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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我意 第7节

作者:北南 字数:19424 更新:2021-12-20 22:04:02

    “困了”戚时安放下遮光板,“眯一觉,到了叫你。”

    沈多意倦倦的却很高兴“吃饱了就犯困”

    浅浅的呼吸声被发动机的声响遮住,戚时安要不是扭头去看,根本就发现不了沈多意已经睡着。他放慢速度,尽量开得稳一些,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晚上,沈多意当时就是这样歪着脑袋在副驾上眯瞪。

    周末的午后车不算多,没用多久就到了温湖公寓的门口,戚时安靠边停在树荫下,然后熄了火。沈多意似有感知,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发怔片刻“啊”了一句,可惜道“借我的书忘拿了”

    戚时安说“明天上班找我要。”

    他避而不谈沈多意的家庭,更不打算询问,伤口就算落疤多年也依然是伤口,他绝不会主动提起。沈多意明白戚时安的体贴,他很是感激,并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他忽然想到“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戚时安问“着急吗,不急改天再说,你都困成这样了。”

    沈多意迟疑道“不急吧,是关于我的初恋。”

    “”戚时安青筋猛跳,“现在就说”

    第22章

    沈多意被吼得一愣, 他本来已经抓住车门的手也松了下来。其实他就是想说说发小费原, 毕竟戚时安都解释了青梅竹马, 他也不该再掖着,何况他还藏过一张费原的照片。

    “咯噔”一声,车门被锁上了, 沈多意无语道“至于么,刑讯逼供吗”

    “别耽误时间,可以说了。”戚时安把车钥匙扔在仪表台上, 垂眸盯着方向盘中央的汽车标, 模样姿势都特酷。

    沈多意抠饬着家门钥匙,娓娓说道“我提过几次我的发小, 他叫费原,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 高中的时候青春期,我可能情窦初开”

    戚时安插嘴打断“你的情窦对他开的高几”

    “高二。”

    “那不就是我遇见你那年么”

    “是那年啊, 你别激动。”

    “怪不得不理我呢,合着是因为有对象”

    沈多意急忙解释“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压根儿就没说过”

    戚时安满脸的震惊加无语, 他看败家孩子一样看着沈多意, 难以置信道“沈多意,你不会以为暗恋也算是恋爱的一种吧”

    沈多意讷讷地反问“不算么”

    “不算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儿,你剃头挑子一头热算什么恋爱”戚时安又开始吼,愤怒中带着一丝庆幸,“狗屁初恋, 那档子根本就不算,赶紧给我忘了”

    沈多意手肘搭在车窗上,支着头陷入了沉思,他活了二十多年,竟然连场初恋都没有。“那我还继续说吗”他感觉思路已经断了。

    发小和别人不一样,是会经常见面的,万一又单方面旧情复燃怎么办,戚时安说“继续,你对他的感情怎么变化的”

    “他家住在秋叶胡同,那时候我和爷爷也住在他家,平时他老照顾我,我在学校遇到事儿他也会帮我。”

    戚时安握拳用关节揉了揉眉心“你们住在一起,还一个学校”

    “嗯,后来他为了我把同学打伤了,就转学了。”

    还英雄救美

    戚时安拧开瓶水灌了几口,让自己尽量冷静“他现在有女朋友么”

    “啊”沈多意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才解释道,“他转学后认识了一个男生,然后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这些年感情一直都特别好。”

    戚时安的青筋又开始突突直跳,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多意“也就是说他喜欢男的他既然也喜欢男的你居然还能闷在那儿暗恋”

    戚时安快气死了,沈多意拒绝他的时候张牙舞爪,怎么追个人那么怂包

    沈多意纳闷儿道“你在生什么气啊”

    “我生什么气我能生什么气”戚时安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嘭”的一声响彻不算宽敞的车厢。

    他转身瞪着沈多意,字句铿锵地说“你孤零零的,既要照顾你爷爷,还要照顾你自己,白天上学晚上打工,遇上我这样的浑蛋纠缠,对自己喜欢的人还不敢挑明言语,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他妈心疼你”

    沈多意呆住,勾着钥匙的手猛然攥紧。

    明明低吼的人是戚时安,可他的胸膛也不停起伏着。心脏像被热油烹过,不住地震动抽紧,他转脸对上戚时安的目光,干脆利落地说道“我那时候自己都不确定那份感情到底算不算喜欢,就算是喜欢,也掺和了一定比例的依赖,因为我当时真的很缺乏安全感。我曾经藏过一张他的照片,后来又把照片还给了他的对象,我很高兴,没有半分遗憾。”

