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阵沉默，最后唐宁还是说“对不起了，铁蛋。我这人其实也很没意思，你别因为我走歪路了。我高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了，我这么多年都没因为这件事情快乐过。你别给自己找不愉快了，咱们不是朱阳阳那样的人，可以随心所欲。”
铁蛋也明白唐宁这话说得中肯，可是他就是觉得在唐宁心中他的喜欢没有那个长得贼好看的男人一个差强人意的笑值钱。
他心里也不舒服，于是两人都不说话了。各种养着自己的伤口，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
晚上唐宁就被换了病房，他妈敢过来给送了饭，又去照顾铁蛋。铁蛋在城里半个亲戚都没有，哥们儿都是到处打工的人，也没这个时间和闲工夫来看他，所以唐妈妈就主动担起来照顾他的责任。这好歹也是儿子的救命恩人。所以她就一直呆在了李铁蛋那里，照顾得很周到，反而对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有点冷脸冷色的。
唐宁虽然脑子里想朱阳阳还是别来的好，可心里又挂记着那个时间。
等到12点了，他妈都回去俩小时候了，朱阳阳还是没来。唐宁因为胳臂疼也睡不着，就那么侧脸枕在枕头上，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自己以后要怎么办，只有继续卖盗版碟子是最靠谱的路了。
朱阳阳进病房前还跟值班的中年护士争了几句，因为已经过了探视的点儿，不过最后他还是进来了，架不住人理直气壮又满脸富贵逼人。值班护士虽然很有原则，但是也耳听八方很会看颜色的。他知道今天转到这个高级病房的病人是怎么回事，于是也就没惹是生非了。
“还没睡吧？”朱阳阳进来就带着一股酒气，也不管唐宁是不是睡了，坐下来就说话。
唐宁“嗯”了一声，朱阳阳也没问他为什么还没睡。
“吃饭了吗？”
“我妈来过了。”
“胳臂还疼吧，我知道胳臂断了多难受。”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唐妈妈留下来给唐宁的香蕉剥了，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你不是打架很厉害么，怎么这两次都给人打成这个熊样？”
“架不住年纪大呗。”跟朱阳阳聊天可以转移疼痛的注意力，唐宁便也没吝啬那几句话。
“我原来打架还打不过你吧，后来发现的，那时候想搞你的时候还自我感觉良好，以为你不是我对手。其实你都让着我，可想被我占便宜是不是？”朱阳阳笑得一脸春风，很难不用一个贱字来形容。
唐宁脸皮再厚也有点难堪，他抿住嘴巴，没骂人。
“其实我不光打架不怎么样，原来脾气也很不好。”
“你现在脾气跟原来差不多。”
“今天是周昭的生日。”
一句话说出来，唐宁就想顺手拿起香蕉皮给朱阳阳撇到头上。他是专门来跟自己说这个的？不是来探病的吗？！操！
“诶诶诶，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都觉得是过去了，才跟你分享分享的吗？”
原来朱阳阳这一天阴阳怪气的说话，是因为这个。唐宁这下坦然了，要不他都差点要以为朱阳阳是在倒追他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听朱阳阳倒苦水，他作为一个听众，尤其是朱阳阳情感垃圾桶，还是很合格的。
“我骨头疼呢，你别问我了，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你也没少哔哔过。”
一看唐宁那副吃醋的样子，朱阳阳眉眼都笑开了。他有点醉了，看着眼前的人也恍惚一下回到十年前，要说这都是唐宁这些年没什么变化的功劳，还是原来那个傻样儿。
“我原先就没看上周昭，不过他对我也没上赶着。你见过他的，他就是那副屌样，其实人特别好，可别人就当他是流氓。我念高中的时候挺爱惹事的，就爱欺负我们学校几个成绩好的男生，那时候周昭已经出来做事了，他其实高中毕业了的，还骗我说自己是辍学的。他见我欺负那几个男生，就站出来打抱不平。给我一顿胖揍。那会儿，我就知道自己打架不行了。”
唐宁看着朱阳阳盯着白色床单的眼睛，微微的撇下了嘴角。他还能说什么？
“不过他特老实，我后来挑衅他，他半天想不到什么回嘴，每次都举拳头威胁我。我吃过亏了就找人去他那里讨回来了。后来他也知道我家里的背景了，所以每次看到他在忍住揍我和想动手揍我之间徘徊，我就乐。”
“你真是从小就变态。”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认识周昭那样的人的时候多开心，他跟我身边的朋友都不一样。特别仗义，仗义得有点傻。为了一个便宜妹妹读书，自己大学都不考，他成绩特别好，后来出国了他英语也学得特别快。”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腻了呗，柴米油盐的他过得了我过不了，而且我一直以为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对我来说很特别。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也不是没有他那样的人出现过。”
