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明决眼睛一斜,嘴角含着淡淡的嘲讽。
“妈的!”那同学一拍桌子,把凳子一踢,挽起袖子就走到了明决面前。
“要打架了!”有同学开始起哄,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何况正是高三的日子,学校里单调的一切都要把人折磨的疯掉,一点点风吹cao动或者不合乎规范的行为都能成为生活的调剂。
“怎么着?打架?”明决扯扯嘴角,不屑地笑了,他站起来,把校服链子一拉,扯下外套。
“行了,不就是一点小事,至于吗?”班长过来走到两人中间,按着那同学,“散了吧,散了吧。”
“你仗着家里有点背景就这么嚣张……”那同学觉得不过瘾,即使班长按着他,他的嘴巴还在不停的嘟囔着,用一根中指恶狠狠地指着明决。
“我家里就是有钱有势,怎么着?不服?”明决慢条斯理走过来把班长推到一边。
班长也就只敢按着那同学,哪里敢对明决怎么样,谁也不想惹上那个阎王。
明决抓着那同学的衣领,随后不紧不慢地抚平上面的褶皱“我讨厌别人拿手指着我,我想你应该知道。”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伴随着一声略显稚嫩的喝止,一本书飞到了明决的身上,“现在不是上自习吗?是不是想让你们班主任知道!”
教室里的窗台边,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辅导书,而这就是来回巡视的老师手中最得力的武器,但是还没有任何老师敢把书扔到明决身上,显然,这货是新来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大气也不敢出,盯着这场闹剧的主角。
明决也一愣,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书本,一张生面孔从窗户那边探出来。
这人估计是新来的,看上去很陌生,皮肤不算白,但五官凑到一起显得很乖,给人感觉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穿上了大人衣服,声音干净澄澈,下颌的弧度十分流畅,逆着光,看得到他脸上细细的绒毛,叫人觉得这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羊。
那娃娃脸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依然假装底气十足地说“还看什么!是不是想出来站!”
“温老师,没事,就是随便聊一聊。”班长打着圆场,都高三了,班主任辛苦,没必要再给他添乱。
那同学很不爽地把自己的衣领从明决手里抽了回来,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不满地大力翻动着自己的书本,用翻页的声音向世人证明着他不是懦夫,只是为了顾全班级名声。
对手都离开了,独角戏没什么意思,明决回到座位上去,那娃娃脸很满意地点头离开了。
比起这位同学的忍让,明决一反常态的沉默才是最大的争议点。
“你今天转xing了?哥儿几个本来都打算 起袖子一起上了!”江名男把头转过来问他。
明决靠在椅背上,用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神不知聚焦在哪里“刚才,那谁啊?”
“我也不知道,你等着,我帮你问问。”江名男说着向左邻右舍打听起来。
明决的脑海中已经被那个惊艳了他的侧脸所占据,那个娃娃脸,就像是惊惶的小鹿闯进了修罗的狩猎场,他要好好玩弄玩弄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就像从前他对待家中的宠物那样,也像他父亲对待他那样,略施甜头叫它们亲近自己,趁着它们毫无防备之时突然出手,那样尖刀才能一举刺进最柔软的地方。
第二节 课后,是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江名男神秘兮兮地从邻班回来“我打听到了。”
“什么来头?”
“就是新来的实习生,体育老师,姓温,大学刚毕业。”江名男问,“你想揍他?”
