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双人戏 第6节

作者:dew 字数:24711 更新:2021-12-20 18:45:25

    “我是听别人说的许叔叔不是住院了么”裴洵问,“怎么,没有吗”

    裴洵在时,穷乡僻壤即是世外桃源;他一走了,青山绿水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周念又独自捱了快十天,才终于等来了山鬼杀青的日子。全剧组在小山城里足足闷了数月,自觉都快成了原始人,一个个都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现代生活中去。临行前,依然是按惯例吃了散伙饭,剧组订了最好的餐馆当然,是以小镇的标准而言以犒劳大家一直以来的辛苦。

    幸而回程在即,也没人在意饭菜的质量。众人只动了动筷子,就换上了酒杯,互相劝起了酒。之前七度青春杀青时,周念没什么要与人交际的愿望,这次却主动端起了酒杯,走向陈安如。

    “这一次,真的学到了很多。”他认真地说,“多谢。”

    “我也一样。”影后微笑着举杯在他杯壁上碰了一下,“小念前途无量。期待下一次合作。”

    剧组的大家都在相对封闭的山区里一同过了几个月,情谊自然与先前都市剧的剧组不可同日而语。助理替他挡了几杯酒,相熟的朋友来劝时却是免不了 的。周念酒量一般,三杯后脸上已渐渐热了起来,只得讨饶“不喝了,一会还要去机场。”

    “今晚就走这么急”宋宇真挑起眉毛。附近没人在看他们这边,他低声问“去找裴洵”

    “嗯。”周念笑了下,“不过他没接我的电话可能还在忙。”

    “他有什么可忙的。这个人,没事基本都宅在家里。”宋宇真说,“他平时也没怎么看手机,可能在画画吧。这样,我把他家钥匙给你”

    “”周念皱起眉。

    “哎别多想我是以前在他家借住过几天。”宋宇真强调道,“真的,几天,就几天。”

    他取下一把钥匙,丢进周念口袋“一会我把地址发给你。看你这架势之前没和他说玩儿惊喜”

    周念抿着嘴角,只是笑,不说话了。

    “周念。”宋宇真露出一个“没眼看”的表情,还想调笑几句,白桦却已在身后叫住了他。周念回身看去,白桦正向他走来,对他说“回去看看邮箱。我给你发了一份剧本。”

    “新作吗”周念问。

    “不是我的是梁导的。是古装片,本子写得还不错。”白桦说,“主角很适合你。梁导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我就说了你。”

    “哇哦。”宋宇真夸张地说,“我都嫉妒了。”

    “谢谢。”周念不知怎么说才好,深深地低头,“我”

    “应该的。”白桦点了点头。

    在本国提到“梁导”,从来都只指一位导演。从离开餐厅到裴洵门前,几个小时里,周念像揣着宝藏,一路都没按下嘴角的笑意,只想马上到裴洵身边去,把所有的事都说给他听。他对这有莫名的笃定,知道那个人一定也会为他开心。

    他转动了钥匙。

    小白跑了出来,扑到他腿上。已经很晚了,厅内却没有开灯。月光透过落地窗,安静地铺展在大理石砖上,光亮如镜,却不见人影。

    周念站在阶上,试探着问“裴洵”

    没有回应。厅内空空荡荡,似乎能听见回声。周念一手抱着小白,在身后关上了门。他走向沙发,有人正蜷在一堆软垫中,眉头紧蹙着,却已睡着了。可能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仿佛水滴敲过叶片,裴洵的眼睫微微一颤。

    小白悄无声息地跳下来,跑远了。周念在他身边半跪下来,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先前一路惦记的事,全都不再重要了。

    “我回来了。”他小心地、轻轻地说。

    第23章

    裴洵在他进门时就醒了。他身上难受,头脑也不清楚,不愿睁开眼,只迷糊着问“周念”

    “嗯。”周念紧张起来,“吵醒你了”

    “你怎么不是明天吗”裴洵仍闭着眼,眉尖忽然抽了一下,“嘶”

    他的身体弓起,手蓦地捂紧了腹部,五官都痛得一皱。周念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抓他的手满是涔涔的冷汗。

    “胃疼”周念问。裴洵仍紧紧皱着眉,缓了会,才说“没事,不用”

    这哪像是“没事”的 样子。“有药吗”周念打断了他。

    裴洵指了指一边的壁橱。周念跑过去,终于翻到了几盒没拆过的胃药。看样子是老毛病了,常用药都备得挺齐,估计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场景。他翻到盒底,看了眼保质期,还好,都在时限内。

    杯子里的水早就冷了。他只得又烧了一壶,兑了点冷水温着。裴洵吃了药,眉间总算舒展了,很快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沙发上随意丢着不少软垫薄被,可想屋主人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周念拉过一床毯子,小心地盖在他身上,裴洵不耐地动了动,被角便立即掉下来。

    周念叹了口气。在外边风度一丝不坠的人,独处时却是这副模样。他伸手拢好了毯边,将漏风的窗缝合好了,反身回来时,裴洵已又转了一次身,毛毯再次垂在地上。

    “”周念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他又理了理毯子,将它在裴洵颈侧掩好,再用手肘压着。这次裴洵没再乱动,他紧紧闭着眼,眼睫安静地垂着,看上去乖极了。

    “晚安。”周念看着这张睡颜,在心里说。

    他在裴洵身边趴了一宿。翌日裴洵醒的很早,觉得身上有什么紧紧锢着,像被包成了茧。

    他睁开眼,眼睫正擦过周念的指尖,才发现这人竟然就这么睡在了他旁边。昨日连夜赶回来,又没能好好休息,周念往日清朗的眉目间拧着点疲色,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裴洵静静看了他片刻,稍侧过身,想坐起来。他只轻轻一动,周念却立刻醒了。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想起昨天是什么状况,倏地回过神来。裴洵正含笑看着他“不累么”

    周念身形颀长,缩在沙发边角里过了一夜,看着都替他觉得腰酸。闻言,周念没接话,先问他“还难受吗”

    裴洵说“小事。早就没关系了。”

