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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就爱了 第2节

作者:心绪太无聊 字数:27555 更新:2021-12-20 20:40:53

    之后,俩人又聊了叶孝铭的复健情况。话还没说完,护士就推着叶孝铭进来了。

    江奕峰看到叶孝铭时,心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叶孝铭原来虽瘦,但脸看上去还好,现在不仅面色苍白如纸,脸颊也凹进去,又没戴眼镜,少了那份锐感,还插着鼻氧管,身上也各种管线交错,看着真有点病入膏肓的感觉。

    叶孝铭看到他妈妈眼睛红红的,就知道她又哭了,眉头皱了皱。江奕峰突然就想到西施蹙眉,觉得叶孝铭那两道眉毛不错。

    和江奕峰点点头,叶孝铭也没开口说话,刚检查完,他累得连眼皮都不想睁开。江奕峰也看出他很累,坐了一会,就走了。

    晚上回家,江奕峰特意去儿子房间看看,两个孩子头靠在一起,睡着正香。叶书扬的睡相很规矩,江昊就不行,手脚都爬到叶书扬身上,象抱小熊一样。江奕峰把江昊的手脚放好,给他们拉好被子才出来。

    接下来几天,江奕峰一直抽不出时间去看叶孝铭,直到周五晚上,应酬结束时他看时间尚早,就驱车前往医院。

    经过几天治疗,叶孝铭的鼻氧已经摘了,人也精神一点,就是咳嗽还没一点力气,每次吸痰都费劲得很。晚饭叶所长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喂太久,粥凉了,叶孝铭拉了肚子。沈老师不满地说了丈夫两句就让他回家休息,正准备给叶孝铭收拾时,江奕峰就到了。

    沈老师刚从洗手间端了盆热水出来,就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江奕峰就有点为难。叶孝铭因为尿道口有点感染,没插导尿管,用的是纸尿裤,而且病房里味道不太好,沈老师担心这会儿让江奕峰进去,儿子和他可能都会尴尬。

    江奕峰也闻到异味了,又看沈老师手里拿着毛巾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这时候退出去,一会再进来也许好一点,但转念一想,就提了提手里的果篮,笑着对沈老师说“阿姨,我来看看孝铭,也不知道什么水果合适,随便买了些,您看放哪。”

    沈老师没想到江奕峰不退反进,也只好直说了“小江,谢谢你来看孝铭。这会儿里面味道不太好,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收拾好你再进来吧。”

    “没事,阿姨,我帮你吧。”江奕峰说得很自然,沈老师却愣住了。

    里面躺在病床上的叶孝铭已经听见江奕峰的声音,他知道江奕峰是肯定要进来的,就开口道“妈,你让奕峰进来吧,他都不嫌臭,你管他。”

    沈老师只好让江奕峰进来,并接过他手里的果篮,放到沙发边的小几上。

    里面的味道果然更重,江奕峰下意识地用手闪了一下,笑着问叶孝铭“吃坏肚子了”

    “江总,您的爱好还真让人不敢恭维,这么喜欢看人出丑。您就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叶孝铭虽然让江奕峰进来,但心里还是有点介意的。

    “瞧你这话说的,我哪不尊重你的隐私了。”叶孝铭的这点语言攻击对江奕峰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上厕所谁不脱裤子呀,你敢说你就没见过别人的。大家不都一样嘛,何必跟我这么见外。还是你有什么我没有的,看了会长针眼再说,连小朋友都知道便便后要擦屁屁,难道你觉得这是丑事不至于吧,你连承受这点小事的心理能力都没有”

    叶孝铭知道江奕峰的话明显就是偷梁换柱,转移焦点,将他二便失控的实质问题忽略,只看表面现象。他懒得跟他辩,又忍不住要说两句“也是,你说一个男人上赶着看另一个男人的大便,还愿意闻他的屎臭味,我又何必替他着急。江总,好好享受。”

    旁边的沈老师听了儿子的话笑了出来“孝铭你说什么呢,有这么说话的吗”她已经不记得儿子有多久没这样跟人斗过嘴了,从他上大学开始就很沉稳,结婚后小夫妻俩也从没脸红过。

    “没事,阿姨,久而不闻其臭。”江奕峰虽然和叶孝铭打嘴战,手上倒也没闲着,一直给沈老师打下手。

    这些事原本都是周英在做,沈老师一个人确实也有点吃力,有江奕峰的配合,她也轻松不少。

    病房里的空调保持恒温,即使被子掀开,也不用担心叶孝铭着凉。江奕峰帮沈老师脱下他的裤子,眼睛扫了一下那白花花的腿。虽然之前他给叶孝铭按摩过,但毕竟隔着裤子,现在看去,那双腿还真是细得可怜,肌肉明显萎缩,膝盖显得有点突兀,稍稍一动,大腿上那点肉就跟女人夏天最烦恼的“拜拜手”一样,轻轻晃荡。脚踝也松弛,脚背上青筋明显,显得皮肤很薄,好象吹弹可破。两条腿一没支撑就倒,两只脚侧面贴床。

    沈老师一撕开包裹的纸尿裤,一股臭味就涌出来。叶孝铭感觉不到别人在做什么,但闻到臭味,他还是皱了下眉头,并下意识地看向江奕峰。江奕峰冲他安慰似的笑笑,他心里正有点感动,就听见江奕峰说“我记得小时候拉完大便,我妈帮我擦屁股时,总是打我一下,然后说恶人拉的屎最臭。孝铭,看来你也是大恶人。”

    “人性本恶。”叶孝铭不屑地说,“再说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太过正直容易折。”

    沈老师用浸了热水的毛巾帮儿子擦下身。江奕峰在心里感叹真干净,象白斩鸡。为了防止感染,叶孝铭下身的耻毛被剃得干干净净,软塌塌的小弟被擦得东倒西歪。

    “小江,你帮我扶一下孝铭,让他侧个身。”沈老师摆好叶孝铭的手脚,让他缓缓侧过身子,背对他们,江奕峰在一旁扶着他的后背。

    叶孝铭的臀部瘪瘪的,尾椎骨突出,可能躺久了,有点红。沈老师擦完一边,让叶孝铭躺平,然后走到床的另一边,让他转向这面。江奕峰没动,还是站在原处,所以叶孝铭转过来时,就与他面对面。叶孝铭的一只手背上有留针,输液太久,有点肿,另一只手背贴着胶布,有明显的淤青。手指踡着,显得很无助。

    擦完后,沈老师直接把床上铺的一次性隔尿垫也抽掉,从旁边柜子里拿了张新的铺上,又拿了片新的纸尿裤出来。本来她还想翻动叶孝铭以便穿好纸尿裤,但江奕峰很迅速的捞起叶孝铭的双腿,抬高他的臀部。

    江昊小时候江奕峰给他换过不少尿不湿,所以对此他还是很在行的。帮沈老师拉平垫在身下的部分,放下叶孝铭的双腿并分开,正要把纸尿裤的前面包上,叶孝铭的小弟就突然吐出水水来。

    沈老师很尴尬。其实刚才擦之前她就该先帮叶孝铭排尿,但看江奕峰在,她就没这么做,没想到这会更麻烦。幸好叶孝铭从刚才江奕峰把他臀部抬起时,就闭上眼,所以没看见两个人奇怪的表情。江奕峰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示意沈老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等沈老师按揉了叶孝铭的小腹,让他把尿排尽后,江奕峰又轻抬叶孝铭的臀部,把纸尿裤抽出来。全部过程叶孝铭都一无所识,直到他听见沈老师开柜子的声音,才睁开眼睛,看见他妈又拿了片纸尿裤,就问“怎么了”

