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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药还是毒药 第11节

作者:黄大郎 字数:10139 更新:2021-12-20 21:47:46

    “嗯,还是个很温柔的狐狸精。”

    “哈哈,这话你对着我说说就好,不然小心屁股开花!”

    “我知道,我是觉得你会高兴才这麽说的。”

    男人用手捂了快咧歪的嘴巴,止住笑意,扭过头来看坐在他旁边一脸认真的男孩,又恢复往常那张温和的脸孔。镜片后的眼睛微微闪烁着,声音一如往常带着温润的气息,“我高兴了你就有糖吃了对不对?”

    “嗯,还有,你笑起来很好看。”

    瞅着对方一板一眼的回答,尚霖不由玩性大发,从裤兜里抽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棒棒糖,凑到那张稚气的面庞前摇晃着,略带狡黠地问,“那你说,是我好看,还是你父亲好看?”

    “当然是父亲。”

    “呵呵,果然是崔枭的种。”

    其实姚乾宿是知道不管怎样,这根棒棒糖一定会落在自己手中才这麽回答。还有就是,他好奇男人在微笑之后敛着淡淡孤寂的眉间,总会在提到父亲后便不着痕迹地显露出来。

    尚霖做全职保姆的日子并不长,但足以教会姚乾宿很多东西。男人不能一天到晚闷在那儿不说话,男人应该要有自己的圈子,男人要学会打架摆霸气,男人要学会自立自强,男人要学会尊重女性,男人要学会守护自己喜欢的人,这一切男人该做的事,轮到姚乾宿去实施时他却早已不在。

    ☆、第三十章

    “乾宿,尚霖生病了,以后你就学着自己独立吧。”

    父亲冰冰冷冷的一句话,让已经13岁的少年想起那双越来越忧郁混沉的眼睛,想起那个男人前几天才对着自己说过的一句玩笑话,“小姚啊,千万不要那么容易那么冲动喜欢上一个人,不然你会活不长的。”

    尚霖的突然消失,并没有改变姚乾宿什么。至少表面上,少年依旧沉默而低调地活着,除了口袋里总会放一只解馋用的棒棒糖。

    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时,是独自一人放学回家的路上,姚乾宿正好满14岁。

    依然是那张温和的笑脸,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站姿,只是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眼珠已经完全看不见一丝活着的光彩,这让少年想起他刚学的一个成语,病入膏肓。

    “尚霖叔叔,你身上还有糖么?”

    对于少年难得主动的发话,男人愣了愣,随后一脸愧疚地按按瘪平的口袋,“我带你去买吧。”

    声音不再带着柔和的磁性,取而代之的则是嘶哑喑沉。听着犹如糙纸在磨耳,但还是能挑出一丝温柔,所以姚乾宿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了。

    路上,少年忍不住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你那时候要照顾我?”

    男人眯着眼睛笑了笑,还是以前那句经常挂在口边的答案,“因为你是崔枭的种啊。”

    多少处于情感敏锐期的少年,皱着眉毛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一个人,嘴巴张合一会,却没好再说什么。

    预想中的糖果商店并没有出现,有的只是一个破旧黑沉的肮脏仓库,及一群狰狞陌生的男人,等意识到不对劲时,一块沾着浓重药味的布巾便覆了上来,“小孩子不宜观赏血腥画面哟。”

    这是大脑沉睡时所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不变的是那副温柔细腻的语调,让他做了一个额外黑甜的梦。

    梦里有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嘴角噙着邪佞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姚乾宿,你知道吗,一个人长期积压下太多负面情绪时,心中就会有一头兽。

    就算你控制住不爆发,它也会不知不觉融进你的骨血里,成为本性的一部分。

    现在,就差最后一样重要的东西,我跟你就是一个整体了。

    一声扭曲至极的哀嚎,再度唤回混沌的意识。

    眼孔内朦朦胧胧地倒映着一个男人红着眼睛,手持钢管下手狠辣地朝一个地方直戳下去。还没来得及分辨清什么,双眼就被一只粗糙干枯的大手给轻轻挡去视线,紧接着自己的牙齿开始打起颤来,眼眶又麻又痛直往外头溢液体,刚刚捕攫到的一副画面,死死定格在脑海中,雪白的浴衣染满尘污和血渍,凌乱地披挂在那个他一直最为仰慕的人身上,这个年纪已经足以让他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秒后便是钢管锵然落地的声音,以及那把冷冽地如寒匕在割耳的喝令,“放开他。”

    随着低低的一声噱笑,一管冰冷的硬物便准确地顶在自己的心脏部位,从未被人推至生死边缘的少年,不免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父亲!!”

