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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梦遗 第15节

作者:它似蜜 字数:22865 更新:2021-12-20 18:42:18

    赵维宗愣了愣,站直,尽量平静道“什么不可能我跟你吗”

    “嗯,我们到此为止吧。”

    就好像被一道闪电直直劈开,毫无防备的,一秒钟内生活再度骤变。直到那一刻赵维宗才肯承认,自己白天吹起的泡泡破了。吹泡泡就是个笑话。

    他往后退了退,结果一不小心碰倒辆自行车,紧接着多米诺骨牌似的,哐当倒了一整片。

    “你是认真的。”

    “我是。”

    “那些问题就那么难回答我如果不要你回答了呢我们还有可能吗”

    “没有。”

    好,好,你已经不想解释了。看来今天白天算是告别演出了那我真是谢谢你了。我真是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啊,白天让我笑的人是你,现在让我哭的人也是你。

    他弯腰把倒下的车一辆一辆扶起来,背对着孟春水说“你走吧。再见。”

    “再见。”孟春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听得出来,他回到车里,关上车门,开车走了。

    倒是没什么犹豫。

    赵维宗扶好车,坐在楼道口,看见天上的月亮像钩子一样嵌在灰红色的夜空里。他想自己盼来盼去的答案,原来就是这个自己先前还不肯信呢。果真像个笑话,别人如果知道他这些破事儿,可能人人都觉得他好笑。

    可对于他来说,还真没那么好笑。

    第57章

    爱情就这么死了,连同爱得死心塌地的六七个年头。爱情好像死得难究其因,难昭其雪。

    但赵维宗却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很多。

    除去爱情,他还有生活要过。生活对他来说也不容易,父亲年纪大了,很难像以前那样在全国高速上跑活,以前经营的小运输公司也早就盘了出去。同时妹妹要高考,母亲虽然住回了家里,也得隔三差五往医院跑,透析吃药都得花钱,就那点事业单位的退休金,简直是杯水车薪。

    而赵家哪怕是曾经,也顶多算得上初级小康,在皇城根底下蜗居得自在,全家最值钱不过是个院子。现在继续这么下去,家里存款花完了,卖掉那个传了几代的老屋救急,似乎也是近在眼前的事。

    于是赵维宗很快给自己找了个工作。

    是个国外私人收藏公司组织的考古队,需要些专业对口的人才。赵维宗上学时攒下来的实践经验以及优异成绩终于派上了用场,人家给他开了一年七万的价钱,并且可以提前预付。而赵维宗要做的就是跟着考古队全中国地跑,把自家老祖宗的东西挖出来,交到老外手里。

    “你这不是汉奸吗”临走前杨剪跟他见了一面,这么评价他的新工作。

    “汉奸你说是那就是吧。”赵维宗道。

    他其实并没有生气,因为还能跟杨剪再见一面他就觉得挺开心这人毕业之后也没留校读研,好像在外面跑什么小本生意,大忙人一个,成天不见人影。听说他要离开北京,杨剪还专门回来请他吃饭,这点好足以赵维宗记半辈子了。

    更何况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算不算对不起老祖宗的行为,只知道人家公司的考古证件资质都是齐全的,并不是什么违法勾当,他也知道自己需要钱,更需要快离开这座城市。

    是的,理智告诉他该留下来照顾母亲陪伴亲人,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逃离。不知为什么,生他养他曾让他想待一辈子的北京,现在却老是让他做噩梦。于是他想离开就好了,离开之后家人的执拗、失败的伤疤,仿佛都能跟这城市一同被抛得远远。

    尽管如此,小赵也并不是从没考虑过留下当时简历也投了好几份给本地的各家大小拍卖行、文物社,有两个都已经谈成了,马上要签合同,结果人家内部讨论了一会儿,突然就面露难色,说要再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就是很多天工夫,然后再没回音。而魏远之的短信倒是很快就发到了赵维宗的手机里“怎么样,找工作还顺利吗我的好学弟”

    赵维宗瞬间就明白了。人魏家是京城文物圈大拿,考古的圈子本就很小,谁都互相认识,要他找不着工作,不是易如反掌吗

    但他仍然没有愤怒,倒生出些宿命的感觉是北京不留他。他确实该暂且离开了。

    临行前,他考虑再三,还是续租了一年的房费,总共是一万块钱。虽然明知道这房租了也是空一年结蛛网的命运,但他想自己不至于连个归宿都不要了。之后他又把剩下的预付款全部打到了父亲的账户上。

    收拾东西时,赵维宗把那块树脂板撤了下来,连同孟春水留在这屋里的一切东西,找了个大箱子束之高阁。

    那人两年前不需要它们,现在当然更不会需要了。而他从前这么等着、留着,到头来才发现不过一厢情愿而已。

    但他并不愿意把生活过成哭丧的样子。事实上那件事过后,赵维宗连哭都没哭过一次。他想孟春水要伤害他是很容易的,但要他表现得被伤害,是不可能的。尽管他身上全部是竭力拥有之后剩下的淤青,但这些自己看看想想就足够,人总是要靠着点什么才能活。他以前靠念想,现在念想没了,至少得留下点傲气。

    只是当初从孟春水车上顺的名片他还是没扔,连带着那人详细的办公地址,被他藏在钱包的最深处。

    就当是纪念了,反正我也不会去找他。小赵对自己这样解释。

    赵维宗在考古队吃了很多苦。

    这和在学校跟着同学老师实践是不同的,他现在做的是拿钱吃饭的活儿,人家金主儿怎么吩咐,你就得怎么干,队领导要你干什么苦力,你就得弯腰做。

    有段时间他们跑到甘宁交界的荒漠,支援一处西夏陵墓的开发。当时正是隆冬,荒郊野岭风餐露宿赵维宗已经习惯,可他没想到那地方连信号也没有,全队靠着一部卫星电话与外界联系,巴望着某天来辆吉普车,给他们运来些冻得像冰块一样的物资。

