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二十一岁那年从美国回来,在国内一头扎入游戏企业里不出来。这些年,他经历过太多人的靠关系,因此在颜泽什么都不懂地向他暗示时,他不是不明白,心里却下意识将他也和那些人归到了一起。
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天他不主动联系颜泽,他想冷他几天,让他好好看清楚事态。
可现在他发现不是这样,颜泽和肖茵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好,他对她的热心,不如说更像通过她在为自己找一种安全感。
目送颜泽上了楼,江城叹了口气,这才发动汽车离开。
颜泽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
工作几次出错,别黎莉叫过去劝说了一顿。他知道黎莉是看在他实习生的身份不跟他计较,但在这么出错下去,黎莉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颜泽来到卫生间,就着凉水抹了把脸,撑在洗手台上看自己的脸。一晚上没睡好,有些憔悴,带点黑眼圈,脸色也不好。
隔间门嘎吱一声,祁阳从走出来,见到他一脸挂水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上去拍了拍肩“你……没事吧?刚才被莉姐叫去,说什么了?”
“就是昨晚没睡好,没什么大事。”颜泽冲他摆了摆手,“在这么下去莉姐真要骂我了。”
祁阳点了根烟,给颜泽递了一根“还为肖茵那事儿愁呢?嗨,你也别太走心了。工作嘛,都是这样,谁的最了谁,谁本事不如谁,外头这么大,又不是走了就没饭吃了!”
“我只是觉得她挺单纯的,进公司第一个和我聊得来,她这样一个小姑娘,能得罪谁?”颜泽推拒了他的烟,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祁阳往厕所隔间里瞥了瞥,趴到颜泽耳边“你真不知道啊?她刚进公司时流言劲儿可足了!人长得漂亮,学历却不高,工作却总被表扬,都怀疑她是靠关系进来的……你知道大公司这种地儿,其实靠关系进来的多着呢,只是一旦让人落下话把,让不该听的人听到了,那难保会信上一丁点!”
颜泽瞪大眼睛“你是说……”
祁阳伸手做投降状“哎,别!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打起精神,以后也长点心眼。你这种热心肠的,一般来说最倒霉了。”
颜泽昏昏沉沉走出去,临走时祁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絮叨了什么倒是没听见,就觉得心里头有一股劲儿憋着,难受。
祁阳眼见他走,一回头,却看到颜泽的手机落在洗手台上。他到洗手台上抓了手机,刚要喊颜泽,手不小心按了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来。
上面有一通“乌贼”的未接来电和两条信息。
——晚上去吃饭?
——公司带你去外地谈资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祁阳一愣。
外地谈投资,是说方少铭之外的另一个大投资人的那个事儿?
听说公司需要带一个策划组的人去,但分公司的人都知道这样的甜头八成都是总公司策划组的活,他们干脆也就不争,争也争不过。
可这短信什么意思?
祁阳有一丝怀疑,划开手机,对着短信的号码在自己手机上输了一遍。
江城。
祁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江城?
华易的策划部经理?
颜泽怎么会认识他?两个人关系也像是不一般。
颜泽坐在位置上发了会儿呆,下意识想掏手机看看时间,摸了两下却没摸到。他想起刚才手机在洗手台上……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站却和祁阳来了个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两人都吓了一跳。
祁阳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瞧你那样,今晚上请你吃一顿,怎么样?”
颜泽不好意思地接过手机,刚想推拒,祁阳却干脆揽住他肩膀“之前策划案的事,你不是还问我来着,我太忙了一直也没和你说,今天刚好有空,怎么样?”
想了想,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看祁阳笑眯眯的样,颜泽于是点了点头。
他是在祁阳走开后才看到手机上的短信的。
愣了一下,随即给江城回过去“在上班,晚上约了同事。”
“我是要跟你谈上次的事。”短信很快回过来。
颜泽想了想,这两天自己的状态也不怎么好,所以干脆就趁晚上跟他说清楚,别总惦记着自己了。实际上,颜泽也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出了什么问题,似乎下意识里江城总是万事替他着想,所以忽然的疏远和不闻不问让他心里不大舒服。
两人下现在的状态暧昧不清,如果说之前还不确定,那现在还说江城对他没想法,颜泽自己都不信。这也是为什么这一阵他放松了节奏,不对他追得那么紧。
之前他觉得,或许哥哥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但现在看来,他还是赶紧把这个人追到然后甩掉比较好,省得情绪被他影响,反倒让自己患得患失的。
患得患失……颜泽有些发愣。
他掏出手机给江城回了个“好”,起身走到祁阳身边。
祁阳捧着咖啡杯,笑眯眯地看他。
“不好意思啊,我之前忘了,今晚已经和别的朋友有约,下次还我请你好了。”
祁阳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和总公司的经理勾搭上,怎么会因为他拒绝了对方的约?