    他从小胃就不大好,加之饮食习惯差,成年后反而愈发严重。这些天按时准备三餐的家政阿姨回家了,对这些事就更不上心。只是没想到,昨天上午许椋才提醒过他,傍晚就被他一语中的,翻来覆去地疼了起来。

    疼痛来时来势汹汹,去时仿佛能抽空人的力气,他倒也是习惯了,靠着沙发就睡了过去。若是周念没来,估计也能硬撑到今天。

    看周念的样子,显然是不信他。他又去调了温水,将药送到他手边。裴洵往后缩了缩,试图蒙混过去“真没事了不用药。”

    “乖。”周念皱了皱眉。

    “”

    好新奇。裴洵愣了片刻,随即笑出了声。

    周念就坐在一旁,双眼一瞬不瞬,监督着他将那两片药服下去。他锁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在吃药的不是裴洵,而是他。他就维持着这副仿佛在思考什么严肃议题的表情,过了会,才说“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啊。”

    他说这话时,裴洵正就着他的手喝水,闻言险些呛着。他咳了两声,以为周念居然学会调戏他了“你说什么”

    但周念是真的在深刻反省。他在想,如果他昨天没有提前回来,裴洵估计根本不会吃药;可能就会这么疼上一宿;可能还会落下点什么更严重的问题他先前没看出来,这个人竟轻视自己到了这种程度,这可怎么办。

    他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连看向裴洵的目光,都在不自觉间加了层忧患重重的滤镜不过两周没见,他就觉得裴洵好像瘦了

    拜良好的家教所赐,他的作息一向规律,在娱乐圈中简直是楷模般的存在。跟他在一起时,裴洵也随着他起居饮食,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而胃病大多是长年落下的病根,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裴洵不知道在怎样糟蹋自己。

    怎么办总不能把这不省心的人打包随身带着吧他倒是想。

    裴洵后知后觉地看出,周念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计划。而这个计划,一定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周念的手还垂在他枕边。裴洵靠过去,咬住了他的指尖。

    这一招很有效。周念立刻收了心,手指微一绷紧,下意识地想向后缩。裴洵按住了他的手腕,轻柔地吮吸着那段指节,舌尖舔过他的指腹。

    他闭着眼,却知道周念的呼吸已经绞紧了他的指尖正在轻轻颤抖。

    他将那节手指含得更深了些。周念能感受到他温暖的口腔,和柔软的舌面。周念说“别这样。”

    “那你想怎么样嗯”裴洵笑着。他伸出手去,抚向周念的下身“十多天不见,都不想我么”

    当然想手下的触感已直白地告诉了他。周念的脸蓦地滚烫起来,似乎快腾起了烟。他侧过脸,不让裴洵看见自己的窘态“你要休息。”

    裴洵低低笑着“那就不用那里。”

    他在周念掌心舔了一下。那人似乎僵住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扑到他身上,却是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了。周念把脸埋在薄毯间,闷闷地重复“你要休息。”

    这一句说得有气无力,显然不如之前坚决。周念搂着他,像棵缺水蔫掉的小草。不用看,都能感到他的沮丧。

    裴洵没忍住,终于大笑出声。

    他们最终只是并肩靠在了一起。周念坚持他需要好好休息,甚至试图将他打横抱起来,挪回卧室去。这项远大理想最终因为裴洵的不配合未能实践他自觉还没脆弱到那份上。

    即使近年来疏于调理,但裴洵的身体底子还不错,一夜过去后,除了脸上少了些血色,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他没什么精神,不想出门,也没什么想做的事,干脆倚在周念身边,陪他看剧本。

    这副驯顺的样子实在难得一见,大约是病中才会有的情状。周念几乎只顾着看他了,过了半晌,才想起新片约的事。他在平板电脑上点了点,调出那份剧本。就像白桦说的那样,这次的是一部古装片,叫做侠客行。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影片题目引自李白诗作,故事背景也发生在唐代,描摹对象是汉唐以降的一类特定人群“游侠”。编剧功底颇深,遣词造句自蕴风雅,很有些古风遗韵。不仅文风古雅,考据也颇为严谨,即使是周念这样自小就在故纸堆里长大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将文档拉到最末,找到了编剧的名字果然是圈中赫赫有名的大家。

    “要吊威亚么”裴洵问。

    周念“嗯”了一声。剧本里没有安排武侠小说里那样奇诡玄妙的功法招式,似乎也不需要光影特效之类,但必要的打斗场面是少不了的。为此,他可能不久后就要去进行相关训练。

    “唔,”裴洵说,“听说会有些危险。”

    他摇了摇头。现在剧组里的安全保障大多都做的不错,危险不至于,只是可能会比较辛苦。

    当下穿越和修真题材盛行,他先前收到过不少古装剧组的邀约,质量却是良莠不齐,因此都婉拒了。在这一方面,他比自己以为的受家学影响更深。毕竟有那样一位父亲,他或多或少也带了些藏在骨子里的坚持,看不得拙劣的改编。先前听白桦说这部是梁导在筹拍的作品,即知本子内容一定不会差,但也没想到这样合乎心意。他一页页读下去,眼睛慢慢亮起来,心跳也愈加鼓噪。

    大约就是这样吧,裴洵注视着他,想所谓“沐浴在理想中的样子”。

    周念自己不知道,沉在戏中的他是最好看的。只是看着,就仿佛能体会到他全心全意的爱与热忱。也这是这份不自知让他看起来更为动人,愈显得纯粹而珍贵,让人佩服,也让人歆羡,让人也想拥有这样的专注,或者,被他用这样专注的目光看着。

    总有一天裴洵心想,我要为他好好画一幅画。

    剧本分量不多,没有像先前他接触过的剧本那样给出大量对角色心理的提示,给予了演员充分的发挥空间。而一旦投入戏中,周念便仿佛入定一般,一心只随着剧中人而变化,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近两个小时。裴洵枕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刚刚从剧本主角的情感中拔出,还带着些戏里的感慨和悲伤。而当他垂下头,看见裴洵的侧脸,种种情绪便如晚潮般褪去,余下满心的安稳宁静。周念知道裴洵有多容易醒,伸出手去,却不敢碰他的脸,只抓着他散下来的一绺碎发,微不可查地摩挲了片刻。

