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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人戏 第1节

作者:dew 字数:22732 更新:2021-12-20 18:45:22

    双人戏作者de

    文案

    沉静明星攻x风流金主受都别信,伪娱乐圈。年下

    裴公子难得当一回活雷锋,好心被当好色心,误会愈缠愈深,干脆受了这飞来的桃花运。

    只是他本来以为这是一次艳遇,却得到了一场救赎。

    故事意外开头,也将意外收场。

    外冷内热的明星攻周念 x 非典型风流富三代受裴洵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都市情缘 娱乐圈

    主角裴洵,周念  ┃ 其它一篇甜文。

    第1章

    裴洵路过秘书身后时,正听见她们在聊哪位男星。

    “竟然要和她一起演戏”

    “刚出道时多灵啊,现在成天接这种烂剧我看八成是要废了。”

    “谁”他在她们身后停下,端着咖啡的那只手微曲着搭在椅背上,扫了一眼显示屏上刚点开的电影海报。

    画面上是一个青年的侧脸,低着头,眼睫微垂着,是时下青春剧惯用的造型。光逆向照来,刘海铺陈的阴影笼住了那双曾在银幕上流光溢彩的眼睛,倒是十足匹配下方蓝白色的钢笔题字“谁的青春不迷茫”。

    “这是周念”裴洵问。

    “是啊,您认识他”左边的女秘书仰头看他。她的名字写在胸前的工牌上,“eva”,是上月刚入职的新人。工作时间被顶头上司当场抓了偷懒的现行,她却一丝惧意也无,甚至笑着往后一靠,有意无意地轻蹭他光裸的小臂“喏,今天刚官宣的,要和白薇合作了。”

    她殷红的指甲一晃,鼠标拖出另一张定妆照。小鹿般稚弱的女主角正仰头看着屏幕外的人,眼角挂了两滴泪,配上过白的底妆,做足了楚楚可怜的姿态。只是那张精雕细琢的美艳脸庞委实过于抓眼,使她看起来不似什么校园欺凌下小心翼翼的受害者,倒像看守所里的失足少女。

    即使是对娱乐新闻毫不关心的人,比如裴洵,也知道白薇不久前闹出的风波。这位近年炙手可热的准天王嫂素来以一张“永不承认的整容脸”和“永不改善的演技”闻名,近日被指责在上部本应大热的i剧拍摄过程中轧戏这本不算什么,如今哪位靠脸上位的“流量担当”不曾有过类似的行为引起哗然的是,她的团队在事发后并未试图解释,而是捏造了同剧组男演员的丑闻,试图以此转移视线。

    这事一经曝光,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在热搜榜上足挂了三天。如今点开这条宣传微博的评论,除了少数真爱粉仍在坚持刷着相关话题,余下的便是一边倒的“请白薇放过周念”。

    “我记得,原先安排的男主好像是张承轩”右边的秘书问eva。

    “出了那档子事,谁还愿意演这剧这不就换周念来顶缸了么。”eva努了努嘴。

    明面上,她们就此随意聊了几句,实际上谁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都在等着裴洵发话能碰上裴洵主动搭话,是难得的稀奇事件,这位少爷虽说向来待人亲切,像今天这样主动加入谈话却也是她们见着的头一次。更何况,他感兴趣的不是哪位大美人,是算不上多有名的周念这就让人动了点别的念头,仿佛他是醉翁之意不在屏,而是借着由头专程与她们搭话来的。

    何况他离得那样近。挽起的袖口间渗出一点清泉香的余韵,像把镀金的小钩子,直挠在人心上。

    早在面试前,eva就听过这位集团少主的众多绰号,其中之一如今正隐隐显现着它的贴切性“猫薄荷”。

    如果说女人像猫,他就是猫薄荷。

    他拥有一切吸引追求者的特质年轻,俊美,有礼。即使不提他背后的集团,这些条件已足够让单身女性前仆后继。哪怕明知裴公子继承了家传的风流,每周都能顶着那张不输明星的俊脸,将真明星的新闻压在他的头条下多半是换了女伴,换了男伴,与他们出席了什么活动次次都足以勾起一轮全民猜测,这次的小美人能留在他身侧多久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但谁会在意这些呢。那些新闻里,从不缺乏“掷千金搏佳人一笑”之类的语句。

    一念及此,她在办公桌下勾起双腿,换了个坐姿。裙摆因动作拢起弧度,泄出大片柔腻肌肤。

    “我挺喜欢他的。”正当她暗自思量时,裴洵却忽然说话了。

    “啊”

    她立即坐正了,全神贯注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另一位女秘书亦惊讶地一睁眼,靠近了些“喜欢谁”

    裴洵不再多说。他只笑着脱下外衣,披在她膝头“空调温度低了,小心着凉。”

    裴洵是周念的路人粉。

    没多少人知道,这位看似不学无术的纨绔竟然喜欢看文艺片。说出去,只怕半个世界的人都以为他是在故作清高但他确实对时下流行的商业片没多大兴趣,反而对小制作的独立电影情有独钟。

    而在近年的文艺片中,他一眼便挑中了周念。

    他记得那是一部民国背景的片子,周念在其中演一个配角,戏份不多,却极出彩。他身材高瘦,穿着一身属于那个年代的天青长衫,静静立在画幅中时,仿佛一棵秀拔的梧桐树。他的角色是位具有双重身份的教书先生,白日是温文尔雅的如玉君子,夜里则乔装打扮,奔波在一条条街巷中,叩响机关大门传递情报。周念身上有种沉静的气度,是长年于浸透在诗书中的人所独有的,在当下同年龄的小生中格格不入。这份气度却与片中清操厉冰雪的先生严丝合缝地契合着,当他撑着纸伞走入镜头时,就像老胶片中的人物渐渐被充盈了色彩,一步一鲜活。