    “我手劲大,扯坏纸尿裤了。”江奕峰自然地接过话。

    “别把我扯坏就行,我身子骨弱。”叶孝铭不傻,看看沈老师的表情,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放心,怜香惜玉是我毕生绝学。”江奕峰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也确实轻得很。

    叶孝铭的髋骨突出,肚子上的一点赘肉躺平就不见了,还显得有点塌。包上纸尿裤就形成鲜明对比,腰身细细的,下身胖胖的,纸尿裤跟挂在腰上似的。江奕峰想叶孝铭站起时,应该不至于掉下去吧,于是又把他这一边粘紧一些。最后,他把大腿根部的纸尿裤拉好,防防止尿液漏出。

    沈老师看着江奕峰的动作,觉得他真是心细,比自己还专业。

    等重新穿上干净的裤子,盖好被子,叶孝铭把床头的高度调到合适的位置,就半躺着和江奕峰聊天。沈老师则进洗手间洗换下的衣服。

    江奕峰走时,沈老师送他到电梯口。

    “谢谢你,小江”沈老师由衷地说,“出事后,孝铭从没这么放松过。以前的同事朋友也来看他,但他都不爱说话,慢慢的除了公事,就没什么人来了。难得他跟你这么聊得来,我真的很高兴。”

    “孝铭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和他聊天我也很舒服。”电梯到了,江奕峰告辞离开。

    和叶孝铭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刚开始江奕峰没感觉,但见过几次面他就觉得叶孝铭身上有种违和感,之后他慢慢就发现了是怎么回事。叶孝铭展示给人看的都是他正面情绪,所有负面情绪都被他很好的隐藏起来,这也许源于他强大的心理,但这样并不好。虽然他知道叶孝铭这样做,是不想给别人增加麻烦,但江奕峰坚信圣人是不存在的,任何负面情绪积累多了,是人都得疯,神经绷得太紧,总有断的一天。所以他会跟叶孝铭抬杠,让他发发小脾气,希望这样能让叶孝铭有种释放的感觉。

    只是江奕峰没有发现,通过和叶孝铭接触,他的压力也在无形中消减。他不仅与叶孝铭讨论正事,也会分享一些趣事,而以前从没有哪个人让他愿意说这么多,做这么多。

    、第 7 章

    叶孝铭出院那天正赶上江奕峰去集团总部参加年度总结大会,接到江奕峰电话时,他心里有点意外也有一丝暖意,没想到江奕峰还记得并特意打电话过来。

    周日早晨,终于轻松下来的江奕峰正睡得舒服时,儿子就开门进来,直接跳上他的床,一边推他,一边喊“起床了,爸爸,起床了”

    江奕峰拿起手机一看,才七点半,他想拉上被子再睡一会儿,可是江昊骑到他身上,不依不饶地摇着他“爸爸,快起来,我们去公园划船,快起来呀”

    “儿子乖,爸爸再睡会儿,你找爷爷奶奶去。”江奕峰把儿子从身上抱下来,拍拍他屁股,让他出去。

    “爷爷奶奶都出去了。”江昊嘟着嘴,拉着被子不放手,“奶奶今天跳舞比赛,爷爷跟着拍照去了。爸爸,你快起来吧”

    江奕峰最后还是起来了。家里确实没人,餐桌上留了张条子,告诉他早餐在蒸锅里,中午老俩口不回来吃,让他们父子自己解决。

    好容易得来的一个休息天,看着儿子在身边团团转,江奕峰心情有点无可奈何。

    “爸爸,我们找扬扬一起去公园玩,这样中午就可以去他家吃饭了”江昊仰着小脸,主动献计。

    江奕峰正在刮胡子,手一抖,差点划破下巴。他低头看儿子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心里惊讶这小屁孩什么时候成精了不过,这个主意很好,江奕峰很满意。

    于是,吃过早饭,江家父子就直接杀向叶家。

    叶所长和沈老师也不在家。虽然沈老师没参加比赛,但作为跳舞队成员,要到现场助威,而且中午大家还要聚餐。叶孝铭出院了,周英也回来了,他们就当放松一下,早早就出门了。

    两个小孩至从一起小住了一段时间,关系变得可好了。原来还会偶尔闹点小别扭,现在完全不会。江奕峰发现儿子在叶书扬面前会收敛一下他的任性,而叶书扬总是会让着江昊。当然,江奕峰也看出儿子最近鬼点子变多,有一大部分得益于叶书扬指点。叶书扬秉承了他爸爸律师的潜质,能说会道,而江昊则象他妈妈一样单纯冲动,想问题简单。

    叶孝铭还没起床,周英正准备先为叩背排痰。江奕峰跟着周英进了主卧,这是他第一次进叶孝铭的房间。里面除了一张看着就非常高级的多功能自动护理床,还有一些医疗设备,由此可以看出叶孝铭平时生活的辛苦。

    叶孝铭刚睡醒一会,没戴眼镜,头发也有点乱,整个人显出几分慵懒,与他平时严谨清冷的形象大相径庭。

    “早上好”江奕峰一边打招呼,一边很自然的走过去。

    叶孝铭对江奕峰出现在自己房间已经没有任何感觉,连纸尿裤都帮他换过了,好象也没什么好再介意。他只朝江奕峰点点头,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早上醒来他血压低,人总是不太舒服。

    周英让叶孝铭侧躺后,开始给他叩背,江奕峰看一会,就跃跃欲试。于是,周英很仔细地教江奕峰怎么做,手如何固定成背隆掌空状,如何有节奏的从肺底自下而上,由外向内轻轻叩击,还有注意叶孝铭的反应,听他胸腔呼吸的声音。

    叶孝铭觉得江奕峰简直象个实习护工把他当试验对象,不过他也不反感,反正江奕峰总是不按套路出牌,他也习惯了。感受着江奕峰带来的轻轻的震动,鼻腔里充斥着江奕峰惯用的须后水的味道,叶孝铭觉得这个早晨有点意思。

    江奕峰很认真,很有耐心地做着对他来说很简单,对叶孝铭来说难比登天的动作。对于叶孝铭的事,他总有好奇,总想探究,这个男人就象一块磁石,他莫名的就被吸引了,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约十分钟后,周英说可以了,然后她调高叶孝铭的床头,双手在他上腹部施加压力以替代腹肌力量,帮助叶孝铭把痰咳出。

    之后,江奕峰把叶孝铭抱到轮椅上,周英推他进洗手间洗漱。江奕峰离开房间时,看到床头柜上有厚厚一叠卷宗,看来最近叶孝铭又接了新案子。

    吃过早饭,江奕峰和叶孝铭带着孩子们出发去公园。

    这算是两对父子第二次同游,气氛明显比第一次自然融洽很多。江昊早已不怕严厉的叶孝铭,有点什么新发现就会叫叶孝铭看;叶书扬也偶尔会跟江奕峰撒个娇,要求点什么;江奕峰对叶孝铭的照顾更是细致周到,连叶孝铭自己都没注意的细节他会帮他处理好。

    虽然天气晴好,也没什么风,但毕竟是冬天,叶孝铭又是大病初愈,所以出门前周英给他穿得厚厚的。下车时,江奕峰还给他戴上帽子和口罩。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别人会以为你推着垂暮之年的老父出来晒太阳。”叶孝铭觉得这样打扮实在有损自身形象。

    江奕峰呸了一声“别瞎说,我爸身体好着呢。”

