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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就爱了 第10节

作者:心绪太无聊 字数:11332 更新:2021-12-20 20:40:59

    就象被当垃圾扔掉一样,没人有来过了,也没听见人声,倒是雨打在屋顶的破瓦上,又滴落下来,不知砸在什么东西上面,发出闷闷的声音,还有风吹树响。这些如果再加上一盏摇曳的灯笼,那就是聊斋的片头。

    叶孝铭冷静地分析着现在的情况。不可否认,这就是他想要的,他等的就是对方出手。他失踪必然会引起警方调查,只要他撑得够久,警方就会查到更多,就算最后他被救出去,对于绑架的原因也会深入调查,这样,就能抽丝剥茧,把当年发生的事一点点刨出来,理清楚真相。

    对于只是把他扔在这,叶孝铭也不担心,他相信这不过是对方的战术。知道他身体吃不消,先晾他一阵,等他身体虚弱时,再强大的精神也抵挡不住,所以他努力保持清醒,即使因为寒冷痉挛一再发生,即使已经闻到自己下身的恶臭,即使扭曲的脖子和身体让他有点喘不上气,他还是咬牙坚持着。

    同样是煎熬的夜,叶孝铭想起了在检查院的那一夜。虽然那时有人不断地逼问他,但他心里一直很沉着镇定,就算身体已经扛不住,他也不担心精神会松懈,痉挛时短暂的无意识过后,他总能很快的清醒过来。直到最后结束昏睡过去,他也只是累了,困了,不是崩溃。

    现在,除了那点风雨声,周遭静得可怕,叶孝铭的思绪却反而不稳定。想到功夫没有白费,很快就有机会查出真相,他就觉得兴奋;想到事情即使查出也可能没有结果他又感到沮丧;想到这些事结束后,他的人生似乎再没其他目标,内心又生出一丝彷徨。他在期待与失落中起起伏伏,焦躁的心理让潜藏的幻觉从阴暗处慢慢浮现。

    “奕峰,帮我解开,快点,奕峰!”叶孝铭不知不觉间呼喊出江奕峰的名字。

    他感到全身都被束缚住,然后一点一点收紧,他想挣扎却动不了,他想呐喊却喘不过气。他渴望江奕峰那温暖的手指为他细细的按摩太阳穴,他想念江奕峰那爽朗戏谑话语时而与他争锋相对,时而对他挑逗戏弄;江奕峰的微笑,江奕峰的温柔,江奕峰的味道……有关江奕峰的一切慢慢填满叶孝铭的内心与思想,仿佛他就在身旁,抱着他,抚慰着他。

    “奕峰……江奕峰……”叶孝铭喃喃着这个名字,不再去想身上那根本不存在的感觉。幻觉就这样被一点一点压制,如潮水般慢慢退去。

    是江奕峰,是因为有他在,所以检查院的那一夜,才能那么安之若素——叶孝铭发现自己竟然迟钝到现在才发现。他想起那一夜,当江奕峰走进审训室时,他就象看到依靠,心里完全放松下来;当江奕峰离开时对他说他就在外面等着,他就好比一个出征的战士,知道家里有人等他,让他更加勇往直前;当调查结束时,他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全权交给江奕峰,仿佛身上的重担终于可以卸下,有人会为他撑起一片天。不管是昏睡中的喂饭擦洗,还是幻觉时的按摩抚慰,就算是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江奕峰的怀里,他也没有吃惊,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他自然而然的就接受并认可。

    短短半年,叶孝铭没想到江奕峰竟已如此深入他的生活,走进他的内心。就象春雨润物细无声一样,江奕峰悄悄的滋润了叶孝铭那颗干涸贫瘠的心灵。在他忙着算计,忙着布局的时候,有一个人在真心地关切他,为他担忧,为他焦灼,陪在他身边,替他家人着想,而他却依然顾我,只想着自己的不甘心,甚至不在乎自己本就糟糕透顶的身体。

    想到这里,叶孝铭不禁叹了口气。他知道此时家里必定已经一团乱,为人子,为人父,他实在太不称职了。说什么努力活下去是为了孝顺父母,其实一直是在拖累老俩口,而对儿子如此严厉,也不过是借口担心将来儿子变坏。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压抑烦躁的情绪,不给人添麻烦,而真正的却是自己一直很任性,训儿子,不理睬父母,把自己关起来,一副颓废厌世的表现,搞得家里谁也不好过。

