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城说“喜欢就常来，我姥爷的时间不多了。见一面就少一面，说一句也少一句。”
唐希郑重的点头，说“我会的。”
肖城陪唐希走到一楼，忽然唐希顿住了脚步，直直的看着正前方。肖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中年男人在一个小护士的陪同下在办着什么手续。唐希死死地咬着牙关，拼命压制住想要上前的脚步。
肖城默不作声，跟上唐希慢慢靠近那个男人的脚步。
中年男人有些沉默寡言，两鬓的头发都稀疏的斑白。脊背有些佝偻，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宽大。比两个多月前更瘦了些呢，都成皮包骨了，唐希心想。
小护士带他到缴费处，喋喋不休“我说怎么你的家人就从来没来看过你，你没小孩儿？”
男人说“有一儿子，读高中了，成绩很好，课业忙，顾不上这边。”
小护士抱怨道“忙也不会忙到没有假吧，我弟也读高中，还不是隔三岔五的闲着。”
男人抿着嘴不说话，嘴边的周文格外的明显。他自然的接过缴费单，看见上面的金额表情微微的变得忧虑，小护士看他那模样也难受，心里直接把他当成了一个被儿女抛弃父母不顾的可怜中年男人，劝慰道“你这病啊耗钱，你自己好好考虑下吧，最好尽快通知家属，好有个对策，你自己一个人这样硬撑得撑到什么时候啊。”
站在不远处的唐希听到她这么说鼻头一酸，声音有些颤抖的出声“爸。”
附近有些嘈杂，吵吵囔囔的不安宁。唐回沉浸在缴费单上，并没有听见唐希的叫唤。直到唐希走到他面前，又颤抖的叫了一声“爸”，他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惊慌失措，看着满面愁容的儿子，又看着自己身上穿的病号服，语无伦次的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上学吗？快回去快回去。”
唐希紧紧的拉着他爸粗糙的手，说“我不走，我哪都不去，你休想再消失这么久。”
小护士看见他，插嘴道“你就是病人家属？诶我说，你们心可真够大的啊，这人都住了这么久的院了你们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愿意知道？”
唐希回想起自己还和他爸赌气，不愿意打电话也不愿意找，就有点想一口闷死自己。他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好好的照顾我爸的。”
护士见他这样，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外人也不好插手，意思点到了就可以了。
肖城说“叔叔好，我是唐希的朋友肖城。我们换个地说吧，这里太吵了人也多。”
唐回看肖城礼貌乖巧的样子，心中升起好感，说“小希的朋友啊，去病房说吧。”
唐爸的病房在三楼，和肖城姥爷的病房还有些距离。病房里还有两张病床，唐爸的病床靠着窗子，影影绰绰的阳光投射到床上增添了几分暖意。隔壁的病友一个是年纪比较大的大爷，还有一个是裹着层层白纱布的中年男人。
老大爷看见了唐希，冲着他语气不善的说“不孝子孙不孝子孙哟。”
唐希简直要无地自容，沉默的立着，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显得那么尴尬，便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其实他削苹果的技巧一点都不会，还没削三下就坑坑洼洼的，皮没削去多少肉倒是没了。
肖城把苹果接过来，说“我来吧，你去陪叔叔聊聊天。”
唐希绞着手指头，小心翼翼的问他爸“爸，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呢。”
他爸也有些拉不下面子，两人平时沟通的少，这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课业忙，该学习的时候就应该好好学习，其他的别瞎操心。”
唐希有些气愤又有些郁闷，说“学习哪能有你的健康重要，再说了这哪能是瞎操心啊！你这两个多月一点音讯都没有，现在居然在医院里看到你，我能不着急吗！”
唐回说“我两个多月没音讯也没见你着急到哪去，这下开始瞎担心啥。”
唐希被他爸刺得无话可说低头不语，唐爸说完了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时间充斥在两父子之间的只有尴尬。
