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只是想抱抱他。用手在唐堂露出来的手腕上细细摩挲,感受他的肌肤和体温。也许是自知以后能这样抱着他的机会已经不多,因此更是无限依恋。
“哦……”唐堂拖长音调。
其实他的性/欲并不强,平时两个人做,也多半是因为周立辉要求,他就配合。但今天不知怎的,听到周立辉说‘不’居然有种微妙的失望,唐堂抿一抿嘴,为自己的饥渴羞愧。
因为不太好意思,所以他很快就闭上眼睛假寐。听到周立辉低低地在他耳后说“糖糖,我们聊聊天……”
唐堂鼻子里发出嗯一声,却还是没睁眼。
周立辉抱着他,心情很复杂。
他不想破坏这温馨的夜晚,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避是避不过的,迟早总是要说。打了几番腹稿,他终于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
周立辉不是笨蛋,所以他没有一上来就直接丢下炸弹。他用的是一种迂回战术,先试探试探唐堂的口风。
“糖糖,关于收养孩子那事儿……是不是男的女的,你都觉得可以?”
唐堂闭着眼,慵懒地嗯一声。
“那,”周立辉提心吊胆,鼓起勇气又接着问“孩子要是我在外面和别人生的呢?”
唐堂无声地笑一下,权当笑话听。
“那好呀,抱回来我们养。”
“真的?!”
“嗯,真的。”
唐堂的话于周立辉实在是大大的惊喜,但这惊喜不过一秒,随即就又化成了同等的疑虑。因为唐堂回答得实在太轻率,完全不假思索,这让周立辉不得不怀疑他压根儿就是把他的试探当成了夫夫间的玩笑话,而众所周知,玩笑话,是当不得真的。
周立辉思前想后,挺不甘心。一咬牙,决定坦白交待。
“糖糖!是真有这么个孩子——”情急地挤出这一句,周立辉自己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有些不知所措地静待唐堂的反应。
不想唐堂困了,回应他的只是一声软绵绵的嗯。周立辉傻眼了,心想这可怎么办呢?好不容易才说到点子上,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吗?
正惶惶着不知该推醒他还是任他睡时,唐堂半梦半醒间忽地反应过来,腾一下翻转身“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此刻睡意全无,眼睛睁得大大的,周立辉不由得语塞。
他完全不敢与唐堂对视,下意识地避开,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看在唐堂眼里,越发不敢相信。
“……周立辉?”
该来的总是要来。这世上,纸,本就是包不住火的。
听着周立辉结结巴巴地交待,唐堂的眼睛越睁越大。
渐渐地他象是有些不认识周立辉了,觉得怎么这么陌生呢,便怔怔地盯着他看,看得周立辉完全没办法照着腹稿再说下去,支吾了几句,终于住了嘴。
他低下头,不敢看他,一副认罪伏法任君打骂的悔恨姿态。但唐堂仿佛没看见,视线茫然地从他肩上越过望向窗外,窗外的夜色却也是黑漆漆一片。
过了很久,他终于喃喃地开口
“怪不得……”
怪不得今天会对我这么好。还以为是终于有些厌倦了外面那种生活想要回归家庭了,却原来是做了亏心事,所以心中有愧。
唐堂失神,良久笑一声,为自己之前那种可笑的幸福感。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没再说话,只掀开被子下床,往门口走去。周立辉慌起来,听到唐堂那一声笑他就知道不妙了,此刻再见他一下床,立刻也跟着跳下“糖糖你去哪儿?”
唐堂站定。睡衣袖子下两只拳头握了握,很有回头一拳招呼过去的冲/动。但他把自己控制住了,深呼吸,尽量平静地道“你别烦我,我要好好想想。”
这句话此时此刻说出来,别有一股威慑力。于是周立辉赤脚站在木地板上,怔怔地,就真的不敢再烦他了。
这个晚上,唐堂在书房里过的夜。
没有睡,完全没有睡。出了这种事,教他哪里还睡得着。
他直直地躺在小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种事,瞪着眼睛盲目地询问半空。可是自然,他得不到答案。
这一次,周立辉玩得实在太大,他再能包容、再能忍让,也不禁觉得心伤心冷心灰。
整个晚上唐堂的眼睛都不曾合过一下。当晨光染白窗棂的时候,才发觉眼睛涩涩地,既干,又酸。
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也还是要去上班。只要人没死,总还是要吃饭的不是?
唐堂从书房里拖着脚出来。整夜没睡的后遗症显现,他脸色灰白灰白,眼里布满血丝。
累。
人累,心更累。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唐堂在门口一看,居然是周立辉手忙脚乱地在煎蛋。
因为没关门,那股子油烟气也跟着飘了出来。唐堂默不作声地看一会儿,冷淡地问“你在干什么?”
周立辉一惊,闻声回头。
“呃……早。”他顿了顿,很快就露出一点局促又讨好的笑容。“我弄了牛奶和鸡蛋,你……吃点?”