    “奕峰,你是不是一直都想取笑我,笑我这么大的人,还象得不到糖的孩子一样耍脾气,任性妄为。”叶孝铭对着不存的江奕峰自言自语,“你就笑吧,不过就笑这一次,以后不要再笑我,提醒我该怎么做就好。”

    痉挛的发生毫无征兆,当身体的抽搐停下后,叶孝铭的左手反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衣服被蹭得乱七八糟,从裤腰里散出来,下身的裤子和地上全湿了,鞋子早就不见,袜子也脱落了,□□的脚踝在地上磕得淤青,脚背上也满是划痕。

    趴着的叶孝铭努力让自己的脸转向另一边,原本贴地的那面满是尘土,脸上几道血痕与额角的淤青让他看上去十分狼狈。叶孝铭知道自己开始发烧了,脑袋越来越迷糊,昏昏欲睡。

    “爱都爱了  我的心  又何必非要忘了你

    在最混乱的夜里  一个人追根究底

    恨都恨了  我的心  又何必这样想着你

    为你反复的情绪   你也不会再问起

    ……”

    叶孝铭突然想起下午在车上听到的歌曲,那已经是曲尾,所以反复的唱了好几遍。那时他想到了他妻子,而这时,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江奕峰。随后一个更为生动鲜明的影象如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不停地重播——温泉里,江奕峰抱着他,他们吻在了一起。

    那个吻到底代表了什么,之前他刻意忽略,现在却开始认真思索。而随着思想的探究,心里一股不曾有过的冲动慢慢破茧而出。

    和江奕峰相处的每时每刻,他都记得,即使脑袋在发烧,也模糊不了那些影象,在家里,在外面,两个人,一大家子人,他抱他上车,他给他换纸尿裤,他喝掉他喝剩的果汁,他喂他吃饭,给他试鞋,电影院里足底按摩,车上拉着手没放开……

    一个男人为他做这么多,而且告诉他只因为是他;一个男人对他说着甜言蜜语,虽然从没有表白,从没有越界,但那份感情却在行动中,在眼神里自然的流露出来。

    大概连江奕峰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感情吧!因为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在这混乱的夜里,叶孝铭一个人追根究底,最后只得承认那感情可能就是爱,就是心动,存在于江奕峰心里在,也存在于自己心里。

    叶孝铭怕睡了就醒不来,于是尽量让自己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贴得没感觉了,就用下巴支着,头顶着努力挪一下,换一个地方再贴着。这样既让自己的脑袋降降温,也能不让自己不睡着。

    与妻子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有没有过心动,叶孝铭已经不想去想了,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他热切地渴望着江奕峰,他觉得他的感情从没这么强烈过,好象要燃尽他的生命。他心里不停地呼唤着江奕峰,多希望这声音能象简的呼唤,穿过原野,穿过夜空,传递到罗切斯特的耳边一样,抵达江奕峰的心灵。

    曾经,叶孝铭以为自己将在一条漫长的路上一个人走下去,不敢渴求有任何人的陪伴,生怕如饮鸩止渴般生不如死。而现在,当他意识到自己爱上时,他觉得他变成了荆棘鸟。

    荆棘鸟,一生只唱一次,它把自己钉在最尖最长的荆刺上,当生命奄奄一息时,它超脱了自身的痛苦,唱出了比世上一切生灵都更加优美动听的歌声。叶孝铭也想这样,想用生命爱一次,用生命不顾一切,狠狠地爱一次。

    天亮了,叶孝铭感觉到蒙住眼睛的布条没有那么黑暗。当脚步声传来,他以为一直等待的关键人物要出场了。可是,来的却只是两个小罗罗。

    警方除了根据江奕峰的刘总那条线索查找外,还通过设在城市道路上的各个监控查找着那辆灰色尼桑轿车。出了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那辆车就把套的牌换掉,警方只能将时间段内的每一辆款式相同的车一一排查。一天一夜后,终于最后确认那辆车沿着国道出城,进入邻市的郊区。

    一个白天,叶孝铭没吃没喝,晕过去又醒来,反复的次数他都记不清。当他最后一次醒来时,他觉得天又黑了。两个小罗罗一开始只是看着他,后来一个出去接电话,进来就开始问他监控视频的事,又问他查到了什么,资料在哪里。叶孝铭没有回答,他们也没为难他,就是让他这么一直躺在地上,看着他发烧、抽搐、昏迷、醒来,而且嫌他臭,连靠近也没靠近。

    “你要干什么?”一个小罗罗大声喊道。

    叶孝铭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有什么往他脑袋上狠狠地砸了一下,鲜血瞬间流出,透过眼前的布条,渗进他眼里。

    “警察来了!他不说只能杀了他。”

    “之前没说要杀人的!”