    裴洵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最后一个镜头。在那个革命失败的严冬里,周念的身形比出场时清癯不少,在厚重的围巾棉袍里仍显得空。这种空不只是来自外形的形销骨立,更是出于内心的空寂苍凉热血和激情都从心腔里漏走,他走在初冻的长河边,仿佛与天地一般苦寒彻骨。

    那张清秀的脸掩在灰蓝的棉布围巾中,不停地咳嗽。他满面都是死气,却绝无一丝颓唐,最后抬起头时,双眼仍是亮的惊人清光在那对黑眼睛里灼灼跳跃,仿佛永不熄灭的火炬。镜头拉远,随身影远匿在雪中,字幕缓缓浮现热血沃国土,一洗苍生辜。

    他一直记得那双眼睛。

    光怪陆离的喧嚣太多,他潜在自己的花花世界中,难得探出头来,才恍然发现近来许久没在片里见过周念原来是去演这样的电视剧了。从前的潜力演员如今却接了这样的戏,大约是有什么自己的苦衷。裴洵不太在乎原因,对他来说,举手就能解决的事,也不需要了解起因。

    他踱回办公室,难得地用座机拨了个电话“李叔么请您帮个忙”

    周念最近不太顺。

    说“最近”可能不太恰当,实际上,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没有好本子,没有好角色,能供挑选的是那些露个脸笑一笑便能轻松过关的言情剧。从导演到有对手戏的演员,无一不在敷衍了事,念完那些让人牙酸的超现实台词就能轻松过掉一场。从进组到杀青,耗时往往不过一两月他不要那样的。

    譬如下月即将开拍的七度青春,就是此类片约的代表。光是名字就让人提不起兴致,更不必提其中乏善可陈的剧情穿着校服在校园里逛上一圈,走完冤家初恋堕胎等一系列流程,最后掉两滴廉价的泪。但经纪人也明白地告诉过他,最近没有好剧本能给他挑拣,有这样火得快的角色可接,已经算是他的运气。

    这样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约,就是他拒绝王太太的那一天。

    一阵反胃。周念按了按眉心,舒展眉角。每个好演员都擅长表情管理,他也一样。莉姐让他来公司,多数时候是有了新计划等着同他商量。这种时候,不能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

    即使他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本子在等着他。

    他推开玻璃门,首先看到了一大束花。

    会议室从不放花。莉姐许莉,他的经纪人,是个待人待己都一丝不苟的人。评价谁为“一丝不苟”时,往往同时包含了“严谨”与“无趣”两重内涵,她即是这两种特质的典型代表。严谨,表现在工作时容错率极低;无趣,则是从不容许无关紧要的东西出现在工作场合。

    而桌上的瓷瓶里如今插满了层层绽放的白玫瑰,远看像一整瓶满溢出的雪。走近了才发觉,花束中心里还藏着朵格格不入的红玫瑰,一张木笺正别在它枝上。周念拿起扫了一眼没看懂。

    卡片上写着一串流畅的花体字母,像是法文,想来可能是句诗。但再美的赠言不让人看懂都算失败,周念放下卡片,问“谁送的”

    “你的粉丝。”对面的男人回答。

    那是林宸。他与周念同岁,毕业于同一所戏剧院校,又签在同一位经纪人手下,称得上是缘分匪浅。比起周念的沉稳,他更像个半大少年,此刻正翘着腿半瘫在沙发上,闻言挑起了一边眉毛“还是一个很了不得的粉丝。”

    “”周念问“张主席”上次电影节时,这位老先生曾公开表达过对他的欣赏。

    “不是这种厉害。”

    “”周念不说话了。他想到了王太太。

    “是裴洵。”林宸凑了过来,语气神态都活似影片里见不得光的特务,像在传递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就是那个裴洵。”

    周念当然也知道裴洵。

    如果有人每隔十天半月就要窜上头条,引得娱乐公众号纷纷为其开设“新欢速报”这样的专栏,谁想不知道都难。周念身在圈中,自然不能免俗,不仅听过他的事,还见过他几面虽然对方不一定认出了他。

    第一次是在去年六月。他那时已渐渐拼出了点名气,档期被排得很满,赶着难得地空隙回母校完成毕业礼。初出茅庐的新星们裹在如出一辙的学士袍里,努力展现着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只因媒体的镜头早早对准了这场盛会,凭各自的手段就能决定明天的版面。这场典礼和所谓母校情怀毫无关系,能吸引学生回来的唯一原因不过三字“曝光度”。

    而所有毕业生得到的曝光度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裴洵。

    他是来观礼的,为的是当时的女伴,与周念一届的某位“级花”。说她是某位“级花”,是因为大多电影院校的一届学生中总要出四五位级花,谁买了通稿谁便能扣上这顶帽子。但“女伴”这个词是极适合她的,于裴洵这样的公子哥儿而言,会按季换新,是定期揽在臂弯间的装饰品。

    从当时起就是这样了,当裴洵的“女伴”绝不是什么丢份的事。对每个在他身边停过的女孩,裴洵虽不会给什么“名分”,待她们却都像是上了心的,会挽着她们参加一场场晚宴,为其引荐各路名流;带情趣的事也没少做,如以她们的名义认领一只珍稀动物,又如参加她一生一次的毕业礼,让她成为一整天的镜头中心。