其实不用他说唐堂也看到了。
周立辉不管做什么都是大爷的派头,煎个蛋也弄得料理台上一片狼籍,经手的碗碟都有好几个。
周立辉顺着他眼光看过去,自己也觉得狼狈。
久不做这些事了,难免手脚有些生疏。想当年他也是有些厨艺的,做红烧鱼一绝,其味道连唐堂妈妈都赞过。可是如今手艺早回了炉……
“……待会儿我收拾。”
听他这么说唐堂并无欢颜,反而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他能想象周立辉也是经过一夜反思,是以才起了个大早悄悄来做早饭。可是,“周立辉,为什么你要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才肯花心思来做这些事?”
周立辉语塞。
他实在是没有语言好为自己来辩解,过得一会儿,方怯怯地看住他,小声道“糖糖,我知道错了。”
唐堂笑一声。“是吗,你真的知道?”
周立辉尴尬不语。
晨光中他系着围裙,手拿锅铲,低眉垂目,姿态看上去放得十分地低。如果是以前,唐堂看到他这个样子说不定就长叹一声,放他过去了,可这次这个事,实在是太伤他的心。如果就这么放他一马,他又怎么跟自己交待?
目不转眼地看他一会儿,唐堂终于心灰意冷地一叹,转身离开。
那些影视作品里,主角生活中一旦出现什么严重问题,立刻走路跌倒上班失神,严重的还会精神恍惚出车祸,人人都能看出他不对劲。但事实上,怎么可能呢?人是超级会掩饰的动物啊。
唐堂就掩饰得很好。
他本就是个自我控制力比较高的人,即使是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除了脸色差点、话少一点,别的,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下午,周立辉打来电话。
“糖糖,我来接你下班好吗?我们出去吃饭,好好谈谈。”
这么低声下气于周立辉来说可真不多见。唐堂有片刻恍惚,定下神来,却是哂然一笑。
他也知道周立辉在挽救他们的关系。但这个事情造成的伤痕,哪里是他接送几次和做几顿饭就能轻易弥补的呢。周立辉妄图大事化孝小事化无,怎么可能!
唐堂咬咬嘴唇。因为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在,他没敢提高声音说话,只压着火气和声嗓清清楚楚地道“你不要来,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他对周立辉说的最重的一句话。周立辉被噎了一下,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唐堂说不想见他并不是一时气话。他的确是想冷静冷静,好好思考一下。在他没有思考出一个结果之前,他不想回那个家,更不想见到周立辉这个人!
好在这一天已是周五,紧接着就是周末双休。唐堂一下班就直接上了辆到区县的短途客车——
回娘家去了。
第章
唐堂的家离主城不算远,走高速公路,只有三小时的车程。
到家时天已经黑尽,唐妈妈一开门看到是他,神情大是惊喜。
“咦,你怎么回来了?”
唐堂满腹心事都已密密地藏好,见了母亲脸上只有温文地笑“双休,所以回来看看你们。妈,爸呢?”
“死老头打牌去了。”
因为两家隔着这么远,所以唐堂一贯对父母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即使这次和周立辉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口风也丝毫不露。
向父母倾诉自然可以吐尽心中一口怨气,但除此之外呢?对事情又有什么帮助?倒害得老父母也忧心气愤,何必。
自从儿子学校开学后这还是头一遭回来呢,唐妈妈颇欢喜。想到他肯定还没吃晚饭,便赶紧地去为他张罗。一边又扬声问“小辉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忙。”
“哦。”唐妈妈没再问下去,因为周立辉忙早就是人所共知的一件事情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似乎已成了一个颠不破的真理。所以周立辉刚发起来的时候,唐妈妈暗地里也很是担心了一阵,嘱唐堂把他看紧点。等到他应酬太多常出入夜场的传闻传到她耳朵里,老人家越发有些沉不住气,干脆就借着去主城购物的机会在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
其实唐妈妈不是不明理的人,很明白现在谈生意,完全不去那种地方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担心周立辉有了钱就忘乎所以,忘了当初是怎么把唐堂骗到手的了。所以抓住个机会就敲打敲打他一下,阐明男人闯事业,有一个安定和谐的家庭是如何如何重要。
周立辉是个机灵人,自然听得懂话中的意思。他适时地表达了一下对唐堂的忠心,那段时间也乖得不得了,不用唐堂说就会按时回家陪他和丈母娘吃饭,休息时开着车陪他们母子逛商场。唐堂和他妈妈看在眼里,多少都有些安慰。
这些年来周立辉玩归玩,但场面上总还是过得去。他记得唐堂一家人的生日,重要的日子一定现身出席。逢年过节大大红包献上,有什么麻烦事找他他也绝不含糊。
所以后来唐妈妈闲暇时一想,唉,也罢。男人在外逢场作戏,没搞出什么大的妖娥子来就好,这做夫妻本来就是要睁只眼闭只眼,不能对对方的行为太较真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岂会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