怪不得颜泽从一进来就受到黎莉的照顾,明明很普通,却能直接进华易实习……这层关系,指不定带给他多少好处。就目前来看,一个实习生能有跟着经理出去谈投资的机会,就是最确凿的证明。
颜泽的确是像今天就跟江城说清楚。
可下班时他电梯刚一开,就看到对面停着的黑色汽车。不确定似地走过去又看了两眼,对面的车窗直接就摇了下来,颜向林探出脑袋,跟他打了个招呼“喂。”
颜泽瞪着眼,不甘心地走过去“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我不是怕你回去辛苦?”颜向林笑着看弟弟坐上来,“今晚订了餐厅,没什么事儿吧?看你最近压力挺大,脸色不大好,别太拼了,毕竟你现在还没毕业。”
一听吃饭,颜泽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怎么说?总不能说和江城已经约好了?就凭现在他哥和江城的关系,他要是想从中插一脚,被颜向林知道,哥哥的反应会是怎样还不清楚。
“今天不行啊,我说好要帮朋友买点东西……”颜泽硬着头皮说道。
“嗯?”颜向林略微好奇,“买什么,我顺便带你去买,再去吃饭,好不好?”
颜泽心说,不好。
于是再次硬着头皮“不行哥,我跟人都约好了,到时候在那边见,也不好带着你一起去见。”
话说到这,颜向林那边没了动静。
一滴冷汗垂下来,颜泽抬起眼皮打量他的脸色,却见颜向林眼里隐约有戏谑。颜泽被他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这才听他慢悠悠问“小泽,说起来你今年也二十一了,一直没听你提起过有什么对象……”
颜泽伸出手跟他比了个停“得!哥,你怎么突然扮演起爸妈的角色了?看在我这段时间都住在家里,你饶了我吧!”
颜向林哈哈大笑,启动汽车。
颜泽挂着冷汗卡上安全带,拇指飞快打字“情况有变,突击查水表。”
江城只回了三个字“什么鬼?”
“我哥来了。”
“哦,那叫上一起来呗?”
半天不说话,颜泽脑袋上青筋跳了跳。江城绝对是故意的。
“明天晚上,我请你。”
“好啊。”
于是一晚上颜泽就被带去喂了个撑,本计划好和江城见面后推拒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被他忘到了脑袋后头。
毕竟和颜向林是亲密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颜泽把这段时间的想法和情绪全部说出来,就像好不容易拉住个能尽情听他说的人。虽然颜向林不能为他解决问题,是不是点拨宽慰他几句,颜泽心里头那个结也就松了不少。
其实,关于他和江城的事,他也很希望有个人能听他说。
只是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是颜向林。
晚上回到家,颜泽心情不错,躺在床上朋友圈,忽然就想到了和江城推拒的事。手机就在手上,动动手指也许就能拨出去,但思来想去,这种事恐怕在电话里也说不清……反正明天也要见面,干脆就一起等到明天再说吧!
第十八章
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到公司,他却首先面对着满天的流言蜚语。
一到公司颜泽就觉得气氛不太对,有几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等他回头时,甚至和别人对视时,几个人又低下头去不再理会他。以往和他随口相互问好的人,今天也有几个看起来不大自在。
就连祁阳,都是匆匆跟他对视了一眼就走开了。
心里虽有疑问,但颜泽没太放在心上。直到快到中午的时候,黎莉将他叫了过去。
关上办公室的门,黎莉翘着腿坐在办公室前,优雅大方,见到颜泽来了合上文件夹,让他坐在对面。
颜泽有点紧张,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平时黎莉都是来跟他说两句话,或者叫他进来交代两句,今天却一副好好和他谈的阵势。
“莉姐,发生什么事了?”颜泽问。
黎莉摘下无框眼镜揉了揉额头“颜泽,你和江经理是什么关系?”
“江经理?”颜泽愣了一下。
“江城,总策划部经理。”
颜泽怔了一下,大脑有一瞬的当机,反射条件就回答道“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我们之前也认识。”
黎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把一张纸放在颜泽面前。颜泽拿起来看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一份行程安排和演讲稿,地点是深圳,甚至有周详的计划表。
颜泽心头沉了一下,小心翼翼去看黎莉的反应。
黎莉面无表情,只是看上去有些疲惫,眼里却没有过度的情绪“之前这份内定的谈投资的名单,本来是我去的。如果能拿下这次的投资,我过几个月也许就能到总部去。”
颜泽心里一震,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内定的事,被黎莉知道了!
可是连他自己都还没有跟江城确定,黎莉怎么会知道?
“莉姐,我没有要答应这次要去的事。我本来昨天就要和江经理说不去的,但是临时有点事耽误了。我不知道总公司那边——”
颜泽的话还没说完,黎莉就打断了他“颜泽,你只是个实习生,按理说这种事根本不在的考虑范围内……你知道这桩投资谈成功,对策划部的人来说都是一笔功劳。总公司那边多少人争着要去,这种事怎么会落在你身上?”
颜泽的身子一震,有点茫然地看着黎莉。
有她说的那么夸张吗?
为什么江城和他谈起这件事时,轻松随意得就像两个人出去溜达一圈?
似乎察觉到自己口气太过逼人,黎莉转着手上的钢笔,低头专心致志地拧着钢笔盖“这种事我本来不该问你,毕竟为了这个内定名单,我也是……努力了一段时间的。但是你作为一个实习生,这样的业绩对你是无用的……”
早上那些人的眼神,态度,以及怪异的气氛,前后一串,颜泽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黎莉话说到这个份上,用意已经很明显。
她希望颜泽能主动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