    “早知道他来,我就不赶这热闹了。”周念听到有人这样感叹。

    是的,人潮总追随着他。裴洵那天穿了件挺括的衬衫,将墨镜松松地坠在襟口,露出一截清秀如竹的锁骨。这样的他走在校园夏日浓绿的密阴下,并不理会镜头,却已是目光中心。旁人对他围追堵截,他只侧身同女伴交谈,全然无视四周歆羡或讽刺的眼神,从容得像身在名利场上。

    有他的地方,空气都仿佛染上了靡丽的味道。

    “不愧是小泰迪。”刚才那人接着嘲讽,“看那德性,和他爹一模一样。”

    别的世家以家业出名,裴家最有名的却是其三代单传的种马属性。奠定家族基业的裴太爷一生娶过七房太太,是位闻名遐迩的风流人物。这位豪壮的祖先培养出了情史丰富程度丝毫不逊于他的儿子,著名企业家裴鸿先生给裴洵先后找过四位明面上的继母,暗地里,这个数字怕是还要翻上几翻。

    而裴洵他比父亲和祖父更“优秀”些他还喜欢男人。

    周念低头看向那捧玫瑰,眼睫垂了下来。

    第2章

    这早已是圈内公开的秘密。

    有钱人么,玩起来荤素不忌,男女不忌,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长年浸淫女色的裴家出了这么一位格外“有出息”的继承人,自然更能吸引世人的目光,值得被摆在聚光灯下仔细研究。更何况裴洵这样的人天生即具有成为话题中心的一切条件俊美,风流,财团继承人谁不想扒开他光鲜的外袍,看看里头爬了多少虱子

    而裴洵本人全不以为这是丑闻。相反,他坦然地牵着一个又一个男模的手,和他们一同参与各类活动。某年时装周上,媒体曾拍到他出现在秀场头排的样子。年轻的贵公子坐在各时尚大刊的主编中间,注意力全然不放在设计或衣物上,只有情人从延展台那端走过来时,才展露出一点笑意。

    裴公子归国三年,靠情史惹出的新闻,远比出道三年的明星更丰富。

    而这么一个人,给他送来了一束花。

    身后的玻璃门“吱呀”一响,陈莉走近了,视线在周念林宸间扫过一圈,就知道怎么回事。她不动声色,只说“来了个很好的本子,你先看看。”

    她坐到了周念身边,将剧本递给他。不等他翻开,陈莉已继续道“剧本我看了,故事不错,是你喜欢的类型。导演是白桦,主演是陈安如,曝光率想必也不成问题。“

    白桦是他仰慕许久的新锐导演,去年在国外电影节上拿到了先锋导演奖,从门外红到门内,势头一时无两。陈安如则是老牌影后,靠扎实的演技砌起声名,是国内公认的实力派女星。比这更难得的是,这两位的成名之路都清清白白,从未惹出怎样“不干净”的新闻。

    这样省心的搭档配置,比七度青春不知高了多少层次,自然是所有演员梦寐以求的。周念久未得到这样好的邀约,不由追问“给我的角色是”

    “男主角。”陈莉说。

    “”周念翻剧本的手一顿“跟这有关系吗”他指向那束花。

    他不傻,知道这世上没有所谓天降的惊喜。陈莉也不准备瞒他“有。”

    周念没再说话。

    “喂,不是我说你脸色这么难看做什么,”倒是一旁的林宸笑了,“说不定只是你自作多情呢人家只是欣赏你的演技,想提携你,根本没那个意思”

    周念只看了他一眼欣赏他的演技,只是想提携他这话放在哪位德高望重的艺术家前辈身上还算可信,换了裴洵的名字,就像个笑话。

    “退一万步说,裴洵不好么脸长得好,腰细腿长睡了也不吃亏,是不是换了我“

    “林宸。”陈莉看了他一眼。

    林宸不说话了,只没正形地靠在沙发上,歪着嘴笑。陈莉望着周念,语气放缓了“你也不要想这么多。机会来了,接着便是,总不会亏了你的。”

    周念没出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陈莉径自说:”东宇娱乐是裴总手下的,你知道的吧七度青春的投资大头就是他们。那边的李总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是如果你想,可以把白薇换掉。”

    林宸轻轻吹了声口哨。周念抬起眼“已经官宣了”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陈莉打断他,“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

    “”

    最难消受是美人恩,此时将“美人”换成“金主”也一样恰当。手中剧本一时烫如烙铁,周念放下它,垂着眼“我”

    这时的回答将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把一位正当红的、已经在粉丝面前确定的女主角临阵换下需要公司付出怎样的损失,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对方为他做到了这个程度,说是全无居心,三岁小孩都不信。

    他的眼前浮现出当年校园中那一幕。裴洵低头同女孩亲昵地说着话,脸上带着三分温柔殷勤,七分漫不经心。周念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也可能参与到这副画面里去。

    “不用换角,”半晌,他说,“其他的事我再想想。”

    “可不要想太久。”陈莉说,“白导的片子试镜会定在下个月。这是个什么样的机会,你比我清楚。“

    她站起身,离开了。

    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气,偌大房间忽然空落下来。林宸抬眼瞅他“喂。”

    周念想着事,应了一声。

    “我刚才是随口说的。”

    “我知道。”

    “不过吧,我劝你也上点心。”林宸从沙发上爬起来,锤了捶腰,“这可是裴洵你不赶紧抓着,多的是人等着扑上来。”

    周念没说话。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林宸说。

    闻言,周念愣了一下。而林宸只随意挥了挥手,推开门走了。

    窗外已是黄昏。天空如一扇缓缓闭合的门,将日光拢入地平线下,余下漫天的橘黄色。周念望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出神了,头脑间一片茫然,什么也没想。