    “抱歉”叶孝铭也觉得自己说过了。

    江奕峰知道叶孝铭不想让自己显得脆弱,就笑着安慰道“放心吧,谁也不会把你看成老人的,也不瞧瞧你身上的衣服,这么时尚的款式哪个老人会穿。你的品位很好嘛,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逛逛街,也给我挑两身象样点的衣服。”

    叶孝铭知道江奕峰又转移话题了,他自己眼光已经不错,哪用得上他。叶孝铭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却觉得有点怪异。他可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受伤前,受伤后都是如此,即使以前妻子偶尔挑剔他的衣服,他也无所谓,怎么这会突然在意起这些无聊的事呢,真是莫名其妙啊

    江奕峰不知道叶孝铭在想什么,只见他皱着眉头好一会,然后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他也不问,推着叶孝铭跟在孩子后面,往湖边走去。

    湖面上已经有好几条船,有的是情侣,有的是一家人。江奕峰要了一条四人座的电动小船,速度是固定的,时间到会自动停下。他坐在前面掌舵,两个小孩坐在后排。湖面设置了好几个感应球,用船上的水枪打中球上的感应点,球就会喷出水柱。江昊和叶书扬你一枪我一枪,玩得不亦乐乎,江奕峰就开着船围着那些球兜圈。

    叶孝铭一个人坐在岸边的柳树下,远远看去,一种茕茕孑立的感觉让江奕峰心生感慨。男人到了这个年龄,总有一种属于自己的孤单,为了家庭,为了事业,有很多事并不是能与他人分享的,有太多太多是需要自己独立承担的。江奕峰很少抽烟,而每到抽烟时,必然是被这种孤独感压得喘不上气。他相信叶孝铭与他相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别的不说,单单是身体上的病痛,叶孝铭就只能自己承受,而由此产生的精神压力他更是全部埋在心里。

    不知道夜深人静之时,那样的孤独寂寞是不是也曾让他感到窒息,他是不是也想要诉说,想要找一个依靠。江奕峰揣测着叶孝铭的心理,希望从中找到一丝丝相通之处,但找到之后又怎样,他没有去想。

    叶孝铭的孤独比江奕峰想象的要深沉得多。黑夜于他是张无形的网,而他是被网网住离开水底的鱼,濒死的感觉让他恐惧,让他疯狂,最后沉沦,然后苏醒。就这样一次次重复着,一次次折磨着。

    半个小时后,江奕峰带着孩子们上岸。孩子身上穿在外面的防水罩衣都湿了,江奕峰只好把它们脱下。刚才在船上虽然可以打水枪,但多玩几次也就这样,又只能坐着,现在两个孩子象脱缰的野马,追逐嬉戏。

    江奕峰在草地上铺开一条毯子,把带来的水果零食拿出来。孩子们吃一会玩一会,只要没跑太远,大人们也不管他们。

    “累吗要不要坐毯子上伸伸腿”江奕峰坐在叶孝铭旁边,比他稍矮一些。

    叶孝铭看了眼江奕峰,觉得他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就哼一声,说“怎么坐你给我当靠背”

    “可以呀,我抱着你”江奕峰回答得很顺口。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树很绿,花很红两个男人对视了几秒,然后同时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草地上远远近近有不少象他们这样铺着毯子休闲野餐的,大部分以家庭为单位,他们这样的组合,再加上轮椅确实显得与众不同,但大家都是出来放松的,谁也没那闲功夫管别人。

    说不清的尴尬气氛让江奕峰和叶孝铭两个人好一会儿没说话。江奕峰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顺口的就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而且这绝不是耍嘴皮子,他是真的这么想。叶孝铭也看出江奕峰的诚意,但这样也太奇怪了,他们之间怎么也没到这么亲密的程度。

    江奕峰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弯腰把叶孝铭的手臂搭在自己脖子上。叶孝铭看他是真要把自己抱起来了,赶紧说“你干什么呀,我不坐地上”

    “我想抱着你,行吧”江奕峰也不管他,直接把他抱起来。

    “神经病”叶孝铭瞪着江奕峰,但眼里不复往日的冰冷,而是泛起微微波澜。

    江奕峰真成了叶孝铭的人肉靠垫,他把叶孝铭圈在怀里,拿下他的帽子和口罩,让他双腿伸直,双手放在大腿上,头靠着自己的肩膀。

    有些话,说得越多,只会越描越黑,所以两个人都安静地坐着。

    江奕峰的脖子就在叶孝铭的鼻子边,现在充斥着他鼻腔的已不再只是江奕峰的须后水味道,洗发水,沐浴露,洗衣液,各种味道融合在一起,形成江奕峰独特的味道。也不知道是江奕峰的怀抱太温暖,还是阳光太温暖,叶孝铭的耳朵有点泛红。

    江奕峰真的想抱叶孝铭,那种感觉突然就从心里涌出来。不是肉体的,就是单纯的想抱着他,一种精神上的欲望,就象惺惺相惜的两个男人相互拥抱。但莫名的,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值得庆幸的是叶孝铭感觉不到,要么肯定会取笑他。

    周围有很多声音,但他们两个人好象被隔绝了,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时间仿佛也静止了,他们依偎着定格在冬日的暖阳下。

    叶书扬跑了回来,他看着爸爸,突然就伸出手,摸摸爸爸的脸,紧张地说“爸爸,你又发烧了吗脸红红的。”

    江奕峰吓了一跳,他没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不正常的热度呀,就赶紧把手贴在叶孝铭的额头上,感觉一下他的体温。

    叶孝铭侧了侧头,避开江奕峰的手,咳了一下,清清了嗓子说“爸爸没发烧,可能是太阳晒的。”

    江奕峰笑了,原来叶孝铭跟他一样紧张,心里突然一下子就放开了,畅快很多。而叶孝铭看他笑了,眼神迅速化成冰刀,一刀一刀地飞过去。

    “没事,我跟你一样。”江奕峰讨好地在叶孝铭的耳边说。至于什么一样,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爸爸,我饿了”江昊跑得小脸红通通的,一屁股坐在毯子上,“我们回家吃饭吧。早上周姨说她要包饺子,让我们一定要回去吃。”

    江奕峰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江昊跟周英讨饺子吃的,忍不住说道“昊昊啊,你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哦。”

    江昊没听懂他爸爸什么意思,眨着眼睛,歪着脑袋问“不能怎么样”

    “别听你爸爸的,他脸皮最厚。喜欢吃饺子,中午就多吃点。”叶孝铭相信中午上他家蹭饭肯定是江奕峰的意思。

    不过,这次的主谋其实是两个小屁孩。他们早知道爷爷奶奶们今天都不在,又想出来玩,所以就想了这个主意。当然,具体执行的关键人物还是江奕峰,所以也不算冤枉他。

    吃饭时,周英问孩子们去公园玩得怎么样,江昊和叶书扬一人一句,说得很开心。只是没想到,最后叶书扬来了一句太阳很大,爸爸脸都晒红了。

    江奕峰被汤呛到,捂着嘴躲一边猛咳。叶孝铭的眼刀再次迅速飞过去。

    周英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还在那说“多晒晒太阳身体好,以后你们有时间就多出去走走。”

    、第 8 章

    叶孝铭坐在江奕峰的车里,气得不想说话。他知道江奕峰是好意,可这打乱了他全部计划,最重要的是事先没征求过他的意见,一点也不尊重他。

    “还生气”江奕峰笑着问,但叶孝铭把脸转向一边,看着车窗外。

    之前在医院,江奕峰听沈老师说叶孝铭至从受伤后复健就一直断断续续,不是生病停下就是有事去不了,所以身体恢复得很不好。原本按医生的评估,他手臂的力量可以再增强一些,活动幅度大一点。

