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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人戏 第8节

作者:dew 字数:21945 更新:2021-12-20 18:45:27

    他蜷起手指,紧紧按住了那枚小小的指环。

    最后一束日光隐没时,他们已回到了房子里。这座三层的小别墅是岛上唯一的一幢建筑,房间不多,但都很空阔。就连浴室都大得惊人,中央放置的浴缸足有数米见方,够人在里面游个来回。比起浴缸,说是浴池会更贴切。

    他们在外逛了一整天,身上都是黏腻的热汗。周念一回来便进了浴室,刚脱了上衣,门就被从外打开了。

    裴洵走了进来。他什么都没有穿。

    “一起么”他坦然地问。

    在周念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他走到一边,打开了浴缸的注水开关,泊泊的水流声随即充满室内。池中的水面逐渐抬高,周念却没给他什么反应。裴洵转过身来,抚摸他的腰际“不想要吗”

    他熟练地拉下了周念的裤边,低低笑了一声“这里看着可不像。”

    心情低落的这段时间,两人都没什么心思,欲望被暂时撇到了一边他们已很久没有做过。而此时,周念只是看着他的腰臀,脸上便蓦地热了。

    “想。”他也低声说。

    裴洵笑起来“那你在等什么”

    光在他湿漉漉的眼睛里游弋,像摆尾的鱼,带着直白的勾人意味。周念顿了顿,向心底的渴望投了降,他低下头,用力含住了裴洵的嘴唇。

    他们跌跌撞撞地向浴池内倒去。水高高地溅出来,抛出一串串水花。水面平息之前,裴洵已翻身攀在了他肩上,搂过他的脖颈,吻他的侧脸。他的呼吸就在周念颊边徘徊,拂在那道浅浅的伤疤上,烫得惊人。

    周念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别”

    而裴洵捧住了他的脸。不容周念再躲,他伸出舌头,在那片格外脆弱敏感的新生皮肤上舔了舔。嘴唇抿住皮肉,浅浅地吮吸着。

    仿佛有电流刹那间通过全身,周念只觉心上一震,全身猛地绷紧了。

    “周念。”

    他听到裴洵叫他的名字。

    裴洵已经很久没这么郑重地叫过他的全名了,而此时他慢慢地念着这两个字,一手按着他的下颔,逼他与他四目相对。

    “你曾让我不要怕,我做到了。”裴洵说,“现在你是在害怕什么”

    第33章

    周念径直堵住了他的话。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只愣了一瞬。五官在刹那间凝固,被冻住了,僵死在原地。 而他的眼睛却还活着,像被忽然凿穿了似的,变得深而又深。

    有那么一瞬间,裴洵觉得他的眼里有水光颤动。但周念只是猛地抱紧了他,低头发狠似地咬他的嘴唇,翻身将他压到了池壁边。

    他不会知道,周念的筋骨和血肉都在他那一句话的催化下鼓涨着,像被丢进了沸水里,每一次呼吸都烫到发疼。一池的水都解不了这份焦灼,越靠近裴洵,火就烧得越厉害。

    “嗯”

    裴洵被他吻得侧过脸去,轻轻叹了一声,说不上是疼痛还是愉悦。他向来很会接吻,但此刻所有的技巧都在周念不管不顾的疯劲下溃不成军。周念按着他的后颈,没让他撞到池壁上,水下的身体却没那么体贴,直接撞进了他的双腿间,彼此的欲望毫无间隙地对峙着。不像是要做爱,像是要把他生生拆了。

    “怎么不说话”长吻过后,裴洵退开一点,指尖抵着他的下唇,没让他追过来,“等着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他在周念的臂弯间灵活地挣动了两下,便矮身扎进了水下。周念只来得及低下头,就感到下身被包裹进了一片湿软的高热中。

    裴洵的动作并不算熟练。他没做过这事,犬齿偶尔会摩擦到表面,但温水的润滑和“裴洵在给他口交”这件事实本身所能带来的快感将这些远远甩在了脑后。周念浑身一颤,几乎要按捺不住地去压他的头,最终只死死扣住了池壁。

    室温像陡然升高了,一时只听到翻涌的水声,和他愈发低哑的喘息。裴洵浮上来换了一次气,便又潜了下去。周念没忍心让他太累,快射的时候便努力往后退了退,裴洵却按住了他的腰,舌尖在性器顶端一勾,便将它吞进了喉间。

    “没事吧”许久没做过,他这次射的东西又浓又多,一口都含不下。裴洵探出水面时仍在咳着,一行白浊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周念紧张地靠过去,揩过他的脸颊,“快吐出来”

    裴洵只看了他一眼,便将嘴里的东西都咽了下去。

    “你不用这样的。”周念将头抵在他肩上,心软得一塌糊涂,“我”

    “你不喜欢么”裴洵舔了舔嘴角。

    他的眼角濡红了,眼睫上还挂着水滴,竟平白多了几分艳色。周念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才说“喜欢。”

    “对了就像这样,要告诉我。”裴洵笑了笑,抓过他的手,向自己的后方探去“我知道,你更喜欢我的另一个地方”