    剧本已达到末页,剩下的就是相关职员安排。周念先看到了“史实指导”几个字,立即向后看,目光随即凝住了,定在原地。

    他看着那两个字分明是认识的,却像在忽然之间变成了意义不明的符号。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反应过来那是他父亲的名字。

    第24章

    裴洵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忽然进入“同居”状态的。

    在他原本的概念里,这件事离他的生活尚有千里之遥。即使在先前宋宇真借住的一段时间里,他也从未这样明显地意识到,原来这座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在。

    而周念一来,这里却忽然“活”了。空荡荡的屋子里生出了人存在的气息,像三月里的风透过窗棂,吹散了沉滞十余年的郁积。

    多年独居,他本以为自己不会习惯与另一个人分享空间,摩擦大约是少不了的然而并没有;就像他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人能走到离他这样近的位置,他也不会允许这一切的发生但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分明不知其所起,也没什么深厚的根基,可能只是出于某种难以言明的贪恋,或是其他什么但那个人就这样自然地走入了他的生活里。

    周念刚刚结束一部电影的拍摄工作,除却偶尔出门到公司去和经纪人商量之后的安排,还有一些推脱不了的商业合作,一周剩下的时间里,几乎都和他待在一起。倒也不是会令人不耐的寸步不离,毕竟裴洵有一间专门的画室,白日几乎都泡在里面,周念也不去打扰他,只在到点时敲门提醒他吃饭。等裴洵闲下来的时候,才会凑到他身边,用那样小心而期待的目光望过来,邀他一同做些别的。

    他们看完了先前约好要一起看的电影。当初答应他时,裴洵只当是缓兵之计,口头先应下,实不实现另说他没有想过,居然没过多久就让这个人登堂入室,光明正大地赖在了他身边。早晨从他身边醒来,三餐都和他在一起,傍晚还会被他拉下楼去散步遛狗,夜里再在他怀里睡去。

    “你不是还有间房子么”

    说这句话时,他刚刚走出浴室,水滴正顺着发梢滚落下来。周念将他按在扶手椅里,探身拿过了吹风机。裴洵靠在椅背上,问他“不用回去看看”

    “没关系。”干燥的暖风中,周念说。那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必要守着,最多落些灰尘。他正拨拉着裴洵的发尾,过了会才反应出了别的意思,按停了鼓风的开关“我是不是”

    缠得太紧,让你烦了么这个念头乍一浮现,立刻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恋爱经验寡淡,不知如何把握分寸,见了喜欢的人,只想时刻守在他身边。而裴洵想必没有这样的需要。

    “黏人,”像是感到了他的无措,裴洵转过身去,捏了捏他的脸,“特别黏人。其实你的是黏人的黏吧周黏黏。”

    周念任他捏着,眼睫扑闪。不等他回过神来、露出怎样的表情,裴洵已抓着他的手,在他指尖亲了一下“不过我喜欢。”

    他们也没能腻多久。周念正是人气攀升的时候,容不得多长的休整期,新片试镜,杂志访谈,代言广告,都密密地挤在这段时间内。清晨出门,往往要深夜才能回来。这些工作不比拍戏,失了那股子乐在其中的动力,即使周念不说,裴洵也能看出他眉间的疲惫。

    这一日周念依旧早晨就出了门。前一天他已报备过行程,裴洵知道他要很晚才能回来。因此午后接到那人来电时,他只思忖了片刻,便收拾衣装出了门。

    见面定在一家私密性颇强的会所里。裴洵提早到了包间,等了片刻,即有人拉开对面的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他们先前没有见过面,仅通过几次话。宋宇真递给他这人的名片时,说他“据说很神”。这样的评语,想必是各类经他的手处理过不少腌臜事的贵人们说的。裴洵与他寥寥接触过几次,不说神或不神,至少办事的“规矩”,他是深谙的不到有了进展关头,没必要和客户见面。

    而今天,大约就是这样的场合了。

    裴洵知道他姓杨。杨先生坐定了,并不多话,只向他推来一沓文件袋“请您过目。”

    袋中是成摞的图文材料。照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男孩正在其中朝镜头笑着。起初还是婴儿,随纸页后翻,慢慢长成了名四五岁的幼童,正是他在裴鸿书房相册中看到的那位。裴洵随意翻了翻,这段简短的成长过程在男孩六七岁时即戛然而止,其后展现的,是一名女子的照片。

    “这一位,”杨先生说,“是您父亲从前的情人。”

    她在先前的照片中也曾出现过,应该就是那名男孩的母亲。泛黄的影像中,她抱着那名小小的男孩,笑容明丽,仿佛阳光下的花束。

    此后均为她的资料,从出生到离世,二十余年的人生被浓缩在这页纸上,让人无从探究她真实的过往。裴洵扫了一眼,说“不稀奇。”

    她的面容似乎有几分熟悉,大约是因为他父亲后娶的几位夫人,容貌几乎都与之有几分相似。他也曾猜过,或许早在裴鸿与他的母亲结合之前,就有过那么一位使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以那人的滥情随性来看,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今他终于见到了这位女士。同他想象的一样,果真是红颜命薄,因为一场车祸,她去世得很早。大约也只有这样永远定格在青春岁月的女人,才可能叫那匹天生的种马猝不及防地尝到了失去的滋味,成了他永远抱着遗憾,得不到求不来的念想。

    “在她去世后,其子就开始下落不明。但根据我们的调查,这名男孩应该没有夭折,而是被哪户人家收养了。”杨先生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裴先生似乎将他保护得很好,我们没有再找到关于他的其他消息。但是,通过搜寻裴先生过往的活动,我们发现了这个。”

    他点开了一段视频。画面的背景是一座礼堂的内部,未及不惑的裴鸿正款步迈入镜头,在台上站定。

    “这是十五年前,一所私立高中的年度颁奖典礼应该是在表彰学习优秀的学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们感到奇怪的是,裴先生竟然会出席这样的仪式。”像是影片里的背景音,杨先生的声音低沉而模糊,“以他的身份,难以想象一场普通的颁奖礼竟能请到他作为嘉宾出席。我们只能猜测,当时接受表彰的学生中,应该就有那名男孩。”