    冬春交接时支队在济南歇脚,赵维宗某天接到赵初胎打来的电话,说不想住校想回家,又说不想上学想追寻自由。赵维宗想跟她说根本没有自由,难道她跟叶沧淮满世界颠沛跑演出就是自由了可是不能。说这话感觉自己在装老成,同时又怀疑自己你才二十多岁哪知道这世间有没有自由

    可是当时他正站在人群拥挤趵突泉门口,好像有很长的自由时间可以分配,却已经没有任何进去游览的欲望。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悲观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

    再后来三月底的时候,应该是最后一次任务,考古队去了枣庄附近的一个村镇,这地方曾经叫做兰陵,地下埋着的都是历史。就住在村里,有个大眼睛白皮肤的年轻姑娘对赵维宗很是照顾。馒头出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一跟他说话更是从脸红到耳朵根。

    赵维宗也觉得她可爱,甚至天光暗的时候,他在村口昏黄的光亮下,偶然瞥见这姑娘玲珑的侧脸,竟会没来由地想起孟春水。眉眼和轮廓可能是有一些相似的,但赵维宗已经逼迫自己忘掉孟春水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现在不能想他,现在想的都是好的,这不是自虐吗,等过几年,他差不多快把孟春水给忘了的时候,再开始想,那就能把他骂得狗屁不是了。

    于是当他眼前是这位淳朴善良的姑娘时,他责令自己脑海中也是她,不许自己再想任何人。

    闲暇的时候,他也跟姑娘零零碎碎地聊过不少闲天,尽管俩人一个是标准京腔,一个是纯正鲁调,但北方的方言总有些共通之处,基本能彼此听懂。赵维宗得知,这姑娘叫孙冬梅,从小没在怎么出过这小小的村落,只去县城里赶过集,娃娃亲也早就定好了。他还得知,冬梅是红绿色盲。

    “你们看红花是红的,树是绿的,”孙冬梅这么说,大大的眼睛中有一丝薄薄的哀伤,“我看它们,都是黄的,有的深黄有的浅黄。后来才知道,原来我是色盲呀。”

    孙冬梅又说“你们城市里是不是有很多的红绿灯路上也有很多车我肯定会害怕的,我去过县城,太可怕了,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不敢过马路。”

    “我有个朋友跟你一样,但他很会开车,我要他过马路好好看红绿灯,他就一直很听话。”

    这话说出口,赵维宗就意识到自己又破了戒。可当孙冬梅羞赧地问他“那个朋友跟你一定很好吧”的时候,他还是客观地说“非常好。”

    他确实对孟春水恨不起来。至少曾经他们带给彼此的快乐是无辜的那确实是长在他心上的刺,可同时也是他流在血液里的暖。人的细胞里里外外代谢一轮都要好几十年,更何况把一个人从心里代谢出去呢

    并且他能猜得到,孟春水现在,绝对不比自己快乐多少。这么一想,心里就多了些卑鄙又刺骨的快感。

    任务完成之后,赵维宗对枣庄并无很多眷恋,当他坐上回京的列车时,发觉孙冬梅的面容已过目即忘,而她在他心中勾起的,有关另一个人模样的回忆,却是越发难以磨灭。此时一年期已满,赵维宗回京是要等公司再商讨是否续约。

    四时不见,北京的暮夏一如往年,天色发灰,风很吝啬。赵维宗在出租屋里彻头彻尾地打扫了一回卫生,又把自己收拾整齐,然后便动身去了方家胡同。数月以来,他手机通常处于无信号状态,对家里的情况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他想妹妹考得怎么样有没有去追求自由又想母亲还在生自己气吗身体有没有好点找到肾源了没还有那个杨遇秋呢她还在那么执着吗

    拔出钥匙又推开院门时,一种尘封的熟悉感扑面而来。雨棚上葡萄藤绿得发黑,自己种的郁金香,竟也冒出了些短芽。那一刻赵维宗才觉得自己真正回到了这座城市,才明白回家的感觉确实是幸福的。

    “爸,妈,我回来了”

    院里确实静得出奇。不一会儿赵初胎跑了出来,赵维宗轻轻抱了抱似乎又苗条了许多的小丫头,逗趣道“怎么,高考完没去疯啊”

    赵初胎有些陌生地看着他,半天才道“你工作完了”

    “告一段落吧,爸妈呢”

    这时赵维宗看见父亲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头发全白,面色青灰。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的意思。

    赵维宗往里走了两步“妈还跟里面躺着呢吧,我看看她去。”

    父亲突然大喝“你给我站住”

    赵维宗兀地停下,瞪大眼睛看着父亲。

    父亲方才凌厉的眼睛却立刻暗淡了,语气也变得如失力般干涩“进去给你妈跪一会儿,烧两柱香吧。”

    “没事烧香做什么多不吉利,”赵维宗怔愣片刻,随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他下意识举起手来,好像在跟谁投降一样,“爸您别跟我开玩笑了。不好玩。”

    父亲无可奈何地摇头。

    赵初胎却大叫“哥,你还不懂吗,你别装傻了,妈妈已经不在了,三月份突然恶化,四月份走的,”说着眼中无声地冒出一串串的泪珠,“当时她想跟你再说两句,就打你电话,可是,可是我们打不通。”

    “开玩笑,”赵维宗立刻跑进堂屋,“好端端的你们不能商量好了一块逗我呀”

    他想尿毒症又不是绝症,当今时代,有钱不就行了,有钱至于死吗当初是他跟父亲努力瞒着妹妹不让她受影响,怎么可能母亲死了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太荒谬了。