    他一手掰着自己的臀肉,另一只手牵着周念,带着他向里送去。

    浴池温热的水跟着涌进,是现成的润滑。他的体内又湿又软,烫得惊人,手指甫一进入,即被肠肉柔媚地绞住。周念呼吸一滞,心脏近乎崩裂,裴洵却还嫌不够。他靠在周念耳边,轻轻地吹气“怎么样”

    周念说不出话。裴洵笑了笑,低声说“我里面是不是每次都让你很舒服这次也一样啊”

    破碎的语句消失在周念唇间。他抬起裴洵的膝弯,早已硬得发疼的性器直接顶开了穴口,一撞到底。润滑还是不够充分,裴洵被毫无预警的痛楚一激,半身都软了,再没了调笑他的力气。周念在他颈边急促地喘息着,过了会,才找回了一点愧疚“疼吗”

    “疼。”裴洵缠在他肩上,轻嘶了一声。周念连忙放开他,伸手去摸两人连接的地方,想看看伤了没有但裴洵截住了他的手。

    “没事。”他重又抱紧了周念,舌尖柔软温热,舔过周念的耳廓,“你还可以对我再粗暴一点。”

    他们在水里做了第一次。新奇的环境加重了快感,裴洵难得一见的情状亦点燃了他全身的血。如裴洵所愿,周念抓着他的手腕,在水中迅速进出着,每一次抽出都有水争先恐后地挤进穴口,带来奇异酥麻的饱涨感。裴洵的手被他抓着,只能以眼神逗他“看像怀了一样。”

    周念也看向他的小腹。那里被水和阳具撑着,隐隐有些微的凸起。周念受不了这样的暗示,脸上一臊“别说了。”

    “那你想听什么”裴洵勾起嘴角,“好厉害嗯,太大了啊”

    他一声一声地低唤着,声音里像藏了把小钩子,一下下挠在人心上。周念咬着下唇,半天才说“这么浪”

    “你喜欢。”裴洵抚摸他的侧脸。明明在水中,汗滴仍像蜡油那样滚下来,砸在他手上。

    “只能给我看。”周念小声说。

    “ 是,只给你。”裴洵说,揉开他紧拧的眉心这次是因为情欲了。他向后一仰,靠在池壁上,扬起眉梢“任你摆布。”

    他们甚至来不及好好擦干身体,便又滚到了卧室正中的那张大床上。床是热带海岛常见的式样,木质,高足,四边围着轻薄的纱帐。裴洵仰面陷在雪白的床榻间,身上还带着湿润的水痕。不似平常瓷般的冷白,他的身体是被欲望蒸出的淡粉色,撑起上身望着人的时候,像一截刚从水里捞出的藕。

    他就用这副神情看着周念“还想玩什么花样”

    周念不答,只俯身压了下去,叼住他的嘴唇,再度进入了他。

    这一夜的性爱仿佛一场硬仗。像是再没什么顾忌了,周念不知节制般地索求他,像第一次那样,在他的身体上开疆拓土,途径的每一处都要留下所有权的记号。裴洵放纵着他他一向都放纵着他,但他似乎也有哪里不一样了每当周念心疼他、想要停下来时,他会按着那人的后颈将他拉下来,说,我想要你,你还可以这样

    他们都听过一句话,是位哲人说的,人如水蛭,最终都是凭借原初的欲望而活。这一夜他们终于感受到了,仿佛时光飞退,退回到了进化尚未开始的千年万年前,理性远去,只剩下想要紧密相连的愿望,就着本能攀爬到顶峰,合而为神。

    最后他们都精疲力尽。周念伏在他身上,抚慰般轻吻他遍布吻痕的肩胛。裴洵被他折腾得不轻,像是去了大半条命,但在周念望向他时,仍提起了嘴角“帮我倒杯酒。”

    冰柜就在床头。周念拿过一只酒杯,将红酒倒进去,却没递给他。他浅浅呷了一口,才低下头,哺入裴洵口中。

    等这杯酒被唇齿渡尽了,裴洵才仿佛恢复了一点打趣的力气。他在周念鼻尖啄了一下,又倒回枕上“开心了吗”

    天性在此时方堪堪归位。周念有点害羞,只点点头。

    他抱着裴洵温存了一会,几乎要陷入了夙愿得偿的巨大欢喜中。在安宁与满足接踵而至的前一刻,他终于想起,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问。

    其实已经不需要问了裴洵已给了他一切答案。但是在心与心这样靠近的时刻,好像只有得到了最终的确认,才是最完满的。

    “你爱我吗”他问裴洵。

    这大约不是言明爱的时机,他将一颗心完整赤裸地捧了出去,等着那人的答案。那人但凡迟疑一刻,都会是对他的轻慢。如果说“喜欢”,大约会更轻松一点但他不愿意搪塞。

    你爱我吗他的问题在咫尺距离间传达给了那个人,每一个字都炽热滚烫。

    “我如果能不爱你,”他听见裴洵说,“哪容得下你这么嚣张。”

    第34章

    那晚裴洵做了一个梦。

    他清晰地知道这是在梦中相同的梦在他人生的各个阶段早已重现过太多次。像是一声固有的警钟,或者一道燃烧的防线,及时提醒他收手止损。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熨平烫帖的硬领衬衫和背带裤,就知道这是哪个年龄段。不出所料,一阵只在梦里反复回响的女声便响了起来“在这边快上来。”