“看他长得欠扁。”明决淡淡地说,他是这所中学食物链的顶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行啊,打他的时候叫上我。”江名男趴在栏杆上说道。
每个学生都喜欢趴在栏杆上看着对面楼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每个老师都恨不得让栏杆长出铁荆棘,因为他们见不得学生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明决没有说话,他扔给江名男一百块“帮我买瓶水,渴死了。”
“行,你等着。”江名男二话不说,向着不远处的超市走去。
明决懒懒地走回教室,他经过的地方总有女孩透过窗户在偷偷看他。
明决转头瞟了一眼,身后就是一群女孩子的力透墙背的尖叫,如果她们知道他内心的y暗和龌龊,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喜欢他。
他是自恋的,自负的,却也是自卑的,有时候感觉他自己是行走的垃圾,是镀金的朽木,至于为什么不从楼上跳下去,也许是因为内心还有些许期待,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期待。身在地狱,心如死灰,却依然要仰望天堂,来路磕磕绊绊,去路无可寻觅,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前方,也许是沼泽,也许是深渊,但也许有别的什么东西会等着他。
“今天晚上回家吃饭,替你请过假了,不用上晚自习!”明决父亲打过电话来,那语气强硬,不是通知而是命令。
“知道了,林先生!”后半句被明决吞到了他的肚子里,那人一面推开他,一面抱怨他不和自己亲近,笑话。
学校禁止带手机,大家偷着带,而他是个例外,因为他是有钱人的儿子。
“你们继续修炼,我要回家去吃个饭。”明决对江名男和其他几个人说,“不用等我了。”
“行吧,那明天见。”
“明天见。”
明决平时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偶尔有家政阿姨来做做家务。
他喜欢一个人住,因为这样就能避免许多的争吵,还有其他的杂碎。
司机已经在校门口等了,明决却慢慢悠悠背着单肩包从c—ao场上穿过,远远地就看到篮球场那边一个人在挥汗如雨,不会是教体育的那个宋老师,他长得太丑了身上也没这么白,学校里还有哪个男老师身材保持的这么好?如果有,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明决眯起眼睛,大概已经知道那个穿着背心和运动短裤的就是今天闯进教室的娃娃脸。
“温老师是吗?老师……”明决再走近一点,从那完美的侧脸曲线确认了这一点,他的目光不自觉顺着汗水的运动轨迹向下看去,这娃娃脸长了一具充满男xing气息的身体。
明决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把这画面刻在脑海之中。
“明决,你可算是出来了,上车吧。”司机对他的态度就是他爸爸处事的影子,隐忍克制,疏远中的亲近,强权下的民主,暴力中的柔情,污血浸染出来的花蕾。
“今天什么事,父亲这么急着叫我回去?”明决双手抱臂,冷冷地问着。
“这我可不知道。”司机老张只对他爸一个人忠诚,哪里把他当少主子看,别说少主,拿不拿他当人看也不一定,毕竟他老爸一年十二个月,就有十个月待在情人身边。
“明决,你可算回来了,进屋坐吧,你爸和你妈在等你呢。”李婶是他家的保姆,可能是这家里唯一一个真心用笑脸对他的人。
可惜,她的笑脸,廉价而无用。
明决厌恶她,更厌恶自己的势利,有人肯对自己好,自己却这样,没办法,改不掉。
“叫你回来吃个饭比见皇帝老子一面还难是吗?”
饭桌上菜倒是色香味俱全,只是配上他爸他妈的苦瓜脸,实在是难以下咽。
“回来了?”明决的妈妈正伸展自己五根胖胖的手指头,欣赏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油,她已经不再年轻,身材也已经走样,却还是硬要把自己塞进小一号的衣服里,结果只能是挤出满身的横rou,本来没有那么难看,她越是精心修饰就显得越发难看。不是说胖人没有人权,不是说青春碾压一切,只是妄图用虚假的壳子掩盖空虚的灵魂,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作呕的事情。
明决不说话,只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默默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眼帘低垂,向丛林的王者献出自己奴颜以求得一夕安稳,恶者向更恶者低头,这是基于多方考虑得出来的最佳生存指南。
可惜,今天老大似乎不怎么高兴。
“跪下!”一声暴喝划破空气。
“又来了……”明决低头握拳,最终轻轻松开,拉开椅子,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第24章 图腾
“你看看你老是这样,有你这么做爸爸的吗?”明决妈妈的目光依旧聚焦在自己鲜红的指甲上。
“也就是你生出来的孩子这么多毛病!”明决的爸爸十足的老板派头,走过去一脚把跪在地上的明决踢翻。
明决忍着疼痛很快地从地上爬起来,恢复了跪姿,他双手握拳放在身侧,背部隐隐传来疼痛,所谓的在外做皇帝在家做奴隶就是这样了吧,外人因他是他父亲的儿子而敬畏他,他们却不知道他这个亲生子远不如那私生女得宠。
“不服是吗?”明决爸爸抬起锃亮的皮鞋对着明决的背部又是一脚,明决扑倒在地却无法坐起,因为那象征着权利的尊贵脚掌正踩在他的背上来回捻着,好像他是燃烧到尽头的残余烟头,也好像他是一只惹人生厌的蟑螂。
“唔……”明决倔强地咬紧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但还是有音节从嘴唇里漏了出去。