    江奕峰觉得他现在慢慢的也不忙了,到春节这段期间都比较空闲,就想干脆由他接送叶孝铭复健好了。他按沈老师给的联系方式联系了叶孝铭的复健医生,和医生沟通后定了每周三下午和周六下午两次复健时间。

    江奕峰本来是想和叶孝铭提前说的,但最近叶孝铭很忙,每次去找他,都在工作,有时还能看到律所的人和他在书房里谈事,根本没空搭理他。想来这时候提复健的事,叶孝铭肯定不会同意,所以今天,江奕峰就直接把他弄上车,然后再跟他说。

    到了医院停车场,看叶孝铭还是一脸不爽,江奕峰也只能温言解释道“别生气了,我也是看你身体不好,一生病就那么严重,叔叔阿姨又那么担心,才自作主张安排复健的。就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我马上送你回家。我保证。”

    叶孝铭转过头看着江奕峰,语气平稳却冰冷“江奕峰,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无力反抗,就可以为所欲为是,我人是瘫了,瘫得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但我思想没瘫,而且我是成年人,我有权决定自己要做的任何事。麻烦你学一下怎么尊重我”

    “抱歉,孝铭,我没有提前与你商量是我不对。我知道你工作忙,但复健与工作并不冲突,还有利于你工作。你看你现在手臂力量弱,活动幅度小,久坐后还容易痉挛,复健之后这些情况都会有所改善,不是很好吗”江奕峰不知道叶孝铭在想什么,总之他根本不理他,最后只好说,“好吧,如果你实在不想复健,那我送你回去。你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回去”叶孝铭看也不看江奕峰,很直接的命令。但江奕峰并没有启动车子,而是下了车,从后面拿出他的轮椅,叶孝铭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所以等江奕峰打开他这边车门时,语气愤怒地喊道“出尔反尔,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是说过送你回去,但没说马上”江奕峰一点也不恼,无视叶孝铭那恨不得杀死人的眼光,小心地将他抱到轮椅上,“我预约了健身房的私教,你知道,我是很个守信用的人。所以麻烦你在复健室等我一下,锻炼完我马上来接你。”

    “江奕峰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叶孝铭破口大骂,差点把江奕峰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江奕峰在叶孝铭后面推着轮椅,笑得肠子都要抽筋。他有想到叶孝铭可能会化身千年冰山把方圆百里都冻上,但没想到他竟然如火山爆发直接爆粗口,而且骂得这么顺溜。这与他一贯的形象完全不符,实在是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复健室的陈医生对叶孝铭的情况很熟悉,所以一见到叶孝铭打了个招呼后,就直接叫助手做开始前的准备工作先帮叶孝铭按摩下肌肉并做关节活动。

    叶孝铭没说一句话,面无表情地任人摆弄,反正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不想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至于江奕峰,就当他是个屁,放了。

    江奕峰并没有离开,他一直在复健室外面透过窗户看着,当然,是站在叶孝铭看不见的角度。他确实预约了私教,只是约的不是今天。因为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送叶孝铭复健,他想了解一下具体过程,而且为了不让叶孝铭起疑,周英没有一起来。江奕峰觉得自己陪着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虽然周英会每天帮叶孝铭按摩、活动,他在家也会做一些小锻炼,但毕竟不是系统专业的复健,而且损伤平面也高,叶孝铭现在能自己做到的动作基本没有,不是要器械辅助就是需要别人协助。

    江奕峰看不懂那些复健动作的作用和意义,但他看得出叶孝铭做每一个动作,都要调动他所能掌握的全部力量,哪怕是手臂稍微抬起一点点高度。看他被人扶着坐起来,江奕峰的心也跟着提起来。塌陷的腰身,拱起的肩背,叶孝铭就象坐在悬崖间的绳子上,即使有他人的扶持,也摇摇欲坠。

    两个小时后,叶孝铭耗尽了全部体力。当医护人员让江奕峰进去时,他躺在训练床上面色微红,呼吸相对急促,明显已经坐不了轮椅,连抬头都有困难。江奕峰用温热的毛巾擦擦叶孝铭的脸和手,又喂了他点水,等他呼吸相对平缓,才拿外套裹住他缓缓将他抱起。

    江奕峰让人帮忙推轮椅,自己抱着叶孝铭回车里。一路上,不少人奇怪地看着他们,但江奕峰毫不在意,叶孝铭则闭着眼,周遭的一切于他们无足轻重。

    放平座位,让叶孝铭躺好,江奕峰终于开口说“孝铭,对不起。”

    “好,累”叶孝铭睁开眼睛,眼圈都红了。

    江奕峰有点惊讶,他没想到连生病都面不改色的人会因为复健而难受。

    “江奕峰,你个混蛋”叶孝铭的眼里聚集了水汽,他看了江奕峰一眼,又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着好累。

    生病很正常,所有人都会生病,所以生病并不能撼动叶孝铭强大的心理,但是,复健不同。复健的过程就是在一次次告诉叶孝铭你不行,你瘫了,你不能动了,再也动不了了现实裸地摆在眼前,残酷而冷血,将叶孝铭的伪装剥落,然后不断地刺激他,让他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肉体对他而言已经死去,他的精神只是腐尸上开出的花。

    再强大的心理也没有意义,还抵不过一根手指的力量。叶孝铭虽然调整过心态,虽然告诉自己要接受现实,但“不甘心”就象有深埋在土里的种子,慢慢的生根发芽,最终破土而出。

    如果现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江奕峰,叶孝铭绝不会这样,他会咽下涌上喉咙的血腥,戴着面具继续粉饰太平。但江奕峰,这个并不把他当弱者,并不忌讳他残疾的男人,向来肆无忌惮地讽刺他,又对他处处关心的男人,让叶孝铭在不知不觉中卸下了心里的防备。

    江奕峰握着叶孝铭的手,安静地等着他打开负面情绪的阀门。他想起复健时叶孝铭始终不愿低下的头,还有那平静无波却又讳莫如深的眼神,慢慢体会到了叶孝铭的痛苦。他为自己轻率的行为感到自责,这也让他更想贴近叶孝铭的内心。

    负面情绪还没有流出多少,就被叶孝铭关了。不让别人为自己担心,这是叶孝铭的孤独,也是男人的孤独,江奕峰感同身受,他想为他分担一点。于是,江奕峰用手轻轻地抚着叶孝铭的头发,直到叶孝铭睁开眼睛,他就当着他的面,执起他的手,在他手指上落下轻柔一吻。

    不需要任何语言,叶孝铭从江奕峰的眼里看到了他的谦意与理解。当叶孝铭再次闭上眼时,他很快就睡着了。

    江奕峰给叶孝铭盖上一条小毯子,缓慢而平稳地开车回家。

    到停车场时,江奕峰看叶孝铭还睡着,就没有叫醒他,直到周英打来电话,他才醒来。

    等江奕峰挂了电话,叶孝铭才问他“怎么了”

    “周姐说律所的人来了,还带了一个人来,已经在楼上等了好一会儿。”

    “那就上去吧。”叶孝铭抬抬头,表示想起来。

    把椅背调高,看着叶孝铭苍白而疲倦的脸,江奕峰忍不住说“如果事情不急,今天就别做事了。”