    他走到落地窗边,看见林宸正走出公司门,快步跨进了路边等着的黑轿车。车门甫一关闭,即训练有素地开走了。

    他们不过是不温不火的小演员,以目前的收入来看,是负担不了这样的好车的。谜底也不难猜大约是王太太派人来接他了。

    那年的贵妇人在他这里受了挫,立即将目光投向了林宸。林宸的家境他是知道的,父亲早亡,母亲又身体不好,家境一直拮据。去年他的母亲被查出了重病,药费成了悬在林宸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年头出来卖的,多少要编出一两个这样悲惨的故事这句话是林宸自己说的,脸上还挂着他一惯轻浮的笑。

    他也得到了回报。王太太在这圈中混得很开,和不少知名制片人关系匪浅,要几个讨好的角色并非难事。他们同期出道,林宸却已凭风流才子的形象占据了市场一席,再不愁片约。

    与之相反,王太太大约是在他这挫伤了自尊,存了要立威的心,从此找上他的片约较之前明显下了一个档次。即使是七度青春这样讨好年轻观众的校园青春剧,也只有在女主不讨好时才会施舍一个男主角给他。

    周念不知道林宸是否满意他所获得的一切,但想来总归是意难平的。那人原本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要他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只怕怎样也不能咽下这口气。他说羡慕,其中有几分调侃,几分自嘲,并不难分辨。

    橘黄转深黄,天际泛上暗沉的玫瑰色,光线散而复聚,一点一点向下沉。会议室里没有开灯,昏翳落下来,覆了他一身。

    回到位于城郊的家里时,天已经全黑了。

    钥匙刚拧开锁,腿上便扑来一团暖烘烘的东西。周念开了灯,将它抱了起来“我回来啦。”

    小白蹭着他的面颊,发出软糯的嘤咛声。周念掂了掂它,感觉比一月前刚捡回来时胖了不少,已经是只颇壮实的小奶狗了。

    明星的生活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风光,至少他这样的二三线小明星是的。公司没有给他配生活助理,日常的琐事只靠他一人操心,幸而周念生性自律爱洁,先前家里倒也一直整洁干净。而自从捡回了这只小不点,便有些力不从心。

    他白日里总不在家,又不舍得将小白拴起,只放任它在屋子里乱跑。二三月大的小狗正是要磨牙的时候,往往夜里一回家,家里已成了惨不忍睹的一团乱。桌椅和拖鞋全遭了殃,满是坑坑洼洼,险些逼死洁癖。

    将屋子收拾好后,已近八点了。周念打开早已放凉了的外卖,将剧本铺在膝上,不时从饭菜里挑出肉丁丢给一旁蹲着的小白,开始读剧本。

    这确实是个好故事。

    白桦能被称为“先锋导演”,并非浪得虚名,至少选故事的眼力着实毒辣。故事的名字叫做山鬼,乍看上去像个灵异故事,实际却是环保题材的现实主义作品。

    故事大体讲述的是两名进山采风的美术系大学生无意间目睹山民与开发商之间激烈对抗的故事。看中山地的开发商有意将村后的青山改造为休闲疗养山庄,开出天价金额劝诱当地百姓,却遭到了坚定拒绝。恼羞成怒的商人使手段获得了建造许可权,企图以此逼迫山民离开。而一桩又一桩灵异事件,就在此时发生了

    周念一口气读完了剧本,看完最后一行时仍是意犹未尽。故事里看似有许多民俗神鬼色彩,而一切因果实际都出自人心。无论是财利熏心的开发商,还是以身守山的村民,他们最后的悲剧起初都并非不可调和,却在激化的冲突中走向毁灭。故事以大学生旁观者的视角缓缓揭开一幕悲剧的始末,隐射了当下颇受关注的环保问题,又披着层吸引眼球的灵异外衣,可以说是别出心裁。

    而本作的男主角,这位普通的美院学生,他的独白的是推进着剧情手段。编剧对他的台词把握巧妙,起初运笔平淡,中段激昂,末尾则呈现出“哀莫大于心死”的隐痛。他的戏份是一场辛酸悲哀的被迫成长,展现着一个象牙塔里的少年如何撞见了社会的残酷,从而一步步蜕下了懵懂的壳。

    这是一个有深度的角色。

    至于白桦为何选择这个角色让他试镜是出于对他演技的认可,还是裴洵的授意周念不知道,也不想猜。

    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有多想要这个角色。

    每次遇到充满挑战性的角色时,心腔里便像被放进了一架鼓,不断打着急促节拍。而这一次的角色,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尝试,都更让他感到兴奋。

    演员与角色间,有时会存在如同敌手那样的竞争关系若好演员遇到了好角色,就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能擂响心脏,激起绵绵不绝的斗志。每一次揣摩角色,都是对那尚只存在于纸面上的人物的无声宣战我是否能演好你,是否能超越你,是否能让你以我的形象永垂不朽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琢磨和完善中,让人物渐渐丰满,同时亦达到自身的完满和提升,这是他作为演员的初心,也是动力。

    周念阖上剧本,靠在椅背上,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样的剧本,在当前的境遇里,无异于一只对溺水之人伸出的手错过了这只手,可能从此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永无翻身之日;而抓住了,却可能被拖入更深的水底。

    早在多年以前,他就曾在心里认定,演戏将是他一生的事业。为了能够演戏,他已经挣扎过很久,才达到如今的位置。他曾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不能为此付出的,而当选择真切残酷地摆在面前时,才感到了一切远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容易取舍。