    不知是年代久远所致,还是他的错觉,裴洵想,这段录像真是卡顿得厉害否则为何裴鸿的每个神情,都像慢镜头似的,播映得这样明显

    这无疑是他的父亲。年纪尚轻,风度翩翩。而这同时又是一个无比陌生的人。他从不知道,十年前的他原来也曾有过这般模样。

    镜头扫过他时,他都在笑。不是应酬时浮在唇角的假笑,他笑得很真,也很温和,这样的表情,应该叫做“欣慰”。他的欣慰是从心底流出来的,像每一位普通的父亲一样,望着自己优秀的儿子,骄傲,又满足。

    裴洵也跟着弯起嘴角。他倒是不知道,这人还有这样像父亲的时候。

    视频的重点停留在裴鸿和校领导身上,只匆匆扫过了上台领奖的诸位学生,无法判断他究竟在看着谁。短短数分钟的影像结束后,裴洵收回目光,杨先生继续说“由于当时上台领奖的学生太多,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目标。”

    “那人的成绩应该不错,可能是排名第一的学生么”裴洵问。

    “各年级的榜首照片都在这里。”像是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杨先生点开了另一个文档,“没有与目标男孩长相相似的。”

    裴洵低下头,笑了笑。

    “有了这个线索,找到目标只是时间问题。”杨先生说,“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继续调查了。请您再等待一段时间。”

    他将那沓资料留在了桌上,随即道别离开。

    裴洵留在原位,安静地坐了一会。他将手伸进衣袋,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自从周念来和他住在一起,抽烟的次数便无意间减少了。如今难得出门,自然就忘了备烟。

    而这时他迫切地需要一支烟。裴洵叹了口气,按了按额角。窗外刚刚日落,翻卷的云堆上还垒着未来得及散去的艳色。橘黄与玫红融融泄泄地铺展开来,像十九世纪的印象派画作。

    手机的铃声就在这时响了。裴洵刚将它放在耳边,周念的声音已传了过来“今晚一起吃饭吗”

    “拍摄结束了”他站了起来。

    “嗯。”周念快速地说。他的声调上扬着,像是心情不错“你有事吗”

    “没事。”裴洵走向门边,也慢慢弯起嘴角“我知道有一家带露台的餐厅”

    “你能回来吗”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周念似乎犹豫了一下,语速快的不自然,“我去买了菜”

    “没有被认出来”裴洵笑起来。

    “没有。”周念说。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飞快地截住了“你回来吧我等你。”

    他又嘱咐了几句,随即匆匆挂了电话。裴洵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有些想笑周念就是这样,从不会伪装,像是生怕别人猜不出他准备了什么惊喜似的

    而他也要承认,这些过于可爱的小心思,对付他刚刚好。

    回到家门前时,天已经全黑了。裴洵走到漏着橙黄灯光的小窗边,像久经浮游的人,终于靠近了灯塔。

    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到周念准备了什么。想庆祝试镜通过了还是拿下了一个代言最后他只猜到这些。

    门后很静。厅里的灯关着,只留着餐桌上悬着的一盏吊灯。周念就坐在灯下,一对上他的目光,便弯起了眉眼。

    “怎么”他也笑着,“你”

    跟着周念的目光,他向下看去。桌上摆了一个白瓷碗,碗里盛着面。澄黄的面条很细,拌着香菇丁和菜心。嫩绿的菜叶上,铺着一颗嫩生生的溏心蛋。

    裴洵抬起眼,终于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站在原地,无声地笑起来。

    这一笑,先前的种种便仿佛被随之剥离,尽数卸下。他觉得身上一轻,疲惫后的满足涌上来,让人只想微笑。像是受不了灯光的亮度一般,裴洵捂住了眼“你啊”

    周念站起来,用力抱住他。

    他说“生日快乐。”

    第25章

    裴洵在餐桌边坐下。他低下头,挑起一筷子面,尝了一口。周念就坐在他身边,目光紧随着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紧张。

    被看的人还没觉出面的滋味,倒是先被周念的神情逗乐了。不等那人按捺不住发问,裴洵笑起来“好吃。”

    周念看上去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说,下意识摸了摸耳廓,“我还在想是不是太寒碜了了。”

    裴洵的冰箱和这间房子一样空荡荡,只剩几罐咖啡和酒类,几乎没有新鲜食材。他戴着口罩在超市里逛了一圈,不等挑够材料就险些被路人认了出来,只得匆忙付账离开。他先前向宋宇真打听过裴洵的生日,早早就等着这一天到来,却没想,裴洵的表现与往日毫无差别,似乎对这个日子全不在意,看起来也没有做其他安排的打算就像是忘了。

    真的有人会忘记自己的生日吗为了给今晚做准备,周念甚至在网上搜过了有关他生日的新闻。前年,裴洵刚回国时,似乎有人为他办过一个颇为盛大的生日酒会,请来了无数名模女星,场面绮糜,还登上了当日的新闻头条。他这样的身份,即使自己不在意,旁人也会凑上来为他庆祝。

    不过据他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无非必要,裴洵似乎不喜欢与他人交际事实上,他连门都没有出过几次;不怎么使用手机,经常不看消息就连宋宇真要找他,有时都会将电话打到周念这里他有意要给裴洵准备惊喜,自然不好问他有无其他活动。看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就且当是没有了。

    傍晚赶回家里,才发现裴洵不知什么时候出了门。他的第一反应,即是裴洵果然还是有安排什么的,不可能让生日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而电话里,他却又没对此说什么周念就这么纠结着,直到终于等到裴洵回家、见到了他怔愣的样子,这才确定这人,是真的把自己的生日忘了。

    “这样就很好。”裴洵笑着说。

    他向来食量偏少,今天又没什么胃口,回家前还在想,今晚估计吃不了多少,可能会辜负周念的手艺但当他真正坐在周念身边、拿起筷子时,心情已无意间松快了不少,刚才那句“好吃”,也是真心实意的。