    在做梦吧

    但当他在堂屋正当口,从前摆貔貅的位置上,看到黑白的母亲笑得和蔼时,终于意识到,荒谬的是他自己。

    一年对于孟春水来说,过得很快。

    正像孟兆阜想要的那样,他在公司里爬得迅速且平稳,并从不犯错,于是孟兆阜给了他更大的自由与信任,自己则常年待在疗养院里,对付脑子里的肿瘤,畅想抱孙子的未来。

    孟兆阜到后来甚至把很大一部分核心账目都交给了他,包括侵吞公款在朝阳区建私人美术馆的那个项目。那美术馆取名“诚城”,被规划得非常豪华前卫,却又不失匠心,是孟兆阜当初托关系找了个普利兹提名设计师做的方案。

    别人贪污都是给自己购置产业,唯独他孟兆阜喜欢弄些风月。实际上,单是请那个大师,就从公款里吸走了在市中心置办三套房子的钱,加上这几年孟兆阜四处潇洒享乐,做的各种假账,早就已经是天文数字。

    还不够多,但是快了,要把一个人一辈子放在监牢里,其实也不是件难事。随着美术馆的开建,各种各样的资金都要从公司账目里出去,而他自己正是这一切的直接证人。

    这让孟春水感到轻松,尽管能猜到父亲执意建美术馆时心里想的是谁,但他总归知道自己离达成目的已经不远。

    不过,这一年他也算不上心无旁骛地工作有时还是去各处找过赵维宗,想偷偷看看这人近况如何,然而却从未找到过。可能在躲着自己吧,孟春水想,这样也挺好,赵维宗应该并且早晚会有新的生活,悠闲、简单、在阳光下,远离自己这个混蛋的那种。

    可你要说孟春水真的把什么都放下了,也不尽然他每个月都往方家胡同那个地址匿名寄一笔钱,全部来源于自己的工资。孟春水把这归为一种补偿的心理,当他钱包空空地蜷缩在办公室的窄沙发上睡觉时,心里想的是自己的钱可能会被拿去治赵母的病,于是心里就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那天他加完班之后去邮局汇好了这个月的钱,又去公司食堂吃了些剩到最后的冷饭残羹,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九点出头。冲凉过后他在电脑前举着杯浓茶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刚才回来时已经没人在加班了,整层楼也只有他一个人住在办公室里。

    这谁啊

    紧接着他又听到有人在轻声地喊他名字。

    孟春水一杯茶险些全洒到键盘上再过五十年他也能听出这声音是谁。

    但他想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从保安眼皮子底下溜进来的。

    门外还在“春水,春水”地叫着。

    孟春水放下资料,向门口缓步走去。站在门边的那一秒,他的头脑如狂奔的犀牛、如澎湃的海潮。那是无限漫长的一秒。

    他最终还是开了门。

    是那个人赵维宗就站在门外。一年不见他黑了也瘦了,满眼血丝,脸上却无血色。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他兵临城下一般注视着他。

    第58章

    这注视中颇有些惊恐的意味,好像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过来开门似的,赵维宗愣了愣,居然转身就跑。

    孟春水察觉到不对,立刻把他拉住了,往屋里拖“先进来再说。”

    然后小心地探身出去,想把门关上。

    赵维宗也不挣扎,垂头任由他拽着。待他把门锁好,赵维宗却突然反手把他压在门上,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狂乱亲吻,直到两人都快喘不上气了才肯分开。罢了赵维宗松开压制,往后退了两步,像只受伤的豹子一样直勾勾盯着他,突然问道“你还喜欢我吗”

    孟春水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你喝酒了。”

    “喜不喜欢”

    孟春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出什么事了”

    赵维宗却甩开他,狠瞪住他的双眼“我问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说过五十年后我还爱你,不是假话,”孟春水闭了闭眼,方才那个时隔三年的亲吻把他头脑弄得有点发昏,“只是我们暂时不能在一起了。”

    赵维宗听了这话,魂飞天外一样怔忪片刻,然后便蹲下身子,嗬嗬地笑了起来。孟春水见他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对,刚想把人扶起来先安置在沙发上,却被这人使劲一推,又退回到墙边站着。赵维宗抬手按住他的胯部,撩起眼皮望他一眼,便往前凑了凑,直接拿牙齿把他裤腰的搭扣给弄开了。

    刚才冲完凉后孟春水并没有系腰带,衬衫也松松垮垮地随便套着,未曾扎进腰里。因此那条薄西裤几乎是毫无阻隔地滑了下去。隔着条花灰色的内裤,里面半硬的轮廓可以看得非常清楚。赵维宗似乎对这反应很满意,半跪下去,一把扯掉最后那层碍事的布料,双手握住那根已经硬挺的东西,唇舌则在端头处专注地舔吸起来。

    孟春水靠在墙上,被胯下久违的温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确实已经头脑发昏,但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赵维宗明显喝了不少,也明显是想他了,但孟春水不确定第二天酒醒之后,这人会不会为现在的事儿后悔。

    反正他自己是不想做会后悔的事。

    于是他心一横,趁赵维宗低头咳嗽的当儿,他使劲把这人提溜起来,按到沙发上坐好小赵醉得软绵绵的,身子也乖顺,并没有费他太大力气。

    然后孟春水有些尴尬地穿好裤子,在赵维宗身边半米远的沙发上正襟危坐“够了,你没必要这样。”

    赵维宗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口齿还带着方才水津津的涎液,他小声道“你不喜欢我了”

    “不是,你喝多了,”孟春水耐心解释道,“应该休息。”