    饭菜早已凉透,小白也趴在他脚边睡了。它极容易惊醒,难得平稳地睡这么久,周念不舍得吵醒它,尽量放轻了动作,再度拿起筷子。正在此时,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小白立刻睁开眼睛,“嗷”了一声。周念安抚好它,按下接听键“喂”

    “阿念。”

    第3章

    周念顿了顿,才应了声“爸。”

    电波彼端的声音一如他记忆中般低沉肃重。上次听到这个声音是什么时候他记不太清了。

    “嗯,”那边低低应了一声,“我看见你新剧的宣传了。”

    “怎么样”

    “垃圾。”一声闷响,像是被掩在指缝间的咳嗽,“你最近就在拍这些”

    “”

    周念摩挲着指下的剧本“也不是。”

    “其他的也像这个一样“

    “不会,”他说,“有一部是白桦导演的新作,我看了剧本,写的很好。“

    “白桦的那应该还不错。”

    “您知道他”周念有些意外。

    “多少了解一些。”父亲有些不耐烦,“还有这些片子拍就好。如果都像你那新剧,也别丢这个脸了,不如早些回家。”

    周念微微一僵。他闭上眼“嗯。”

    “那就这样。“

    电话挂断了。

    屏幕上亮起通话时长。五十二秒,比上次是长多了。

    他先前曾听母亲隐约提起过,父亲最近似乎又接下了一项国家级课题,正是格外忙的时候,也许一整个月都埋首在书斋里,偶尔才抬头瞥向外边的世界而这难得的一瞥就正遇上了七度青春周念按着额角,苦笑了一下。

    让父亲这样的老派学究接受独生儿子做了演员,本就不是易事;发现儿子忽然长期没了新作品,终于有了一部还是青春校园恋爱剧怪不得怎样都要放下身段来问上两句,重复五年间说了无数遍的话不如回家。

    继续拍这样的戏,不如马上滚回家。

    至于长期没戏拍父亲只觉得他是无人问津了,却不知道,对于这样的情况,圈中却是有专属名词的雪藏。

    身陷其中,方知其冷。

    周念并不太在乎人气高低。所谓拥趸,欢呼,说到底都是虚的。但凡是有些抱负的演员,渴望在影史上留下名字的,从来都只用“作品”说话。

    但什么是作品追捧大众流行口味,青春剧惊险刺激动作片无厘头搞笑喜剧这样的类型片中,现下有几部是能完整讲述一个好故事的呢

    周念睁开眼,目光又落回桌上,指尖抚过剧本的边角。

    他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也知道白桦了。或许,是因为放心不下他,终于屈尊瞄了一眼演艺圈中事。而受了这难得的关注,周念只觉头疼欲裂方才听上去,他对白桦还算满意,但如果被他知道这片约是怎么来的

    小白蹭了蹭他,用牙叼住了他的裤脚。周念弯腰将它抱在膝上,彼此额头相贴。一双黑玻珠般的圆眼睛仰着望向他,眼神温柔天真,一直沉到人心上。

    他在这样清澈的目光下自惭形秽。

    小奶狗不知他在烦恼什么,只把头缩进他怀里,不动了。柔和的橘光从餐桌上方水一样落下来,在它身上铺开晨光般的淡金色。周念拿过剧本,又挑出男主角的台词从头默读一遍。结束时,手机上的时间刚过九点。

    他打开通讯录,点向陈莉的名字。

    “莉姐,”电话接通后,他说,“我去试镜。”

    裴洵其实没指望从周念那里取得什么回报。

    他难得做一回活雷锋,自我感觉还不错。更何况这位“雷锋”所见义勇为的部分不过是一通电话,包括寒暄和道别,从头到尾耗时不超过两分钟。

    举手之劳的事,裴洵向来是不过心的,电话一挂,再心血来潮地订了束花表示礼貌,这事在他这就算结了,完全没想过还会有后续。

    他也从没想过要让周念“以身相许”。虽然挂着在集团里挂着名,裴洵骨子里却和“商人”二字没有半分关系,没那么重视利益交换。何况距他同上一位模特女友“和平分手”还不到一个月,即使身旁没有新人,也暂时不会失去他想保持的对外形象,自然乐得轻松。毕竟要撑着风流无度的壳,内里却要划好和每一任伴侣交往的“界”,是件挺累人的事。就算是在做戏,交往期间也少不得一同吃喝玩乐睡,这对极怕麻烦的裴洵来说,尤其考验耐心。

    什么时候看着他的“狗”撤了,也就不必活得这么累了。

    何况周念看着怎么都不像是会陪富人玩儿的类型裴公子自小生长在名利场中,算是识人无数,什么样的人会对他抱着什么样的想法,看模样就能猜到大概。

    他看过周念的戏。在戏里,演员虽披着角色的外衣,却总有一些源于本身的特质是藏不住的。譬如周念那双极清冽的眼睛,一望即知他人品端方,大约不齿于靠这些旁门左道上位。

    裴洵清楚这圈子里的诸般龌龊,知道能不被淤泥所染的可贵,也知道这有多难保持。但周念日后是否会附上哪条高枝并不属于他的关心范围,于他而言,这不过是件顺手成就的小事,一时兴起的爱才之心。至于攀折这朵高岭之花他暂时没有这样的雅兴。