    “那就把他拍傻了,弄个脑出血或植物人之类的,这样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孝铭虽然脑子被打得晕乎乎,听得不是太清楚,但他初衷已改,他还想留着命搞定江奕峰,所以努力支起脖子,用沙哑的声音说“兄弟,听我说两句。”

    “艹,你终于肯说了,早知道这样,就直接揍你。上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兄弟,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钱,这事和你们没关系,你们没必要把命搭上。如果我有什么事,你们这辈子就得蹲牢房里,挣了钱也没得花。”叶孝铭话还没说完,远处就传来隐隐的警笛声,两个小罗罗很紧张,“你们现在马上带我走,找个银行,我把密码告诉你们,卡上的钱全拿去,足够你们下半辈子吃香喝辣。还有,我看不见你们,我也保证不起诉你们,就当是我们是私人恩怨,私了,以后警察也不会找你们。我是律师,你们相信我。”

    叶孝铭的话显然起了作用,那两个人快速抬起叶孝铭把他扔车后座上,发动车子冲了出去。听着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叶孝铭也感到莫名的兴奋,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然后从那道裂开的口子汩汩地冒出来。

    警察已经将整个村子包围起来,灰色小车慌乱中撞在了树上,叶孝铭从车后座直接滚落到后座与前座间的车底。两个小罗罗不知所措地乱开,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们撞开了围栏,车子一头栽进了一个大水塘。

    江奕峰开车跟着救护车随后赶到,叶孝铭已经被人从水底捞出。看着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苍白得象水鬼一样的叶孝铭被抬上救护车,随着救护车的两扇后门关上,江奕峰双腿发软,好象有什么从他身体里被抽离出去,让他痛不欲生。

    村庄的夜又恢复宁静,叶孝铭的局破了,结果怎样还尚未可知,但他与江奕峰之间,另一场情感大戏却即将拉开帷幕。

    ☆、第章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连绵的阴雨过后,阳光穿透了一切,包括内心的最深处。江奕峰望着机舱外美得无与伦比的火烧云,全身也仿佛燃烧起来。想到叶孝铭,他就有种归心似箭的冲动;想到叶孝铭那暧昧不清的微笑,他就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想到叶孝铭那迷离朦胧的双眼和微弱慵懒的鼻音,他整个人都酥了,象没骨头一样全身软绵绵……

    没出息的江奕峰已经被叶孝铭弄得五迷三道,出差在外的这十天没日没夜地干活,就为了快点回去,昨晚加班到凌晨,只睡了两个小时,就赶着上今天最早的这班飞机。此时,太阳刚刚升起,他一点也不困,心跳跟打鼓似的,强烈而有节奏感,催促着他奔向有叶孝铭的地方。

    江奕峰一开始也觉得不对劲,觉得诡异,但耐不住色心已起,迷了心智,渐渐的就沦陷在了叶孝铭营造出的甜蜜与宠溺的温柔乡里。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亮了多久江奕峰也不清楚。从看着没有声息的叶孝铭被抬进救护车开始,他的脑袋就一片空白,开车、停车、上楼、坐下等等一系列的动作不过是脑部发出的习惯性指令,没有任何意义。医生进进出出,叶所长站起来和医生沟通、签字,这一切就象无声电影一样,只在眼前播放,他的脑子完全没有接收到任何信息。

    叶孝铭身上除了擦伤碰伤,左肩骨裂,最严重的外伤就是脑部被硬物撞击导致颅骨骨折,失血过多。这还不要命,要命的是他烧了太久,除了肺炎复发,身上多器官出现衰竭现象,最后又落水,严重缺氧导致休克。

    手术过程中医生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叶所长基本放弃希望。江奕峰第一次见到失魂落魄的叶所长,作为研究员,他平时都是冷静、严谨、细致的学者态度,举手投足间一种充满智慧的儒雅风度。可是现在,他脸上的皱纹变多变深,一道道刻出了他内心的痛苦与煎熬,眼角噙着泪,鼻子通红,安不下的心让他来来回回地踱步。

    江奕峰用手狠狠地搓了几下脸,强行拉回遥远的心神,让叶所长坐下,说着不知所云的安慰话语。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希望这次阎王能收了你,要是比现在这样更半死不活,我都受不了。真是一语成谶!

