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记得警方调查过你们的事故，最后确定是一起意外！”
“那是警方只从我妻子审理的案件那个方向调查，转一个方向，也许一切都不一样。”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警方说？”
“你让我怎么说？”叶孝铭有点激动，“我在icu里躺了快一个月，清醒的时候不仅全身都瘫了，气管也被切开，话都说不了，我那时候连人都算不上，就是个插满管子的肉块。何况拷到手机上的视频也毁了，我没有任何证据，我能说什么？我什么也说不了！再说，我不过一个小律师，他们只手遮天，一条命算得了什么，有钱什么摆平不了！”
江奕峰看叶孝铭说到最后都成喊的，但因为肺活量不够，声音也不大，还有点喘，他心里觉得挺难受的，想过去安抚他，又觉得话还没说完，不想被叶孝铭糊弄过去，所以就把脸转开，让叶孝铭自己冷静一下。
“这件事和这次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差不多一根烟的时间后，江奕峰主动开口问。
“我说过，月饼盒上没有任何标识，所以之前我并不确定钱是谁给的，对事故的怀疑也不确定。但接了这个案子，我确定了！”叶孝铭缓了口气，很冷静地说，“当时建筑公司给死者家属的赔偿款和给我的那笔钱走的就是案子里这个空壳公司的账，就记在那内账里。所以，事情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样，我收了钱，还出去拿视频，他们担心我报警，就制造了事故。”
“钱既然记在内账里，为什么检查院没找你？”
“做内账的是个行家，显然也是有防范的，所以账面上处理得很干净，如果不是因为时间金额一致，还有那笔死者赔偿金，我也不确定账上记的就是给我的钱。那钱作为日常开支分几次小额处理掉，检查院很难查到，也不会去查。”
江奕峰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床边，最后一次向叶孝铭求证“接这个案子就是为了明确那笔钱的来历，进一步证实你对事故的怀疑。这就是你的目的是吧？”看叶孝铭点点头，他才问，“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去报警？”
“报警？报什么警？”叶孝铭摇了摇头。
施工现场那起事故的所有不利证据必定已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家属也拿到了赔偿金，事情已了，现在无凭无据拿什么报警。而对于车祸的原因那也只是叶孝铭自己的怀疑，更是没有任何证据，何况警方已经全面调查过并定案判决了，要提出重新调查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根本不可能。至于那笔钱，没办法证实是封口费，而且如果车祸真是人为的，那对方还欠他一条命呢，检方都没查那笔钱，叶孝铭更不会主动上交。
“这次地产案他们谁也逃不了，我报不报警都无关紧要。”叶孝铭一副看开的样子，“我就是心里有疑虑，有疙瘩，现在解开了，也算对自己有个交待。我身体这样，也不想再思虑太多，所以这事就算过了。”
“你能这么想最好。现在对你来说身体最重要，让父母安心，把扬扬培养成才，这是你作为儿子，爸爸的责任。”江奕峰把手按在叶孝铭的肩上，“信得过我的话，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虽然能力有限，但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烦心了这么久的事终于解决了，江奕峰回家的时候和颜悦色，还心血来潮地和儿子一起泡澡，哄儿子睡觉。这种难得的行为被何老师一通嘲讽，最后又扯到了相亲的事，弄得江奕峰赶紧躲进房间。
坐在飘窗的窗台上，江奕峰手上拿着烟灰缸，难得地抽上一根烟。对面的窗户只剩小夜灯微弱的光线，在夜色下朦朦胧胧，柔和似水，缓缓流进他心里。