    “那你就是喜欢。喜欢还废什么话,孟春水你是不是老觉得自己特君子特正派”赵维宗有些恼,咕咕哝哝地,竟把t恤给脱了直接扔到地上,劲瘦的腰肢在办公室明亮的白炽灯光下一览无余。

    他抬头冲孟春水天真烂漫地笑了一笑,又开始脱裤子。

    “醒醒,赵儿你真喝多了,”孟春水硬着头皮弯腰捡起t恤他真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出赵维宗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出儿,于是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想着先把那人的衣服套回去再说。哪知刚一抬头,正对上赵维宗那双充血的眼睛,此刻却非常有神。

    “我醒着呢,”赵维宗呼着酒气说,“你不也没睡吗。”

    “你现在应该睡一觉。”

    “那睡啊,来吧,”赵维宗已经脱好了裤子,像八爪鱼一样把孟春水压回沙发上,又直起身子骑在那人腰胯处,“我今儿个就是来睡觉的。”

    孟春水听见衬衫扣子被一颗颗崩开的声音,更听见自己心擂如鼓。作为一个伤人心多次的负心王八蛋,他知道自己该做一回正人君子,至少不能在对方喝成这样的时候乘人之危;但作为一个男人,他此刻面对的是最眷恋的身体,是三年来无一刻不缠绕他灵魂的人更何况那人还迷离地垂眼看他,骑坐在他身上的部位,也在有意无意地摩擦。

    赵维宗俯下身子吻他,相比刚才要柔和很多,气息却是一样的滚烫。从嘴角亲到胸口时,小赵突然停住愣了愣,然后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脱裤子呀。”

    说罢他就直起腰杆,专心对付起那颗搭扣来。虽说是喝醉了酒,他动作仍然麻利,解开扣子正把身下那人裤子往下褪,却像突然失去了平衡似的往后一仰,磕在皮沙发木质的扶手上。

    “靠”赵维宗捂着脑袋低骂一声,便背过身去不动了。孟春水赶紧跪坐起来,蹭过去查看情况,却被赵维宗反手抓住,紧紧压在后背上。俩人就这么叠在那里,待了一会儿,他听见赵维宗闷闷地说“你别再推开我了,我就只剩下你一个”

    孟春水蓦地心软了。他不知道这一年在赵维宗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明白过来,这人现在心里一定非常难受。

    难受到都要放下身段主动找他了。

    赵维宗又重复“你别推开我”

    那一刹那,理智随着紧箍着他的双臂灰飞烟灭,孟春水听见自己说“好,不推开。”

    赵维宗闻言,像是放心似的松开他,半跪在沙发上,额头抵住扶手,低低地喘着气。孟春水则深吸口气,坦荡地脱下裤子,又把小赵半褪的内裤彻底拿掉。他感觉到赵维宗明显地震了震,两人就这样再度赤裸相对。

    既然决定了那就别拖沓。他环顾四周,最后锁定了摆在茶几上的半罐枇杷膏。探身取来,他拧开盖子挖了一块,对赵维宗说“可能会有点黏。”

    赵维宗扭头看他,眼睛瞪得老大“不用这个吧”

    “多久没做了,我怕你疼,”孟春水耐心地将枇杷膏涂满穴口,探入一指轻慢地搅动,“感觉怎么样比不上专门的肯定。”

    赵维宗把脸埋起来不去看他“挺好的。”

    孟春水则瞧见他连耳根都已经红透了,于是笑笑,一手继续做着扩张,一手却拍拍赵维宗的腰侧。他说“有套吗”

    “有,我特意买了”赵维宗颤颤巍巍地伸手够到方才乱扔的裤子,掏半天终于举起个闪亮的小方片,然而当孟春水伸手要拿的时候,那人却腕子一甩,又把这套子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别戴了,这回,”赵维宗脸红得像个番茄,侧着脑袋睨他,“我突然不想用。”

    “听你的。”

    虽说三年没干这事,两人业务都有些不熟练,但毕竟以前做的那么多回摆在那里,孟春水连揉带舔地弄了一阵,赵维宗就软得跟滩水似的了,混着枇杷膏,闻起来又像蜜。进入的时候小赵又本能地浑身绷紧,那片三年未有利用的禁地,紧得几乎要把孟春水绞出眼泪。

    不过俩人的默契终究没有随着时间的过去而衰减多少,赵维宗很快就稳住了气息,配合着孟春水抽插的动作,有意识地放松后面的肌肉。孟春水也熟知身下这人的敏感点在哪,于是插两下便往那里研磨一下,直叫赵维宗嘶嘶地抽气。

    欲望这种东西,就好比什么绝凶的猛兽,你越关着它,它就越狂野难测。于是当两头关了千来个日夜的猛兽相遇,其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那一刻孟春水觉得灯光亮得晃眼,可眼前这具身体却是最闪亮他细细抚摸过每一处肌肉的线条,每一处皮肤的纹路,这些都曾经完完全全地属于他,而如今好像再度回到了他的手中。但掌心的厮磨很快在一处淤青上停住,这疤于赵维宗瘦削的左肩处横亘,在细绸般光滑的麦色肌肤上,像个巨大且陌生的侵略者。

    “怎么弄的”孟春水问。

    赵维宗沙哑回道“当时跟一宋庙里拓壁画,不小心撞灯台上了。”

    孟春水弯腰在那青黑的伤痕上落吻,又问道“你又去下地了”

    “大哥那叫考古”赵维宗被插得声音也酥麻了,却还是微恼道“还有这事儿干嘛非得现在说”

    孟春水则用胸口贴住他滚烫的脊背,在他耳边道“因为我心疼你。”

    赵维宗僵了一下,压着呻吟小声道“你再说一遍”

    孟春水加快底下的冲刺,用气声道“你过得苦,我懂,我都懂但我”