    叶孝铭从手术室被直接送进icu,医生说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可能很快,也可能醒不来。沈老师哭得肝肠寸断,最后医生不得不给她注射镇静剂。叶所长一夜间头发斑白,背都佝偻了,坐在沈老师床边,拉着老伴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叶家现在全靠周英,做饭送饭,照顾两老。只有叶书扬不知道情况,只以为爸爸生病住院了,而这对他来说很正常。

    江奕峰每天上班前都会到医院一趟,晚上回家吃完饭再上医院看看,能做的事都尽力去做。从icu的窗口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叶孝铭,他的心象找不到支点一样不断下坠,坠落到一个无底的深渊,那里黑暗寒冷,孤独寂寞,感觉不到伤痛,只有无尽的绝望。

    叶孝铭的头发被剃光了,头上缠着绷带,气管切开,左肩打着石膏,脸上身上交错纵横的管线,身边各种仪器滴滴作响。江奕峰都怀疑他是不是变成了实验品,亦或是提线木偶。江奕峰很矛盾,没找到叶孝铭时他只要他还有口气,活着就好,但现在他觉得这样不够,此时的叶孝铭一点也不象活着,他不要叶孝铭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

    他要叶孝铭看他,哪怕是瞪他,要叶孝铭和他说话,哪怕是损他;他想抱着叶孝铭,想搓他的手脚,抚他的眉骨,让他在他怀里象小猫一样熟睡;他想给叶孝铭喂饭,给他擦拭嘴角,然后亲吻他,感受他双唇的柔软,舌头的灵活,唾液的甜蜜;他想和叶孝铭出双入对,同床共枕,因为他找到答案了,他知道为什么了。

    “孝铭,醒醒,我有话跟你说,必须当面说,所以你别睡了,差不多就行了!”江奕峰嘴里喃喃着,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香包,“这是我给你求的护身符,能保你平安,长命百岁。你醒来我就给你,挂你脖子上,再也别拿下来。”

    一周后,叶孝铭从icu被转到单人特护病房,虽然人没醒来,但亲属可以陪在身边,距离不再那么遥远,大家心里多了几分勇气和信心。江奕峰除了上班就是呆在医院,眼睛熬红了,人也憔悴很多,但谁也劝不走他。大家都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没早点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来,结果害叶孝铭这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一刻也不想离开叶孝铭,他心里发誓一定要把他叫醒。

    黎明前,江奕峰站在病房的阳台上,看着天边的启明星,终于忍不住点燃一支烟。因为今天没上班,所以昨晚他留下陪夜。可是他怎么也睡不着,心里的压抑让他憋闷,他和叶孝铭说话,把最近的工作和想法都告诉他,但越说越难受,有种想哭的冲动。他轻轻地搂住叶孝铭,但那种感觉和以往完全不同,没有回应是种难以承受的孤独,就象被遗弃一样,叶孝铭去了一个他到不了的地方。

    把烟深深吸进肺里,再吐出来,但已经吐不干净,那点尼古丁在七秒之内就已抵达中枢神经,与大脑中控制自律性的神经受体结合,促进多巴胺的生成。多巴胺是一种强烈的兴奋剂,可以使人产生愉悦感,缓解紧张焦虑的情绪。叶孝铭就是特殊的尼古丁,江奕峰在不知不觉间吸进去,从此再也戒不掉那瘾。

    当第一道曙光刺破云层,穿过江奕峰打开的通向阳台的门,照在叶孝铭床头,他整个人变得有点虚幻,好象一碰即散。

    “孝铭,天亮了。”江奕峰站在床头,闭着眼,用手抚摸着叶孝铭的眉眼。他瘦了,眼睛凹陷,眉骨突起,指尖上传来的温度带着刺痛感,让人以为是抚在刀刃上。

    明明有温度,为什么醒不来?