    但总有人喜欢替他操心。

    张鹏是东宇娱乐的总经理,负责裴氏旗下在娱乐领域的全部事业。同每一位在裴洵手下干活的职员一样,他对顶头这位太子爷的业务能力完全不抱希望;但他比大多数人更高明一些的是,他能将裴洵对自己有利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尽管裴洵从不过问集团管理事务,但张鹏从不认为他是个草包“花瓶”会更恰当。他在圈子里摸爬滚打数十年,从未见过哪位富家公子有裴洵这样的吸睛力。归国三年来,他为裴氏集团在媒体上博得了足够的出镜率,至少树立了“风度翩翩的海归精英”这样算得上良好的继承人形象。至于“风流”这类词语,当其出现在贵公子身上时,不过是无伤大雅的花边,从不会影响股价。

    而对张鹏来说,最有价值的是裴洵身边的位置站在那里所能得到的曝光度,毫不逊于一个设在大城市中心的广告位。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关心裴洵的空窗期。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站在裴洵身侧能拥有这样的效应,那就要好好利用恰巧,他手下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且裴公子极好伺候,不仅无所谓美人的长相性格,连美人的性别都无所谓只要瞄准了他独身的空暇,有意无意地将人往边上一送,几乎从不会遭到拒绝。

    只是裴洵虽对来者照单全收,却似乎从未对谁真正上心过。是,他看似没什么管理集团的才干,却绝不是什么蠢货。相反,这位学历颇高的继承人相当聪明,看人的眼力亦不容小觑他来自裴家这样以私生活混乱著称的家庭,早已见过太多声色犬马。

    人人都对他抱有某种企图,一些人想借他的声名,另一些人想要的更多,比如“裴家少夫人”的位置。多年来,各怀心思想要靠近裴洵的人,张鹏见得太多了,裴洵分辨和拒绝他们的能力,也没人比他更为了解。眼前的贵公子绝非是容易糊弄的人至少不是匹真正的种马。他来者不拒的纨绔作风下,是冷醒的假意与虚情。

    只是,纵观他这几年的“拉皮条”生涯还从未见裴洵主动要过什么人。

    裴洵来电问起周念,张鹏其实挺惊讶。按裴公子一惯的品味,喜欢的向来是快餐式的情人,最好知情识趣些,懂得捞完一笔就走人这是他多年总结出的经验。至于周念,光看长相就知道是文雅清高的款,和裴洵过往简单粗暴的标准未免差之太远。

    就像一个惯喝碳酸饮料的人,忽然爱上了品茶。

    但有钱人喜欢换口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外表禁欲的明星也不乏有比谁都浪的先例,最重要的是,周念即将开拍的新剧有大半是东宇投资的,他火了,对东宇只有好处这就足够张鹏主动为主子“分忧”了。

    他给陈莉打了个电话。

    周念站在酒店门口。

    前天接到陈莉的来电后,他几乎连着两夜没睡。这对他来说是相当罕见的事非拍摄期间内,他的作息一惯良好,早睡早起,严谨自律得像个老年人。过往的杂事向来不能如何困扰他,尤其是从那年和父亲摊牌后起,他已很久、很久不曾有如此多的杂念了。

    只是因为陈莉让他去主动联络裴洵。

    那天他读完山鬼的剧本,已有了“无论如何都想出演”的愿望;和父亲谈过之后,更使他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之前拒绝王太太,已经让他沉寂得太久,如果这次再拒绝裴洵不管多么不甘心,但事实就是,他的演艺生涯已无法承受第二次打击了。

    他知道其后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也做好了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讨好裴洵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需要支付报酬。

    “我问过了,”即使是说着这样的话,陈莉的声音依然毫无波动,听在他耳中,依稀有了冷漠的意味,“白桦这次一共邀请了五位男星试镜,先不说演技怎样,其中三位都比你有名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留下了裴洵秘书的联系方式。

    光是盯着那行数字发呆,周念就用了近一个小时;重复按下数字再删掉,又耗去了三十分钟。积攒最后点击拨号键所需的力气,几乎用尽了他毕生的羞耻心然而这都只是开始。

    接他电话的正是那天的eva,听到他希望见裴洵一面的请求,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还记得裴洵对周念出人意料的兴趣,只在心里感慨裴洵将人弄到手的效率,当下翻了翻日程表,同他定下了两天后的傍晚。

    选择地点时,她停顿了片刻。周念以为等着他的会是某家餐厅的地址,毕竟什么关系都至少该从一次谈话开始但她报出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那是市中心一座以奢华著称的酒店,离裴氏总部的大楼挺近。周念尚存着“酒店的餐厅或许也不错”的侥幸,eva已继续说道“十二楼。”

    那家酒店的餐厅是在顶层吗周念只去过一次,记不太清了。但女秘书随即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没有房号哦,整个十二楼都是裴先生的套房,他就在那儿等您。”

    “”

    都是成年人,事情的开端又这样暧昧,约在酒店房间见面代表着什么,实在是不言而喻。周念捧了把冷水泼在脸上,燥热却固执地滞在脸上,灼得耳尖都微微发烫。这实在是

    他没想到裴洵这么直接但这句话本身就很好笑裴洵将是他的金主,金主对明星的企图,不就是这个么

    但他别无他法。

    酒店旋转门后的一切,都在他眼里显得愈发荒唐。看见的所有东西都陌生而不怀好意的,连侍应生脸上公式化的微笑都显得讽刺他自知这是他的心理反应在作祟,却没法抵抗这股从心底传来的耻意。

    直到他站在顶层的套房门前,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开了。周念屏住呼吸,却发现面前出现的是位年轻女子。她向他很甜地笑了笑,声音熟悉,正是和他通过电话的那位秘书“裴先生在洗澡,还请您稍等片刻。”