    “小姚不乖哦,你那最好看的父亲刚刚才让我睡过,怎么能大吵大叫地打扰他休息呢?”手指轻佻地捏着被泪水浸湿的青涩脸孔,一恶阵心感从胃中涌出,蔓延至喉头边硬是让姚乾宿给咽回去,尚霖喑哑的声音一如冰沙般慢慢地灌入耳中,“你看你父亲多爱你,只要一句关于你的谎言,就可以让他这般失态。哎呀,别摆出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我现在体质太虚,没有办法满足你。”

    “你明明是崔枭最好的兄弟!你明明是喜欢我父亲!你怎麽能背叛你兄弟,你怎麽能这么对我父亲!!尚霖,我他妈最讨厌你,比讨厌崔枭还要讨厌你!!!”

    平生第一次,沉默寡言的少年,如火山爆发般将囤积了多年的熔浆全数喷发出来,“你有本事说他狐狸精为什么不跟他直接表明你脑子里到底在装的什么,你老借着崔枭的幌子来套我的话去关注他有屁用,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父亲,他不是不食烟火的神仙,更不是你的救赎。他只是一个死脑筋的傻子,但对象永远都不可能是你!!”

    “我知道你兜里的棒棒糖真正想给的人并不是我……可是,崔枭回来之后父亲就再也不吃糖了啊……”

    刚刚变声的粗哑嗓音剐在心上,每一道落下的都是血淋淋的痕迹,男人垂下头咬着牙狠狠地闷笑两声,肺部都在胀疼的那种,“瞧这火眼金睛铁齿铜牙……我那好兄弟就是修炼十年都到不了这境界……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都一把年纪还玩这种小儿科,你以为崔枭和我会因为这点小事受影响么,只不过没想到你已经丧心病狂到想要指使一艾、滋携带者来毒害我儿子。”李原卿一甩手中的钢管,带着血的尖端直指尚霖,“……快放开他,滚回戒毒所重新做人,你前面做的混账事我可以一笔勾销。”

    仍旧是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平板语调,尚霖抖着肩膀还在笑,直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喘着回了一句,“少,少来,你无非是不想看他承受手足相残的痛苦才什么都不计较,干嘛好像说地为我着想一样,真是条要人命的狐狸精……再说了……”扳机扣动的声音终究没能盖住那句愈来愈模糊的话语,“有的毒一旦吸上,就一辈子都戒不了了……”

    子弹钻进皮肤撕裂肌肉,穿过骨头缝隙之间的痛感,就像一个唤醒体内潜伏着的兽的鍥印,深深地钉刻在肩膀上。而紧贴着肩膀后头的,是一颗已经开始枯萎的心脏。

    姚乾宿瞪大还在流泪的眼睛,僵硬地转过头,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本该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枪口,是何时透过自己的肩膀瞄准另一处生命源头的。

    躺在他眼皮底下的,是一张温和的笑脸,一如第一次见面那般春风和煦,慢慢被飞舞的尘埃所覆盖。胸口处喷射的鲜红液体,掉落在一旁的仿真枪支,无一不在告诉他,这是一个没有能力改变现实的可怜人的下场,一场单恋的悲剧。

    ☆、第三十一章

    李原卿动作迟缓地行过来,将那已变得差不多跟自己一般高的少年紧紧抱住。暴出

    骨节的手背用力拽着自己的袖管,微微颤抖着。那一秒姚乾宿明白,他不能再做一个连架都不会打的普通学生了,双臂回拥着那个已然比自己瘦小的男人,却不敢用力。眼泪流地太过汹涌导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肩膀上的孔仍在没命地淌着血,麻木地早已觉不出一丝痛,只有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毫无逻辑地重复着,“我会忘记今天的事的,我也不会只缩在家里一天到晚对着机器了……我要变强,要变强,要变强……”

    比起为一个人无私地奉献,还是自私一点会更好。

    可我不想一直都这样……如果有一天,我的心脏不再有颜色,我该怎么办?