    “本来就做不了,每次复健回来,都要等第二天才有精力处理事情。不过人都来了,怎么也得见一见。”叶孝铭有点无奈,但已经不再怪江奕峰了。

    江奕峰本想把叶孝铭抱上去,但叶孝铭坚持坐轮椅。到家门口时,叶孝铭突然对江奕峰说了声谢谢。江奕峰没回答,只是把手按在他肩膀上。

    身体是疲惫的,但叶孝铭的精神轻松很多。

    客人说了很久才走。江奕峰吃过晚饭到叶家时,叶孝铭躺在床上,还在看那些卷宗。

    “不是说好今天不做事了吗”江奕峰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叶孝铭没马上回答,过了一会才抬起头,笑着说“不看了,帮我放旁边吧。”

    “还去复健吗”这是江奕峰晚上过来的目的。

    “去。你还接送吗”

    “随时听候主子差遣”

    “嗯,退下吧。寡人要休息了。”

    “小的侍候主子。”

    之后,叶孝铭的复健没再落下,他的工作也越来越多。江奕峰知道他大概是接了什么大案子,但也没问,只是每次小心侍候主子。

    、第 9 章

    江奕峰总觉得最近叶孝铭不太对劲,有时象出鞘的利刃闪着尖锐的寒光,有时象蛰伏的猎豹看似慵懒却在伺机而动。之前他工作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状态,难道是因为这次案子有什么特殊性江奕峰没问,但他下意识的觉得叶孝铭这样的状态不好,精神莫名亢奋,又莫名阴沉,这对他的身体影响很不好。

    叶家的人也感觉到了,尤其是周英。她知道叶孝铭最近夜里总是产生幻觉,让他痛不欲生,药也越吃越多。

    傍晚,周英在楼下截住上门的江奕峰,不安地对他说“我没跟沈姨和叶叔说,但这样下去不行,可是去看医生小叶又不同意。唉,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周姐,是什么样的幻觉”江奕峰也有点担心。

    “我也不太明白,说是一种束缚感,全身都被绑着,越勒越紧,很难受。”周姐一边想着,一边说,“小叶每次都喘得厉害,而且疼,可是问他哪疼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疼。他也知道这是假的,开始还能坚持,后来就不行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神都散了,我说什么他也听不见。幻觉一开始时他还总不愿说,自己扛着。我要早发现早吃药就好点,要是晚了,唉,他可受罪。”

    江奕峰皱着眉头,他没想到除了身体真实的病痛,幻觉也这么厉害,他觉得这些肯定和叶孝铭的工作有关“最近律所的人是不是很经常来”

    “是很经常,而且来来去去很多不同的人,一来就谈很久。”周英不满地说,“有时我都忍不住去敲门提醒小叶休息。他这哪是工作,根本就是拼命。”

    “我知道了,周姐。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劝劝他。”江奕峰虽然这么安慰周英,但他知道工作上的事除非叶孝铭自己想跟他说,要么他问了也没用,而且他也不会主动问这些,毕竟每个案子都一定的隐秘性。

    江奕峰上楼后,看见叶孝铭还在书房里工作。他明显已经很累了,因为他是用嘴咬着根小棒在打电脑,而不是用手。平时,注重形象的叶孝铭最不愿意象小狗一样咬小棒,都是用手移动鼠标操控电脑,除非累得手动不了。

    敲过门,江奕峰等了一下,然后推开玻璃门,笑着对叶孝铭说“叶律师,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叶孝铭没理他,咬着小棒迅速地敲着键盘,注意力十分集中。江奕峰只好在旁边等着,看着散落一桌的文件,也忍不住叹气。

    “奕峰”叶孝铭突然甩掉嘴里的小棒,急促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看着窗外的江奕峰一回头,马上明白怎么回事。

    叶孝铭又痉挛了,连上半身和手臂也开始抽。江奕峰二话没说,抱起他就离开书房,冲进叶孝铭的主卧。

    这次痉挛来得快且凶狠。叶孝铭就象被电击一样全身都抽搐,手脚肌张力十足地颤动,脖子后仰拉出天鹅般优雅却致命的弧度,嘴里还来不及塞上毛巾就已经被咬破,鲜血滑过消瘦的下巴,滴落在纯白的枕巾上,开出一朵小小的红梅。

    江奕峰整个人差不多都躺到了床上,把叶孝铭紧搂在怀里,用腿夹着那疯狂踢蹬的双腿。他眼底烈火熊熊,牙关紧紧咬着,恨不得把叶孝铭直接揉碎了,也不愿看他这样受折磨。

    当一切平静下来时,叶孝铭的头发已经乱了,眼镜也掉了,眼神涣散,全身瘫软,甚至有涎水顺着嘴角流出。这是江奕峰从没见过的叶孝铭,脆弱得象雨中破碎的浮萍,气若游丝,随波逐流;单薄得如风中飘零的秋叶,美则美矣,了则未了。

    就象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叶孝铭被江奕峰翻动着擦洗更衣。他什么时候昏睡过去,江奕峰都不知道,只是当他收拾好,在床边坐下时,精神上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江奕峰一直在忽略叶孝铭的残疾,甚至觉得自己有时会想对他诉说,想借他强撼的心理排解一下,哪怕是作为知交的兄弟偶尔彼此相互依靠。可今天,在听了周英的描述和刚刚亲眼所见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此懦弱,如此渺小。做为一个正常人,原以为和叶孝铭相当的实力,在知道他背后还要忍受着巨大不幸与痛苦之后,那点点实力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握着叶孝铭冰凉细瘦的手,江奕峰第一次看不起自己,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如别人,也第一次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孝铭,谢谢你”从不认输的江奕峰认输了,却由衷的感谢叶孝铭。因为有竞争,有对手,有仰慕的对象是男人前进的最佳动力。而叶孝铭于他不仅是个目标,他更想要为这个男人做点什么,想成为这个男人可以信赖依靠的力量。

    第二天,江奕峰拜访了叶孝铭的老师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蒲老。他明白他能做到的事情有限,但关于叶孝铭的,他还是想尽全力了解更多。

    元旦放假三天,江奕峰早早就和叶孝铭商量两家一起出游的事。叶孝铭没有意见,让他看着安排就好。

    第一天,两家人聚餐。第二天,才是重头戏。

    江奕峰向公司借了辆奔驰威霆,一大早就带着两家九口人出发。他们的目标是郊县一处山谷,那里有个新建的农家山庄,据说山青水秀,是个休闲放松的好去处,而且山庄只接受预定客户,所以不会人山人海,保证每位到访的客人都能享受到至尚的服务。

    爷爷们的目标是钓鱼。这里不是人工养殖的鱼塘,而是山泉水汇聚的天然水潭,里面也是纯野生的小鱼。爷爷们拿着专业的钓具,小马扎往潭边一放,甩出挂着鱼饵的鱼钩,就开始了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聊的垂钓时光。

    奶奶们的目标是果园。没打农药的柑、橙,黄澄澄的挂满枝头,带给人一种丰收的喜悦。围着头巾,挎着篮子,劳动的乐趣让人暂时忘记平日里那些烦心的琐事。孩子们也对摘果子充满好奇,个个跃跃欲试,所以周英和两个孩子就跟着奶奶们一起去了果园。

    江奕峰和叶孝铭被剩下了。最后,他们选择沿着山庄修建的道路往山上的茶园走。

    茶叶早已采摘,茶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一行一行,就象梯田一样层层往上。叶孝铭让江奕峰推着,闭着眼感受着山里的阳光和空气,聆听着山里的轻风与鸟鸣。江奕峰却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回想着这些天了解到的一些情况。