    洗澡。

    周念低头道了声谢,eva便满面笑容地离开了。他无心探究她的微笑有什么含义每多想一分,都让他深深感到自己此刻的卑劣。

    套房很大,他循着淅沥的水流声向里走去,一直走到卧室门口。

    水声停了。

    裴洵推开浴室门,将湿发捋到额后。他往床边走了几步,才发现门口立着个蜡像般僵硬的人还有点脸熟。

    他过了会儿才想起今天确实安排了见面,对周念点点头“来了”

    前天听秘书说周念想见他时,他还挺惊讶,经提醒才想起自己不久前曾帮过周念一次,他这次大约就是为这来的。多半是要当面道谢,或者想借此和他攀上关系裴洵对他有些好感,不至于直接拒绝,想着见一面不过就是几分钟的事,就让他过来了。

    没有客人要接待时,他长期住在酒店套房中,偶尔与人见面都是在这里的会客厅中。这次本来也该是这样,只是他衣服都没穿好,就见周念直接进卧室里来了,也不知道想干嘛。

    而且他的样子怎么不太对劲

    从他迈出浴室起,周念就一直看着他。

    裴洵身材不错,细腰窄臀,皮肤很白,在浴袍衬托下也不显暗淡。他们此前从未正式见过,这人却坦然地露着锁骨和前胸,似乎也没有要遮一遮的意思。他还没来得及吹头发,有水滴从发梢滚落,沿着胸口线条间一缕缕滑下去

    周念不好意思再看了。他别开脸,却一眼看到了床头柜上的安全套。

    “”

    这无疑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裴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有些尴尬。他刚才在房间里找东西,把柜里的东西全翻到了面上,也没注意中间有些不好见人的东西“我”

    “我不当零。”周念截断了他的话。

    “嗯”

    周念向前一步,捏住了他的下颔。裴洵睁大眼睛,只见周念缓缓低下头,接着,唇上一热。

    那人闭上眼,吻住了他。

    第4章

    裴洵的嘴唇很软。

    不管不顾地吻下去时,周念心里只冒出这一个念头。

    人的嘴唇都这么柔软么还是吻过不知多少人的唇才这样像凉透了的奶冻,软而韧,含住了,就不想放开了。

    裴洵则是被他吻懵了。

    闯进他卧房的人不好好说话,上来就压着他啃,这种事对裴洵来说还是头一遭更何况周念接吻水平之差,也是他生平仅见。与其说这是个吻,“啃”会更贴切周念吻技糟糕,显然经验不足,青涩却又强硬,虎牙连着几次咬上了他的嘴唇但趁着裴洵发愣的片刻,他已无师自通地将舌头探了进去,沿着上颚一路翻搅。

    裴洵被他逼得后退两步,膝弯抵在床边。于是周念干脆直接将他推倒在床,跪在他身侧,低头继续噬咬。

    “唔”

    周念垂落的额发扫在他眼睫上,有些痒。裴洵难耐地偏过头去,动了动手腕,想从这莫名其妙的处境中挣出来。但他只略微一动,周念就一把扳正了他的肩,手指往下滑了几分,扯开他的浴袍。

    哇哦。

    裴洵睁大了眼睛,颇有几分不可思议。身上的青年正俯首激烈地吻着他,右手固定住他的脸,左手一路向下探,爱抚得很不熟练。裴洵慢慢从起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忽然啼笑皆非天,他还是头一次被人抓着强吻,已经觉得足够神奇;结果这人不仅强吻了他,还想强上他

    这是什么展开他笑了起来。

    周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笑了。裴洵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为什么却一副意外的样子难道是嫌他技术太差他不愿多想,像是想制住身下的人一般,手在裴洵腰侧捏了几下。

    “嘶”这仿佛孩童间逗趣的抓法倒歪打正着地正克裴洵,他猛地一缩,腰上一阵酸麻,伴着丝丝缕缕的痒意,像泡了水的面,整个人都软了。

    有点难办啊他心想。

    先前的几个身边人都没到能带上床的程度,算来竟然快半年没做过了。熟稔情事的身体经不起撩拨,在周念臂弯里化成了一滩水。唇上的吻,腰上的手,和周念那急切又生涩的动作,都似乎无声催化着情欲,让他很快就有了反应。

    他不知道周念什么意思,但这并不难猜,谁会没事爬他的床说到底不是为了这些那些东西。但他不介意,他给得起,也给惯了。

    只是这人也真新鲜他模糊地想着,话也不说,上来就干,真是直接。

    裴洵闭了闭眼,脑子里一时转过很多念头,然而每次刚起了个头,周念的手一碰上来,立刻又能让他无心多想。这小子也是有能耐,明明生涩紧张得很,却能凭着这生涩紧张驱动下的本能准确照顾到他每一处渴望被抚摸的地方。情欲的热意烘透了他的全身,什么事也想不了,裴洵干脆不想了,抬眼望向周念。

    除了听到笑声时偷看过他一次,周念一直闭着眼,吻得相当专注。他眼睫纤长,此刻正微微颤动着,汗滴从额上滚下来,将它濡湿了,有种清新的性感。裴洵伸手攀上他的脸,摩挲他的额头与鼻梁。这张脸是他喜欢的,清秀周正,像张工笔画。

    反正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揽着周念的脖颈,将他按了下来。

    裴洵一旦接管了主动权,就没周念什么事了。两舌一经缠绕,在相触间便分出了高下。裴洵一面热切地回吻他,一面施了个巧劲,将周念放倒在身下,跨了上去。两人贴得太近,足够周念闻到他身上沐浴液清爽的气息。

    裴洵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桃花眼里蓄满笑意“我也不喜欢当一。”