    “别说了”赵维宗又把脸埋回扶手上,孟春水只当他这是被撞得说不出话,结果发现这人半天都不带再吭声的,他这心里才着了急。慌慌张张把手向那人脸上摸去,想让他转过脑袋看看自己,却兀地摸了一手的水。

    孟春水旋即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眼泪。事情不对了这么大量显然不是生理性眼泪,在一块这么多年,赵维宗也从没出现过被干哭的状况。孟春水心乱如麻地停下动作,几乎想要退出去,却被赵维宗无声地拉住。

    那人倔强道“至于吗这就停了”可还是不肯扭头看他。

    “先换个姿势,听话。”孟春水说着扶住小赵的腰,缓缓躺下,然后把坐在自己身上的人转了个圈,面向自己。

    其实在狭窄的小皮沙发上,这一系列动作并不容易,好在赵维宗好像迷迷糊糊的,也没怎么太反抗。孟春水恍恍惚惚地想,你变乖了,又想,枇杷膏有点太稀,不好用。但这些跳脱的想法最终在他看清赵维宗的脸庞时,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确实是在哭的。紧闭着眸子,眼角红得要烧起来,眼泪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可偏偏又同时挂着一副痴醉表情,做着骑乘的动作,眉梢更是随着身下的摩擦轻颤。

    这水澹澹的模样却像把小刀,在孟春水心上割出不深不浅的一道小口子,翻卷着挠心的痛痒是我把他弄哭了是哪个动作还是哪句话

    赵维宗说的倒像是醉话了“我说春水,你是不是又要消失了这灯这灯好亮,跟月亮似的,一照你,你就哗地一下”

    “我在这儿,不消失的。”

    赵维宗却好像没听见,又软软地垂下脑袋,眼泪泉涌似的滴落在孟春水的小腹上,断断续续道“哗地一下消失了,跟神仙似的宙斯他下凡睡姑娘,睡一半就被赫拉揪回天上去了我就想看看你有没有嘶,有没有这个神力。”

    这些话被他胡乱说着,混杂着呻吟和抽泣,把孟春水心里搅得极乱。他已很久没看到赵维宗哭,结果仅这一次就几乎要把他身上几年积累的一切的隐忍和坚硬尽数敲碎。他怕自己做出什么后悔一辈子的决定来,便把赵维宗压回沙发上啃吻脑子不好使了,那他就用舌头,他要把赵维宗口中那些动摇自己心思的话堵回去。

    可那人蹭在他脸颊上的泪,又化作无数只蚂蚁爬进他心里啃噬;勾着他脖子的手,又是那样熟练且深情地抚摸着他的后颈,正如以前的任何一次

    孟春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场哭泣而经历一次这么层次丰富又情绪充沛的情感体验,像熟透的水果,肥美多汁,并且丰盈。内心戏千千万万场,他一边沉浸在当下的情绪之中,一边跳出来感叹我靠啊这也可以。后来那夜里,孟春水在自己狭小的浴室里给赵维宗清洗,从那人的后面洗出白浊的、混着甜丝丝枇杷味儿的液体,可他心里是百种滋味最后混成一个苦。

    他从欲望中跳出,越发坚定了“自己是王八蛋”这一认知,可同时又无可奈何。

    赵维宗则已经是昏昏欲睡,靠在瓷砖上打哈欠,好像醉意仍未消,下一秒就要睡倒在地。

    然而,当孟春水把他在沙发上安顿好,坐地上仔细观察这人乱动的睫毛时,没忍住在他脸上又摸了摸,却发现他这么累并不全是因为喝多了酒额头是滚烫的,赵维宗在发高烧。

    于是稍稍平息的负罪感再度缠上孟春水。他一边翻箱倒柜找着退烧药,一边愧恨地想,自己今天到底在做什么没润滑油也没套,就用个枇杷膏,还他妈的内射了,赵维宗这是刚烧起来吧是因为自己烧的吧

    他头一回对自己产生了鄙夷。

    从前种种,他尚且可归为不得已的伤害,归于大局前的无奈,于是能在满心疚然中暂且得以逃避。而今日,他仿佛一个毫无底线和理智的贼,在赵维宗不清醒的时候,恣意从他身上攫取,并再次留下伤痕。

    赵维宗喝多了,他难道也喝多了吗

    于是孟春水颤抖着把小赵摇到半梦半醒,又尽量沉稳地给他喂了热水和药。从柜子里拿出毯子,正往沙发走的时候,赵维宗好像突然清醒过来,猛地坐起来,看着他道“把灯关上,我不喜欢这么亮的。”

    孟春水照做了,又俯身把毯子给赵维宗盖好。他说“对不起。”

    “你在说对不起”赵维宗笑了,“你确实是个坏人。”

    孟春水在黑暗中颓然地看着他。

    赵维宗继续道“但我也是个坏人,我留不住妈妈,我也留不住你对吧”

    “你妈妈怎么了”

    “妈妈,妈妈她”赵维宗掖着毯子,并不抬眼看他,声音仍然是哑的“我不告诉你。哎,她解脱了,不对,我不能告诉你这都怪我我坏到不能再坏了。”

    而孟春水却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都解释得通了,他想起赵维宗刚才止不住的眼泪,似乎已经明白他喝那么多酒又几近崩溃地来找自己的原因。可一想明白这个,孟春水就坐在地上连地儿也挪不动了,只觉得自己难过得要蒸发在那闷热的午夜里。

    凌晨三点多,赵维宗醒了。这回是彻底清醒过来,他捂着剧痛的脑袋,恍然忆起刚才那夜发生的,只觉得心烦意乱到了一种新境界。

    果然喝多了酒就不该见人。更不该来见孟春水,还做出那种事我到底是有多贱,他这样想,人家待会儿一句“你走吧”或者“我走了”,就又能把我打回地狱去。

    于是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我走了,”他对席地靠在沙发边上枯坐的孟春水说,“不该来找你的,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这样你就没法再给我来一拳了吧