“废物,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明决的爸爸似乎对于明决胆敢发出声音很是不满,那□□在他眼中是怯懦,是不配为他儿子的象征,更激起了他内心里压制着的残暴,他愿握紧自己的手掌,将这不得宠的儿子捏死在他的掌心。
“爸,我错了,我下次不会迟到了。”明决知道认错并不代表怯懦,这是最佳的选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但是很显然,这暴君对于他认错的速度不满,是非常不满,暴君希望他强硬,却又要他臣服。
“爬起来,来,爬起来。”明决爸爸的声音近乎温柔,向躺在地上的明决伸出了一只手。
明决明知这是一个陷阱,却还是只能配合着演出,他伸出自己的手,握着他爸爸那厚实的手掌缓缓站了起来。
他爸爸温柔地为他整了整衣领,那慈爱的眼神就像是厨师看待案板上鲜嫩的食材一样。
他够了!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手,这场虚无的表演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明决的一颗心提着又掉了下来,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的呼吸从急促到平稳,再从平稳上升到急促。
“来放松,别这么紧张。”他的父亲拍拍他的肩膀。
明决的身体慢慢地放松,随后就被猛力的一拳打到了墙上,玻璃隔断墙。
那一拳从右边打来,明决看的清楚,但是身体下意识地僵住不敢闪躲,他的下巴吃痛,口腔里一股铁锈的味道迅速蔓延开来,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他的身体被玻璃碎屑包裹着倒了下去,细小的碎片嵌入他的手掌,割破他的面颊,大颗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好像盛开的玫瑰那样妖艳。
明决的母亲就那么坐着,冷冷地看着,仿佛那只是一条不讨主人欢心的狗,那被暴打的孩子身上没有她一半的血,她所知道的是这个卑贱的孩子身上流着她那该死的丈夫的血,看着他挨打,仿佛看着她的丈夫遭受到了同样的对待,这可怜的小畜生,胆小怯懦,是条吸血虫,这条虫时刻提醒着她,她早已不再年轻。
“先生,您父亲来了。”李婶从外面进来,垂着眼帘说道,眼前的血色狼藉,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让他进来。”明决的父亲摆摆手,用纸巾擦拭了自己汗shi的额头。
“你知道自己错了吗?”明决的父亲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明决四肢垂地,像一只小狗在摇尾乞怜。
“这就对了。”他的父亲满意的点点头,坐回了饭桌边。
一个脖子上戴着金项链穿着唐装的老头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浑身鲜血的明决“这小畜生又惹事了?”
“他自个儿闹脾气,把玻璃墙都毁了,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有一个这样的儿子,我还当什么老板!”
“是吗?”老头浑浊的眼球微微转了转,用拐杖杵杵地面,“早知道他是这样不成器,就该在小时候朝死里打!”
“滚吧!”
明决不说话,费力地爬起来,用衣服下摆包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上了二楼。
李婶见状,忙把那一片玻璃碴子打扫干净,免得污了主家的眼。
“爸,这次找你来,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吴家山的那个煤矿,您可不能便宜了别人。”明决的妈妈开门见山地讲了出来。
“我还没说话,你急什么,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是我们家的事,那矿产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明决的爸爸不紧不慢地说道。
“怎么着,你们家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当年我爸陪嫁几百万把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明决的妈妈一拍桌子,身上的rou一颤一颤的。
“这个矿,是我给老二的,你们两口子就别打这个主意了。”老头转着手上的金戒指,抬高了自己的语调。
明决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即使紧闭着门,一楼激烈的争吵还是从门缝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被血液浸染的衣服已经粘在他的手掌上,他每掀开一分,就倒抽一阵凉气。手掌被划开狰狞的口子,里面露出晶莹的玻璃碎片,明决用脚把床下的医药箱勾出来,拿出镊子开始给自己清理伤口,这次,他爸算是下了轻手,不然他怎么有可能站着讲话。
把玻璃碴清理完毕,他也没有上药的心思,脱光了衣服钻进浴缸里,将自己血淋淋的双手放了进去。
血液在水中晕染开来,就像一层薄薄的红色轻纱,他把自己的右手从水里拿出来,抚摸着脸上的伤痕,那只手掌顺着他的胸膛滑下,一路留下触目惊心的红色,滑过他的喉结,滑过他的胸膛。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十分不适应,他就像躺在砧板上的鱼,随时都会被屠刀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