    那么这样好了,只有那么一个例外,如果你错过了,或者找不到了,那么我,将会完全占有你的情感中枢。

    所以在这之前,千万不要那么容易动情动心,就算动了心,也不能那么容易沉下去。如果你对那个人下了真实的承诺,那你就得一辈子都跟那个人绑在一块,再也不能随心所欲。

    好。

    尚霖的葬礼,李原卿和姚乾宿都没有参加。从外头匆匆赶回来的崔枭,听到的事情经过便是自己兄弟和龚岳泰贩、毒,且绑架青少年勒索钱财被抓。前者因面子问题自杀后者被关进大牢,对于这场精心改造过的骗局,崔枭至今也没有问过一个字,也没人知道他是否了解真相。

    那之后的姚乾宿,便释放自己的本能与之前完全两个人般张扬而放肆地活着。就算知道自己得了主观幻想扭曲客观事实的精神疾病,就算知道还有另一个自己在为自己编制谎言,但并不想追究病根在哪里,也懒得去理另一个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是出于对那段关于尚霖所看不清的记忆而产生的恐惧,还是出于对已被扭曲的爱情观的厌恶。他也没兴趣计较,直到凭着自己的才能借着家境的优势,在黑白两道开拓出自己的位置,直到在学生会里遇见一群不用互相算计的死党,再止于遇见那个生命中莫名冒出来的假定的,只尝试一次的唯一。

    甄穹,之于已患了情感洁癖的他,就是一个可以改变自己命运和性格的砝码,不紧紧掌握好,就不再有机会。

    所以谁要宵想碰他,必不能轻饶。

    一脚踹开被快速破解密码的门锁,手腕一抖跟踪器就砸在房内的一个男人头上。刚满18岁的少年露出那个年纪特有的嚣张笑容,眼底阴阴冷冷全无半点往日的轻佻,“哪个王八羔子敢骗小爷说我媳妇儿在城郊仓库的,唬我姚乾宿是吃素的小雏儿?!把你们那烂根的头头给我叫出来,当年我父亲断了他孙子,今儿老子就要了他小命!”

    暗橘格调的套间,充斥着烟酒味的浑浊空气,群聚的男人并不算太多,对于眼前的小鬼能用如此快的速度闯到老巢来不免刮目相看。暗中命令一跑腿把在仓库里待命的兄弟们召回,一个理着平头的中年男人,叼着香烟从内里的暗房走出来,看着来者露出一口烟渍明显的黄牙,“小弟弟,怎么不把你那两本事的老爸叫上来一并帮托?”

    “哼,既然我父亲当年一个人就能把你们这群废材打趴,我干嘛还要浪费人力来对付你这不男不女的怪物。”

    眼角恶劣地瞟了一眼对方的下半身,姚乾宿嘴角刚挂上一个戏谑的笑容,就见龚岳泰换上怒容,众人已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扑将过来。

    弯腰一肘子捅向从后头偷袭的男人的腹部,眼珠从下往上对着前方的肌肉男咧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脑袋便猛地朝前砸去。狠狠地撞上对方肺部的同时指部带了尖锐钢钉的拳头,也不忘从口袋里抽出送到那柔软的脾处,紧接着右腿横扫出一脚踹在从右前方冒出来的男人的跨部,沾了血迹的左手轻轻一抬便稳稳挡住了左方拍下来的折椅。

    借着对方的冲力反手一抽,成为凶器的家具便已落在自己手中。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两臂微举,打横将手中之物用力抡过去。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震得还欲参战的众人反射性打一个哆嗦,望着歪着头颅眯着眼睛还在露出鬼魅一般笑容的少年的手中,已经完全弯曲变形的铁脚折椅,皆不由自主露出惧色小退一步。

    然而肉搏并没有持续多久,脊背和太阳穴上便被顶上两管枪支。最恨被别人用枪指着的姚乾宿顿时全身僵硬,捏紧拳头强行克制住颤抖,转动着眼球森冷地瞪了旁边拿枪指着他的男人一眼,寒地后者几欲弃械而逃,最终还是强自镇定和另几个兄弟押着丢下折椅不再反抗的少年的肩膀。

    龚岳泰依旧稳坐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看着被推至自己面前,仅几步之遥已被卸了右手关节的危险少年,不由发出两声得意的怪笑,“小弟弟,下次记得让你爸爸给你配把枪,你们家那么有钱不至于只能买把玩具枪打打小鸟吧。”

    说罢抻直腿朝着对方的肚子狠踢几脚,直至听到一声低低的闷哼,才满意地打一个眼色给旁边的心腹。

    又是一声大门开合的嘎吱声,像是心灵感应般少年猛地抬起头。昏黄的吊灯下,迷蒙的烟雾中,甄穹就站在那里,一双亮得灼人的双目直直盯着自己。心脏遽然被狠掐一下,拧出的血液循着周身遍处开始慢慢沸腾起来,恍然如回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只是如今,自己转而变为当初那个被嘲笑为傻瓜妄图英雄救美的一方,嘴角想自讽地抽动一下,却发现四肢早已虚软地没有任何力气。

    “本来我对男人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但拜那李原卿毁了我命根子所赐……”