    就算真的是喜欢,也早看开放下了。

    “而且,我也没觉得你浑蛋。”

    沈多意终于说完,他想缓解凝重的气氛,于是佯装心痛“早知道暗恋不算初恋,我就不说了。”

    戚时安神情松动,但仍装着冷酷“假扮你小男友的那个呢怎么没发展一下”

    “不了吧。”沈多意自觉好笑,“他就是费原转学后认识的对象。”

    “”戚时安又受了一波冲击,但已经没力气训人了,只靠着椅背不住地叹气。沈多意看了看手表,发觉已经过去了很久“都说完了,那我回家了”

    戚时安忽然问“他有我帅么”

    沈多意难住了“差不多。”

    “有我高么”

    “也差不多。”

    “性格跟我像么”

    “不像。”

    “你别误会,你们俩不像。”沈多意怕戚时安误会,急忙解释道,“你们俩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你别多想,我早就没想法了,我更不喜欢替身那套。”

    戚时安心花怒放,绷着脸说“我没误会。”

    只不过是有点不平衡,想听两句好听的,其实第一句回答“你更帅”的话,就没后面的问题了。沈多意终于明白过来,临下车憋了一句“明天下班东京酒吧,我请客。”

    戚时安扬长而去,已经开始想明天系哪条领带。

    上周在系统挂出的新公告被撤下了,转而换上了更为详细的一则大纲,大纲中分阶段列了推行计划,沈多意看完多瞄了眼更新时间,发现是十五分钟前刚刚发布的。

    他只是睡前开电脑备份数据,顺便登了下公司的系统,外部网络只能查看部分板块,其余板块要明安的内部网络登录才能看到,所以可能还有看不到新安排发布。

    而这些都说明戚时安还在工作,在晚上十一点半。

    沈多意觉得自己已经属于工作努力的了,但戚时安着实令他钦佩,通宵盯盘,连轴转开会,赶进度加班,以及现在见缝插针式的利用时间。

    “多意,怎么还不睡啊”沈老忽然敲门进来,整个人恹恹的,一看就是犯着困起夜。沈多意合上电脑,回答“这就睡了,明早你别磨豆浆吵我。”

    沈老说“那我叫外卖。”

    “那么早哪有外卖啊。”沈多意靠着床头乐,老头叫了一次觉得挺新鲜,还有些上瘾。沈老微微佝偻着打了个哈欠,纳闷儿道“出去的时候耷拉着脸,回来以后看着倒挺高兴。”

    沈多意愣了两秒“我去朋友家了,他家人特有意思,我就心情好呗。”

    沈老要去洗手间了“你高兴就成,我就盼着你天天高兴。”

    最后半句被卧室门隔绝了,但隐约还能听见,沈多意出溜进被子里关了灯,然后心怀感激地闭上了眼。

    将近凌晨时家家户户差不多都睡了,明安大楼的办公室也终于熄了灯。戚时安和章以明鼓捣完了新一季度的工作安排,并肩朝电梯走去。

    “我回干休所,用送你一趟么”

    “回干休所干吗,明天上班那么绕远。”章以明嚼着粒薄荷糖吊精神,“你看着吧,游哲说是往外汇上拉,保不齐也得跑到期货上去。”

    电梯到了,戚时安走进去按了一层“他们公司外汇本来就占比不多,而且现在这行情不是争做领头羊的时候,都想让别人先探路。”

    章以明说“你大胆探吧,兄弟在后面兜着。”

    “我已经单开了个人账户,从头来一次做样本。”从明安出来立刻融进了夜色之中,戚时安的车就停在门口,他看了眼时间无情说道,“你还是自己走吧,我赶着回家睡觉。”

    从公司到干休所真的很绕路,而且家里的衣服也没几件新的,戚时安纯粹是为了拿那本地方志集成。

    “中长线客户引流计划”的时间范围落在整个季度上,类似于一种资源迁徙,难度和风险并存,而且还都不低。

    沈多意到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登录系统看详细公告,他没想到引流计划中期货和外汇的比例份额相当。不过无论占比如何,咨询部都将迎来忙碌期,沈多意朝主管办公室望了一眼,果然大清早就去开会了。

    首先是层级会议往下开,一层一层渗透,使每个部门下至普通员工都了解这个计划,然后技术部门整理系统的投资方案,还要出详细并且准确的数据报告,再下一步就是对咨询部进行培训。