    他看见他的母亲正沿着楼梯快走上来,看到站在前方的他,只顿了一下,便又回头去招呼身后牵着的男人“放心,家里没人。”

    那陌生男人生了一副唇红齿白的好样貌,是最讨女人喜欢的类型。听到她这么说,便一步跨了上来,搂住她的腰深吻下去。一吻结束,才看见了身后的小孩,挑起眉“你儿子”

    “这孩子没事的。”她说,不耐烦地将他推进房间,重重甩上门。隔着门,裴洵仍能听到她逐渐婉转起来的低喃声“别管那么多嗯你快点”

    那时他不过五六岁,尚不知道一门之隔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后他的母亲倚着门送那男人离去,半晌才想起他的存在“小洵你过来。”

    他乖乖地走到她面前去。

    “你最喜欢妈妈了对不对”她蹲下来,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什么事都愿意为我做吧”

    他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今天的事要保密哦,”她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唇印鲜红明晰,“妈妈也最爱你了。”

    说着最爱他的妈妈在不到半年后就没了音信。临走之前,甚至没有告诉他,更谈不上告别。过了两周,他才想起问管家,妈妈去哪了

    夫人您的母亲不会回来了,管家及时改了称呼,顿了顿,忽然故作神秘地低声说,可能赵小姐以后就是新夫人了,您也要喜欢她啊。

    那时他的爷爷刚刚过世,裴鸿将家族的权柄全数抓紧在手里,自然没了维持先前联姻的必要。也好,两人都乐于追求各自的快活,婚姻的契约一断,暗地里的事都摆到了明面上,一时不少美得各具特色的女人都在他家里频繁进进出出,姓赵的姓盛的姓唐的,他都记不住谁是谁。听了管家的话,他也认真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当晚赵小姐来找他父亲,没找着,扑了个空。大约是想着总不能白来一趟,她找到了裴洵,在他身边坐下了。

    她好像喝了点酒,不然也不会问了句平常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我和那位姓白的之间小洵,你更喜欢谁呀

    他记得管家的教诲,当然说喜欢你。

    他不小了,知道管家说的“新夫人”就是他的新妈妈。他并不排斥她,甚至对这件事还有一点期待赵小姐对他不错,经常给他带礼物,笑容也很甜一看见她,他就很高兴。

    此刻她被他的回答取悦了。她微微地笑起来,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这就对了,我也特别喜欢小洵。”

    可她连装都不屑装得太久。成为裴鸿的第二任妻子后,她没多久就对他不那么在意了。曾经的关切都像是纸糊的,粉饰外表而已。他听见她对他父亲说“你不想要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吗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呀”

    一年后裴鸿向她提出离婚。她指着他吼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为了你来当别人的后妈连你儿子都要费心讨好你”

    那时他默默地想,没关系,至少父亲是不会走的。无论裴鸿对他的态度怎么样,至少他会一直在,而且父亲也不是没有温情的时候,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瞬间,裴鸿也会看着他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所以你要”

    过去,每当他为裴鸿的决定而愤怒失望,这句话总能对他产生不可思议的抚慰效果至少对于一个人来说,他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父子关系如磐石般不可转移,任谁也更改不了,所以父亲的爱是不会变的,可能那人只是不那么会表达为了这个“唯一性”,他愿意做很多事。

    时间被飞速拨动,一时眼前的景与人都模糊了,许椋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如果我说你可能有个哥哥呢

    冷汗从他额上滴下来,坠到眼睫上,将他催醒了。裴洵睁开眼,就见周念正注视着他,眼里有一点慌乱。他擦去裴洵额角的汗水,小声说“我昨晚弄伤你了吗”

    他几乎一夜没睡。“这算是表白了吧”他搂着裴洵闭上眼睛,却根本没有睡意,“他他向我表白了”

    这实在是很不像他会做的事。但一整夜,只要一想到这句话,睡意便立刻被一扫而空,无数小快乐涌进心里,像吹鼓了的氢气球,瞬间盈满了他。

    半夜时他似乎短暂地睡了一会,天一亮又清醒了。他不愿意离开裴洵,又不舍得吵醒他,就这么默默看着他。这样就让他很满足了。

    他仔细地端详着那人的睡颜。裴洵微蹙着眉,眼下微青,看上去很疲倦。这不一定是昨晚胡闹导致的,被搁置许久的记忆终于缓缓回笼,他想起,从他受伤那天起,裴洵似乎就一直在忙什么,难得地拨出和应接了很多电话。在此之前裴洵原本一直筹备着一幅作品,忙得天昏地暗;在他受伤之后,又成天守着他,劳心劳力地做了不少事。

    他大约一点也不比自己轻松。

    没等他兀自心疼多久,裴洵的眉忽然拧紧了,额上渗出冷汗,像是哪里很疼。裴洵不答话,他只好仔细反省昨天的事,可能是因为没仔细扩张,后边又太动情,没收住手

    过了会,裴洵好像终于从梦魇里回过神来了。他摸了摸周念的头,说“没有。做了个噩梦。”

    “真的”周念怀疑他是故意这么说,好让自己安心这种事不是没有先例。

    “真的。”裴洵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特别可怕”

    他朝周念挨近了一点,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一样。周念抱住他,笑着问“你也有会怕的东西”

    “有的,”裴洵说,“怕极了。”