唐宁看了朱阳阳一样，那茫然的眼神就让朱阳阳明白他肯定没听明白自己的话。
“回国了，也想过他。周昭一直让我捉摸不透，我出国之后觉得他对我是真的好，什么好的都想着我。可是我又觉得他是不是觉得是他拐带我成同性恋的，又跟家里闹成那样，他对我有责任。反正疑神疑鬼的闹了很久，也疲倦了。我还是喜欢回来的感觉，美国实在太乏味了，一点娱乐都没有。”
“后悔了？”
“没有，真的。我朱阳阳从来不后悔！”说完，朱阳阳就感觉胃里一阵恶心，他很没面子很没格调的冲进隔间的洗手池干呕了起来。
唐宁望着他，半晌不知道该不该问他一句“你没事吧”。
第26章
朱阳阳干呕了一会儿又拿水冲了冲脸，才出来。
唐宁低着头没看他，倒是一副困倦的样子，不过朱阳阳此刻没心思去猜唐宁想什么。他坐回刚才的椅子上，想了想自己说过话，结果总结性的发言“不好意思，我喝多了。”
“我知道。”一侧头就看见朱阳阳漂亮的轮廓上挂着水珠，被白炽灯一照，看起来有些失真。
“你这么别别扭扭的是干什么，我跟杨苏分手了，但是你不愿意跟我我也不勉强。”
“哦。”
“行了啊，别这么招人烦。”
“你平时也这么对杨苏说话吗？”
“没有，他性格跟你不一样。”本来朱阳阳还想说两句了，可眼看着唐宁脸色不太好，便打住了。
其实唐宁不了解的臭脾气还有很多隐藏属性。比如朱阳阳这人吧，有时候说的话跟心里想的事儿并不是那么吻合，简单点说他就是死鸭子嘴硬。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喜欢装死鸭子。
杨苏跟他分手的时候他并不是心像飞起来一样高兴的，虽然他看起来确实有一种双喜临门的喜悦挂在脸上，那不过是逞强。他还是挺烦躁挺难受的。只是这些都不足以让朱阳阳崩溃，他的感情观早就被扭曲了，所以消化起来也比普通人快。他不会麻痹自己说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只是郁闷，自己怎么走都像是走不到那个终点。
“我想睡了，你早点回吧。”
“我说真的，我不勉强你，但是你也别让我等太久。我现在是失恋期的男人，很需要安慰的。”朱阳阳就差说机会不多，失不再来了。他半开玩笑的口吻里透出一些久违的寂寞。
唐宁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擦肩而过般的真心，可是很快还是都掩盖在了朱阳阳那一脸高岭之花的表情之下。他总想做个令人蛋疼的施予者。至少，唐宁不想跟一个债主谈恋爱，他做不到。
原来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躲着朱阳阳走，但这种强烈的情绪还是占据他的身体，还是因为对方固执己见的给自己施舍。唐宁是个不那么严于律己的人，但是他不想一直承受这种叫人尴尬的“好处”，他不知道朱阳阳不过是挥一挥衣袖，还是有的放矢。
总之，他现在看着朱阳阳的脸，就像杨白劳看到黄世仁。虽然也可能是喜儿见到黄世仁……
朱阳阳又坐了会儿，看唐宁实在是不想跟他说话，他就自讨没趣的走了。
唐宁半晌都没睡着，主要是手臂疼，但是他一直忍住没吭声。就像原来他爸每次跟他动手之后他都想哼哼几声，可又怕他妈听见，要伤心。唐宁这人别的优点没什么，忍者神龟还是做得很好的。至少在对于疼痛的忍耐上，他一直有超人似龟的意志力。
第二天李铁蛋就能下地了，他的伤也不严重，他上六楼去看唐宁，见他身上还插着些管子，不安心的问“这些都是啥啊？怎么插这么多？”
“营养液。”护士对这一口口音浓重的李铁蛋没什么好气。她在白色的记录板上写着什么，刷刷的跟国家机密一样潦草得让本来就识字不多的李铁蛋半个都看不懂。
“怎么这么早就上来了？”
“哦，医生查过房了，俺就溜达上来看看你。”
看铁蛋的表情显然是没把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唐宁那点愧疚感才稍微得到舒展。
他用下巴指了指凳子，铁蛋立刻一屁股坐下去，就没有再走的意思了。因为朱阳阳的招呼打得比较到位，他现在也属于工伤，还有补贴。
李铁蛋摸了摸那些高级仪器，又看了看唐宁的点滴，才问“感觉咋样了？”
“没什么大事儿，你呢？”
“俺壮得像牛，睡一夜就没事啦！倒是你，好像没睡好？”
唐宁忙掩饰自己的疲惫，不想李铁蛋担心，摇头道“睡得还行，就是胳臂有点疼。”
“哦，医生今天来看你吗？”
“来过了，一会儿还下去做点检查。”
“俺这两天就要出院了，俺每天都来看你。”
看李铁蛋也露出了羞怯的表情，唐宁心里有点发慌，话到嘴边又改口了，“也太麻烦你了，你还是先好好休息，把身上的伤养好。”
“没事，没事，阿姨每天还要去忙，俺过来扶你上个厕所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也陪你解解闷。”