    丢下手中的烟屁股一脚踩灭,龚岳泰始终好心情地挂着夸张的笑容,走上前来拍拍那年轻男人瘦削清俊的脸。见对方别过头躲开立马一巴掌响亮地甩过去,笑容也变得狞曲起来,尖声对正押着甄穹的男人道,“尚回,快把这兔子的衣服给我全扒了,再把那笼老鼠和蟒蛇给老子提上来!!”转身看着双眼已经变得赤红的少年,又变着调子补充一句,“让这位大少爷好好看看,他的小情人会被怎么开发。”

    仍是染着金发刺猬头的男人,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望都不望那曾经追着叫老大的少年,便抖着手试图去拉开甄穹的外套。后者当然不肯就范,但随着龚岳泰的一句“你们俩要谁敢反抗一下对方的小命就玩完了。”甄穹下意识闪烁着不安的目光,看了就站在他对头面无表情的少年一眼,抿着已经破裂的嘴唇,垂下头去再也不做任何反抗。

    一切的戏码,如同当初在仓库里那般重复上演。姚乾宿只感觉脑颅里的忍耐和理智正在被人急速掏干,同时肩膀上的旧伤也越发地疼痛起来,还有曾经被啃出两个洞来的颈脖,那双锐利逼人的眼神,那张会在自己耍无赖时露出来的无奈笑脸,那无时无刻都在包容自己的一举一动,不想被人碰到一点点,更不想被完全破坏,甚至不敢想象失去之后的恐慌。

    宛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生生剐去的剧痛,到底还是等不及屋外安装好的小型爆炸器彻底完工,左手袖口一滑小巧的枪支便握在掌中。

    子弹无声地穿透押着他的男人们的手臂和大腿,在惨叫声响起之前,就咬着牙强行把自己的右胳膊给径自接回去。姚乾宿抬手抹去一额冷汗,另一只拿枪的手便在此空隙中扫射了房内好几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家伙的膝关节处,鼠笼跌落在地,暗灰的生物疯狂地逃窜出来,吱吱的叫声中,冰冷的枪口就已对准手还放在甄穹身上的男人的额头上。

    “姚,姚大人……”

    抖瑟的声音早已没了往常的中气,尚回嘴巴张张合合,硬是想从嘴里挤出些什么。忽然间眼眶大睁,喉咙里发出几个干涸的怪音,反应还尚算敏捷地手下一个用力把正挣扎而起脸色早已一片惨白的甄穹给死死压住。

    姚乾宿楞楞地看着足有成人臂膀粗的巨蟒,正死死地钳在自己握枪的手腕上。骨头似乎在发出碎裂的声音,鲜血成串珠似地往下淌,然而被咬的人神情迷瞪地仿佛那只手不是自己的,直到手指再也握不住枪械为止。

    龚岳泰仍不死心地趁着这当儿,一脚踢开早已不知所措的尚回,一把扯下甄穹被脱到一半的裤子一脚踩在那已然青筋暴涨的脖子上,制压住对方的剧烈反抗。他看着那张和李原卿颇有几分相似的脸,恨意倏然从心里漫上眼底,用力掰开那双白皙的大腿,正想把手掌整个撑进穴、口去,这时颈脖处蓦然传来一阵湿冷的寒意。

    双手无力地搭在绞着自己越来越紧的蛇身上,快要窒息的那一刻他看见那张俊美张狂的脸,从上头倒过来阴阴地盯着他,随着一个慵懒的淡然笑容扬起,氧气终于被耗至极限,龚岳泰眼孔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那姚乾宿松开蛇尾,抬起还在被蛇头咬紧的手腕,森白的牙齿大大扩开,猛地一口狠狠咬在蛇的七寸上,眼里嘴里弥漫的都是浓浓的血雾。

    当崔枭和李原卿接到名为背叛实为卧底的尚回一个口齿不清的报道而赶到现场时,屋内一片打斗和爆炸后的狼藉混乱,尚有活动能力的人早已逃逸地不见踪影。在一个口吐白沫的中年男人旁边,有一个少年,正用着一只腕部血淋淋一只刚被驳好关节的双手,像个孩童一般执着地,替靠在他怀里暂时失去知觉的男人穿衣服,笨拙却不失温柔地,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套好。

    ☆、32

    时近冬末,本该回暖的气候忽然间又因为一股冷气流而剧降。昨日一场瑞雪降临,仿佛把整个世界都给轻柔裹起,漫天的蓝灰遍地的银白。

    一大清早,李家门前,就显出一串已不甚清晰的鞋印,绕过正门一直延伸至雪景铺就的庭院走廊前。

    甄穹依然很清楚地记得,姚乾宿曾用一种很满足惬意的表情说,自己要是在家没事干,就会陪着父亲一块坐在面临庭院的那间和屋,修花涮茶品点心,春赏粉樱夏观星月秋闻菊香冬看虬松。那时听着心里别扭吃味,现在却是盼也盼不来这幅和乐融融的光景。