    他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不再像个玩笑了。周念怔了怔,不自觉地收紧双臂“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哪样”裴洵笑。

    “让你担心。”周念说。

    他的语气郑重极了,像在许下誓言。裴洵深深地望着他,半晌才笑弯了眼睛“我想也是。”

    “一开始,我就在想,”他的手指抚过周念脸侧,“我家宝贝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这么低落的时候好难得,我可不能错过了。”

    “没有嫌我烦”周念在他颈边咬了一口,声音闷闷的。

    “哪儿敢呀。”裴洵只是笑。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担心得比较多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哪敢嫌你烦喜欢你都来不及,趁你也还喜欢我的时候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远雷,风呼啸着刮过,带来一场急雨,雨滴响亮地打在门窗上。海潮声与风雨声交混在一处,一低沉一清脆,几乎像是一首乐曲了。

    凉风依稀吹拂进来,周念拉紧了被单,将两人都拢在这方小小的温暖间。他紧紧搂着裴洵,裴洵也拥着他,天光昏沉,明明也没有开灯,他却觉得心里亮敞,仿佛有无限未来可以期待。

    他想起了一首诗。

    活着,何其美好

    由于我出生人世

    再由于,在你心里。

    诗来自于狄金森

    第35章

    那一晚的风雨持续了整整一天。热带的天气来去都快,待到第二日清晨,周念再推开窗时,天与海都复归于一片纯然的清澄,海鸥醉醺醺地飞过水面,不时传来阵阵鸣叫,仿佛低沉的风琴声。

    他们在岛上待足了两周。这里的生活像是梦里才有的,又像只存在于诗行间的那样相守在地上,在这里爱,爱上一天。避免了和外界的联系之后,这里更是有了几分与世隔绝的意味。仿佛全世界都倏然远退,只余下这么一座浮于海上的孤岛。时光像是静止了,日月升落不过一幅画卷;天地都只存在于此处的潮起潮落间,只存在于你我之间。

    “不想回去了。”那晚他抱着裴洵说。

    “那就不回去。”裴洵懒懒地应了一声。

    此时他们正蜷在客厅那张长毛地毯上,四周散落着一地狼藉。厅里只悬着一盏小灯,照亮了落地窗外温柔卷动的夜潮。这一切都是场意外。自晌午开始,裴洵就在窗前支起了画板,模样专注,像在写生。周念不舍得打扰他,靠在沙发边上读了一下午书,黄昏时才切了碟水果喂给他。裴洵正涂抹着什么,只下意识地咬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小心地挪了一下角度,不让他看见画布上的内容周念被勾起了好奇心,站到他身后一看,属于海浪的线条只占据了小小一角,余下的部分,全都是他低头看书的模样。

    “嗯”偷看被抓了现行,裴洵倒也坦荡,唇角一勾就要调笑,周念却已低下头,堵住了他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果盘摔在了一边。周念揽着他的腰俯下身去,本只是想吻他一下,却不知怎么地收不住了。跌跌撞撞间,他们撞倒了裴洵的颜料架,又滚到了沙发间的地毯上。喘息间,裴洵抚摸着他的脊椎,低喃着说“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精力过剩”

    这几天来,无论他们起初是在做什么,最后似乎都要演变成这档事。譬如前些天阳光正好的时候,裴洵找出了他之前的冲浪板,准备到海上试一试,出门前让周念给他涂油。他全身只穿着条绷得很紧的泳裤,线条诱人的脊背微弓着,上边还留着昨夜周念咬下的吻痕。室内冷气很足,周念却觉得碰触他的指尖都在发热,手指不自觉地顺着腰窝探了下去最后防晒油没能派上本来的用场,而有了其他的用途只是事后清洗时有点麻烦那种滑腻温软的感觉太好,他没忍住,在浴池边上又把人按住做了一次。

    “你惯的。”这时他在裴洵耳边说。

    “嗯,我要反省一下。”裴洵在他额上轻轻弹了弹,“不过,你兴致未免太好了点我可吃不消。”

    “上次是因为你穿得太少了,”周念作严肃状,“我要嫉妒的。”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裴洵瞥他一眼,“什么都不穿都没事谁看”

    “海鸥啊,”周念理直气壮地说,“一大群呢。”

    “”裴洵决定让他赢。

    情欲升起之后,谁都没再想这些小事。这会儿他们搂在一起听潮声起落,心里沉静下来,总算有空想了想其他的事。周念许久没出声,好像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才说“还有好多合同。”

    “侠客行,广告,代言,”他一件件数着,“这次回去拍戏,又要很久见不到你了。”

    闻言,裴洵抬手轻轻抚过他的嘴角。那里曾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如今已只剩淡淡红痕,几乎看不见了。

    “我也没什么事了,”裴洵想了想,说,“隔几天就能去看你一次。”

    “会想我吗”周念问。

    “不想你想谁。”裴洵说。

    周念不说话了。他埋在裴洵颈边,闷闷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裴洵揉了揉他的头发。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周念摇了摇头,没回答,嘴角却提得更高了。

