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明淮想起一切再后悔的时候,也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我已尝过不可后悔的滋味,所以不希望他也这样。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劳清汕叫我和另一名职员陪他“走一趟”。我跟那还不大相熟的同事对看一眼,对方是比我早进公司两三年的老资格,已经猜出是要干什么。从包里拿出粉饼之类的战斗武器,去洗手间了。
这架势,我要是再不知道准备干什么,就是我悟性低了。
临去前,我给李明淮打了电话,他在睡,看表已经是要去接小满的时候了,“晚上要跟老板去公干,不知几点才能回来。”
他迷迷糊糊的应了就挂了,我想起亲子卡在我身上,于是打了电话给幼儿园的老师,告诉他们晚上是李明淮去接。
到了下班时候,其他人都走的干净,跟我一同留守的那名同事已经收拾完毕,平常灰衣灰裤素面朝天,属于那种被人忽略的存在,这会儿换了漂亮衣服,脸上略施粉黛,简直就是焕然一新,活脱一倾城佳人。
我合了合微张的下巴,在办公室里又干等了一会儿,劳清汕才从办公室里出来,对同事的穿着用眼神略表赞许,接着就带着我们下了车库,让我开车,去机场接人。
又在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接到人。
劳清汕迎上去,对来人好一番热忱的寒暄,便上了车。车上劳清汕同来人讨论热烈,也直入正题,大概是劳清汕想透过该人的关系开拓下生意的门路。
这人来之前,劳清汕就已经嘱咐我接了人后就直接开到山中林去,这饭店名字取得不怎么样,却是本市最好的酒店之一,饭菜滋味真算不上好,要的就是那个气派。
山中林离机场也不远,不然等到了地方,来的这位客人,大概也该改吃夜宵了。
到了酒店,才发现张立莮已在那儿早早候着了,笑着迎上来,对接的那个人说“蒲老板,很久不见啦。”
我跟在蒲老板身后,看不见他表情,不过这人对张立莮似乎兴趣并不大,相当敷衍的点点头,没有什么同她多交谈的意思。
张立莮似乎了解蒲老板的习惯,也没觉得尴尬,引他去了包厢。
我跟在后面,觉得大概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是不是可以同老板说告退了,我咳嗽一下,正准备上前两步,正准备开口,劳清汕就已经看出我想说什么,早早截了我的话头“想跑?没门,一会儿酒你就不用喝了,还得给我们开车,更何况这里头的学问你好好学学,有好处。”
我微缩脖子一下,只好跟着进去。
张立莮是先到的,菜已经点了几样衬桌子,等入了座,又拿着菜单给那个蒲老板。
蒲老板面色冷淡的将菜单从头翻到尾,点的都是些粗茶淡饭,我不禁多看他一眼,觉得这个人真有意思。
这个人长的委实是很好看的,真的是很好看的那种,比老板似乎大个几岁,可惜就是不爱笑,表情冷厉的很。
他这种表情跟李明淮的很不一样。
李明淮是冷淡,似乎事事都不上心,可偏偏是胸有成竹。
蒲老板却是戾气重,容不得别人得罪,得罪了就要遭殃那种。
我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看劳清汕对蒲老板的时候态度小心谨慎,多少有点弱势,就觉出来,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蒲老板点了菜,忽然笑了一下“山珍海味吃的多了,还是清淡的惹人稀奇。”
他不笑时候让人觉得恐怖,可一笑又让人觉得十分美丽,想不由自主的靠近。
我不由又多看了他两眼。
身旁同事大概注意到我的毫无颜色,桌下用脚踢踢我,我这才注意到老板们茶杯里都见了底,忙招服务员进来倒茶。
饭菜络绎上桌,蒲老板已同劳清汕聊起来,但我对生意经当真没有办法,坐在那里听着就有些难受。
只从他们谈话间大概知道了那蒲老板全名蒲南,从n市来的,家族里经营的那些无论规模还是层次,都是劳清汕同李明淮无法比拟的。
毕竟对于本市来说,n市更加发达,路子也更广。
可这一切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没有想过在本市建功立业挥斥方遒,也没有想过在职场做个成功的经理人——或许过去是有的,可如今我是觉得过一日算一日,以后无论如何好,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连 ren都算禁词了,我看我不用混了
