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选择令秦非也两难了,好在秦绎及时地把他从这种境地里解救了出来。
“frederic,”秦绎的嘴唇翕动着,不仔细难以听清他发出的音节。他发现了秦非的存在了。“过来我这边。”
秦非靠近他哥哥,握住他的手指,秦绎安心地回握了一下,渐渐平缓下来了。
秦非乖乖地等在旁边,过了一会儿,他用眼神跟护士说不需要那个镇静剂。这时他连厕所都不敢去,守在他哥哥的病床边,直到秦绎安静下来,浅眠过去。
根本秦绎的清醒不能算是清醒,他清醒的时候肯定不会跟秦非讲英文。这样的情况还会反复出现几次,他被迫戒断的时候渴望药,没有药他就希望有替代品,最好当然是叶楚澜。
也可能令他上瘾的药才是叶楚澜的替代品——但其实这才是真相。
那个阴谋已久的取代早就发生了。
梅丽莎知道这件事,但她的同理心很少,因而感受不到别人的痛苦。令病人身心交困的罪魁祸首是谁?当然是叶楚澜。
“算了吧。”梅丽莎耸肩,对秦非说。“都已经被甩掉了,跟那个人计较,会令jax更难看呀!乖,你好好哄住jax,让他短期恢复体力可以转移医院,那边的治疗会比这里好一点。”
她说完就去中国餐馆订饭了,难得二儿子照顾病人这么能干,喂饭喂汤什么的不用她来了,她就乐得去点一些好吃但是麻烦的食物。
叶楚澜试过了所有办法,包括向导演打听,但是没有人的社交圈子里还能知道秦绎的消息。梅丽莎呢?梅丽莎是有名的小提琴家,透过经纪公司他终于找到她的号码了。谢天谢地。
他小心地拨号过去,刚自作了介绍,就听到梅丽莎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滚!”
叶楚澜的心脏被吼得一滞。没有注意到背景音里有服务员在说夫人您怎么了……
梅丽莎骂完一个字,过了一会儿,细声地啜泣起来。
叶楚澜的胸腔里有一块地方抽痛。他屏住呼吸,央求道“夫人,我想看看他,可以吗。”
“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梅丽莎冷而且恨地说。
“求求您了……”叶楚澜的心快要碎了,整个人都是抖的。“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做……”
“已经不可能。”梅丽莎像一个迁怒的母亲一样,森冷地说完这句话,清脆合上镶钻的手机盖。
“夫人,您的外卖好了。”
梅丽莎甜蜜地笑一笑,签下小费。“帮我送到车上去哟。”
叶楚澜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他知道已经为时过晚了。他既然找过理由离开,现在就没有人会接受他的假惺惺。
但在他离开的时候又岂知会变成这副模样。一夕之间他与至亲阴阳两隔,又手足相残,生死悬于一线,在那时他却唯一想到秦绎。他们的关系一直僵硬,秦绎似乎不曾对他很好,可到头来他仍觉得他们之间联系紧密。他的身体离开了,可精神未能离开,还牵系在那个人身上。只是不知道秦绎是否同样如此。
世上最幸福的事是你爱的那个人也爱着你,但是对叶楚澜来说,让秦绎也爱着他的机会接近于没有了。他想起最后一次他们通话时,秦绎给他告解的机会,他在那时就应该求他赎罪,分担他的痛,许诺在解决自己的困扰后去陪伴他。
但是他再次退缩了没有抓住机会,反而是秦绎原谅了他,将他托付给自己的朋友。叶楚澜将脸埋在掌心里,抽噎出声。其实他一早知道,只是假装不了解。
秦绎变着法子要留他,可越是这样叶楚澜越是害怕。怕要面对他的濒死临终,怕被栓死在绝症病人身上的生活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可是等到他自己真的失去亲人,他才知道失去后的追悔比这些都要大。这一次叶楚澜把心里的痛悔全部掏出来,哭得四肢酸软,无法站立。他跌跌撞撞爬起来,走到数百尺开阔的平顶阳台上,看那夕阳斜落山下的整个城市。如果他在那个时候珍惜就不会后悔至此了。在秦绎要换他留在身边的时候,在秦绎指着山下同他看风景的时候。如果他在那个时候珍惜的话他们本该还有未来,就算无法预估长度却仍让人想要攥在手心好好珍惜的未来,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哭到过度呼吸的症状让叶楚澜头晕,他捂住口鼻,后退了一步,看到阳台的门口掉落着一支笔。是黑色的蘸水笔,墨汁还没有干,不久前用过。叶楚澜像捡到救命稻草一样将笔捡起来,捧在手里,亲吻它,就好象终于抓住了爱的人的身影。
突然他想起另外一些事,哽咽着回到书房,看秦绎仍然留在那里的书和稿子,还有浴室台架上没有带走的耳钉,其他配饰。然后他又给房屋售卖的经纪公司打电话我要买下这整套房子。