    极致的幸福突然变成极致的痛苦会让人疯狂,甚至让人轻生。而在极致的痛苦时突然降临了极致的幸福,会让人变得虔诚,全身心的膜拜天地,甚至愿意奉献自己。

    当江奕峰的手心突然传来轻微的振动时,他震惊了,睁开眼,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再次用手去抚叶孝铭的眉眼。就象即将破茧而出的蝴蝶,他的睫毛在轻轻地颤动,颤动,然后裂开,然后慢慢舒展翅膀,最后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翩翩起舞。

    看着晨光中叶孝铭抖动的睫毛,迷糊的睡眼,一滴泪从江奕峰的眼角滑落。失而复得,他知道,这一次让他会用生命去珍惜,去满足叶孝铭的一切要求。

    叶孝铭的胸口挂着江奕峰求来的护身符,时不时传来一股淡淡的香的味道,让他心神安宁。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旁边立刻有人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是需要什么。

    不清楚是因为脑部受到撞击还是发烧引起,叶孝铭的视力下降很多,不戴眼镜就跟半瞎一样,但人刚醒来,戴眼镜看久了又头痛头晕,所以只好先当个半瞎。再加上气管切开,说不了话,他只能通过表情表达一些意思,但这对身边的人来说实在是个严峻的考验。

    江奕峰时刻注意着叶孝铭的表情变化。他把多年来没请的各种假一次性全请了,当起了二十四小时贴身护工。他这么做完全出于自愿,而且甘之如饴,但这里面也不能排除叶孝铭的一点因素。

    江奕峰咨询过医生,发烧或者撞击对脑部是不是有影响,会不会进而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医生认为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具体影响程度很难说清,之后会不会变回原样也不能确定。

    叶孝铭正处在江奕峰认为的性格改变期。他不再是一只老虎,而是变身成一只高贵无比的波斯猫,傲慢又挑剔,敏感又娇气,稍有不顺心不是凝眸蹙眉如楚楚可怜的病西施,就是趾高气扬如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而气顺高兴时,又象媚惑人心的埃及艳后,或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总之,在江奕峰看来,如今的叶孝铭既是叶孝铭又不是叶孝铭,撩拨得他心猿意马,有时恨不得来个霸王硬上弓,但终究是心疼他身子弱,只能捧在手里,含在嘴里。

    叶所长和沈老师总算是缓过一口气,人也精神了,叶所长回去上班,沈老师也出院了,但他们还是每天都到医院,只是叶孝铭不是很待见他们。没办法,沈老师一来总是说着说着就掉眼泪,叶所长则是叹气,叶孝铭又说不了话,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动来动去,搞得他心情极度郁闷,眉头皱得紧紧的,最后只得用粗重的喘息声提醒他们。

    叶孝铭现在就指着江奕峰,周英也只是每天过来送饭,短暂地替换一下江奕峰。他的吃喝拉撒,包括身体上的呵护和精神上的抚慰江奕峰全包了,一点不假他人之手。

    从早到晚,一天七餐,通过胃管注射;定时排便翻身、吸痰按摩;读时事说民生,谈政治论经济;逗他,哄他,宠他……只有江奕峰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叶孝铭左肩打着石膏,不能左侧躺,头上伤口又偏向右边,所以也不能朝右侧躺太久,为了防止压疮,江奕峰很是勤快地给他翻身按摩。但叶孝铭越来越讨厌江奕峰象煎饼一样给他翻来翻去,在又一次翻动时,他紧皱眉头,轻轻的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这下江奕峰心疼了,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哪里痛,可是叶孝铭只是眯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奕峰,没办法给予回答。直到江奕峰坐在叶孝铭身边,把他半抱起来,倚在自己怀里,一手揽着他,一手给他按摩后背,他才舒服地闭上眼。

    这一抱,叶孝铭上瘾了。当叶书扬跟着奶奶到医院看爸爸时,惊讶地看着爸爸象孩子一样被江叔叔抱在怀里,听江叔叔上的新闻。沈老师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并对儿子一脸享受的表情感到不好意思。叶孝铭却完全不在意,头枕着江奕峰的颈窝,冲儿子和母亲模糊的影象笑了笑,就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窗帘间闪动的阳光。