    “孝铭,你对近期发生的地产案有什么看法”江奕峰试图通过与叶孝铭聊天,了解一点他的情况。

    叶孝铭没有回避,他让江奕峰把脖子上的围巾拉低一点,就开始侃侃而谈。

    这次的地产案涉及很广,两个市的领导及省里的高官纷纷落马,而开发商除了少数几个外逃,大部分都被及时拘捕。最近,政府部门里人人自危,谁也不敢乱说话,而那些曾经贪过腐过的官员更是生怕哪天醒来就被带走双规。

    “不可否认,房地产的欣荣确实带来了经济高速发展,尤其是这几年,整个北区的建设,不仅城市拓展迅速,也有利于整体的招商引资。外来人口增加,就业率提高,各行业形成有效的上下游产业链,企业资金回笼快,发展就快,税收增加,公共建设全方位提升,居民消费水平提高,等等这一切可以说房地产功不可没。”叶孝铭笑了一下, “当然,这里也必须肯定政府的作用,有政策上的倾斜,财政上的扶持,一切才有开始。而这些又首先得有一套敢想敢干的领导班子,所以,从这个角度上看,这届领导班子确实有魄力,也起到很大的积极作用。”

    江奕峰没开口,虽然叶孝铭说了很多,但他总觉得叶孝铭心里不痛快,看似畅所欲言,实则阴郁暗沉,就象在正在堕落的天使,越来越黑化。

    “真的是敢想敢干,不管是哪方面,心都越来越大,什么都敢拿,什么都敢吃,兴隆昌盛的表面下肮脏的交易不断。其实本来都没事的,一切就快要洗干净了。可惜呀,可惜”叶孝铭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这次地产案的暴发说来真的有点戏剧性,一群有权有势,有钱有背景的官商,竟然阴沟里翻船,因城中村一个小小的村长而大厦倾覆。村长太贪,侵吞拆迁补偿款,原本只是几个村民的联合起诉,结果案子就跟滚雪球一样,不断发酵,最后倒霉的撞上中央抓典型,想逃也逃不掉。

    “哼,普通人只知道是中央督办的案子,抓典型,治腐败,其实,真的原因是政治上的相互倾轧。一粒老鼠屎毁了一锅粥,便宜了另一班贪得无厌的人。天下乌鸦一般黑”叶孝铭最后总结了一句从政有风险,站队需谨慎。

    “你在这里面又扮演什么角色”江奕峰从蒲老那得知叶孝铭当年曾任其中一家地产公司的法律顾问,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

    叶孝铭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了眼江奕峰,冷冷地说“你查我”

    “是。”江奕峰直接承认,并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来,“我去找了蒲老,知道你和这个案件有关,然后又找了其他关系了解案件现在的进展情况。”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叶孝铭不怕被查,但很不高兴江奕峰背着他做这件事。

    “我问了你会说吗”江奕峰看叶孝铭避开他的目光,叹了口气,“好,我现在问你,你在这个案子里到底是什么身份”

    叶孝铭自嘲地说“我我没什么身份,我连跑龙套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一颗棋子。”

    江奕峰不太相信叶孝铭的话,他又怎会是甘当棋子被人利用的人。

    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八角亭,建在一处断崖边。虽然阳光很好,但山风还是有点大,叶孝铭被风一吹就开始咳。江奕峰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帮他叩背。

    十几分钟的摆痰过程,让叶孝铭呼吸变得很微弱,再没力气说什么话。江奕峰把他的围巾拉高,遮住口鼻,然后站在上风口,用身体为他挡风。

    此处视野广阔,可以看见四周群山环绕,山里人家按自己土地所在建房子,从山脚下到山顶上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和满山的茶园组合在一起,形成独具特色的地方风情。

    “检查院迟早要去一趟,进去不可能马上出来。奕峰,到时可能要麻烦你一下。”叶孝铭的声音从围巾里传出,显得闷闷的。

    江奕峰没有感到意外,蒲老说过,几个土地并购的法律文件叶孝铭都有涉及,检查院必然会请他去配合调查。“依你判断,会严重吗”

    “什么叫严重,什么叫不严重”叶孝铭冷笑道,“我说过人性本恶,太过正直容易折。我自认不是什么老好人,该变通的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

    “别回避话题。你会被起诉吗”江奕峰直接问。

    “不会”叶孝铭肯定地说,“有些地方,我是钻了法律的空子,但绝不犯法我没傻到拿自己的命去陪他们玩。”

    “只有这些吗”江奕峰蹲下,和叶孝铭平视。这些他多少都知道,但他始终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如果只是因为法律文件上的那点事需要配合检察院调查,叶孝铭绝不会是这种状态。作为律师,和公检法打交道那都是熟门熟路,没什么可紧张的。“你现在接手的案子和地产案有关吧,很棘手吗”

    “有关。棘手倒也不至于,只是涉及有点广,比较繁琐。”叶孝铭看了江奕峰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

    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江奕峰也不再问了,只是劝了一句“工作归工作,身体是自己的,该休息还是要休息,别让家里人担心。”

    江奕峰知道叶孝铭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生存的手段,只要不危害社会,危害他人,实在也是无可厚非。就是他自己,也不能说是干干净净的。他们集团内部的派系斗争,完全可以媲美政治斗争,一样冷漠无情,一样你死我活。

    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这么残酷,哪里都有斗争,哪里都硝烟弥漫。

    山庄的菜系独具特色,很多都含有茶叶元素,既美味又健康。爷爷们只钓了些小鱼,最后还都给放生了;奶奶们倒是摘得盆满钵满,准备带回去送一些给别人尝尝。

    一天的行程,虽然短暂,却不至于太累,放松的同时又有收获。回程的车上,俩小孩睡着了,爷爷奶奶们小声地闲聊着,讨论下次上哪玩。只有江奕峰和叶孝铭没说话,看似一个专心开车,一个闭目养神,其实各有所思,心事重重。

    、第章

    元旦过后一周,检查院就通知叶孝铭去配合调查。律所的老板,叶孝铭的师兄王律师第一时间知道情况,亲自去叶家接叶孝铭。叶孝铭只和家里说去律所处理一些文件,很快回来,周姐也不让跟着,就是让她象平常一样准备一些必需品放包里。王律师和叶家很熟,所以叶家也没怀疑有什么问题,就让叶孝铭跟王律师离开。

    江奕峰看到叶孝铭的未接来电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之前开会时把手机调静音,等他打回去时,叶孝铭已经进了审讯室,接电话的是王律师。他迅速安排好后续工作,然后赶往检查院。

    检查院虽然不会暴力审讯,但精神上疲劳策略不可避免。进去的人最通常的待遇就是一整天一整天的不让休息,大大的灯泡24小时照着你,一个问题反反复复,从各个角度不断地问,不绕到你晕不罢休。有的还给个坐,当然坐位前一块档板锁死,有的连坐也没有,审讯的人一批一批轮流上,受审的人在疲劳状态下,精神不断被刺激,有时连厕所也不让去,最后崩溃的,大有人在。

    江奕峰一路上就通过关系联系检查院的人,但因为案件重大,为了避嫌,调查的人全部由省里指派并受省里直接指挥,谁也没办法。蒲老倒是说上话了,但对方也只说会让办案人员酌情处理,其他也不再多说。

    江奕峰和王律师在叶家见过面,彼此打了个招呼后就静静地坐着,谁也没心情多说什么。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都快下山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江奕峰真是心急如焚。