    “别走,”孟春水却把他按住,声音哑得仿佛一夜没睡,“你别走了。”

    赵维宗一时愣在原地。

    不让我走了

    认真的吗

    孟春水好像很困,又好像很执着,只顾着把他往回拉。

    “你他妈的你就是个王八蛋,”赵维宗认命般低骂,把孟春水推到沙发上,然后自己在边缘躺下,“你给我说清楚,我凭什么不能走我又不像你,操人一顿然后拍屁股溜了,你要我不走我就得留这什么道理”

    “我想好了,我能保护你,你以后都不用走了。”

    “你困糊涂了吧,保护我”赵维宗哂笑,鼻子却酸了,“老子什么时候要你保护了”

    “你伤心我也伤心,是我以前太不对了,”孟春水平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也希望你不要陷入无端的自责,答应我好吗。”

    说着他就去抱赵维宗。那人在他怀里怔愣了一阵,又把他推开,扭着头不肯看他。

    孟春水则伸胳膊揽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而赵维宗终于妥协,又抓着他手腕狠狠咬了个血印子。

    可最终还是没走。他留在了孟春水的办公室里。

    两个失魂落魄的人,相依相偎地睡到了天明。

    第59章

    郑有才抱着一堆文件,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副总办公室的大门。

    他心里有些忐忑。

    作为刚入门的小秘书,郑有才早前给自己总结了一套对付那群“官儿”的办法其实就是言听计从。他们使唤他做什么,他就规规矩矩地做好,做不好的话,就老老实实挨一顿骂,一不反抗二不顶嘴三不动脑就是了。

    这套龟壳理论让他这个没大志靠编制的小公务员吃尽了甜头,人家都求如鱼得水,他则甘愿当个听话的虾米。于是半年下来,部门大小领导都夸他有才,机灵懂事,还不争不抢。于是郑有才便真觉得自己悟出了在国企混饭的真谛,一天天地优哉游哉,过得无比踏实。

    然而这套龟壳却在他调到技术二部的时候失了大半效力。原因是这儿的老大,也是公司的副总,他不是个正常人。何出此言呢

    首先,郑有才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工作狂,你上班时他在工作,下班时他还跟那儿坐着,你下楼吃饭时他在翻文件,等你吃饭回来,他就拿着手机跟合作伙伴谈笑风生了。

    有这样一个顶头上司,对郑有才这种图安逸的主儿怎么会是好事呢但他很快又发现,这位副总好像并不需要他这位秘书,与其他老板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儿的相处模式不同,副总对他的巴结逢迎毫不在乎,又或者说,是根本没去注意。

    犹记得当时郑有才都调过来两个多月了,有次开会,副总居然皱着眉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这也就罢了,当他贵人多忘事,可最让郑有才崩溃的是,副总好像对身边任何人都是这么漠不关心。天天就看他往自己的大办公室里一闷,除了交代工作事宜,基本不主动和其他同事交流。

    但你要说他仗着自己职务高,亲爹又是公司老大,就天天摆官架不拿正眼看人,却又实在是错怪了他副总常对人笑,并且是个很会笑的人。开会时他也是不卑不亢,就事说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甚至你给他倒杯水他都会认真地道谢。

    并不是那种没内涵的官宦子弟。

    可越是如此,他身上那种隐形的距离感就越浓,好像无论你是谁,做得好还是坏,在他眼里都是萝卜白菜,没什么区别似的。

    况且这么年轻一人,也不见他谈对象他身上怎么就长了这么厚一层透明的壳呢

    郑有才实在想不明白。

    总之他感觉自己存在的作用仅限于送个文件打个热水,跟老板完全没法打成一片,地位还不如在这儿干了五年的保洁,至少能够随意进出老板办公室。生活如此凄惨,更别说成为贴身的大内总管了。他好像成了“吃闲饭”的那一类人。要不是有个铁饭碗跟那儿搁着,真怕哪天自己就被扫地出门。

    所以他每次跟副总单独待在一块,心里都会有点忐忑,他觉得这人真挺可怕。

    但这回他还不是一般的忐忑门已经敲了十七八下了,可副总还是没开门。难道不在还是出什么事了正当郑有才转着他那并不怎么灵光的小脑袋瓜,发愁该拿手里这堆急件如何是好时,门突然就开了。

    副总黑眼圈很重,精气神却是不错的样子,端着杯茶,认真听他说完了这堆文件的来历,便要他帮忙把它们在桌上放好。

    郑有才自然是一万分的乐意,屁颠屁颠跨进办公室,却发觉这里面跟平时纤尘不染的状态差距甚大茶几挪了地儿,两盒被压扁的烟随意在上面摆着,一套紫砂壶茶具也放得歪七扭八的。边上垃圾桶里乱糟糟地堆了很多卫生纸团,再看沙发卧槽,沙发上还坐了个人

    郑有才容量有限的大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年轻人却闲闲坐在那儿,放下手里正啃着的旺旺雪饼,冲他笑了笑。

    “您您这么早谈生意呀。”郑有才结结巴巴地说。

    “嗯,”副总端着茶走到沙发前,把茶杯递到年轻人手里,又转头对郑有才道“文件先放桌上吧,我一会儿处理。”

    “这也太辛苦了吧,才七点多,你平时也这么忙”那年轻人啜了口茶水,把杯子递回副总手里,看着郑有才,又道“这你秘书”