    江奕峰勤快能干,任劳任怨,叶家人除了感谢,更多是的感动。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照顾,而江奕峰作为一个外人,又不象周英那样收取报酬,全凭一颗真心照顾叶孝铭。叶家父母知道这份情怎么也还不了,他们私下跟叶孝铭念叨,却见儿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他们又跟江奕峰道谢,没想到江奕峰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嘴里说着应该的应该的,搞得俩老一头雾水,没明白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江家父母倒没觉得怎么样,只是没想到儿子竟然这么会照顾人,想到自己将来老了,不能动了,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在身边,也觉得有点指望,老有所依。

    江奕峰在叶孝铭摘掉颈部输氧管,换成鼻氧时,突然接到集团总部要他马上出差的通知。这假休了不到一半就得走,江奕峰气得咬牙切齿地骂了好一会儿,最后抱着叶孝铭抓紧时间诉衷情。

    江奕峰绝对是情场上的老手,但他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不轻言承诺,从不把喜欢,把爱挂在嘴上,即使对前妻也只有在结婚时有点言不由衷地说过“我爱你”三个字。对于这点他一直感到惭愧,但他真心不爱,也是无可奈何。

    当他对叶孝铭说“我爱你”三个字时,他第一次懂得什么是过电的感觉,什么是春心荡漾的萌动,他全身紧张得快要颤抖,心里跟倒了蜜罐似的四处流淌着甜蜜蜜的爱恋。他把等待叶孝铭归来的紧张与痛苦,等待他醒来的孤独与绝望,看见他睁开眼时的激动与虔诚,陪伴在他身边的放松与舒心,一切的一切,一点一点地告诉叶孝铭。

    叶孝铭眯着眼,勾着嘴角,淡淡地笑着,虽然头发刚长出来,只有短短的一点点,但依然让江奕峰那么心动,那么爱慕。他轻轻地捧着叶孝铭的脸,吻他的额头,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双唇。

    甜蜜且深情的吻,两个人心心相印,两份情水乳交融。江奕峰从叶孝铭的回应中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情感,他的心更加激动,他的吻更加热切。纠缠的舌头,吮吸,舔舐,交换着彼此的唾液与味道,肺部的空气几被吸尽,灵魂出窍般飘飘欲仙。

    分开时,叶孝铭无力地靠在江奕峰肩上,眼角微红,湿润,象沾了露水的花瓣。江奕峰的心从此不再属于他自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怀里这个男人。

    二十分钟后飞机即将降落,江奕峰内心激动焦灼。出差在外的这十天,他担心自己不在身边,叶孝铭会不适应,所以他每天都给叶孝铭打电话,虽然只能听见对方弱弱的鼻息,偶尔一两声轻轻的“嗯”,但他已经心满意足。

    讲电话时,江奕峰总是闭着眼,想象着那时那刻叶孝铭的表情态度。有时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听着彼此的呼吸,感应着彼此内心的情感,然后是满满的感动,满满的幸福。

    他有点想念曾经那个冰山美人般的叶孝铭,不过现在的叶孝铭让他如着魔般痴狂,哪怕觉得哪里不对劲,也被他通通忽略。

    江奕峰到达医院时,病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打叶孝铭的手机没人接,打周英的也没接。他正想去该层的护士站问时,正好看见一个推着药的护士走过来。

    “你好,请问这里的病人去哪了?”江奕峰指指背后的病房。

    护士探头看了一下,说“清晨快六点那会,病人病情突然恶化送去手术了。”

    江奕峰的脑袋轰的一声,拔腿就往手术室跑。手术室外没见到叶家任何人,他急得到处乱窜,撞上了一个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护士。

    “先生,这里不能进去,请保持安静!”护士拉住要往手术室里闯的江奕峰。

    “护士小姐,请问清晨六点送来手术的2216病房的叶孝铭还在手术吗?”江奕身抓着护士急切地问。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位病人,但如果确定是清晨六点,那么今天那时只有一位病人做手术。”护士吸了口气,扶着江奕峰的手肘,很郑重,很恳切地说“很抱歉,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明明是春光明媚,为什么突然就下起雨。一声春雷惊醒了大地,将江奕峰的心震得支离破碎,整个人瘫在地上,犹如未能成功渡劫的小妖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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