    只是一想到你也喜欢我,我就觉得很高兴。

    一回到城里,原本停滞的时间就开始加速流动,积攒的工作也跟着扑来。自受伤以来,除了来自经纪公司一份简短公告,他的粉丝们就没再得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早已心急如焚。回来当天,他就在许莉的勒令下拍了张照发上微博,是张清清爽爽的正面照,配文也只有一个微笑的符号,维持了他微博一贯惜字如金的风格。这张照片在半小时内便转发上万,侠客行官博也随之转发, 附上四字欢迎回来。

    这也使先前“周念或因受伤退出拍摄”的谣言不攻自破。与此同时,也不免有怀疑论者开始议论纷纷能让一部名导名班底的大制作等待这么久,周念一定有相当强硬的后台。周念在这大半年频繁接到高质量片约的事实也成了这一论调的主要论据,使得传言一时喧嚣尘上,但没等公关部出手摆平,来自两位导演的发声已为他解了围。

    第一位是七度青春的导演,他专门为此发了一条微博,盛赞周念勤恳努力,专业素养极高;另一人则是出了名不爱发表见解的白桦,他也在采访中难得地开了金口,提及周念时,第一句评价即是“天赋演员”。

    “假以时日,”他说,“奖项会证明一切。”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翌日便传来消息,凭借在七度青春中的出色表演,周念得到了他演艺生涯中的第一个视帝提名;下午,更重磅的消息接连传来,备受期待的山鬼获得了本届金尊奖的六项提名,作为片中的男主角,周念也被提名为了影帝的候选人之一。

    一日之间两获提名的新闻顿时冲淡了一切质疑。人们不再提及这些负面猜测,一边倒地选择了赞美是啊,我早就觉得,周念看着就干干净净的,怎么会和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扯上关系嘛

    而正处于舆论中心的两个人都对这些纷扰置若罔闻。演员先生依然兢兢业业地拍着戏,偶尔外出拍个广告;传闻中的“后台”先生在出事前即完成了先前一直忙碌的事,此时也乐得在家赋闲逗狗。实在无聊的时候,就飞越大半个国家,到那人身边去。

    如先前的很多次那样,这天他也早早定好了拍摄地附近的酒店,等着某人下戏过来。周念那日有夜戏,结束时已近凌晨。裴洵这几个月来被他培养出了规律得不能再规律的作息,十点不到就挡不住阵阵困意,倚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感到有人拉过了他的手腕,正往上比划着什么东西。清醒后仔细一瞧,是周念正半跪在他床前,双手间拿着一块手表,正往他腕上扣着。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裴洵的手腕,指尖灵巧地携着表带穿过带扣,调节到适宜的长度。动作轻缓,像捧着什么易碎的东西,带着份不易察觉的珍重。

    他低着头,分明让人看不见神情,裴洵却仿佛能感到他的目光,专注而柔和。

    裴洵垂眼看了他许久,才问“送给我的”

    “嗯,”周念说,“我第一次代言的东西。之前合作方让我从系列里挑一件,就挑了这个。”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他继续说,“就觉得你戴上会好看。”

    “不过,你戴什么都会好看的。”

    裴洵笑起来“都学会说这种话了。”

    周念只是笑。

    这一回,他难得地没在裴洵面前暴露无遗,存下了一点不好意思直说的小私心裴洵不会知道,在他们家,有一对传了几代人的玉镯,历来只赠给直系子孙选定的妻子。如今,正绿滴滴地悬在他母亲腕上。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他总不能给裴洵戴上那对镯子只好,先用这个暂时把人拴住。

    “刚刚,”裴洵忽然说,“你跪在那我以为你是要求婚。”

    他本是想逗逗周念,想着这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害羞出乎他的意料,周念没有惊讶,甚至都没有解释,只微微红了脸,抬起一双澄亮的眼睛,定定望住他。

    就是啊,周念心想,只是,这才刚刚开始。

    就相守在地上吧人世的争吵,熙攘

    都向后退隐,留给纯洁的灵魂

    一方隔绝,容许在这里立足

    在这里爱,爱上一天

    勃朗宁

    第36章

    裴洵没想到那天许椋会来。

    侠客行在金尊奖开奖前三天杀青,周念的戏份结束得更早一些,早早就和他约好那天会回家吃饭,让裴洵将时间留给他。当天下午,裴洵难得勤快地动手收拾了屋子,以免又让即将回来的人为他的生存环境担心门铃响起的时候,他还在清洗咖啡壶,生怕待会被周念发现他曾经熬夜的痕迹。

    而门后站着的是许椋。

    大约是他没能很好地掩饰住失望,许椋在阶上站了一会,才抬了抬眉“不请我进去吗”

    “怎么会。”裴洵侧身让开了。

    待许椋在桌边坐定,裴洵关上门,问他“喝什么”

    “除了咖啡和酒,你这还有别的吗”许椋笑着问。

    裴洵也很浅地笑了一下“有温开水酒柜里还有不少茶。”

    这些当然都是周念在此殖民的结果。裴洵胃不好,他就把自己变成了半个养生专家,买了不少保温瓶罐放在家里,又搜罗了各色据说很养胃的茶叶。他在家时,每天的早餐里总少不了一杯热牛奶;外出拍戏时管不了这么细,每次通话时也永远不会忘了叮嘱他“不准喝冷水”。

    许椋挑起眉“那就来杯茶吧。”