肖城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唐爸，适时的缓解尴尬的气氛，说“叔叔吃个苹果吧，唐希其实是很担心你的，给你打过电话都关机了。”
唐爸顺势而下，说“手机没电了，出来的匆忙没带充电器，就失联了这么久。”
唐希问他爸“爸，你得的是什么病啊，严不严重啊？”
唐爸说“没什么，肾脏出现了些毛病，医生让我住院观察养病。”
唐希道“那肯定很耗钱吧，你的积蓄肯定不够，我平时打工攒了一些钱，扣掉我平时的花销还有些，我回家给你拿来。”
唐爸沉默不言，想到平时关心自己儿子的日子也少，这下还要用他辛苦打工的钱看病。想像平常父母一样说些温暖的话可是就是一个字都开不了口。
唐希说风就是雨，风风火火的就要回家去拿钱。肖城把他拉住，说“现在都快七点了，叔叔也没吃饭，我和你一起回去，正好把冰箱里剩下的饺子带过来。”
唐希一想，问“那你要去和你家人说下吗？”
肖城皱眉，说“得让我妈给买个手机了，太不方便了。”
唐希暗暗咂舌，他们这个时候手机并不常见，学校里用手机的学生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他已经存了很久的钱计划买一部手机了，他爸现在生病了只能割舍。不过还好当初他有那个计划，不然以他的性子不一定能存下钱来。
肖城拉着唐希到医生的值班室，避开了唐爸的耳目。
值班室有一个中年医生，正在看报纸。
肖城走上前去，说“医生您好，我是318床患者的家属，您能告诉我他怎么了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把报纸放下，翻着记录。
“318床，唐回？你是他儿子？”
唐希刚想插嘴，便听见肖城斩钉截铁的声音“是。”
唐希“……”什么鬼。
医生说“常年不注意休息，生活作息紊乱，现在老了报应来了，肾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有些棘手，需要做手术换肾。”
唐希激动的上前，抓着医生的胳膊问“医生，那我爸会有危险吗？什么时候能做手术！”
医生从他的手掌下挣脱开，说“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别那么急躁，和你哥好好学学，遇事不慌不忙。”
肖城已经被医生默认为唐希的哥哥了，唐希暗瞪一眼肖城，就差没把‘我很不爽’四个字挂脸上了。
医生接着说“现在随时可以做手术，可是手术费一直没有筹齐，患者自身打算是不做手术住院观察调理。其实不做手术也可以，只是效果小痊愈概率小。”
唐希明白了，问医生“那需要多少钱？”
医生递给他一张明细单，唐希看着上面的数字暗自吸了一口冷气。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肖城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拉着他的手就和医生告别了。
唐希很苦恼，焦急的说“手术费怎么这么高！”
肖城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着什么急，有我还有我家里人呢。”
唐希大感意外，连忙摇头，说“不行不行，你姥爷还住着院呢，开销肯定不小，而且我们非亲非故的，干嘛让你摊上这烂摊子。”
肖城说“我不是你哥呢吗，再说了，又不是白给你，只是暂时借给你，以后得还的。我爸妈都喜欢你，看你陷入困境了还能不拉你一把？”
唐希十分的感激，说“兄弟，你的好我记在心里了。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无二意！”
肖城捏捏手里握住的手，说“这种誓言可不能乱说，我怕你后悔。”
肖城把他爸妈拉到病房外面说清楚情况，他爸妈也大感意外。肖城妈拉着唐希的手絮叨说“孩子啊别难受，有阿姨在呢。这医药费你个孩子哪能担待的起，没钱就像叔叔阿姨要，回头我让肖城给你取些钱来，治病可是大事啊。”
唐希心存感激，说“阿姨，我赚了钱一定第一个先还你们！”
肖城妈说“不急，我们唐希以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现在读书要紧，等以后赚钱了再谈这个事就行。”
肖城静静的立在旁边，唐希侧脸和他对视。眼神交汇间，一切的情感都在不言之中。
他们两个回到小区，唐希回了自己家把存折什么的都翻了出来，加上他爸放家里急用的存折和自己平时攒的钱还差蛮多的。他们俩先去了一趟银行，肖城把他缺的那部分钱都取出来，唐希抱着一沓现金对肖城说“我给你立个字据。”
肖城说“不用，立什么字据啊。”
唐希执拗道“不行，必须得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肖城无奈说“行吧，你说了算。”