    叶孝铭虽然二便失禁,但已经习惯定时按压膀胱排空尿液,自己无法排尽。如果长时间不人为辅助排尿,别说纸尿裤会承受不了,他的膀胱也承受了,最后会影响肾脏功能。还有如果一个姿势保持太长时间,不仅痉挛在所难免,也容易造成压疮。这两点已经很致命,江奕峰担心的还有周英所说的幻觉,他怕叶孝铭在精神高度紧张疲劳的状态下产生幻觉,这样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沈老师打电话来时,江奕峰接了。他谎称叶孝铭在开会,手机放在他这,还告诉沈老师不用等叶孝铭回家吃饭,他可能会很晚回去。沈老师一开始还挺担心,但被江奕峰安慰两句,又知道江奕峰在叶孝铭身边,就比较放心了,结果最后也没问江奕峰怎么也在律所。

    审讯室里,叶孝铭一直从容应对。他逐条解释涉案文件里的相关内容,思维清晰反应敏捷。调查人员反复提问,结果都一样叶孝铭没有涉案嫌疑,也无法案件其他人员的任何涉案信息。但事情不可能就这样结束,调查人员知道叶孝铭是律师,对回答问题的技巧深谙其道,所以只能继续下去,希望在他疲劳时找到破绽。

    叶孝铭的成长经历、工作履历、婚姻家庭、意外事故、治疗过程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被调查得细致入微,提问也就涉及了方方面面,赞美、怀疑、讽刺、惋惜、同情,各种各样的语气和问话层出不穷。

    审讯过程中,叶孝铭的双腿第一次痉挛时,调查人员吓了一跳,但叶孝铭让他们不用担心,而他自己在进来前就让王律师给他系上轮椅的束缚带,所以倒不至于让自己滑下去。之后第二次,第三次,虽然痉挛程度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长,但调查人员除了皱皱眉,没有其他任何表示。其实叶孝铭有提前吃防治痉挛的药,但耐不住时间太长,一直保持坐姿,身体开始叫嚣。

    晚餐时间已过,广场舞的音乐响起。江奕峰叫了外卖和王律师一起吃,也给叶孝铭准备了一份粥。他知道叶孝铭感觉不到饥饿,但一想到没有水喝,还要长时间说话,就觉得煎熬。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得很慢,审讯室里就算开着排气扇异味也越来越浓烈。叶孝铭的裤子和座垫已经全被尿液浸湿,痉挛导致整个人歪斜下滑,完全靠束缚带勒着,上衣从裤腰里被拉扯出来,脚从踏板上落下,鞋子也掉了,下垂的两只脚蹭在地上。

    午夜十二点,调查人员出来叫人进去,江奕峰和王律师还以为结束了,没想到是让他们给叶孝铭收拾一下。江奕峰拎着带来的背包跟着调查人员进审讯室。

    叶孝铭头发零乱,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但眼睛却很亮,亮得不正常。江奕峰觉得他就象杀红了眼的魔鬼一样,精神上处于一种极端亢奋的疯狂状态,而他的身体正好相反,透支过度,极其虚弱。

    调查人员在旁边站着,江奕峰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迅速调整轮椅,让叶孝铭成仰卧姿势,然后打开背包,取出一个保温杯先让他喝两口,里面是江奕峰提前准备好的葡萄糖。调查人员没有反对,见江奕峰要脱叶孝铭的裤子,就背过身去,说了一句快点,别耽误时间。

    江奕峰包里的东西和叶孝铭轮椅后背包里的差不多,因为不知道要多久,所以他另外准备了一份。里面有叶孝铭的各种常用药,纸尿裤,导尿管和尿袋,还有衣物和毯子,甚至有便携式氧气瓶等等。

    迅速的脱下超负荷的纸尿裤,擦拭干净后,换上新的,江奕峰又给叶孝铭换了干净的裤子、袜子,并拿了隔尿垫垫在身下。他一边收拾,一边跟叶孝铭说“家里不用担心,我给阿姨打过电话了,说情况特殊,你今晚回不去,先在酒店过一夜。我和你在一起,事情办完会送你回去。”

    “谢谢”叶孝铭声音沙哑低沉。

    调查人员见他们收拾得差不多,就催江奕峰出去。

    “同志,他身体不好,能不能让他先这样躺着”江奕峰很诚恳地请求调查人员,“他已经坐那么久了,长时间一个姿势容易痉挛,这样也会影响你们的工作,拜托了”

    “行吧,先这样吧。你可以出去了。”调查人员中一位年纪较大的点头同意。

    “谢谢同志,谢谢”江奕峰拿起背包,出去前,按住叶孝铭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我就在外面。”

    叶孝铭点点头,给了江奕峰一个微笑。

    夜里,江奕峰又进了审讯室一趟。这一次还是叶孝铭痉挛发作,只是严重得差点连轮椅都倒了,还好人被绑着,要么直接就摔地上。叶孝铭缓了很久才清醒过来,但精神明显萎靡,即使吃了药,手脚还是轻微地震颤。看到江奕峰,他还是笑了一下,用眼神告诉他不用担心。

    王律师趁江奕峰这次进去时打探了一下消息,估计天亮叶孝铭就能出来了。这让俩人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就这一夜,如果明天再继续一天,非要了叶孝铭的命不可。

    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整座城市,雾汽慢慢聚集,空气越来越潮湿,雨就快要下下来。

    天蒙蒙亮时,叶孝铭在笔录上按下指纹,结束。等江奕峰进来时,他说了一句先别回家,终于耗尽最后一点精力,昏睡过去。

    用毯子裹住叶孝铭,江奕峰以最快的速度带他去预定好的酒店。王律师让江奕峰在叶孝铭醒来时转告他,让他不用担心,事情他会盯着,有什么情况会及时告诉他。

    酒店房间里江奕峰搂着叶孝铭给他喂粥,粥是让酒店后厨提前准好送来的,他担心叶孝铭再不吃点东西身体受不了。但是叶孝铭昏昏沉沉,江奕峰说什么根本听不见,粥喂到嘴边也没反应,江奕峰只得反复用勺子碰他的唇,强行喂进去。还好粥很软烂,一含就化,一部分被咽下去,一部分流出来。

    江奕峰拿着纸巾喂一口擦一下,就怕粥糊得叶孝铭下巴都是。他觉得自己真是细心,想当初他拿奶瓶给江昊喂奶时,经常让他吸着吸着就流到脖子上,后来喂米糊,喂粥时更是喂得江昊满嘴满脸,胸前也滴得都是。何老师看不过去,说了他好几次,后来还示范给他看。看来,这次他可以出师了。

    叶孝铭半睁开眼,看了半天,终于锁定江奕峰的脸,无力地说“不吃了,让我睡吧。”

    “再两口,吃完就不吃了。”江奕峰差点把“乖”字说出来。

    叶孝铭不知道自己又吃了几口,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江奕峰给他脱衣服,擦洗,又折腾了半天才放过他。

    江奕峰给叶孝铭盖好被子,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放松下来。至从知道叶孝铭会被检查院叫去协助调查开始,他的神经就一直绷着,每天都处于紧张状态。昨天接到电话,知道该来的总算来了,反而没那么紧张。既然不可避免,只能尽全力面对。看到叶孝铭身体精神倍受折磨,他心里很难受,所以他要把能为叶孝铭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

    浴室里水汽氤氲,热水从上而下淋得江奕峰浑身舒畅,他本想泡个澡,但一夜没睡又神经紧张,还是想早点上床休息。吹干头发,披着酒店的浴袍,刚从浴室出来的江奕峰就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叶孝铭呼吸急促,嘴里无意识地发生类似咆哮的声音,嗓子因审讯早已变得沙哑低沉,所以那声音听起来就象被围捕的野兽在受伤后仍不肯放弃一样,嘶吼着还想用最后的力量震慑敌人。