    他没想到,裴洵真能给他泡出一杯茶来,动作还颇有几分娴熟。茶叶在热水中慢慢饱涨浮升,他把玩着杯沿,玩笑似地说“我怎么觉得你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也是。”裴洵也看着他。

    许椋那天穿了一身相当正式的西装。之前来见裴洵时,他向来只穿常服,避免“总裁助理”这一身份可能会对他们二人关系带来的影响。此时他包裹在这身挺括的衣装里,眉目依然,气质却有了悄然的改变。往日邻家哥哥的形象隐去了,此刻他成熟、理性,像一切成年男人的化身。

    “那是当然的,”许椋微笑着,“我们都多久没见了。”

    距上次不甚愉快的见面已过了近半年。裴洵的这半年过得异常充盈丰富,此时听他提起,想起当初的事,才恍然有了时光飞逝的感慨。

    “最近怎么样”于是他问,“都还顺利吗”

    “都好。”许椋笑着点了头。稍顿,他像在酝酿什么,片刻后才露出一个缓慢的笑容“事实上小洵,我要结婚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微笑着等着裴洵的反应。如他想的一样,裴洵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他很快地站起身,坐到许椋身边去“真的吗这么快”

    进门这么久以来,他们间隐隐的隔阂似乎总算被喜讯带来的暖意消融了,回到了少年时的亲密无间。许椋从内袋中拿出一方请帖,递给他“婚礼定在下周日,你会来吗”

    “当然”裴洵说,“这可是你的婚礼。我还没来得及见过嫂子有她的照片吗”

    恋人之间,尤其是关系笃定到足以成为夫妻的恋人之间,手机里怎会没有两人的合影但许椋摇了摇头。

    “你见过她的,”他只是说,“是秦伯的长女。”

    许椋一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像是想从他的神情中揣测些什么。裴洵一顿,许久才想了起来“啊是她。”

    他确实是见过她的。刚回国那一阵时日里,他仍有意要挽救父子关系,任裴鸿走马观花般领他见了不少所谓“门第相当”的女孩。其中这位秦小姐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是深刻,一是因为她颇合裴鸿的标准,在那人眼里是位称心如意的对象;二则是因为,结束寒暄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婚后我们仍各玩各的我不会烦你,也请你别管我。”

    “她很美。”最后,裴洵说。

    “当然。”许椋笑了笑,神情间似有讥诮。这分很不适合他的神色在他再度看向裴洵时便消失了,“这次的场面会比较大。我和裴先生,都希望你能来。”

    “他也会来”

    “是,会请他说一些话,”许椋微低下头,按了按他的手背,“你和裴先生,也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我想”

    “我知道。”裴洵摆了摆手,“我会到的。”

    这几个月来,凡是有关裴家的消息,他都是从宋宇真那听来的。相比不伦不类的他,那人在富人圈子里一直混得更开。他由此知道了一些事,比如许椋前不久谈成了一件大单,地位由此得到了跃升,俨然已成了仅在裴鸿之下的二把手。裴鸿历来信赖他,如此一来当然对他愈加倚重,会在婚礼上致辞,也应该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也许是许椋在说这些时始终没有看他,也许是在他心目中那人从不是这样热心的性格但现在不是时候。他没有继续想下去。

    周日的话,正好和金尊奖的颁奖礼是同一天。但影帝这样压轴的重要奖项一般开奖都较晚,他也不需要在婚宴现场待很久,之后再赶去应该也不会错过需要周念上场的时间。裴洵想着,将那份请帖收好了至于裴鸿他也总不能一直这样避着。

    许椋此行主要就是为了送请帖。他像是还有要事在身,不多时便起身告辞。裴洵将他送到门口,准备开口道别,小白却在此时忽然叫了几声与此同时,他们都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咔哒声。

    两人一并向门看去。只见周念从外推开了门,自然而然地走了进来。他抬头时就看见了裴洵,眼里立刻蓄满了笑意;下一刻才注意到门里还有一个人,目光在两人间兜了一圈,最后定在裴洵身上。

    还是许椋先朝他笑了一下“周念”

    周念不知这人的来数,也不知道此时承认自己的身份是否合适但不等他回答,许椋微一点头,径直离开了。

    这不像一惯谨慎守礼的许椋会做的事。周念看着他的背影,眉蹙着,几乎要把“情敌”这两个字写在脸上。裴洵目送许椋的车开出大门,才回身说“别乱想。”

    “真的”

    “真的。”裴洵说。他抬起周念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用一句话终结了周念的胡思乱想“欢迎回家。”

    他们先前约好要一起为颁奖礼试衣服。裴洵这有品牌方送来的新品目录,本季新款的外衬里衣应有尽有。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只一页页翻着,偶尔做个记号。周念就从身后搂着他,不时亲吻他的后颈。他对衣着穿搭毫无见解,全凭裴洵说了算,许久才冒出一句“别看这页了。”

    “怎么”裴洵依言翻过。

    “我知道的,”周念小声说,“那是你前男友。”

    他指的是那一页上的模特。裴洵一怔,随即作势要翻过去多看两眼“是吗我看看。”

    周念连忙在半空截住了他的手,惩罚似地在他手心捏了捏。裴洵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怎么你倒是比我更清楚。”

    “”周念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太幼稚了。但裴洵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更放松地倚在了他身上。于是他趁势握住了裴洵的手,换了个话题,“这次你想穿什么”