唐宁看着李铁蛋，难得舒心的笑了一次。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是他并不反感李铁蛋说这样的话，心照不宣的用真实的自己去面对一个人感觉的确轻松很多。过去，即使跟他很多发小在一起，他也会绷着一根弦，生怕别人问他这么多年怎么不交女朋友。虽然可以搪塞，但是总比不上这般轻松。
两人聊了一会儿，唐妈妈就来送饭了。唐宁吃了不少，他妈见他胃口好了起来，也笑得满脸褶子。
再大的事情，再难的坎儿，对于唐宁这样的人来说，过了就过了，还能怎么样，还能跳起来去咬钱光旭的老婆一口？还能给人打回来？追索赔偿都不敢去想，幸好有保险公司跟公司补贴，也不至于太艰难，便得过且过了。当然唐宁也很清楚，这中间没有朱阳阳的斡旋，他妈也不可能那么快跟保险公司谈妥，公司也不会又是垫钱又是一大早送水果篮。
倒是朱阳阳还不过来让他张口说声谢谢，债又给欠下了。唐宁心烦归心烦，但也不愿跟李铁蛋面前抱怨这样的事情。
等了三天，朱阳阳都没露脸，唐宁最后憋不住了，还是发了一条感谢的短信给朱阳阳。
朱阳阳开会的时候看到短信，撇了撇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乐意。他这类高深莫测的表情看在秘书眼里已经被习惯性的忽略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朱阳阳站在茶水间拨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接得倒是很快，他开口也没个称呼，态度烦躁倨傲的说“我给你的时间今天是最后期限了。”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朱阳阳没听完就掐断了电话。
唐宁眼皮一直跳，就想着没什么好事，结果没等来朱阳阳，倒是把钱光旭老婆家的两个兄弟等来了。他是见过着俩的，还挨过他们的打。一看着俩长得就满脸不良分子的男人进了病房，唐宁差点就要抓起电话报警了。
最近两期不期而遇的暴力事件让他稍微有点草木皆兵。
“你……你们来干什么？”
看两人手里还提着水果篮子和一束花，唐宁以为自己眼花了。
李铁蛋立刻毫不犹豫的挡在两个男人前头，虽然他的身高比人生生矮了一个头，看起来气势稍微不足。
对方两人看也不看英勇的李铁蛋，他们其中一个年级大点儿的绕过李铁蛋，站在里病床不算近的地方，让唐宁稍微找回一点安全感。
“我们来看看唐先生，道个歉。”
唐宁眼皮终于不跳了，因为眼眶快要撑爆了。他睁大眼睛看着那俩十足黑社会范儿的哥们儿，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这是我妹妹的一点补偿，医药费我们也会全部承担，唐先生不要嫌弃。这次的事情绝对是个意外。”
李铁蛋一听这个就炸了，他也不管对方是否无视他，直接跳起来抓起稍微矮点的那个人的衣领，吼出的声音像是自带扩音器般的中气十足，“去他妈的意外！俺要是不再唐哥就给你们打残了！你们一句意外就算捏？！发梦呢吧！！”
对方意外的忍住了脾气，没有去碰李铁蛋，任他抓住自己的衣领，不过他那紧锁的眉头还是暴露了他离忍耐的底线不远了。
唐宁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一个厚厚的信封，差不多是一万块钱。
他没有伸手接，这点骨气还是有的。这件事情先不管张丽做了什么，但是他无妄之灾确实受得有点太过头了。七劳五伤的，浑身没一处得劲儿的，而且对方轻描淡写的连句道歉都没有。唐宁心中暗骂，奶奶的，叔可忍，婶儿也不可忍啊！
见唐宁不接茬，两人决定改变策略，“唐先生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尽力而为。”
唐宁想了想，觉得钱他是肯定不会要的，他还没到食嗟来之食的份上，至少这姓钱的老婆的钱他收不下，可是要求的话，他觉得他还是得说出来，“张丽跟她老板之间的事情我不说什么，我也不觉得她就是对的。但是你妹妹……这么做，也太过分吧，都两次了……我希望……没下次了，要你们就得不弄出人命了。”
在唐宁眼中，搞外遇和搞死人还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也不是可以对等的。
可他的话听起来底气严重不足，他也算是这件事情里头的间接受害人，对方显然没想到唐宁提出这么“非人”的要求，都愣住了。
病房本来就四面白墙让人觉得膈应，这会儿大家都沉默得只听得见呼吸声儿了，唐宁更觉得这房间无形中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气息。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还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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