    等咨询部整部门接受完毕,这个计划的准备工作才算完成。

    开了整整一天会的戚时安差不多要两眼一黑,眨眼之间全是乱麻麻的数据,他的嗓子已经趋于沙哑,急需酒精滋润滋润。

    “戚先生,您还要待一会儿吗”

    笔尖毫无停顿,仍在纸上做着总结,会议室只剩他自己和显示在屏幕上的统计图,安妮收拾设备前忍不住询问。他想看一眼时间,才想起午休洗脸时把手表摘了。

    安妮很有眼色“已经下班一刻钟了。”

    戚时安马上就要写完“把我的包和桌上的手表拿来,我就不回办公室了。”

    安妮动作很快,估计没什么高跟鞋能放慢她的脚步,戚时安写完总结盖上笔帽,一手接过包,一手拿上表就走了。

    他按下咨询部所在的楼层,正好在开门后看见站在外面的沈多意。刚想感叹时间刚好,沈多意就把默契打碎了“等了好几趟,还以为你要加班呢。”

    “接下来有的是机会加班,不着急。”戚时安认命般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去,跟小孩儿求助似的,“帮我戴一下,单手不好弄。”

    沈多意低头给对方戴上了手表,一对比自己的防水表,感觉有点没面子,说“你这个表挺好看的,有黑色表带的吗”

    戚时安回答“有吧,我这个是限量,黑色的还稍微便宜点。”

    “多少啊”

    “一百七。”

    沈多意惊讶道“一百七”

    “单位万。”戚时安说完移开了目光,总觉得沈多意在用眼刀削他。

    从明安走到东京酒吧,沈多意一直没缓过来,他一年工资都没那么多,结果哐叽被戚时安戴手上了。转而又想到了赔掉的十几万,和对方捞走的四千万,他居然还要请客。

    “想什么呢,挨着吧台坐吧。”戚时安抬手打了个响指,等沈多意回神后问,“我随便点了啊”

    沈多意说“就点黄油啤酒吧,那么大一罐,管饱。”

    戚时安不干“有你这么请客的么,他这儿马提尼好喝,先来两杯。再要百利甜,这周出夏日鸡尾酒了,你看看。”

    戚时安递过酒单,人也凑近了,像同学之间凑在一起讨论问题。沈多意看着上面的名称,没一个简单易懂的,看到最后“怎么还有酒叫吉娃娃吉娃娃不是狗吗”

    “那就点这个吧,看看会不会给你端上一只狗。”戚时安笑得止不住,明明牵扯得喉咙又辣又疼,却分外高兴。

    音乐忽然变了,比前一首更加舒缓,客人逐渐多起来,驻唱的乐队也踩着点儿上班了。沈多意侧身依靠着吧台,半天憋不住问“你经常来这儿吗”

    “嗯。”戚时安答,“盯夜盘前我习惯过来消遣一会儿,开会久了也会来喝两杯放松,一般喝完就走,性质就像去加油站补充能量。”

    他们闲聊着,期间有年轻男女搭讪然后拼桌,也有人上台霸占主唱位置浅唱了一首,还有打电话聊业务,最后只剩满脸倦容的单桌客人。

    戚时安从包里拿出那本书“给你,看完给我讲讲。”

    沈多意立刻无心再看酒吧内形形色色的客人,捧着书就读了起来,半天喝一口马提尼,酒味中能咂出一丝微甜。戚时安喉间烧灼,也懒得再讲话,索性都安安静静地喝酒。

    歌曲几番更改,节奏时快时慢,沈多意看累了便停下听乐队演唱。

    戚时安问“可以点歌,你要不要点一首”

    沈多意不常听歌,能想起来的也没几首,他摇摇头,只想做个乖乖的看客或听众。戚时安却沉思片刻招来了服务生,“帮我点支歌吧。”

    灯光暗了,所有人都放松地享受这刻闲余时光,沈多意端起酒呷了一口,视线正好网罗住戚时安的侧脸,耳畔正好淌过戚时安点的歌。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前世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

    “何日再追,何地再醉,说今夜真暖。”

    沈多意问“这是什么歌”

    戚时安答“似是故人来。”

    “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沈多意还不会唱,但已经记住了歌词,马上就要唱完了,歌手准备鞠躬谢幕。

    他伸手转戚时安的椅子“故人,你挡着我了。”

    掌声成片响起,戚时安沙哑的嗓音夹杂其中“故人这次来,再也不走了。”