    江奕峰第一反应就是叶孝铭发生梦魇,他冲到床边,轻拍着叶孝铭的脸,着急地喊“孝铭,醒醒,孝铭”

    叶孝铭睁开眼睛,里面血丝如网一样交织,原本定住不动的眼球慢慢转动起来,当他看到江奕峰时,那眼神就跟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急切地哀求“奕峰,快帮我解开,快点,快解开,我喘不上气了,快点解开”

    不是梦魇,是幻觉,是周英所说的幻觉。江奕峰二话没说,迅速翻找包里的药。

    “孝铭,我帮你解开,我一定帮你解开。你把药吃了,吃了就好了。”江奕峰扶起叶孝铭,将药塞进他嘴里,然后拿起水杯给他喂水,水流得到处是,但药还在他嘴里没有咽下。

    眼看叶孝铭呼吸越来越不稳,眼神涣散,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剩下痛苦的呢喃。江奕峰赶紧用手指把他嘴里的药全部抠出来,重新拿了药放在纸上碾成粉末状,然后取了个小杯用水化开,再把药水直接灌进叶孝铭嘴里。

    药水还是流了一些出来,还好大部分被咽下去。江奕峰擦干叶孝铭的下巴和脖子,坐在床边等着药效起作用。也不知道是不是药吃得太迟,叶孝铭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

    江奕峰俯下身子仔细听,才算听清他在呢喃什么他在说疼。就象周英说的,不知道他哪里疼。江奕峰只好给叶孝铭搓搓手脚,再按摩一下,嘴里也安慰他“解开了,孝铭,已经没东西绑着你了,都解开了,没事了,不疼了,不疼了。”

    按摩没起到作用,叶孝铭的声音微弱而痛苦,就象孩子在啜泣一样。

    江奕峰想起江昊小时候,饿了,尿了,困了,就开始嚎,给他塞上奶瓶或换了尿布就不哭了,只有睡前那一阵,哭得那叫一个惨。躺床上肯定不行,放摇篮里给他摇也没用,非得要抱着他,在家里来来回回地走,一边走还要一边拍着他的小屁屁,不停地哄他。也许是怀抱的温暖,也许是语言的抚慰,再加上动作的亲昵,孩子慢慢的就会睡着。

    江奕峰如法炮制,虽然因为叶孝铭太大只,不能象江昊那样,但也差不多了。他坐在床上,屈起一条腿,用被子裹住叶孝铭,把他上半身抱在怀里。一开始,江奕峰想给叶孝铭拍拍后背,但想到他感觉不到,于是改成抚他脑门。幻觉是种精神上的问题,所以他想给叶孝铭按按太阳穴或顺着发根揉揉头皮也许有点作用。

    就这样,象哄宝宝一样,江奕峰抱着叶孝铭,一边喃喃着不疼了不疼了,睡吧睡吧,一边用手顺着他的眉骨到太阳穴轻轻地揉着。

    也许是药效起作用了,也许是江奕峰哄人的方式歪打正着了,总之,叶孝铭慢慢平静下来,呼吸越来越舒缓,脸上带着安宁的表情,真的象个熟睡的小孩。

    看着这样的叶孝铭,江奕峰会心一笑。醒着是一头锋芒毕露的老虎,睡着了却变成一只弱小温顺的猫咪,他欣赏佩服老虎般的叶孝铭,也觉得猫咪般的叶孝铭可爱得不行,挠得他心里痒痒的,有种想要宠溺他的感觉。

    酒店的窗帘挡住了阳光,隔绝了喧嚣,当江奕峰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醒来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不知何时,他从坐姿变成卧姿,从被子外进入被子里,唯一不变的是叶孝铭仍在他怀里。

    伸手拿手机看了一眼之后,江奕峰低头看见叶孝铭睁开眼睛。担心两个人抱在一起的姿势让叶孝铭尴尬,趁他还没清醒时,江奕峰赶紧扶他躺好。

    “现在什么时候”叶孝铭记不清从检查院出来后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一度被幻觉折磨,后来不仅好了,而且睡得很舒服。刚刚江奕峰拿手机时,他就醒了,虽然没有睁开眼,但人就在身边的感觉不可能忽略得了,他知道自己被江奕峰抱着。

    “下午517。”江奕峰将窗帘拉开一点,窗外早已没有雨,夕阳和晚霞交相辉映。“回去吃晚饭吗”

    “嗯。麻烦你了。”看着窗外,等着江奕峰帮自己起床,叶孝铭心里没有任何排斥。经过这两天一夜,他对江奕峰的信任与依赖已经成自然,没有疑义,没有芥蒂。

    回家的路上,叶孝铭说了声谢谢,江奕峰的回答还是那句应该的。

    事情过了,但江奕峰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因为叶孝铭现在手上的案子与地产案有关,他总觉得不舒服,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叶孝铭看得出江奕峰在想什么,最后安慰他说“放心,有事我会找你的。”

    江奕峰没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他的手抓在手里,一路上都没放开。

    、第章

    叶家后来知道了叶孝铭被检查院叫去的事,对江奕峰感激得很,两家人几次一起吃饭,关系越走越近。两个孩子象兄弟一样,不管在哪家都跟在自己家一样,倍受宠爱。

    叶孝铭的工作没有因此减少,手头上的案子随着开庭时间临近,待处理的事越来越多。因为有些事不方便在家里处理,律所安排了一部车,接送他来回。复健的事他也没落下,总会提前腾出时间,和江奕峰一起去医院。

    “爸爸,爸爸。”叶孝铭复健刚结束,还躺在训练床上就听见叶书扬的声音,扭头一看,叶书扬和江昊从外面跑进来,江奕峰跟在后面。

    周六下午不少医护人员休息,所以来复健的人不多。江昊叫了声叔叔后就拉着叶书扬跑开了,两个孩子好奇地研究着那些七七八八的辅助器械。

    “怎么带他们来了”叶孝铭的脸因复健多了几分血气,看上去整个人鲜活不少,没那么冷。

    “准备去逛街。”江奕峰抱起叶孝铭,让他靠着自己,一手揽着他的腰,防止他歪倒或滑下,一手拨开他额前垂落的几缕头发,取下他的眼镜,拿湿巾给他擦脸。“昊昊前几天一放寒假就吵着要出去,春节也快到了,去逛逛买点东西。”

    “春节的东西还用得着等你买吗甩手掌柜”其实叶孝铭和江奕峰半斤八两,两个人都是不管家的。

    “给孩子买衣服,给我自己买衣服总行吧。”江奕峰拿了新湿巾,一边给叶孝铭擦手,一边说,“你会不会很累,如果身体还行就一起去逛逛,反正你回家今天也做不了事。”

    叶孝铭想了一下就同意了。相对于身体,复健对他精神造成的压力更大,但最近也不知道是因为经历检查院那事,还是因为江奕峰每次自然的态度加上随意的调侃,他看开了不少,复健过程不再想那么多,精神放松下来,身体也轻松不少。

    在更衣室里,江奕峰给叶孝铭下身重新整理了一下。待一切收拾妥当出来时,江昊和叶书扬齐齐跑过来,一脸兴奋期待的表情,他们在这里已经看够了,就想快点走。

    叶孝铭看着江昊表情丰富的小脸,就想笑,忍不住说“昊昊,过来让叔叔捏一下你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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