☆、drug2
参与拍卖让叶楚澜获知,因为消极应对庭审秦绎已经丧失大部分争讼中的权益。被转卖的包括秦绎拥有完全署名的部分版权,因为他与比利洛伊德分道扬镳后,后者以公司名义仍售让版权,但在一者失踪,一者已死的情况下,当年的合同已经无从追证。
如果秦绎在某个地方,却对这些事无能为力该怎么办;如果秦绎死去了,他的名字却只能留人任意宰割怎么办。叶楚澜不能让这些事发生,所以他频繁地向国内联系动用自己的投资和资金把所有相关的东西买下来。房产和版权一样,会涨也会跌,但这些对叶楚澜无所谓,他只是要保护它们。
他做这些事就占去大部分精力,然而电影开始拍摄,叶楚澜也不想影响到秦绎曾为他争取过,他自己也很属意的这部制作。只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完全不同了,他期待自己不碰触雷池过一生,却杀了人;他不想将心虚掷在没有结果的爱情,现在却已经完全失控。他就好象被剥了皮,痛痒地要新生,却还没有长出新肉。
这应该是他的最后一部戏。他想,住在秦绎的房子里,读他曾经给自己注释过的剧本,假装一切如秦绎设计的那样进行,只除了秦绎本人不在,这样就能骗过自己。
原本早就要转院的秦绎,却仍耽在,因为戒断的情况不好,不摄入止痛药和精神类药物他几乎没法入睡,身体怎么好得起来。秦非在他身边带来一些改善,但那过程仍然遭受很多痛苦,精神的舒缓毕竟无法代替药物和受体的连接。秦非做抉择时也很难,他只能请医生给他少一些过度的,替代的药物,毕竟如果有谁认真相信他哥哥一定会有恢复健康的那一天,那就是秦非自己,除此之外,临床上也好,旁人也好,都把这样一个病人当作“已死之人”。
为了让秦非不要守他整夜,秦绎较清醒的时候会装作睡着,这样他给亲人的负担就会少一点了。但是秦非去睡以后,他又难受得打滚,上瘾症是这样一种病,如果你的神经末梢未感受过,你一辈子也不会需要它,但如果已经被骗到沉溺其中,那就一辈子也忘不了。就像巴普洛夫的反射一样,叶楚澜是麻药,也是解药,是药本身。秦绎闭上眼,所有的安慰和空洞都变成叶楚澜的形象。
等他张开眼,叶楚澜在他床边,眼泪打湿在他的手上。叶楚澜哭得稀里哗啦,握着他的手指一根根亲吻。
秦绎有些好笑,问“怎么这时候才来呢?”
叶楚澜抬起头来,眼泡红肿。“我找了好多医院,幸好终于找到你。”
病房里干干净净的,为了避免伤害病人脆弱的免疫力而隔开传染源,除了床之外什么也没有。叶楚澜跪在地板上,张开手臂抱住裹在被子里的身躯,才觉得踏实一点。
秦绎想,为什么梦里面,还是有点重呢,他仍然头痛,闭上眼,不悦地哼道“早干什么去了。”
叶楚澜哭哭啼啼。“我杀了人。”他握着秦绎的手指,把它们贴在脸颊边。“我杀了人,你说的对,我自私心狠,却想假装做个好人。要是我一开始跟他说开,光明正大,而不是处心积虑打着自己算盘,也许结果不会变成这样。要是我最早不要逃家而是留下和他竞争,也许一切也不会变成如此。”
秦绎生气了。“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吗。”
叶楚澜赶紧闭嘴擦干眼泪,绕过枕头抱住床上的人。“我就在下城拍戏,每天都会来。或者我可以不拍了,天天在这里陪你。”
秦绎觉得这个是连做梦也嫌太好了的事,皱眉嘀咕着“秦非会气死的。”可是他的精神虽然困顿,要来的安慰却逼真,他将脸埋在身边的人怀里,不一会就累得昏昏沉沉。
等秦绎完全熟睡过去叶楚澜才敢放开手在床边打盹,虽然姿势不太对可是这也是他这些天来最安心的一次睡眠。等天亮起来,他知道自己还有事,揉了半天发酸的颈椎和手脚,静悄悄爬起来,又坐在原地看着秦绎。
人又瘦了好多,虽然上次离开他之前也一副病容,但现在这样子,就仿佛附在那轻薄的呼吸上的,就只有灵魂的几分之一了。
叶楚澜看了半个小时之久,眼泪簌簌往下掉。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此,否则他用什么去照顾秦绎呢。他跟值班的护士吩咐了一声,又开车去片场。他哪里有一点想去?可是如果太任性就会辜负秦绎的朋友和推介。好在秦绎的身边还有最关心他的亲人做陪护,自己就只剩下秦绎一个人。
☆、虐攻成癖
秦非早上过来,正好秦绎每天的例行检查做完,医生讲,他现在的情况比较稳定,如果租好飞机就立即转院吧。
哥哥卧床已经好几天,难得今天的气色鲜明一点。护士正在为他整理床铺。秦非说了好,一边联络,一边听到护士说“昨天晚上来陪了整晚的男朋友怎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