江奕峰突然把烟在烟灰缸里使劲地碾压，看着对面窗户，狠狠地骂了一句“该死！真他妈混蛋！”
他被叶孝铭骗了！直到现在才发现！
叶孝铭根本就不是算了，过了，而是刚刚开始！
一个晚上说了那么多，江奕峰被叶孝铭绕得都忽略了最开始关于今天下午叶孝铭出庭的原因，现在才反应过来。叶孝铭在公司老总打算回来自首这个节骨眼亲自出庭，无非就是要告诉对方他已经看到内账，明白那是封口费，这也就间接说明施工现场的事故确实有问题，只怕那个监控视频他还有备份。他这么做，就是要查清车祸的真相，找到真正的凶手。
叶孝铭用自己做饵，引蛇出洞。他是准备拿剩下的半条命去博，拼死也要剜下对方一块肉。
男人的血液里总是显性或隐性地流淌着危险的因素，所以他们喜欢冒险，敢于挑战。叶孝铭身体再弱也是个男人，他绝会不甘心被操纵的命运，所以他默默布局，耐心狩猎，就象被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野兽，明知危险，还是要奋力一搏。
江奕峰血液流动加速，他莫名的感到兴奋，既想揍叶孝铭，又想抱叶孝铭，对于叶孝铭，他已经不仅仅是欣赏或佩服了。虽然“喜欢”这个词用在两个男人之前有点奇怪，但江奕峰不得不承认，他喜欢叶孝铭，喜欢这个外冷内热，亦正亦邪，不顾一切拿命赌的男人。
让人兴奋，也会要人命，这就是危险。
☆、第章
叶孝铭正在看文件，耳机里传出手机铃声，他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手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至从那晚谈完，江奕峰就跟阴魂不散一样，早请示晚汇报，一天几个电话，只要不上班就在他跟前晃荡。叶孝铭明白江奕峰肯定是知道了他的目的，所以才把他看得这么紧，但他真的快受不了了。
手机没人接，江奕峰就继续打，他要一直打到叶孝铭接起为止。这么做确实有点幼稚可笑，但江奕峰一来担心叶孝铭有什么事，二来想报复叶孝铭糊弄他，而且到现在还不坦白。
叶孝铭无奈地移动手腕，用蜷曲的手指滑开接通键，耳机里立马传来江奕峰那爽朗得让人心烦的声音。
“孝铭，你还在看那些卷宗吗？”
“嗯。”
“下午是节前最后一次复健，你时间安排好了吧？”
“嗯。”
“有一家很不错的私房菜，复健完一起去怎么样？”
“嗯。”
“吃完看个电影？”
“嗯。”
“成人电影？”
“嗯。”
“开房打炮？”
“去死！”
叶孝铭挂掉电话前听见江奕峰在那头笑得很猖狂。江奕峰其实也不想这么变态，只是他发现只有调戏叶孝铭才能激起他一点波动，要么他已经快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下午，江奕峰准时陪叶孝铭去复健。至从那晚过后，叶孝铭复健时江奕峰已经不再去健身房锻炼，就守在复健室外面，虽然光天化日不可能出什么事，但他总觉得这样才安心。
最后一次复健很顺利，可是回到叶家时，家里却乱哄哄一群人，还有派出所的民警。原来叶家失窃了。
叶孝铭跟江奕峰去复健后，沈老师闲来无事，就和周英带着叶书扬去超市买东西。等他们回家时，周英发现钥匙插不进锁孔，她还以为拿错了钥匙，谁知叶书扬小手一推，门就给打开了。
家里面也没有被翻得乱七八糟，沈老师和周英检查了各个房间，除了抽屉里一些现金没了，叶孝铭的笔电也被拿走外，就是叶孝铭房间里砌在墙上的保险柜被打开了，里面空无一物。
沈老师打电话报警，物业管理处的人也来了，因为沈老师不知道保险柜里有什么，大家就一起等叶孝铭回来。
“里面就一些现金，几万块吧，我也不太记得了，当时就是放家里以便临时急用。”叶孝铭安慰沈老师就当破财消灾，看开点。“对了，保安处那边的监控没拍到什么吗？”
物业主任知道这是小区安保管理不到位，业主肯定要发难，赶紧趁着民警还在说“监控刚才和民警同志一起去查了，小偷应该是盯了好一阵子，很了解监控的位置，基本没被照到，也没乘电梯，就一楼的楼道口拍到，还是戴着帽子低着头，看不清长什么样。”
“小区里有几个地方都是监控死角，之前业委会提意见，你们也没整改，收那么多物业费到底在干什么，现在连小偷都看不到。”怎么也是钱，沈老师还是觉得心疼，而且别人家都没事，怎么就他们家倒霉，她越想越心塞。