    郑有才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确实很年轻,看起来跟副总差不了两岁,眉眼清明,轮廓也长得和谐舒服,是很容易记住的长相。跟副总的好看不同,他身上少了点锋芒,却多了种叫随和亲切的东西,让人自然而然地想要放松不知道为什么,副总的长相老是让郑有才无端地想到玉碎那是种凌厉的美感,冰冷,锋锐,人难靠近。而眼前这年轻人则完全不同,他冲你笑,你便想跟着笑,郑有才甚至觉得在他的感染下,副总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唉,我要是遇上这种上司就好了同样是年轻有为,差距咋这么大呢郑有才暗自叫苦。

    年轻人却站起来跟他握手“你好,以前辛苦你照顾他了。”

    郑有才红着脸回握“哪有,老板从来不要人照顾,天天不带休息的,我也就跑跑腿,否则真要成吃闲饭的了。”

    年轻人松开他的手,转头问副总“你这么艰苦朴素啊,看来我还得带你改善改善生活。”

    副总竟笑着回说“那我以后就靠你了。”

    郑有才被这明晃晃的笑照得有点发呆他终于明白以前为什么不觉得副总笑得亲切,那是因为根本就没见过他真正的笑容。而此刻他却仅是跟这年轻人对望、闲聊,就能笑得这么自在温暖。

    我明白了,他们绝不是生意伙伴这么简单,郑有才想,说不定是发小这种富家子弟,不经常出现一块长大的桥段吗说不定过两年还要为了抢老婆反目正当他胡思乱想时,却陡然觉得气氛不对副总和年轻人站在一块,有些尴尬地含笑看着他郑有才一个激灵。

    “哦,没别的事了您、您们继续谈”

    落荒而逃的时候,郑有才最后瞥了那年轻人一眼,发觉他不像副总那般穿戴整齐,衬衫扣子留了两颗没扣,从侧面的角度竟能看到两颗紫红的“草莓”,堪堪印在他裸露的脖颈上。

    卧槽这什么情况

    还谈生意,谈草莓生意吗这俩人确定不是昨晚一块做大保健去了郑有才慌慌张张地溜回自己的工位上,脑内剧场开始各种演绎。可他又想,在夜总会搂着美人谈事,好像确实也是这群老板的爱好之一。

    这想法虽然龌龊,但在郑有才看来却是合理无比,他甚至有点得意,觉得自己终于再度参破了这群有钱人的内心世界。他想副总也不过如此,看起来再可怕,也不过是个凡人嘛。

    这边赵维宗又坐回到沙发上,继续啃他的旺旺雪饼。半夜起来饿得不行,可孟春水翻了半天才给他找出来几袋落了灰的膨化食品,当时啃了一个仙贝,现在就又饿了。

    这办公室看起来大,其实很空,工作的东西一堆,生活的用品很少,赵维宗准备啃完雪饼再好好检查一番。

    “你刚才表现得,是这个。”孟春水靠在写字台前翻了几页文件,这么说着,又给赵维宗比了个大拇指。

    “是吧,有点你们那种商务范儿对不”赵维宗伸了伸懒腰,“这得归功于你这套衣服,果然名牌就是不一样。”

    孟春水闻言,又瞅了他几眼。只见自己的衬衫在这人身上服服帖帖,好像量身定做似的,把他劲韧的线条衬得刚刚好,偏偏那人又不好好把扣子扣全,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上,跟个小孩儿似的专心啃雪饼。这模样直叫人挪不开目光。

    方才,正当郑有才敲门的时候,俩人还腻在沙发上磨蹭,结果赵维宗非但根本不慌,还能在这么短的工夫内把他随便翻出来的一套衣服穿得这么合适,甚至还把地上乱七八糟收拾好,这让孟春水不禁刮目相看,这人的精干总让他放心踏实,然而,此时此刻,他似乎过于精明了一些

    赵维宗竟然稳狠准地,不偏不倚地,从抽屉里,翻出了孟春水的安眠药

    “好啊你,居然喝这破玩意儿,”赵维宗扔了雪饼,气势汹汹地朝孟春水走来,“喝多长时间了不喝还能睡着吗”

    “两三年了吧。”孟春水被他瞪得没脾气,只得如实回答。

    “靠,我没收了,哪儿还藏了有”

    “适量地吃是无害的,反而能让我睡好。”

    “我不管,你最好快点缴械投降,不然我也都给你翻出来,”赵维宗抛起手里的药盒,又稳稳地接住,“反正你以后跟我睡。”

    孟春水眼睛亮了“你说什么”

    赵维宗捂了捂脸,又道“不然呢你不乐意”

    孟春水逗他“还可以吧,我得考虑考虑。”

    “那你考虑吧,反正有药片没我,有我没药片,吃药你就准备好跟地板上睡吧。”

    孟春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存的安定全都交了公,他想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也不至于睡不着觉前一个晚上不是睡得很沉吗

    赵维宗满意地拎着一袋子安眠药,又在办公室里领导视察似的检查了一番,最终得出结论这地方不是人住的地儿,孟春水这两年净艰苦奋斗了,难怪瘦了那么多。

    他想自己算是任重道远。

    “你平时怎么解决吃饭的”

    “应酬。”

    “天天应酬”

    “其他时候吃食堂。”

    还好,至少没有干脆不吃,赵维宗这么想着,又道“今天晚上回家吃。就咱那个出租屋,路你还记得吧”

    “你还发着烧呢,”孟春水低头看着文件,一手把他往怀里拉,“不急这一天。”

    “不成,反正我也没事干,现在大闲人一个,”赵维宗很自然地靠在他身上,脚尖点了点锃亮的地板,“你现在又是我的了,我可不得抓紧着点保养吗。”

    “我一直都是你的。”

    赵维宗心说您还好意思说这个,可他也气不起来,干脆走到浴室洗脸去了。待到洗漱完毕,他满脸郁愤地走出来,捂着脖子对孟春水说“这玩意刚才是不是一直露着”