    第23章

    他们两个挨得很近, 不算咫尺, 但也是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沈多意还抓着戚时安的高脚椅扶手, 任凭掌声结束和曲目更迭,他一直没有松开。

    戚时安还用侧脸对人“干什么,攒着劲想把我转飞出去”

    沈多意笑着用力, 再次转动对方的椅子,等他们俩变成面对面后便停下。戚时安已经喝空了自己杯中的酒,招手还想再来一杯“加冰”

    “冰水一杯。”沈多意打断, “嗓子都那么哑了, 别再喝酒了。”

    戚时安很听话,放下手安生等自己的冰水, 他来东京酒吧那么多次,这是头一回喝冰水。沈多意看出对方饮之无味, 他举起酒杯问“碰杯吗”

    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很清脆,没有祝酒词, 也没有四目相对,只有杯中的液体轻轻晃动,映着点斑驳的灯光。

    喝了酒, 听了歌, 现在还碰了杯,天色已晚,似乎该回家休息了,毕竟这一天的工作着实令人疲惫。沈多意把书装好,可惜道“接下来事情多, 我可能得很久才能看完这本书。”

    戚时安说“这个计划原本是期货占比比较大,但是我考虑很久还是改成和外汇对半劈了,做领头羊没什么意思,不过做冒险家很刺激。”

    沈多意想起初次开会时的分歧“我觉得你的意见相对保守,似乎倾向于求稳,所以还以为你不喜欢冒险。”

    “你的感觉没错。”戚时安很喜欢和沈多意谈工作上的事,或者交流意见,“投资这行做得越久,就越求稳定,纵向横向考虑的东西也就越多,这是职业选手和散户玩家的区别。但投资本身就是一种冒险,没有冒险精神的投资者,就像坐在酒吧里喝冰水的我,很傻。”

    沈多意反应过来“怎么傻了我没觉得啊。”

    戚时安见缝插针“那你觉得我什么”

    沈多意不怀好意地回答“觉得你顶多不算太精”

    他们俩说着话从酒吧出来,街上的风一吹同时紧了紧放松的神经,也不再你一言我一语的开玩笑。为了这顿酒谁都没开车,戚时安叫司机来接,沈多意已经走到路边打车。

    一辆出租车驶来停下,沈多意开门后回头望了一眼。

    戚时安还立在原地,西装笔挺,神态从容,只有头发被风吹动着,没有丝毫的醉意,眉眼之间反而还有些严肃。

    此副场景也有些熟悉。

    几米远不算远,可大楼上的灯光倾泻,霓虹灯的灯光流淌,仿佛生生在他们之间划了道银河。

    那支歌怎么唱来着

    “同是过路,同造过梦,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旋律在脑海翻滚,三两下就翻出了沉底的回忆,戚时安曾隔着这么远朝沈多意告别,后来的许多年他再也没有出现。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同样是寂寂长街上,寥寥星光下,这回变成沈多意坐车离开,戚时安留在原地。出租车渐渐驶离了中央街,沈多意发怔般看着窗外,有点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片刻后提示音敲醒了他,手机上蹦出一条短信。

    戚时安发来“你知道吗,那年告别时我以为你会问我的名字。”

    短短两行字,能感知满满的委屈。

    亮着的屏幕终于暗淡下去,沈多意的脸被映在了上面,他当时没问,什么都没问,就目送着戚时安坐上车走了。

    车屁股越走越远,拐弯了,不见了。

    戚时安坐在后排,他不主动说话,司机便一路不会开口,车厢因人而静,到公寓时终于结束了沉默,司机说“戚先生,到了,明早用接吗”

    “不用,回去吧。”

    戚时安拿上包下了车,一两分钟的工夫进了家门。家里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常年不做饭也没什么烟火气,他与往日一样直奔浴室洗澡,洗完还不困又没事做的话就玩一会儿游戏。

    嗓子干辣辣的痛,使用过度再加上酒精烧灼,戚时安不太好过,他去餐厅找冷水喝,先瞥见了餐桌中央的绣球花。

    怎么又蔫了。

    这花实在是娇贵,稍不留神就给人脸色看,戚时安只好放弃了游戏,从橱子里翻出营养土和维生素液伺候这株蓝绣球。折腾完困意丛生,冷水搁在一旁也变成常温的了,他凑合喝完润了润嗓子,吞咽完疼得自己在空荡荡的公寓“嗷呜”了几声。