“要整改的，都要改，业委会提出的意见我们已经都列出计划，准备一步一步完成。”物业主任这时候也只能说好话。
“临近春节，盗窃案都会增加，那些小偷也想偷点回家过年啊。而且现在盗窃团伙是越来越专业，提前盯梢，确定目标，周围环境也了解得很仔细，大家一定要多加防范。”民警做好笔录和现场堪察，一时也找不到线索，只能回去根据监控拍到的影象尽快排查。
物业主任告辞时看见叶孝铭操控轮椅进书房查看，心里也忍不住想，难怪小偷找上这家，这老弱病残的，就是入室抢劫都敢呀。不过，他回物业处后也立即开会，小区里第一次出现入室盗窃，真的很严重，物业处再没行动表示，业委会说不定会要求更换物业公司。
“这小偷水平也不高呀，虽然故意撬了保险柜，拿走现金，欲盖弥彰，但把书房搞成这样，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在找东西吗。”江奕峰跟着叶孝铭进书房。哪里都不乱，就书房乱，文件散得到处是。“电脑丢了没关系吗？”
“电脑里没东西。”叶孝铭气定神闲，看来小偷是白来一趟了。
“有人忍不住了。”江奕峰低低的说了一声，就离开书房找周英去了。
江奕峰交待周英不要让叶孝铭一个人在家，也不要让他一个人带孩子下楼玩，不管什么时候，叶孝铭身边都得有个人。周英一点没反对，发生了今天这事，她也觉得不能让叶孝铭一个人，要么出了事，喊救命都没用。
江叶两家平时关系就好，除夕夜江奕峰就在酒店订了一桌年夜饭，两家人一起吃，既省心又热闹。
初一开始，江家就陷入了学生拜年的喧闹中。江老师这边还好，何老师当过多年班主任，和学生们关系亲，每年那些大大小小的学生络绎不绝。今年又赶上江昊的外公外婆和几个亲戚一起过来看他，顺便游玩，江奕峰一直陪着，直到初三送走江昊外公家那些人才松了口气。
叶家就安静很多，除了初一几个亲戚来走动，之后就没什么人了，可能都知道叶孝铭身体不便，就不好来打扰。江奕峰得了空，就上叶家放松去。
“昊昊的外公外婆走了吗？”沈老师给江奕峰倒了杯茶。
“走了，本来说要多玩几天，但一直下雨，去哪都不方便，又冷，今天早上就走了。”江奕峰当年离婚时，他前妻的父母一直跟江家道歉，说没教好女儿，他们的态度得到江家父母的谅解，又有江昊在，所以两家关系至今保持得还不错。
“阿姨，孝铭呢？带扬扬出去了？”江奕峰没看到叶孝铭，也没看到叶书扬。
“扬扬和他爷爷出去了。孝铭身体不舒服，这两天连床都没起呢。”沈老师说着说着就叹气，“唉，这种阴冷潮湿的天气他身体最受不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看医生吃药也没什么效果。他身体一不好，精神就差，情绪波动大，又怕我们担心，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这大过年的，唉！”
“阿姨，您别想这么多，我去看看他。”江奕峰说着就往叶孝铭房间去。
叶孝铭房间里开着空调，倒也不觉得阴冷潮湿，反而怕太干燥，还开着加湿器。他整个人半躺着陷在被子枕头中间，头发零乱，胡子拉碴，脸色白得泛青，即使戴着眼镜也遮不住眼底的黑眼圈。新买的电脑开着摆在身前的移动桌上，显然很久没动了，屏保不停地滚动着。
“我都不知道今年春节流行颓废风格，这造型不错。”江奕峰站在床尾，一副欣赏佳作的姿态。
“如果是来取笑我的，就请你出去。”叶孝铭吝于给江奕峰一点眼光，兀自盯着墙上的某一点，冷冷地说。
江奕峰没有理他，走到他身边坐下，取下他的眼镜，两只手的两个大拇指顺着他的眉骨往太阳穴捋，然后在太阳穴上揉几下，这样反复几次后，又从眉心往上，顺着额头一直捋过头顶，最后捏捏后颈发根处。
从检查院出来那次，江奕峰给叶孝铭按太阳穴时就发现这招挺管用的，好象可以缓解他精神上的紧张，所以现在就继续发扬光大。
叶孝铭闭上眼，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总之面上很平静，呼吸也很舒缓。江奕峰帮他把床头调低放平，再继续给他按摩。
屋里很安静，只有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隔着房门，江奕峰还是听到外面的门铃响了，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沈老师朝这来的脚步声。他没等沈老师敲门就轻轻站起来去开门。