    “跟你不同的就行,”裴洵拍了拍他的手背。

    周念“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裴洵的意思上次晚宴上的情形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那张在摄影师撺掇下拍的合照,很可能是至少未来几年内他们仅有的同框。此后,无论有多少次会在同一场合出现,他们都要尽可能地避免接触。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你那还有多的请柬吗”他正想着,却听裴洵忽然问了一声。

    对于颁奖礼这样盛大的场合,主办方在一一安排前列席位之余,有时也会分配余下空位,供明星携家属观礼。周念点点头,说“有一张。”

    他知道裴洵当然也会收到邀请函,这话不会是为他自己问的。果然,裴洵随即说“我再去找人拿一张让叔叔阿姨一起来吧。”

    他仍在翻着册子,声音和神情都淡淡的。

    周念只微微一顿,便更紧地抱住了他。

    上次受伤之后,父母都曾来看过他。每次他们来时,裴洵都会借口外出,将空间留给他们三人。如此这般几次过后,他的父亲说“下次,让他别走了。”

    他没明指是谁,大约也不好意思直说这已经是他软化的方式了。曾经顽固板正的父亲正逐渐学着看清儿子所认定的东西,并在试着接受。涉足影视圈工作、担任指导,就是他无声示好的方式。至于周念对伴侣的选择,之前休息室里的谈话已足够让他明白周念的决心,此后的事故又让他得以见到了裴洵爱护周念的方式。他不愿示弱,但仍存着一颗拳拳爱子之心,知道执意反对只能收获反作用,所以,先退了一步。

    之后他们去了岛上,一切都太好了,他暂时忘了和裴洵说起这些他没想到,裴洵表面不提,心里却早已为他考量好了一切。

    种种滋味涌了上来,在心上辗转。一念是酸涩,一念又是甜蜜。

    他勾住裴洵的手,五指一一缠进他指间,紧密严实地扣在手心。裴洵没说话,但反手牵起他,轻轻握住了。

    夜里周念先睡了。他刚从外地奔波回来,明日又要外出拍摄,一沾床便睡了过去。看他睡得沉,裴洵阖上卧室门,走到了楼下。

    他的动作很轻,只有小白被声响所惊动,从狗屋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嘘。”裴洵对它比了比口型。

    它乖乖地将头缩了回去。

    裴洵在窗边坐下。

    冬日夜风凛冽,隔着玻璃,仍能听到一阵阵荡过的风声。室内暖气充足,他仍觉得冷。仿佛寒意能透过门窗钻来,直渗进骨缝里。

    两三个月前,他委托的调查事务所就曾承诺不久就能交出结果。他本该在很早之前就查收答案,但之后发生了不少变故,诸事缠身,这件事就一直被积压着,耽搁到了现在。

    直到今天许椋的到来

    他点开了邮箱。一封来自张先生的邮件正躺在那里,等候他多时了。

    第37章

    随开奖日期渐近,周念终于显出了几分紧张。

    尽管在主办方公布提名之后,他已经接受了不少媒体的采访,在谈及“觉得自己能否获奖”时总能回答得谦虚从容,让人挑不出错。但实际上,没有哪位演员是真能做到对奖项淡然处之的,尤其是对这样重要的奖项它不仅是提升演员声名的台阶,更是对演员努力成果的最高的褒奖和肯定。他曾在过去一年里对这项事业付出了全部身心,而奖项,就是对此最直观的评价。

    在外人面前,周念的情绪从不轻易外露,独自一人时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应有的不安。他平日里对外表从不苛求,临到开奖前,却忽然对镜子里的自己百般不满起来,怎么看都有哪里不对裴洵一推门就撞见他在镜前皱眉的模样,忍俊不禁,在一旁笑了起来“已经够好看了。”

    周念这才发现他回来了。一想到刚才的窘态肯定也被他看了去,脸上立刻就泛起了一点红。

    “别紧张,”裴洵走到他身边,“这只是你的第一次提名,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

    他轻轻搂了搂周念。周念回抱住他,方才那点焦躁立刻就被这个拥抱浇息了。他在裴洵肩上蹭了蹭,心里却有另一份甜蜜的烦恼冒出了头你知道什么呀。

    颁奖礼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却是另一件事。他这些天为此焦虑的、生怕被裴洵发现的,也都是这个。

    一念及此,他的手向下移去,捉住裴洵的,在他腕上的表带上轻轻摩挲了片刻。裴洵只当这是他撒娇的小动作,笑着反手握住他,抚慰似地牵住了。

    “你的手好凉,”周念却忽然一怔,随即紧紧扣住他的手,放在手心焐着,“冷”

    “没事,刚刚洗了手。”裴洵看了看表,说“时间快到了,不走吗”

    已近傍晚,经纪人正在楼下等他,为即将开始的典礼作最后的准备。闻言,周念抿了抿唇,看向他“你呢什么时候走”

    “待会。”裴洵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会晚到一些放心,一定会看着你走上台的。”

    他理了理周念的襟口,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去吧。”

    离开时周念的神情已轻松不少,显然是被最后的亲吻鼓励了。出门时最后回了一次头,眼瞳明亮,用力地朝他招了招手。裴洵站在门前,看着他上了公司派来的车,脸上也带着笑,向他挥挥手,说再见。