    他湿润的气息吹在周念耳廓,像放了一把火,滚烫炽热。周念张了张嘴,任他将舌头再探进来扫荡,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和自己的意愿并不相左他昨晚才恶补了相关术语,应用得还不熟练。

    不待回应,裴洵已伸手去扯他的纽扣。周念的衬衫扣子系到了最顶上那颗,模样十足禁欲,这也是他喜欢的。

    裴洵的双手白皙修长,衬得脱人衣服的动作都像弹琴般优雅。这双手很快将周念剥了个干净,他低下头,在周念小腹上亲了一口“啾”。

    “”周念浑身一颤,脸一下就红透了。

    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纯情的人了。

    裴洵笑了。他当然能感到有什么悄然顶上了他,不由吹了声口哨。“真热情。”他说。

    周念臊得恨不能立刻堵上他的嘴,猛一翻身将他掀了下去。裴洵的浴衣本垒在腰间,这下也被他扯开了。裸露出的躯体柔韧修长,瘦削,但也矫健。他躺在雪堆般的浴衣上,戏谑地仰头望着周念,像浪花间的塞壬。

    这是他的主场。

    裴洵勾起小腿,脚趾踩在周念胯下,像是在估量他的尺寸。约莫是满意了,他又吹了一声口哨“厉害。”

    周念只觉脊背过电似的一阵麻,立刻抓过他不安分的小腿,搭在自己肩上。同时,手一刻不停,就要探向他的身后。

    “等等,”裴洵终于叹了口气,“你是第一次”

    周念被他抓住了手,怔了一下。就像一个正朝着欲望界点奔跑的人,忽然被抓住了脚踝。他茫然地看了裴洵一眼所有床上的知识都是他昨天现学的,更是直到刚才,才知道自己能对男人起兴趣除了“怎么做”之外,他对这事其实还一无所知。

    “”裴洵拉开床头柜,丢了支润滑剂给他。

    周念接过就要给他抹上,却被裴洵再度拉开了手。裴洵像在忍着笑“等等还有一样东西呢”

    见周念仍是一脸茫然,他终于笑了出来“套呀宝贝儿,你还想射在里面”

    “”

    周念有生以来,还从未听过这样直白的描述。这次,他毫不犹豫地堵住了裴洵的嘴。任那人怎么笑着求饶,都再不放开了。

    在裴洵身体里的感觉好得像做梦。

    进入的过程异常顺利,两人很快就能从彼此身上得趣,相望时,眼中俱是意乱情迷。明明此前还是两个陌生人,除去长相外对彼此一无所知。但滚在床上,两具身体却像天生相吸,如对嵌的拼图,又如绞紧的齿轮。

    周念此前从未尝过情欲的滋味,直到这天夜里,才知道原来那些对于性爱感受的描写都所言非虚。他不知道裴洵是怎么想的,于他而言,这样过度的契合几乎要叫他在一瞬间相信了宿命论这具身体天生适合我,这就是我走失的另一半。

    裴洵将手圈在他颈间,头靠在他肩上,不提他的名字,只低声叫着宝贝。让不知情的人听了,可能会真以为他们是对如胶似漆的情侣。

    而这只是一段利益关系的开始。

    想到这点时他们刚结束了一次,裴洵靠在他肩上,轻轻喘着气。这念头让周念没来由地一阵恐惧,他又抓过一个套子,再度将自己埋入对方身体中,说“再来。”

    年轻人精力就是好。裴洵将手插入周念汗湿的刘海间,看着上方这张被情欲征服的面容。周念一贯清冷的眼睛此刻正灼灼发亮,满眼都是他的倒影,烫得惊人。

    裴洵低低地笑了。他伸出舌头,舔净周念鼻尖的汗水。肌肤相抵,亲密无间,他感到青年的身体骤然紧绷起来,像蓄势待发的狼。裴洵衔住他的嘴唇,在周念烧灼般的视线下,再度与他滚成一团。

    连着两夜几乎没睡,又在床上花了大力气,身体空了,心却很满。周念抱着裴洵,将人紧紧贴在自己怀里,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他先听到了笔尖在纸上划出的轻响,像雨落时的沙沙声。

    厚实的窗帘遮死了落地窗,昏翳里只亮着盏床头灯,橙黄的暖光织成锥形光晕,将两人拢在其中,如一方独立天地。他在看裴洵,裴洵则坐在床边的布沙发上,正捧着本子写画什么。

    周念安静地望着他。

    人一旦从疯狂中拔出,少不得要迷茫一会。他倒不觉茫然,只是心里一阵荒唐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过程远不如他想象中那么艰难,甚至是享受的而一切结束后,竟也没有应有的负罪感,更没有后悔的念头。

    他甚至觉得满足。像是有热水流在他的血脉里,润透他的全身,最终注满了心腔。

    弱光下,裴洵那张瓷般冷白的脸多了几分柔和,眼睫微垂着,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的五官轮廓深刻,在灯下愈显得光暗分明,周念想起以前见过的关于裴洵家族成员的传闻,说是他的祖母来自东欧。现在看来,传言可能是真的。

    同几个小时前彻骨的欢愉相比,现在的静谧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周念注视着裴洵的脸,目光从额头移到下颔,每经过一处,都能发现他以前没来得及注意的小细节。

    这是张年轻俊美的脸,他曾在新闻配图中见过很多次,但从未这样仔细地亲眼观察过。裴洵的鼻梁挺直,嘴唇和耳垂都很薄,左耳嵌着一颗细小的黑钻。这些都是他之前不知道的,这些“不知道”随即惊醒了他他其实完全不熟悉这个人。

    他们甚至今天才见了第一面。

    而他们的以后如果有的话,会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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