    两点紫红在他领口上方缀着,看起来有点色情。

    “没关系的,小郑脑子不好使,嘴也严实,”孟春水放下文件,又把他往自己身边拽,他现在只想时时刻刻和这人黏着,干脆长一块算了,“再说发现了又能怎么样”

    “我这不是担心影响不好吗再说,大夏天的,孟春水你这样不道德啊,我啃你都是挑准了露不出来的地方啃的”

    “我觉得你这样很好看,”孟春水坐到写字台上,又用腿把赵维宗圈住,一口一口地亲他嘴唇,“你穿我的衣服,也很好看。”

    赵维宗眯起眼睛,也一口一口地往回啄“干嘛,你想做了反正一会儿要有人敲门,慌的不是我。”

    孟春水咬了他一口,终于把人放开“不做,我没那么禽兽。”

    “那我先回去了,你不还得上班吗,”赵维宗舔舔嘴角,撩起眼皮瞧他,“我的孟老板。”

    “回去准备做什么”

    “洗衣,做饭,艰苦奋斗呗,顺便帮你缝个扣子。”赵维宗并不打算在这儿继续躲着,从沙发缝里捞起那件被他扯坏的衬衫,还有自己那两件沾满各种奇怪液体的t恤短裤,装进放安眠药的口袋里。

    他回头冲孟春水笑了一下,然后哼着首歌词为“嚯嚯嚯嚯嚯嚯”的调子,推门走了。

    孟春水回味了一下,想起那首歌叫“霍元甲”。

    回到家后,赵维宗又喝了点退烧药,然后便站在洗手池前搓起了衣服。他看着镜子里穿着孟春水衣服的自己,心想,我确实没在做梦。

    昨天自己还在这镜子前想哭哭不出来,最后决定去大喝一顿,谁知道今天就变成这样了孟春水身上那股干燥的风油精味,此时正萦绕着他。

    久违了,我真想你呀,赵维宗深吸了几口空气,默默地想。

    这种风油精味,赵维宗其实早已想明白了根源他记得当初跟孟春水回吉首,他的妈妈问他要了钱,最后往他包里塞了很多瓶自己厂里产的风油精。现如今六七年都过去了,这人居然还在坚持使用他想孟春水对母亲确实是抱有怀恋的。也许是对那个具体的人,又也许是对“母亲”这个概念,他饱受伤害却不能割舍。

    这便是孟春水藏在心里的热望从来不说,也少去争取,只等人看到。赵维宗恰是那个能看到的人,于是他就总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放手。

    晾好衣服他又躺回床上想睡一觉,准备醒来就去买菜。结果刚躺下没几分钟,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昨夜和今早好乐个够呢,他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拽了起来。

    是房东。老头跟他寒暄一阵,然后遗憾地通知他下个月房租不用续交了,因为北大校园整治,这边几十年的公寓全都要拆。赵维宗倒也不是很惊讶,留老爷子喝了口茶,把人送走之后才察觉到一种淡淡的不舍。毕竟住了这么多年,他跟孟春水的种种都发生在这儿。

    于是发了个短信给那人出租屋要拆了,跟这儿住一天少一天,今晚早点回来

    孟春水很快回复了一个彩信,是个小猫在喵喵叫,嘴边有个气泡,上书一个大红的好字。

    赵维宗被逗乐了,心说你落伍了吧,现在还谁用这种彩信啊,却紧接着又收到一条你别出门了,好好睡一觉,我下班带菜回来,要买什么

    于是赵维宗就开始掰着指头数食材,再噼里啪啦地编辑短信。

    他仍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幸福中,大到不真实的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往往是最大的。尽管这失而复得看起来有些突然,尽管赵维宗现在仍有很多问号在心里埋着,但只要一想起孟春水那句“我能保护你”,他总是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又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孟春水那种惯有的、不讲道理的温柔,直让他想哭,却又同时觉得自己又成了世间最幸福。

    他想自己不用着急,事儿要一件一件地说,日子也要一天一天地过。镜子它现在只要圆了回去,就不愁照不出人影。而孟春水,终有一天会跟自己全部坦白。这已经比他前段日子好太多了对吗

    他现在最发愁的,是一周后自己从这出租屋搬出去,又该住在哪里。

    方家胡同暂时不想回,而孟春水那间小办公室显然也不靠谱他明白自己要是天天跟那儿挤沙发,俩人再也别工作算了。

    可不是吗,人家是相逢胜却人间无数,他俩现在这是,对眼即思淫欲。

    第60章

    那天赵维宗回家之前,特意跑到校门口跟菜站老板讨价还价半天,终于把那辆运菜的五菱之光连带着司机骗到了手。

    他坐在副驾驶上,乐呵着给那长相憨厚的卖菜小伙递烟“一会儿就停三号楼底下,我拿完东西咱就走。”

    “得嘞。”

    “搬家太折腾人了,这不是我不会开车吗,真对不住,这么急把您给拽来。”

    小伙接过烟,颇正直地说“赵哥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一口一个您的也真是折煞我了。好歹也跟咱这儿买了这么些年菜,这点忙该帮的。”

    赵维宗笑嘻嘻道“哎,就知道咱小刘跟我最瓷器了。”

    小伙吐出口浓烟,紧握方向盘,仍是那副目不斜视的严肃样“瓷器归瓷器,赵哥咱可事先说好了,两百啊”

    “放心,答应你的一分钱也少不了”

    此时距房东给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一天,说是过了今晚就说不准何时直接炸楼了。眼看着各路邻居纷纷找好了新窝举家搬走,连楼下大爷家里都已经搬空,再不见有人半夜听那些上世纪情歌,可小赵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新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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