    谁知这只是个开始,一夜就几个钟头而已,几个钟头的时间里,戚时安的喉咙像被刀尖划拉了百八十道,从外面一摸,整段脖颈都是发硬的,连睡醒后张嘴刷牙都牵扯出一阵刺痛。

    许久没打开过的药箱宛如摆设,里面除了喉糖和几瓶感冒药外,基本没什么有用的药品。戚时安揣了一盒薄荷片,路上嘴没停,统共嚼了七八片。

    沈多意还不知那顿酒成了火上浇油,他起得早,扒着沈老的房门问东问西“爷爷,你醒了吗吃油条吗”

    老年人醒得更早,沈老翻个身“别管我了,我等会儿和毛毛爷爷喝豆腐脑去。”

    “那我上班去了啊。”沈多意不管了,甩手准备上班。沈老这时又喊住他,问“晚上准点回来么我等不等你吃饭啊”

    虽然晚归都会提前打电话说一声,但昨晚回来还喝了酒,所以老爷子才多问这一句,沈多意不好意思地回道“准点回来,我买菜,晚上包馄饨吧。”

    他说完就出了门,到公司后去旁边的咖啡厅买早餐,正巧又碰上安妮。安妮已经买完了,于是站在旁边等他。

    沈多意买好后和安妮一起进了明安大楼,他看对方只端着杯咖啡,忍不住问“今天戚先生不吃早饭吗”

    “我也纳闷儿,戚先生从来不在家吃,结果早上告诉我不用买了。”安妮说,“这杯咖啡也是我自己的,搞得我还挺紧张。”

    沈多意乐道“紧张什么,这不省事了吗”

    安妮煞有介事地说“事出反常,就怕出了什么事儿,戚先生气得吃不下饭了。”说完又自我安慰,“也可能是女朋友来了,要在家陪女朋友吃完再上班。”

    沈多意心想,这一个个的还都挺八卦。

    满嘴薄荷味的戚时安用工作转移了注意力,暂时无瑕顾及咽喉的痛苦,他整理好要用的资料后直接去了外汇投资部。

    章以明经过顺便调参考数据,调侃道“戚总又大清早来盯早自习呢,开会悠着点,寓教于乐,别老拖堂。”

    戚时安指间夹着笔转“你也来乐乐”

    “我不参与你们技术工种的事儿。”章以明拿上资料准备回办公室,临走挨到旁边说,“我这边开始准备高阶平台的计划了,等我开会的时候一并说了。”

    “嗯,辛苦。”戚时安朝章以明下半身瞄了一眼,“别忙得憋坏了。”

    章以明骂道“滚你的,嗓子都这德行了还管我,喝你的水吧”

    轻伤不下火线,随着会议室的门关上,戚时安也开始了今天的传教布道。整整一上午,行政助理不停添茶,各项指数图不停切换,每个人的电脑屏幕上都直播着各国交易市场的实时数据。

    到了后来,戚时安已经对痛感麻木了,不过说着说着总觉得会涌出口血来。

    他这次没有拖堂,一到下班时间就赶大家去吃饭了。“戚先生,不一起吗”外汇部的主管询问道。

    戚时安摆摆手,会议暂停他一句话都不想再说,等人走完,他揣上手机回了三十层,路上把整整一板薄荷片都吃完了。

    早饭就疼得没法吃,午饭更疼得没饭吃,可把他郁闷坏了。

    公司餐厅里的员工倒都是言笑晏晏,午休时间全都在尽力放松。沈多意和齐组长坐在一起吃凉面,顺便聊最近几支股票。

    齐组长说“股票炒久了都有感情了,尤其是赚钱的几支,我抛的时候感觉自己特别渣,跟抛弃妻子似的。”

    沈多意咬了口猪排“那我赔十几万,是不是等于被绿了啊”

    “那你也要原谅它嘛,谁让你当初看中人家。”两个人越说越乐,不知道在谈股票还是谈感情,齐组长真诚建议道,“不要赔了就抛,好好经营迟早回血。”

    沈多意问“那你为什么抛了,不是赚了不少吗”

    “急着花呗。”齐组长倾身小声说,“买房子付首付要用钱,抓紧时间办了,不然都不好意思去未来岳母家蹭饭。”

    沈多意立即举杯“是不是好事将近了那我先以茶代酒祝福你”

    齐组长回谢道“你也加油,争取年底搞一个”

    咕咚咕咚喝了杯茶,沈多意忽然有些吃不下猪排了。年底搞一个他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机,发现昨晚那条信息他还没回。