“谁来了吗？”江奕峰走出房间，随手把门掩上。
“我也不太清楚，什么公司的老总让人过来给孝铭拜年。我开门了，一会儿就上来。”沈老师也有点犹豫，儿子现在这副样子，肯定是不想见人的。
“阿姨，孝铭刚睡着，就不要叫醒他了。就是拜个年问候一下，我替他接待吧。”江奕峰揽着沈老师的肩膀往客厅走。
沈老师没意见，这样挺好的“幸好你在，小周女儿来看她，母女一起出去了，老叶又不在，我是真不知怎么跟那些生意人交流。”
来人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手上提着昂贵的补品礼盒，一进门就亲热地叫沈老师阿姨。江奕峰一边向对方介绍自己是叶孝铭的助理，一边开始洗茶杯泡茶。
来人掏了张名片递给江奕峰，江奕峰一扫上面的公司名字，心里就清楚了。他借口让沈老师准备点水果把她支进厨房。
江奕峰的气度显然不是当助理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来人也是心知肚明，看江奕峰夹起茶杯递到他面前，嘴里说着谢谢，手指也在桌上轻点两下，然后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刘总年后才能回来，所以让我先来给叶律师拜个年。”他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推到江奕峰面前，“这是刘总的一点意思，想请叶律师代为处理一些相关事宜。”
“这个你先收回去，叶律师最近身体不是很好，还是以后再说。”江奕峰本想直接给推掉的，但又怕叶孝铭有其它想法，只能先这样处理。
来人坚持了一下，最终说不过江奕峰，只好收回信封，匆匆告辞。沈老师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时发现人已经走了，虽然有点奇怪但也不介意，直接把水果给江奕峰，让他吃掉。
江奕峰端着果盘再次进叶孝铭房间时，叶孝铭还闭着眼，等江奕峰在床边坐下时他却突然开口问“刚才外面什么人？”
江奕峰把名片拿到叶孝铭眼前，说“对方想请你帮他打官司，我把钱先给退了，告诉对方这事以后再说。年后人会回来，到时肯定会再找你，你要想接那会再接也不迟。”
东西没找到，就想拉他一起上贼船。叶孝铭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说。
“吃水果？”江奕峰叉了一小块火龙果送到叶孝铭嘴边。
叶孝铭撇开头，低声说了句太凉。江奕峰看了下整盘的水果，端起来出了房间。过了一会，他又进来，手里变成一杯果汁，还是温的。
江奕峰帮叶孝铭把床头调高，放了根吸管在杯里，递到叶孝铭嘴边。可叶孝铭只吸了几口就不要了，江奕峰喃喃着“真是浪费”，就把吸管拿掉，直接喝了剩下的果汁。
叶孝铭象在看怪物似的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奕峰。
☆、第章
初五，天气将将转晴，江奕峰找叶孝铭商量一起去近郊泡温泉，过一夜再回来。叶孝铭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全身都难受，精神也萎靡得很，他本不想去，但想到因为他这样全家人一个春节都过不好，就勉强同意。
周英因为女儿第二天一早要走，就没去。中午吃过饭，叶所长开车带老师们，江奕峰则带叶孝铭和两个孩子，走高速一个半小时就到了临海山上的温泉渡假酒店。
外地来旅游的人大部分都走了，酒店显得比较安静。当江奕峰推着叶孝铭带着两个孩子进酒店大堂时，看到母亲正和另一家人说得开心。
“奕峰，快过来，陆老师你还记得吧！”何老师冲江奕峰招手。
大家都聚在一起，江奕峰他们只得赶紧过去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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