    这层微笑浮在他脸上,一直持续到车辆消失在视线之外。一旁等候多时的司机走上前来,低声问“去会场吗”

    “去。”他说。

    从住宅到即将举行婚礼的酒店,裴洵一路都闭着眼,安静得像是睡着了。司机不做声地从后视镜中瞥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从裴洵回国开始,这位司机就被指派到了他身边。过去的上千个日夜里,他见过这位少爷在各种状态下很多张不同的面孔,或疲惫,或漠然,或温和但在此之前,从未有一次,裴洵分明神色平静,却让他隐隐感到了不安。

    他看上去仍然是波澜不惊的。数年来,裴洵很少有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即使是现在,外人也很难从这张面容上发现什么不对。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他却觉得有什么不同了,或是,有什么即将不同了像是风雨欲来时的前兆,气压沉沉低着,闷得人续不上气。

    “一直以来,”裴洵忽然说,“跟着我是不是很辛苦”

    司机正暗自琢磨着,闻言一惊,顿了顿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怎么会,这是我的荣幸。”

    镜中,裴洵笑了一笑。

    “以后不用了。”他睁开眼,望向窗外。

    那时,司机还远未能领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贵人的事不能多嘴,他没敢再回答,更不敢追问,只在酒店门口规矩地停下车。有侍者随即小跑着前来拉开车门,尾随他的是阵阵刺眼的闪光灯许椋没有夸口,这场婚礼的排场很大,两侧都满满挤着摄影师和记者。从裴洵出现在车门后的那一刻,闪光灯便立即乱闪起来,四周一时亮如白昼。

    这里将是本周除金尊奖外最大的新闻发生现场。

    裴洵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抱起后座的花束 ,低头问了接引人几句话,便径直向酒店内走去,将灯光和人潮全数抛在身后。

    像整座酒店的其余每处一样,新郎的休息室已按照婚礼的设计统一装潢,铺陈着白蓝为主的温馨色调,空气中溢满橘子花和桔梗的清香。裴鸿立在窗边,许椋则站在他身前。两人的神色是如出一辙的肃然冷静,好像即将举办的不是婚礼,是某场重要的董事会议。

    “都安排好了么”裴鸿问。

    他已年逾五十,外表却仍正值盛年。许椋微低着头,答了声“是”。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他说,“既然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就不必再想其他。到时候也不用理会其他人的反应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好。”

    “我知道,”许椋没有抬头,低声说,“只是,小洵,他之前就已遣人查过这些。我担心”

    “他他能怎么样。”裴鸿只笑了一声,“他能威胁到什么不必理会。”

    “是。”

    “叩,叩,叩”。

    门在此时被敲响了,一连三声,均匀地落在门板上。许椋抬起头,与裴鸿迅速对视了一眼他们正在为今晚的诸项安排做最后的复核,先前已嘱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这敲门声因此来得异常突兀,让人不免多想,他整理好了神情,才温声道“请进。”

    有人从外推开了门,又在身后轻轻阖上。来人拿着一束盛放的白玫瑰,许椋的目光先在花束上定了定,才看到了其后的人。

    他一怔,双眼微微睁大了。

    裴洵正站在门边。他的视线先在裴鸿身上掠过,随即轻飘飘地一转,望向许椋的双眼。

    “新婚快乐。”他的唇边噙着笑,眼睛却是不笑的,“哥。”

    “在找他”宋宇真问周念。

    周念正向后数着座位列数,闻言点了点头,低声说“他的位置还空着。”

    提名者和嘉宾都早已先行入场就座,属于裴洵的座位却仍空着,在熙攘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今晚不是椋哥的婚礼嘛,他是肯定要多待一会的,来迟了也不奇怪。”宋宇真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他有的是分寸,不会忘了的。”

    “谁的婚礼”周念问。

    “椋哥许椋啊,”宋宇真说,“你不知道他他是和裴洵一起长大的,比我们大几岁,我就跟着他喊了。今晚他结婚,据说场面会挺隆重的,没在这守着的记者们,大多都跑到那儿蹲点去了。”

    “嗯。”

    话虽如此,但他并不认识这位据说与裴洵关系匪浅的人,也不知道今天会是裴洵家里格外重要的日子裴洵只说“有事要办”,从未没提过具体是什么事。这本无足牵挂,换做平日,他会只当是裴洵一贯的体贴,目的是不想让他为其他事分心但此时,不知为何,他难以真的放下心来。仿佛密闭多时的空间忽然裂了一道口子,不安与担心争先恐后地涌进,聚成了挥之不去的隐忧。

    他想起这一周来裴洵的种种异样不时会走神,像在想其他的事;偶尔眉会压得很低,发觉他的目光后又会立刻装作无事发生;反复点开一份文件却又很快关上,不知是不想看到什么周念越想越担心,几乎起身站起,却又不得不重新坐下

    人群上方的灯光骤然熄灭了,四周刹那间涌起海潮般的掌声。舞台两侧的灯束被依次点亮,缓缓泻开一片光明。幕布揭开,主持人正缓步拾级而上,微笑着握住话筒。

    摄影机缓缓扫过台下的候选者们。光打在他脸上时,宋宇真碰了碰他的肩,和他一起对镜头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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