    信息是有时效性的,过了一段时间没回,就不用回了。

    沈多意吃完饭和齐组长溜达回了部门,他来明安至今,午休时还没去过休息室,好像总有事做。打开电脑,他靠着椅背轻轻转动,边转边琢磨。

    等停下来,索性把那几支股票都抛了。

    赚不赚钱不说,起码以后不会赔钱了,重要的是这一季度会很忙,他想专心工作。

    心无旁骛地忙了一下午应接方案,沈多意觉得肩膀隐隐泛酸,临下班的时候去外汇部寻求技术支持,正好碰见技术员们陆陆续续从会议室出来。

    行政小声问“提前结束了吗我正准备进去倒水。”

    主管说“别倒了,戚先生已经失声了。”

    沈多意没听清是“失声”还是“失身”,但都令他有些担心。会议室的门开着,没多久戚时安就皱着眉走了出来,抬头目光相对,问“有事儿”

    嗓子已经哑得像嚼着片砂纸,听着都疼。

    沈多意递过文件“我拟了份外汇这边的应接方案,想请任主管帮我看看。”

    戚时安接过快速扫了一眼,然后合上文件就往外走。不知道单单沈多意这样,还是高级精算师都这样,做方案计划时如同建数据模型,层阶分明一目了然,随便折腾一份都能当样本参观。

    这个水平的,他得亲自看看。

    沈多意跟在后面离开了外汇部,一同进电梯后他按下了咨询部的楼层,说“我那儿有消炎药,给你拿一盒。”

    戚时安出声无能,点了点头。

    拿上药正好到下班时间,同事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也顺便把包装好,计划送完药直接走。今天可是答应了准点到家,还买菜做饭的。

    沈多意到三十层时,戚时安刚好在沙发上把应接方案看完,他拿着笔做批注,像一名判作业的老师。沈多意在旁边坐下,然后拆了两粒消炎胶囊出来。

    “别写你很棒,看了起鸡皮疙瘩。”

    戚时安的笔尖顿住,反对似的扎了两下纸面,做完批注还给对方,他接过胶囊放进嘴里,再灌下一大口水,吞咽时受尽了苦头。

    “昨天不该喝那么多酒,肯定起炎症了。”沈多意看着对方滚动的喉结,“脖子那儿硬吗硬的话说明已经红肿发炎了,弄不好还会发烧。”

    戚时安实在疼得不想出声,便看着沈多意,用眼神询问。沈多意盯着那双眼睛,会意道“因为我每年秋天都爱闹嗓子,严重的话就会发烧。”

    戚时安点点头,然后又挥了挥手。

    沈多意问“你还不走”

    戚时安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文件,他还没忙完。

    “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沈多意拿上包起身,走到门口时叮嘱,“多喝水。”

    戚时安背靠沙发,他一整天没吃饭,净喝水了,喉间的痛苦不必多说,此时连带着耳朵都有嗡鸣的感觉,头脑也有些昏沉。

    就在他端着杯子想去再接杯水的时候,走到门口见沈多意去而复返。

    戚时安还是用眼神询问,只见沈多意神情无措地开口“我还有句话忘说了,关于昨晚那条信息,你走那天我仍然没问你的名字。”

    戚时安没想抱怨什么,因为他全然理解对方当时的想法,可他不想听沈多意此刻的回复。他今天都这么惨了,可经受不起什么情感挫折。

    沈多意却说“我当时怕问了,就忘不掉了。”

    第24章

    戚时安握着杯子发怔, 好像当初的百般骚扰都有了意义。

    “没别的事了。”沈多意被这份沉默激起了丝丝缕缕的难为情, 退后两步准备离开, “我回家了,你也别忙太晚。”

    他说完转身,不疾不徐地朝外走去, 背后急切的脚步声响起,不到一米的距离瞬间被拉近。戚时安猛地钳住他的手臂,那力道不像挽留, 倒像是兴师问罪。

    “谢谢。”戚时安说, “谢谢你告诉我,我表达不出有多高兴。”

    沈多意听着那道嘶哑的嗓音浑身难受, 催促道“快喝点水去吧,不行就再吃两粒胶囊。”

    戚时安却已然忘记了出声的痛苦, 竭力开口道“后来我去留学了,期间回来曾去那间酒吧和国宾饭店找过你, 但你都不在了,去秋叶街附近晃荡过,也没遇见你。”

    “我当时想, 大概是真的缘分不够吧。”戚时安从侧面盯着沈多意挺翘的睫毛, “没想到,原来缘分只是来得迟。”