    他倒是从不在意所谓的“排场”,也无所谓热闹与否。和赏心悦目的人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一碗面,这样就很好。

    周念不信,微微皱着眉。裴公子过生日,竟然就是在自己家里,吃着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长寿面想想就觉得超现实。

    裴洵这样的人,像是从没有过类似“不满”的情绪,对待什么事都无谓而随意,云淡风轻,也滴水不漏。就像现在,他觉得委屈了裴洵,裴洵却仍在笑,神情也很柔和,像是在发自内心地开心着。

    而裴洵确实在发自内心地开心着。甚至,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全然放松过了。他瞥见周念局促的模样,只觉得这人真是可爱得不行,忍不住伸手过去,抚平他眉间的浅皱。

    “真的”周念捉住他的手。

    “真的。”

    裴洵说。他就这么任周念牵着手,看着眼前的人像是终于放心了,随即眉目一舒,笑得又软又甜。

    无论是“软”还是“甜”,对于二十来岁的男青年来说,似乎都不大合适。但他是灯下看美人,美人的笑又这样好看,让人只想把所有美的好的词全都送给他。裴洵轻咳了一声,掩饰般移开眼“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不算会,”周念抓着裴洵的左手,放在掌心间虚虚拢起,“是以前一个人在外生活,生活费也不够,只能自己动手。”

    “什么时候的事”

    “十几岁吧。”

    裴洵挑起眉,看向他“父母不在身边吗”

    “小时候不懂事。”周念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他垂着眼,轻轻抚过裴洵的手背“我当时一心想学表演,而他们一直不同意。所以一个人跑到这边,自己去报了名,还有面试什么的,期间只回过一次家是为了完成学业。直到拿到录取通知书,才和他们好好谈了谈。”

    “现在想起来还是太莽撞了。”他低声说。

    “离家出走”裴洵问。

    “算是吧。”

    裴洵望着他,一时有些不可思议。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即使相识已久,做过最亲密的事,他对周念的生活仍然并不了解如果让他猜,他会认为周念一定是在相当和美的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少年时有父母的庇护,此后又未遇上过怎样不可战胜的挫折,才能养成如今这样纯粹珍贵的心性。

    而这个平日里看起来一直很“乖”的人,也曾为理想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

    他微微张大了眼,注视着面前人俊秀沉静的面容,难以想象当年那个不管不顾的周念该是何种模样。周念被他看得脸红,找补似地解释了一句“我们家比较特别。如果不是这样,我父亲可能永远都不会放手让我去做演员。”

    “那他想让你做什么”裴洵问。

    “和他一样。”周念笑了笑,“从我的曾祖父开始,到我的爷爷和父亲,他们都在同一所大学里做学者。”

    他提到了他曾祖父的名字。即使裴洵对学术界并不了解,也听说过这位在上世纪初卓有声誉的史学家。

    “那这之后,他就同意了”裴洵看着他,问。

    “没有。”周念摇了摇头,“此后四年,他都没有再联系过我。”

    直到毕业前,他的第一部 电影作品上映,获得了影评人的广泛认可,父亲才终于松了口,答应和他见面。此后接连拍摄的几部影片,都是口碑不错的上乘之作,凭此,他在多年后终于得以再度回到家中,和父母一同过了年。

    或是家学影响,或是生性使然,他印象中的父亲一直是不苟言笑的,为人严肃刻板,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这样的父亲,尽管难以理解独生子的选择,却仍在长期的冷战后选择了包容,甚至开始接触和演艺相关的工作周念知道自己应该学会知足。

    裴洵沉默着。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上方小小的灯盏。那一瞬,他的神色很复杂,像是有所触动,又像在久远时光中打捞着什么往事。那想必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倔强与懊悔交织着在他眼底浮现,最终归为释然。

    而周念一直是位好听众。他握着裴洵的手,安静地等着他的话。

    “裴鸿,”他说,又解释道,“我的父亲。他一直也不让我学美术。”

    “很小的时候,”裴洵想了想,说,“大约十一二岁那时,第一次有刊物登出了我的画。”

    十余年过去,他仍清晰地记得当初的场景。仿佛闭上眼,还能看见彼时的那个小男孩抱着一本画刊,一路小跑着冲到裴鸿面前,急切地将画翻出来“爸爸你看,这是我的”

    他很高兴,也很激动,站到裴鸿面前时,才想起不能在父亲面前这么失态,声音慢慢小下去。对了,那时他还叫裴鸿“爸爸”。

    “我拿去给裴鸿看,”他说,“他说这是个好主意。”

    “这是个好主意。”记忆中的裴鸿这样说。和当时他最坏的打算不同,父亲并没有表现出怎样的冷漠或不屑一顾,裴鸿扫了一眼他的画,挑了挑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那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后来他知道了。

    “他找了几个怎么说,枪手是成年的美术生,按他的要求画好了画,然后以我的名义发表。”裴洵像是在笑,又似乎没有,“他给那本刊物投了不少钱,让编辑没有追究为什么突然之间我的画技有了这么大的进步下一期,那些别人的画就以我的名义登了出来,他也开始向外宣传,说我是天才什么的。”

    对于裴鸿来说,“绘画”是贵公子的风雅消遣,是吸引人目光的手段,是社交场上的加分项,但绝不该是他的儿子该用一生去完成的梦想。

    “我很生气。”裴洵说。

    当时的小小少年当然很气愤。但他没有办法阻挠,亦不敢对抗父亲的权威。“所以我换了名字,改变了发信地址,向另一本刊物投稿也被顺利地登出来了。但不久后,就被人认出了画风,揭穿了裴鸿的把戏。”

    “裴鸿也很生气。”裴洵笑了一下,“之后,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再也没有刊物敢用我的画了。”

    年幼的他,在多次被回绝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敢去质问父亲,只好去问裴鸿当时的秘书。在他的再三逼问下,秘书终于承认,的确是裴洵做了什么指示,或者花了多少钱,让那些刊物从此对他避之不及。

