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以后好了孝顺点,比什么都好。”
秦绎的后脑陷进松软的枕头里,好一阵子没说话。
电视台放着各种新闻,秦渊换了个台,这个放的是“这几天,好莱坞外籍电影演员叶被枪击案又有了新进展……”
镜头里配的是他们都认识的一个人,马赛克的小画面里有着倒卧的人体和血迹,秦渊瞬时像被烫着了手一样,颤抖着换另一个台,他不确定儿子看到了没有。
他回头看去,秦绎的眼神停在液晶屏幕上,苍白的面色没有一丝生气。床边的心电监视仪,起伏出峰峰谷谷……
“我哥可能已经出事了。”没人告诉他,秦非自己就是知道。这强烈的感觉只有这么一次,可能因为情况极其严重。
沈吴不得不信,原来亲人之间真的有心灵感应。这么深的羁绊,他怎么比。
他感到浓浓悲哀,不过更悲哀的是,他在这时候,还要想着打听到秦绎已经暂时脱离危险的消息,告诉秦非。秦非的心脏不痛了,稍微在医院输了下液,沈吴尴尬地忍了半天,说“我给你安排一下,你去看他吧。我不该逼着留你。”
他拿全国筛查同血型的条件,向秦父要求不让秦非继续牺牲自己的健康。他做这么多,只为保护他,但歪打正着秦绎立刻就生死叵测,这下子,什么好心都是白费了。明明下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不要名誉也好,令他讨厌也好,也要把秦非关在身边的。但是一遇到这种状况,还是怕得立刻放了手,还是怕他讨厌,又怕他因为最喜欢的哥哥伤心。
沈吴远远地站在一边,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比假性心脏病发作过的秦非更难过,被秦非一把扯到了身边。
到了这个地步,秦非还是努力想跟他解释一些东西。“我和秦绎,我一出生就认识他了。”他说着。“我们的遗传因子相同,思想也很类似,我们的关系很紧密,世界上没有比他跟我联系跟紧的血亲了。”
沈吴微微的点着头,身体也在跟着发抖。为什么他忍耐到这个地步,还要听这个?
“我一出生就认识他,他对我很重要。那我花了二十几年时间,才好不容易遇到你,你是不是要比他更重要些呢。你没有逼我,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我好不容易遇到你,是我自己不想不小心失去这个机会的。”
沈吴张大了眼睛,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来。
医生都没有预料到的奇迹发生了。苏醒过后,秦绎恢复的速度惊人。在护工的帮助下,慢慢就开始恢复了一部分自主呼吸,虽然频率还低,也十分的消耗精力,但是虚弱的患者很有可能要切开气管一辈子靠呼吸机过活。不过他没有,而是用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在往好的方向转。
秦绎仍会主动地聊天,微笑。即使用最昂贵的支持治疗,他的精力也仍短缺,常常交流不了几句就睡着。梅丽莎起先以为是回光返照,又怕他说的是最后一句话,除了应和着记住,不知道怎么办好。
但秦绎不会主动问叶楚澜的事。只有一次梅丽莎实在忍不住,而她明明也知道他知道,才说起“之前叶说有事,原来是真的有事啊……”
头一次报道上被击的是叶的助理,而第二次,是叶本人。
她和秦渊在当时也是突然得到消息,还以为秦绎会做些什么,但与预测相反秦绎忽略了这个事件。
这时说起,秦绎慢慢说道“他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那么没用呢?”
但是确实被匪徒击中了。梅丽莎默默在心里说。如果看过整版的新闻纸就知道,叶在夜晚驾车主动追出匪徒数十里,发生一些事后停下交涉,然后与嫌犯分开,在转身离开后却被飞过的弹片插入后脑。
高速公路上的摄像头拍下这一切,犹如一场动作片,fbi特意保密,但新闻不能隐瞒。
最后结局,匪徒倒毙于血泊中,被受害者当场击杀了。公路上遗留有一些物证;叶在被送往医院前,曾要求警方“收起来……”但明显那些物证已与情节明显的此案无涉了。
秦绎不问,梅丽莎也不说。并非故意吊他的胃口,只是她能理解儿子不去问的理由。有时候他们不用言语也可以交流,这倒是替说话也没有力气的秦绎省力了。
梅丽莎是个冷酷的母亲,她的孩子自然也遗传到这份冷酷。正确的冷酷应该用在正确的地方吧,像jax这副模样,知道了叶楚澜在哪里,是死是活又有什么用呢?甚至,就算知道他的葬礼就在明天举行,也没有能力去献一束花呢。
秦绎仍然在努力地好转,不久秦非到了美国,之后情况更加改观,病人半夜也有人照料了。
秦渊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对梅丽莎说“唉!前些天我以为他不行了,怎么根本不符合科学实际呢?”