    沈多意不想再让对方折磨嗓子,颔首说道“我回家也要迟了,该被我爷爷唠叨了。”

    戚时安松开手,但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就说被黑心老板留下加班了, 让爷爷唠叨我,你路上开车小心。”

    他目送着沈多意离开,等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去茶水间接水。几句话的工夫脸颊一阵热烫,戚时安纳闷儿地回了办公室,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薄。

    几份文件还正等着批复,他对着三台电脑屏幕开始工作,渐渐的头也有些发晕,俯首抬头之间甚至还会恍惚片刻。

    邮箱收到一封邮件,是章以明发来的关于“高阶平台”的计划案。戚时安打开然后摘了几条疑惑之处等日后研究。

    白天在外汇部的会议内容也要整理,眼前的数据图显得格外斑斓。“美元指数倍数螺旋扩张时间周期图,”他念叨着名称,脑中的几条标准线却开始打结,怀疑是犯困了。

    把水喝光,即使嗓子已经成了那个德行,戚时安为了提精神,仍然义无反顾地泡了杯咖啡。

    热水冲灌,咕嘟咕嘟冒着白气,香味飘散在厨房里。

    沈多意到家虽晚,但态度良好,沈老不仅没有唠叨,还直心疼他上班辛苦,心疼完就啰嗦起城市的堵车问题来。

    “爷爷,家里还有紫菜吗”沈多意站在锅前煮馄饨,眼看快要煮好,该在厚瓷碗里铺汤底了。他没等到回应,侧身往客厅一瞅,只见沈老正聚精会神地看天气预报。

    热十度也是没关系的,但只要冷一度,肯定会嘱咐他添衣服。

    沈多意调成最小火煮着馄饨,打开橱柜翻找紫菜,找到后掰下两小块搁进碗里,再抓一小把虾皮,然后滴一勺香油。关火盛馄饨,淡白的汤泼进碗里,热气袅袅,携着十足的香味。

    最后的最后,再撒一点芝麻就齐活了。

    天气预报正好播完,焦点访谈的音乐马上就要响起,沈老慢悠悠地挪腾到餐桌前,冲着碗结结实实地闻了一口,严肃地说“咸了。”

    “不可能吧”沈多意已经坐好,一手拿勺一手拿筷子,舀起一只馄饨吹了吹,咬下去半边细细咂摸味道,“哪儿咸了,我特意做淡了的。”

    “那相声没听过么,逗你玩。”沈老兴致不错,看来白天和毛毛爷爷玩得挺高兴,“岁数大了,什么机能都退化,吃东西都没味儿,你还故意少搁盐。”

    沈多意冤枉道“吃咸了对身体不好,晚上睡觉还容易口干咳嗽,得注意。”

    沈老继续抬杠“那每年换季闹嗓子的人可不是我。”

    “是我是我,行了吧。赶紧吃啊,都不热乎了。”沈多意败下阵来,不欲再和老小孩置气,低头吃馄饨,忍不住想起了正闹嗓子的那位。

    天都黑透了,也不知道加完班没有。

    吃过晚饭,爷孙俩在沙发上看电视,沈老看得津津有味,沈多意却无聊得玩手机。“你不想看就回屋,不强求。”沈老戴着老花镜,特别专注。

    “爷爷,换个台吧。”沈多意是真心想陪老爷子看电视的,“这个剧多瞎编啊,爸刚死,妈也死了,亲戚也不管,还捡汽水瓶,太惨了。”

    沈老说“跟你小时候差不多啊。”

    沈多意噎住“我可没捡汽水瓶,我还喝汽水呢。”

    “汽水也是费原他妈给你买的,你自己上哪喝去。”沈老拍拍沙发扶手,“多感人啊,他跟朋友合伙被骗了几十万,然后从头再来,有这样意志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沈多意心想,你眼前就有一个,接着又心疼起自己那十五万来。

    看完两集已经快十点了,他扶沈老回卧室睡下,自己也回房休息。从包里拿出那份计划案,想睡前看看戚时安给他写的批注。

    “定向止损改为移动式止损。”

    沈多意琢磨了几个来回仍旧未果,本着不耻下问的原则,他拿起手机想打给对方问问。转念想到戚时安嗓子不适,便编辑了短信。

    “戚先生,关于止损那条,可以具体说说吗”

    貌似询问公事时他更习惯这样客气的称呼,信息发送后隔了几分钟,手机始终没动静。沈多意估计对方已经睡了,于是没再追问,拿上内裤进了浴室洗澡。

    “手可以松开了,有事按铃就好。”