唐希工工整整的把字据写好，自己和唐希各拿一份。他小心翼翼的把它揣兜里，平生第一次欠别人这么多钱，唐希觉得以后真是长路漫漫。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他们瞒着唐回去缴了手术相关的费用，交完钱才和他爸说清。唐回一 听他们的先斩后奏，差点两眼一抹黑气晕过去。
“我这病没什么大碍，哪里用得着做手术啊！你也就听他们医生给你瞎扯！那么多钱你怎么负的起的！”
唐希稳住他爸，说“爸你别气，身体要紧。钱我是向肖城借的，我会还清的。您就好好养病吧，医生说手术给安排在后天。”
唐回看着肖城，肖城也回望着他。他叹了一口气，对唐希说“都是我拖累了你。”
唐希看他爸自责的神色，急道“说什么拖累不拖累啊，你是我爸我还能不管你不成！您就安心养病吧。”
唐回默默无语，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折子递给唐希“这是我攒下的还没用的钱，你都取出来，手术以后还得住院调养一些费用，不然你又得向人家借。如果里面的钱有多你能还多少就还多少。”
肖城说“叔叔钱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爸妈都很喜欢唐希，现在您有事我爸妈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帮了。”
唐回说“小希能交上你这个朋友真是他的福气，你们啊都是好人。”
肖城说“别这么说，叔叔，你们也都是好人，好人自有好报，叔叔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唐希对他爸说“爸，我今天晚上就在这里陪你吧。”
唐回驳回了，说“不行，你赶紧回去，现在都这么晚了，明儿早还得上课。”
唐希说“可是我不放心你。”
唐回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在这住这么久了，再说了这里不是还有其他人呢。”
唐希看向隔壁床的两位病友，隔壁大爷正在吃苹果，身边没有人陪着；裹着纱布的中年男人正在喝着他妻子喂到嘴边的汤，其乐融融。
“那好吧，我们就先回去了，等明天再来看你。这事要告诉爷爷奶奶吗？”
唐回说“别告诉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大事，你告诉他们他们又得找你闹去，烦。”
唐希想想他奶奶的泼辣劲也有些不寒而栗，他们一向不待见自己，找他闹也是意料之内的事。唐希和他爸挥手作别，陪着肖城去他姥爷病房说明一下情况，就回家去了。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让他感到有些疲惫。正值晚高峰期，公交上挤满了人。肖城抓着手环把唐希虚圈在怀里，唐希脑子有些沉，抓着椅背站稳。司机一个急刹车之后，他整个人都扑在了肖城身上，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肖城轻轻的在他耳边说“抓着我的衣服，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唐希听话的抓着他两边衣服尾巴，脑袋靠在他颈侧开始闭目养神。
身边拥挤人群的模样不断的在变换，有要离开的有刚来的。肖城始终站在那，由衷的希望时间能慢点，再慢点。
车在他们家的那一站停靠，肖城把唐希摇醒，说“醒醒，到了。”
唐希不愿意睁眼，靠在他身上不动，说“你扶我下去。”
肖城就这么把依靠在他身上的唐希半拖半抱给弄下了车，唐希还是一副游离天外的模样。他顺势牵起他的手，给他指引方向。他的手有些粗糙，可能是初中就开始利用平时空闲时间打工的原因。指腹上有些薄薄的茧，摸上去有踏实的厚重感。
唐希被他牵住心里一激灵，剩下的瞌睡全部吓跑了。他睁眼看着在他前方一步之遥的肖城，突然不想挣脱开。他的手掌很干燥，骨节分明，很好看也很好摸。
两人一路静默无言，到了唐希家楼下，肖城自然的把他放开，说“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来叫你。”
唐希虚握了握手掌里的空气，小声的应道“好。”
肖城理了理他炸了的毛发，说“上去吧。”
唐希说“好。”
他快速的上了楼，站在窗台上往下看，肖城才刚刚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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