。
“雨微,这上面有字耶,还是蓝色的。”
“什么上面?”
“就是你那个相盒的衬布。”
“拿来我看看。”
于清雅捉着绒布两角,递给靠在床头的乔雨微。
乔雨微“忽”地坐起。那片原本如雪的素白,此刻果然出现了蓝色字迹。是一封信,有抬头,有正文,有落款。然而,拢共加起来,不足十个字陈天瑜,我愿意,唐婉心。
乔雨微盯着中间那简短的三个字,思绪翻涌。她突然想起很久没联系唐姐了。
拨通电话,却已停机。乔雨微立即往里充了三位数的话费,再拨打,却提示已关机。她莫名有些不安。
“太神奇了,这好像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明显是一封情书。”于清雅对这一发现激动不已。“雨微,那个‘唐婉心’就是送你项链的人吧?你说她怎么那么聪明,可以让字隐形?”
乔雨微并不知道唐姐的全名,但应该是她无疑了。“陈天瑜”,应该是她曾爱过的人吧。“去买点胆矾,你也可以。”
“胆矾?好像听过。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于清雅满脸好奇。
乔雨微无心再搭理她,起身下床,走至阳台略有阳光的地方,垫上一本书,将绒布小心翼翼地摊开,像是在晾晒一件稀世珍宝。别弄坏了这些字,她想。
于清雅疑惑,“这不应该是极私密的东西吗?怎么会给你呢?”
乔雨微也不知道。她再次拨通了唐姐的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
连续几天,那个电话从未被接听。乔雨微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寒假回到青城,她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唐衣坊,店铺却已易主,换了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
乔雨微急忙向她打听唐姐的消息,然而跟新店主接洽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她并没有见过唐姐。
乔雨微心灰意冷。却又不知该往哪儿去,呆愣在原地。才发现店里的衣服已换了风格,不再专卖大码;柜台也挪动了位置,口香糖,烟灰缸,喷雾,都不见了踪影。
新店主看她情绪低落,于心不忍,拿过柜台上的账本,给了她一些信息。“那个男人让我把钱转到这个人的账户,应该是她的亲人吧,你联系一下试试。”
乔雨微连忙道谢。
账户的主人是唐姐的父亲,乔雨微终于知道了她的消息,她在哪里,却泪如雨下。
她已不在人世了。
死因,肺癌。
乔雨微想起那只纤尘不染的烟灰缸。
她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却也只是希望。
事实从不通情达理。
放下电话后不久,那边回拨了过来。换了个人,中年男人的声音,是唐姐的哥哥。他问了乔雨微的名字,然后说唐姐留了封信给她。
乔雨微拿到那封信,久久不肯拆开。
这世间,人们最不愿面对的,大概就是死别。
深夜,她点燃蜡烛,在微弱的光线里阅读那些文字。
只有火的温暖,能驱散死亡的寒冷。
“雨微,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你跟我很像。准确来说,是跟处在你那个年龄的我很像……”
“曾经我喜欢过一个男孩子。他对我很好,在我是一个一百八十斤的大胖妞的时候,在所有人都不愿意跟我玩的时候。毕业时我怕我们再也见不到了,虽然担心,虽然害怕,还是鼓足勇气跟他表白,他说,我们做朋友不好吗?”
“我没有得到过太多温暖,所以收获了一些善意的施舍,就以为那是喜欢。他的拒绝让我清醒,让我瞬间看清了自己……”
“我想后来我之所以能忍受那些蚀骨般的手术和药物的痛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他后悔吧……”
“我如愿以偿地完成了蜕变,如愿以偿地以窈窕淑女仪态万千的形象重新站在了他面前,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艳。”
“又一次同学聚会后他送我回家,说喜欢我。我说,在我不够好的时候你没有选择我,现在我变得更好,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没有人知道我说这些话时有多么畅快,也没有人知道我说完这些话后有多么后悔……”
“我是喜欢他的,只是出于内心那一文不值的自尊,对他当初的拒绝耿耿于怀。”
“其实我们多数人或多或少都是以貌取人的。但多数时候,当我们受到轻视受到不平等待遇时,都只会怨怪他人的肤浅,庸俗,势利,而无法宽容地接受。”
“雨微,我想告诉你,如果你无法改变那些你在乎之人的偏见,就变成更好的自己让他们无可挑剔,或者放弃对他们的在乎。在爱情里,一定要顺从自己的心意,不要让其他任何与之无关的情绪左右了你的选择。”
第二天,乔雨微去了墓地。在唐姐的墓前,她遇见了那个男人。
陈天瑜注意到她胸前的心形相盒,某一年春节他送给过唐婉心一个同样款式的,镶嵌紫水晶,唐婉心的诞生石。
陈天瑜给她讲了一些他和唐姐中学时的事。
“有一次婉心急性阑尾炎,疼得满头大汗,倒在了地上。班里没有人背得动她,也没有几个人愿意背。我央求另外一个男生跟我一起把她抬上了出租车。那是我感觉最无助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