    一向早睡晚起的屋主,近几日都是破天荒地起早贪黑,亦没有再穿和服。步子倒是一如往常悠然自得,带着疏冷之气的凤眸,淡淡地睨了站在和屋门前动也不动的人一眼,便径自穿过对方拉开纸门,将怀里抱着的一大摞案件,置放在矮桌上戴起金丝眼镜漫开始不经心地批阅。

    强压下被人置若罔闻的不悦感,也不想去算这到底是第几次擅自拜访李家。虽是无人阻拦,却得不到丝毫回应。握紧拳头深吸一气,脚步再度无声踏进去。李原卿手掌贴着太阳穴,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揉着眉心,似乎嫌对方挡住了本就泄入不多的光线,索性把工作一扔,操起遥控器转身对着那年代久远的电视机。

    开关一点,厚而凸的玻璃屏幕上,便出现一白种女人正揉捏自己丰满胸部高声浪叫的画面,坐在电视机前的男人用一种格外严肃的表情盯着。女人的手指开始伸向自己敞开的阴部,男人还是面不改色地眯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荧屏,直到隔壁的纸门唰一声拉开,一个胡髯绕络腮一圈,头发蓬乱如雄狮的男人奔出,一把扯了电源旋过身来,捞过还在死死盯着电视机的男人的肩膀,按在自己胸前,沙哑的雄浑嗓音低低哄道,”你瞧你连看a片都睡不着了,还在那强撑个什么劲儿呢。”

    怀里的男人抬头来,看见那双本是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布满了血丝,下意识用双手捧住对方的脸,直起身来用自己的腮部去轻蹭对方硬硬的胡须。眼角瞄到后头还有个人傻站在那儿,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方和崔枭吵了一架,手立马就伸到下头恨恨掐了对方的□一把,接着像个没事人般,从对方怀里挣出来站起身,动作优雅地整整衣领拂拂袖口,还特意把腰部被弄皱的地方用两根手指细细抚平。看地崔枭两把火在眼里交替着齐齐中烧,心想老子这回要还被你给糊弄过去,老子就割了那净听你话不认主人的狗屁东西!随即手拍木桌怒目站起,”你到底放不放人?!”

    李原卿操手斜靠在电视柜前,嘴角扳地平直,喉咙里的轻哼还没滚到舌尖又被自己吞回去,也不理那崔枭,只是眯着双凤眼,懒懒地瞅着脸上已然开始有一分波动的甄穹。那刀一般锋利倔强的眼神,衬得整张淡秀面庞只让人觉得更显凄楚。

    记得在很久以前,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用着这种目光注视自己的父亲。然而结果是于事无补,再坚忍不拔又有什么用,很多事不是靠一个恳求的眼神,一个假想的决心就能轻松解决的。

    崔枭见他露出这副架势,明摆着和平谈判无望,想着自己宝贝儿子还待在那又阴又冷的鬼地方,索性心一横脸一黑,正想使出心中计划好的”杀手锏”。不料有人比他更快一步,膝盖磕在冷硬的木地板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是额头磕地的几声”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大,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崔枭看不得大雪天的一个穿着单薄的瘦小孩儿,还要跪在外头的走廊上挨冻,忙上前把自家的未来儿媳妇搀起,哪知对方双手攒成拳头固定在原处硬是不肯起来。想着治标还不如先寻根,心里一急便扭过脖子朝李原卿吼道,”是不是连我也要跟着下跪你才答应?”

    穿着正装制服的男人,站直身子边松开颈脖上的领带边继续往外迈出,背过身的同时嘴角勾起一个冷然的弧度,”崔枭,你的膝盖可是一点儿也不值钱。”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嗡嗡地震击着一层一层的脑回沟,直达记忆之匣的最深处。猛地打一个寒战,冗乱浑沉的记忆里猝然一句罪该万死的话从口里不慎滑出,”就因为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才这么冷血无情吧,好你个大公无私的李警官!”

    这句话其实并不是在对李原卿说,至少当年不是。

    只不过如今再度回荡在空气里,看着对方突然顿住的僵硬背影,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崔枭,有种比当年更加慌张的不知所措。最终伸出去的手还是慢慢地收回,无力地垂在腿边抓握几下,由着那自己看了不知多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

    “有烟么。”

    眺远伫立半晌,男人转过头来,看着已转为双手抱膝呆坐在那儿的甄穹,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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