    那天晚上,他站在秘书面前,气得浑身发抖。但他又能怎么办他从此不再被允许画画。直到两年后在新继母的授意下出国生活,没了裴鸿无时无刻的监控,才终于拿起画笔。等到最后选择专业的时候,瞒着裴鸿进了美术学院从此揭开了所有曾隐藏的疮疤,开启了父子间近十年的公开矛盾。

    我只是喜欢画画而已。

    这句话,当年的他没敢对裴鸿说,如今最终也没有对周念说出口。太矫情了。

    “后来呢”周念问他。

    裴洵侧过脸去看他,微微笑了笑“没什么后来了。”

    那你之后为什么仍学了绘画你的父亲不再阻挠了吗如今你们关系怎么样好不容易,裴洵终于向他提起了自己的事,周念有无数问题想问他,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他全都想知道但裴洵只是笑,不愿多谈了。

    他不习惯和别人分享这样私密的心情,何况,这不是什么美好的过往,只会让听者徒增烦忧,被他带坏了心情。今晚是听了周念的事,才勾起他与之相像的回忆,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这么几句话,已经是他现在所能表达的极限了。

    两个故事何其雷同,结果却截然两异。裴洵望着周念,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像透过他,看见了什么自己曾经缺失的、却极为重要的东西。

    没关系,周念也在想,以后总有机会让他再开口的。

    在裴洵面前,他的心思从来无所遁形。裴洵看出了他的念头,不由笑起来。他站起身,走到周念面前,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啊。”周念一怔,随即睁大了眼裴洵按着他的肩,就这么面对面地跨坐在了他身上。

    裴洵搂着他的脖颈,低头吻他的嘴唇。他的舌尖在周念唇间舔了舔,随即熟练地钻了进去。周念只怔了片刻,随即抱住他的腰,站起来,再回身将人按在墙上。

    灯光落在裴洵眼睛里,一颤一颤地跳着。他仰起脸去和周念接吻,在唇分时的喘息间隙,似乎低低说了句什么。

    周念没听清“什么”

    裴洵不再重复。他偏开脸,耳垂难得地红了。直到多年后周念再想起这一幕,按着他追要答案,裴洵逃避不得,才又看着他的眼睛,再度说了一遍“谢谢你”。

    第26章

    那天夜里他把裴洵压在墙上做爱。两人都很急切,甚至来不及走回卧室,也等不及脱完衣服,情热便如火舌肆虐,转瞬席卷两人。这不能怪周念把持不住,谁让裴洵紧紧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哑着声音说“来,我也送你一份礼物”

    没有哪个正常男人能经得住爱人这样的撩拨。裴洵很热情他在情事中一向不吝于主动,而那一晚的他,似乎又有些格外的不同。周念说不上那是什么,却能从他望过来的目光中隐隐感知到。似乎有些先前横亘在两人间的东西,也随着身体一次次的激烈动作而生出裂痕,继而崩解,溃散,化入无言的脉脉相视间。

    侠客行不久即公布了主演名单。“周念 侠客行”的关键字在当日即登上了微博的热搜榜单前列,足以证明他日渐高涨的人气。七度青春为他招来了大量新生粉丝,大多是活力热情的少女,愿为偶像披荆斩棘。而他只曾出演过这一部电视剧,渴望对他了解更多的粉丝们自然只能去补他的旧作,这一来,便好似掘到了一处宝藏,发现这位在青春剧中崭露头角的新星竟有这样深厚扎实的功底与演技这在流量至上的年代里,无疑是一眼清流。

    他先前的影片纷纷被翻了出来。粉丝们从中截下了不少动图,集成九宫格后便自发开始了大规模的安利,为他打出的宣传语即是“美色与实力兼具的新一代男神”。裴洵曾好奇点开过其中几幅动图,素材正是来自当年让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那部民国背景电影尚显青涩的周念站在初春刚冒尖的梧桐树下,一身青灰色的棉布长衫,发丝规整地梳在耳后,君子无双,蕴藉如玉。镜头的方向似乎来了人,他便抬起眼去,眉目先是一舒,随即笑了。

    那幅动图正是截下了他抬眼的那一瞬。微博的评论里,有不少粉丝喊着“瞬间被眼神击中”“一眼万年”,随后附上了无数个感叹号。微博发出后不到两个小时,转发量即破了万,再度将周念送入舆论中心。

    周念参演山鬼的消息是一早即公布了的,当时群众们尚未如何惊讶,毕竟高水平的导演为了拉拢人气,片中偶尔也会出现那么一二位英俊小生;这次侠客行的选角公布,却让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了周念的价值与潜力新老两位颇具话语权的导演都将名为“男主角”的橄榄枝抛向了同一个人,被选中的他该是怎样的天赋演员又该有怎样的光明前程

    各类商业合作于是纷至沓来,其中就有当初为他了晚宴服装的知名奢侈品牌。他与裴洵在红毯上的撞衫事件是那一届慈善晚宴的热点话题,为品牌吸引了不少流量;此后周念耀眼的成绩,亦成了品牌方考量他商业价值时增加的重要筹码。而毕竟是根基不深,也是初次合作,最终他冠上的名号,是该品牌的“腕表形象大使”。

    “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许莉勉励他,“如果之后的两部新片反响不错,代言一定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她经纪工作的重心渐渐移到了周念身上。作品质量够硬,宣传效果也好,他如今的片约与代言都不可同日而语,势头在同期男星中一时无二。赶着男主角当红的风潮,山鬼也在这时放出了第一轮宣传。除却常规的定妆照与花絮,先行的两张概念海报也尤其引人注目。

    两张海报都是关于男主角的,分别象征着影片的“始”与“终”。第一张是周念站在水潭边准备往下跳的一幕,他背对观众站在青绿山水间,上身光裸,周身浴着一层薄薄的清光;另一张则是正面的,经历过一切的青年低头慢慢走着,将山岭甩在身后。

    两张的色调截然不同第一张用色清新,背景是满山掩不住的勃勃生机;余下一张却是用深浅的冷色渲染而成,模糊了主角的面孔,先前的少年意气一扫而空,归于压抑的颓丧。

    不同于市面流行的人物特写,这两张海报别致而暗蕴深意,在瞬间抓住视线之余,还能引起观者的无限探究心。

    周念看到海报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作者的画风,继而终于知道裴洵这些天到底是在忙什么了最近这人将自己关在画室里的时间成比增加,有时甚至通宵闭门不出。他忍了几天,还是没按捺住,逮着裴洵终于出来吃饭时,才说“我看到海报了。”