“后悔跟儿子修复关系了?”
“也说不上什么修复吧。但是那时候安慰他的话,不知道怎么兑现。”
在全国范围内免费筛查基因来发现同血型人士的活动暂无进展,秦非跟沈吴许诺过得到他的允许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换句话说,秦绎想不想活,都只能靠自己了。
时间过得不快,秦绎在重症和普通病房总共住了三个多月,其间,梅丽莎重新准备暂停许久的巡演,在排演有空的时候会过来让他练琴。
病危过后恢复到可以拉琴的身体状态,已经很不错。梅丽莎不知多有心想让儿子在自己的巡演会上出现,只担心有一点劳动都会让他伤到元气而作罢了。而秦绎自己也小心,不肯多花精神,他这样惜命的举动,实在无聊,比起以前做什么都要抛掷生命的激情,高劣立现。
然而他就是要如此做。私下里,他觉得对不起秦非。和同卵双胞胎差不多一模一样的h(白细胞抗原),输血都不会溶血就算了,竟然还会有濒死感应,真不知道老爸老妈当初造人的时候有没有另外做手脚。他是兄长,不对显然是他的。
因此,秦非老老实实跟他讲了沈吴的要求,跟他说对不起,他说你并没什么对不起我。
再后来,因为在国外的疗养已无必要,秦绎回国,秦非一开始要让他和自己还有沈吴一起住,但秦绎不再好说话,执意不肯。
秦渊也让他回去自己那里,秦绎推辞掉“还有两个小孩子,要顾及他们。”成年人都是以小孩为中心,这推辞就是很真切的。
他聘请厨师照顾生活,自己一个人居住。他照顾自己起居并无问题,免疫指标也维持稳定,最好就是能平平安安等到手术条件合适的那一刻了。
过了小一阵子,秦渊命人来把他直接接回家,这时他们一起居住的地方经过通风改造,更适合病人居住,侄子也接受过一定的预防教育,不过还是一样爱黏着爸爸的哥哥。
秦绎仍然不太接受现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家庭温馨,他在饭桌边上说“爸爸,我还真的没什么能力孝顺。”他仍然带着病,而且体弱,只能给人添麻烦。
秦渊看也没看他,敲敲筷子,不太高兴地说“能一起吃饭就是孝顺。”
如今秦绎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安逸地吃饭,睡觉,调养身体。他叫秦渊的妾室小妈妈,其实辈份是乱套的,但他仍然这样叫,这女人在菜谱上毫不含糊,难怪跟妈妈丝毫没有共通处但秦渊也离不开她。除非被侄子要求否则他也懒得弹琴作曲,就算身体不错。反正他目下唯一的任务就是活得跟一头不会被宰的猪一样。
这一切都近乎美满,只除了缺一个人。
九月份,沈吴在发生那件事后第一次约出秦绎。问明他能去的地方,需要的照应,同样是派很多人接过来,在他们以前熟悉的地方清场。
沈吴不会没事找事自讨没趣,见面他先开场白“我找了一堆你最关心的那个人的消息。”
摆出当时fbi的视频,叶楚澜的转院记录,被国内媒体称作“失踪”的新闻资料。
“大部分你都知道了。但我们都认为他住院得到治疗,失踪不是消失,只是有可能被过去认识的人接走或者控制。”
秦绎十指合拢,看着套间屏幕上投影出的视频。那是许久未见的人最后在这世间活动的影象。
“谢谢。”他直直望着屏幕说。
“如果只有这个当然不会给你看。”沈吴窥见他心情略变,急忙说。“有他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