310 一对半冤家
我“学习”的昏昏欲睡,如小鸡啄米,要不是同事偶尔用高跟鞋提点提点我,额头早就磕上桌子了。好不容易熬到谈好了生意,老板点我名字道“张矾,你先下去热车。”
我这才如梦初醒,忙夹了老板的皮包出去结账,接着又去将车发动,把冷气开好,免得老板们进来热的头脑发胀,一不小心生意就黄了。
送了这位大都会来的蒲老板,我又巴巴的送自家老板回家(女同事由张立莮顺路带回了),路上老板对我一番恨铁不成钢的评价,说我没眼力价,顾着自己神游太虚,简直是耽误他发财。
私下里,我也就不把劳清汕当老板,说话就不刻意敬重了,“我本就不是那块料,是你非要把我弄到办公室里来的。”
他双目暴凸,咬牙切齿的说“还不是你叔叔拜托的。”
“你也不是非得答应。”
“我这不是想着你跟李明淮这么多年,好歹也受了点良好熏陶,哪想到就有近朱者还是黑的,一点都不上进。”
“我看你就是想图个现成的便宜,没想到反蚀了把米。”
“嘿?这小孩子一点也不尊重长辈,都不叫我一声叔叔。”
“可不是么,咱跟苏楠算平辈了,也没见苏楠叫你一声叔叔。”
劳清汕被我噎的脸色发绿,但从战略角度来讲,他还有许多用得着我的地方,也只好忍气吞声梗梗脖子。
劳清汕是个喜欢假不正经的,往往在公司里端正严厉,私底下倒有些鬼马,尤其是同李明淮说话时,向来竭尽调侃之能。
但李明淮向来不受挑拨,一律都简短回答,劳清汕得不到趣味,反而愈发的努力,旁人看着他们说话,一个表情生动,一个脸部面瘫是非常有意思的。
一路上,劳清汕向我说起了这位蒲老板的事情,有些部分却总觉得像是杜撰,或者是老板本人恶趣味的渲染。
这位蒲老板如今是蒲家的掌舵人,但当年也是个纨绔子弟,做了不少荒唐事,还曾进过精神病院,谁也不曾想到他后来能夺家中大权,姓蒲的都要看看他的脸色。
劳清汕说的口沫横飞,我想想那蒲老板冷厉的脸,实在想不出他当年到底荒唐成什么样子,反正也跟我没有关系。
接蒲老板那天晚上,我回去时,李明淮照例没睡,在书房里忙着他的公事。席间我没吃什么东西,一路上饿的前胸贴后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厨房去翻剩菜。
我开了厨房的灯,抬脚正要往里面走,却被里面情况下了一跳。
李小满缩在厨房一角,从膝盖里将埋着的脸抬起来,不适应光线的看过来,见到是我,立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扑在我腿上仰着脸嚎啕大哭。
哭的一抽一抽的。
我将她抱起来,她顺势揪起我胸口的衣服,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抽抽。
小孩子哭哄不得,越哄越糟糕。
我等她哭够了,放低了声音问他“小满为什么哭?”
小满望着我,用那一把哭破的嗓子说“爸爸不给我做饭,还打我。”
我一听,就觉得头开始犯疼,“爸爸为什么不给你吃饭?”
“爸爸说我不听话。”
我只得一手抱着她,腾出另一手给李小满煮牛奶。
等李小满喝了牛奶吃了饼干上床睡觉了,又已经是快凌晨了。
收拾干净后,书房的灯还没有灭,我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
李明淮已完成工作在,正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李小满终于睡了?”
说李小满的名字时,他的语气毫无感情,显然对他几个小时前的所作所为毫无愧疚。
然而无论他如何做,我都没有权利去质疑。
“你没给她做饭?”
李明淮闻言瞟我一眼,带两分责备“她很任性,该好好教教了。”
“才四岁,任性也没有错。”
李明淮又看我一眼“她现在是没有你什么也干不了,这也没有错?”
他在责备我。责备我把李小满教成蛮横无理的小儿。
所以说,李明淮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是失去对过去的一切记忆,也不会改变他的本质。
他将李小满看做是与自己不相干又必须抚养的孩子。
李小满对他来说意味着责任——这就是他当初对于我一样。
只有责任和义务,所以也就没有太深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