    “嗯,喜欢吗”裴洵问。

    “喜欢。不过”周念组织着语言,“你太辛苦了,还是要注意休息。”

    这些天他几乎每日都要出门工作,为各类广告访谈劳心劳力,几乎没时间和裴洵腻在一起,偶尔,还会因此产生“如果没这么红就好了”的怨念。夜里回到家,裴洵却还闷在画室里,一看就知道没有好好吃饭简直让人放不下心。

    他也知道,以白桦和裴洵的关系,他做海报大约是出于朋友间的情谊和兴趣,不会是为了收入裴公子也不可能缺钱。但还是会忍不住想,这么辛苦做什么,我养你不就好了

    他要被自己的念头逗乐了,随即却又觉得好像真有那么几分可实现性。这些天的活动给他带来了颇为可观的收入,“养裴洵”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能的事了。

    他的神情变化都写在眼里,看得裴洵好笑。他说“还不是为了某人”

    “嗯”

    “要是主角不是我的人,哪用得着这么费心”他伸手在周念额上弹了弹,打趣道。

    周念先是一怔,随即没话说了。他心里酸酸热热,咂摸出了许多甜意。裴洵一句话,就把原因扣了回来,还看似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哎,其实也没有”眼看周念开始认真地不好意思起来,裴洵撑不住,先笑了,“也没花多少时间,主要是在忙另一件事。”

    “参展”周念问。

    这些天收拾屋子时,他顺道整理了裴洵的不少画刊杂志。近期的几本都有提到,似乎有一个级别很高的展览正在征稿裴洵似乎也对这事上了心,将提及此事的那几页都折了起来。

    “嗯先看看。”裴洵应得含糊。

    侠客行在立秋时正式开拍。临进组前,周念站在门边,大约向裴洵口述了十分钟注意事项。

    “我嘱咐了家政阿姨,让她走之前提醒你吃饭。”周念皱着眉,“早中晚都给你的手机定了闹钟,不准设为静音要好好养胃。”

    “知道啦。”裴洵靠在门口,懒洋洋地朝他笑。

    “晚上记得带小白出去遛。”周念说,“即使忙起来,也不能一天都坐在那,还是要锻炼一下。”

    “都听你的,”裴洵说,“还有什么吗”

    像忽然卡顿的磁带,先前还很流利的音频一断,周念说不出话了。他低下头,眨了眨眼“嗯”

    “每天都给你发消息,一有空就去看你,”裴洵说,“对不对”

    被说破心事,周念也不拘谨,嘴角一翘,点了点头。裴洵也笑起来,上前抱住他。这一抱上还哪舍得放开,一直拖到再不走就要误机的钟点,周念才恋恋不舍地撒了手,侧脸去吻他。

    裴洵没让他得逞。他竖起手指,隔在两人中间。先在自己唇上按了按,再印到周念唇上“去吧,我的影帝先生。”

    第27章

    虽然约好了“一有空就来探班”,周念再见到裴洵时,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他先前没有拍过古装片,对此类电影了解不多,自然需要更费一些功夫。更何况,侠客行还是有不少武侠元素的电影在先前的筹备期中,经纪人已为他请了武术教练一对一地训练,进组之后,每日仍要花上不少时间和剧组的武术指导反复琢磨动作。每日拍摄结束后,往往都已精疲力尽,累得只想瘫在床上,从此一睡不醒。

    每位导演都有自己的独特风格,成名已久的导演更是如此。譬如白桦,平日里不拘小节,进入工作状态后却是严谨得近乎严苛。至于早已享誉国内外的梁导,身上少了白桦身上那样直白的锋锐,看着平易近人,对于演员的把控却不松分毫,甚至更为苛刻。一直以来,与眼下圈中快节奏的摄制方式不同,他的电影都是出了名的“慢”,无论是拍摄抑或制作,都是不惜成本的一再求精,颇有些“十年磨一剑”的意味。

    换了半年前的他,恐怕还难以适应这样高强度的拍摄方式。在近乎被雪藏的那一年里,他几乎没有同严要求的导演合作过,能接到的几乎都是剧本卡司皆不入流的小影片,随后出演的又是七度青春这样流水线作业一般的青春剧,演技难免有生疏之处。幸而之后遇上了白桦,在他近乎于压榨的训导方式下,才找回了演戏时该有的感觉。

    尽管如此,短暂休息后的下一部影片即又是这样难度颇高的类型,虽不至于跟不上导演节奏,却多少有些喘不过气。

    与山鬼中初时青涩开朗的少年不同,本片的主角在一开始即已背负了许多。人品心性上,他“其行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赴士之困厄,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为人磊落而重情义,心怀黎民,感忧国事,无疑是一位相当正面的角色。而这样的一位“侠之大者”,一生却始终在颠沛流离,从未有一日得到过真正的安稳,末了也未得善终。凡他所做的善,都化为恶回报在他身上;凡他想救的人,最终都死在了他怀里。

    拍摄进行了一月有余,正推进到主角命运最坎坷的部分,人物心绪波动极大,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煎熬痛苦之中。过于深刻的负面情绪总会或多或少地影响到演员本身,周念也难逃这一劫,心情不免低落。

    与此同时,裴洵和他的联系却渐渐减少了。他知道裴洵颇为看中这次的国际画展,近日一直在为这做准备他还未进组时,这人就能整日闭门不出;留他一人在家,更是晨昏作息颠倒,一心只扑在画上,甚至在回复他的消息时,都往往要隔上很久。习惯了先前的朝夕相处,零星的讯息便再难以让人餍足。长达一月见不到人的失落和先前种种构成了巨大的落差,心中烦郁无法排解,只能偶尔跟林宸谈谈。