    戚时安已经说不出“谢谢”,炎症折磨着他,一点点发起烧来,撑到十点钟把工作做完,他直接开车来了医院。

    越忙碌的人越不敢生病,所以他立即要求输液,争取最快退烧消炎,输完估计也要后半夜了,干脆开了间病房睡觉。

    护士走之前收到通知,说“高级病房套间收拾出来一套,您要换吗”

    戚时安懒得动弹,左右也没人陪他,换了也没什么用。等护士走后,他终于有空看那条未读信息,看完单手打字很慢,编辑了很久。

    沈多意洗完澡出来定闹钟,刚好收到回复,打开一看,戚时安还是说得很笼统。估计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他也就不追问了,关心了一条“你的嗓子好些了吗”

    戚时安半天才回“已经在输液了,输完应该就好了。”

    严重到输液了沈多意考虑片刻按了拨号,对方很快接通,熟悉的嘶哑声音从里面传来“不放心啊”

    戚时安还有心情调笑,调笑完还要扮可怜“你一走我就发烧了,你现在问的什么止损止痛,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多意无心玩笑“你自己在医院吗”

    “嗯,忙完直接过来的。”戚时安看看手表,“喉咙痛,不讲了,晚安。”

    电话挂断,沈多意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他想起戚时安没吃早餐,中午在餐厅也没看见对方,晚上疼痛加剧又发烧,估计更没吃什么东西。

    还剩着十几个馄饨没煮,不如日行一善。

    沈多意去厨房开火煮馄饨,等熟的工夫换衣服、找保温桶,戚时安食量大,他把剩的一沓面皮也煮进去,当作面汤喝算了。

    披着夜色开车上路,经过全天候的便利店时又进去买了三个圆烧饼。一路畅通,没遇见几个红灯,沈多意开进医院停车场后才给戚时安发了信息。

    “吃不吃馄饨”

    戚时安看着信息百感交集,他能不想吃吗抛去饿不饿的问题,重点是沈多意的潜台词是来看他,但他回复道“不吃,你早点休息。”

    “可我已经在二院停车场了。”

    沈多意拎着保温桶下了车,走到住院楼门口时收到了戚时安认输般的回复“一号住院楼1703号。”

    只消几分钟,门口就闪来了人影,戚时安靠着床头屏息,等着开门声响起。门开了,沈多意穿着身轻便的帽衫运动裤走进来,还挂着浅浅的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医院”

    “这儿离公司最近,你都发烧了,肯定不去远处。”

    “那你就那么担心我”

    “我睡不着瞎溜达。”

    沈多意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搭开小桌后让戚时安吃饭,盖子一经拧下,病房内溢满了香气。戚时安满心感动,暖意充盈在胸膛,他捞了只冒着热气的馄饨吃,从喉间到胃里都舒坦了。

    “你包的”

    “嗯,面皮买多了,我全煮进去了。”

    “我都吃光。”

    沈多意把圆烧饼拿出来“我怕你不够,路上买的,你嗓子还疼么我给你撕成小块泡进去吃吧。”

    戚时安专心吃着,最后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深夜的病房格外安静,沈多意随手拿了本杂志看,里面各种医学术语看得他一头雾水,倒是最后的一则医患纠纷案例看得有滋有味。

    戚时安看看时间“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马上看完。”沈多意默默推拒,抬眼瞄了下输液瓶,第一瓶快要输完了。等还剩最后一点时,他起身把针头插进了第二瓶里。

    重新坐下后说“我把股票抛了。”

    戚时安一怔“为什么这才买进多久就抛了”

    “抛了就不会再赔钱了。”沈多意佯装幽怨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又笑了,“不想影响工作,这样注意力比较集中。”

    戚时安无奈道“工作不是全部,难道人家恋爱的为了工作去分手吗”

    沈多意反驳“恋爱的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有为了工作发烧还加班的。”

    “你懂什么。”戚时安的嗓子已经不那么疼了,但还是有些沙哑,“发烧加班还要输液,但换来一顿心疼,不知道多值得。”

    沈多意脸庞微红“你烧傻了。”

    戚时安现在任打任骂,说什么都不恼,他靠着床头半阖着眼,下了最后通牒“别守着我了,回家睡觉。”

    “等输完吧,来都来了。”沈多意仰头瞧瞧,“再有半小时,你不舒服就睡吧,我叫护士来拔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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