    林宸在这部影片中扮演男三号。他常被戏谑为“生错了朝代的人”,极适合古代扮相,一直活跃在各类古装影视剧中,受邀参演也并不奇怪。只是两人先前在晚宴上不欢而散,此后即再未联络过。此时突然有了工作上的交集,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起初难免有些尴尬。

    好在林宸显然不像是心存芥蒂的样子,进组后第一天,便如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同他打了招呼,谈笑间依旧亲热活络。周念也不是惯于计较的人,只在有关裴洵的事上格外敏感,那日对他下了重手,之后还有些过意不去。林宸既然主动示好,他也没了再介怀的理由,但隔阂可以掩饰,分出的空隙却难以填平,两人仍是可以聊天的朋友,却再难回到曾经无话不说的关系。

    无论是演技还是人际上的事,都只带来些许烦忧,并不是什么不能克服的障碍。真正让周念头疼的,只是他的父亲来了。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家的时间里,父亲竟然悄无声息地和娱乐圈有了这样的合作。这些天里,或许是研究工作已告一段落,他时常出现在片场周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演戏。影视片中所谓学术上的“指导”大多只是挂名,认真负责一些的,也不过是审查剧情和道具等有否违背当初的时代背景,极少会亲至拍摄场地观摩演员的表演。

    裴洵来探班,会让他在镜头前更具表现力;而向来严厉板正的父亲在一旁站着,只会让他倍感压力。

    可能还是太不成熟了。周念想。

    而他毕竟是位专业的演员。即使心中烦忧再多,最终呈现在镜头下的,仍是无可指摘的画面。

    裴洵来时,并没有感到周念的情绪有什么不对。

    他来得突然,没有提前和周念说,甚至没放出任何预兆。甚至在昨日回复周念的消息时,都故意拖到了很晚,只匆匆回了句“晚安”,假装自己仍是像先前一样忙到了深夜,仍是疲惫不堪的样子往常周念给他准备了什么,总能被他一眼看出;换了他来做这些事,隐蔽性就高得多了。

    临出门前,他还在笑自己难道是被周念传染了,竟然连他也开始策划起了这样年轻人才喜欢的小惊喜

    无可否认的是,他的想念远比自己以为的更深更厚。原来相处是能处出惯性的,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已,周念已把自己的存在深植在了他的生活中,安安静静地生根发芽。从早到晚,屋里空气都反复浸透了他的气息,他不在,平日习惯了的一切都变得不对了在一起时习焉不察,分别之后,才感到忽如其来的缺失。

    秋日阳光明亮,天是一种青金石般的蓝色,仿佛将倾未倾的颜料。裴洵站在片场边的树下,看周念从左边进入镜头,打马行过长桥。

    他还没见过周念的古装扮相。影片考究细节,人物的发式也不同于现下古装片中常见的披发或马尾,而是端正地梳了髻,愈显得人面如冠玉。他穿着身青色的圆领帛袍,白马银鞍,皎如临风玉树。

    想君白马悬雕弓,世间何处无春风。

    他在桥中央勒马回首,微仰着头,眼里有三分快意洒脱,和七分欲扬而止的凝重。这样的他笔挺地坐在马上,蓦地生出了几分引人摧折的意味,让人只想把他从马背上拽下来,按在地上,把他从这副端然的表壳里剥出来,露出情动时求而不得的模样。

    裴洵看着他,莫名地觉得有些渴。

    而不待他出神多久,便有人从后方踱到了他身边,叫了声“裴公子”

    裴洵侧身望去。来的是个俊秀的年轻人,穿着身戏装,似乎也是演员。看着挺眼熟,声音似乎也在哪听过,但他记不起名字了。

    “我是林宸。是周念的朋友。”像是知道他不记得自己了,那人便自报了家门,“我们见过的在今年伊人的晚宴上。”

    裴洵点了点头,对他一笑“原来是你。”

    那晚向他搭讪的人不少,这人的长相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是故他对这位林宸其实没留下多少印象。碍于礼貌,也碍于他“周念朋友”的身份,才披上了往日交际用的脸孔,笑了笑。

    他身份特殊,并不想被人在片场认出来,出门时做了低调的打扮,也没惊动工作人员,就这样,竟然还有人能从人群中掘出他来这是寻着味儿找来的么。

    “来看小念”林宸问他。

    他平日里不这么称呼周念,但对着裴洵,多少要显得亲热一些。闻言,裴洵终于将眼神从周念身上挪下来,注视着他,目光仍是温和的,却已近乎冷淡。

    “我们大学时就认识了,”他说,并不退缩,镇定地笑了笑,显出一副了然的神态,“同班同学。关系一直不错。”

    “是么”裴洵不置可否。

    他看上去没什么谈兴,但林宸显然不满足止步于此。无论怎样,想拉拢一个人,投其所好总是不会错的,他说“您眼光不错。小念人很好,演技很棒,性格也很好他和我提过不少您的事,看得出来,他对您很上心。”

    裴洵笑了笑“我知道。”

    他的表情总算柔和了一些。于是林宸乘胜继续道“他是个戏痴,在这个圈子里待了这么久了,性格还是挺纯粹。当初如果不是没办法了,肯定也不会轻易答应您的”

    他说这话,吹捧周念之余,还是不免带了点酸意。他想起了当年送到公司的那束花,那时的周念多清白啊,看着像是不会和他一样同流合污的类型,谁知道不过大半年的工夫,不仅也有了金主,还和金主纠缠不清。上次晚宴时,他就猜到这两人没断干净,果然,现在不知怎么又走到了一起。

    “肯定也不会轻易答应”,重点落在最后的“轻易”和“答应”,看着是褒扬他,内里其实裹着小刺你俩也别玩这么情真意切了,我知道的,实质还不是包养关系。

    半年的时间,已经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半年前的周念还是半雪藏状态中的三线明星,如今却已接连拿下了几部令人艳羡的片约。说这背后没有裴洵的助力,他是不信的,难免有些不平衡。但这句话没把控好尺度,他刚一说完,立刻就后悔了,裴洵是什么段数,哪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裴少生气了,之后的事就不好办了。

    但裴洵似乎没注意他的失礼。在林宸看来,他的重点很偏“答应我答应什么”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26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