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边城坐在空荡荡的客厅，他已经这样坐了好久好久。他感到雨落回到这个家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自己从最初的慌乱，到后来的担忧，再到现在的绝望，他感到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他终于发现，雨落对他来说，绝不仅仅是一个朋友、一个兄弟，是什么，他有感觉，却不敢承认。他想不管是什么，只要雨落能回来，能陪在自己身边，他就绝不会再放他离开。可雨落会给自己这个机会吗？自己对于雨落，也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存在吗？他不敢去试想，害怕那答案是自己承受不了的。
他就在这样的恐惧与绝望中等待着，时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漫长。
突然，他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缓缓的走来，他立刻来了精神，冲到门边，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着，他害怕，那是自己又一次的幻听，害怕自己打开门后，那门后什么都没有。
门口的脚步声停住了，他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是他，是他的雨落，是他的雨落回来了。他迫不及待的打开门，把门外的那个人猛的拉到自己怀里，他紧紧的搂住他，生怕自己一放手，那人便会消失不见。
雨落被边城拥在怀里，身上受伤的地方更疼了，可他不想推开他，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天的怀疑猜忌都消失了。这个人有多么的在乎自己，从他那想要把自己勒死的力量就可以感受出来。他真希望自己可以现在就死去，因为自己的小心眼，这个男人被自己折磨的都快发疯了吧！
“边城，对不起。”雨落哭着说。
边城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把他推开，然后挥手就给了他一拳。雨落本来伤就没好，被他这一拳，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你这个混蛋。”边城骂着，然后又蹲下来，把地上的雨落再次搂到怀里，“再有下一次，不等别人，我先揍死你。”
雨落在敲门之前还在害怕，害怕开门的是新竹，害怕这个家再也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但现在他对自己刚才的想法后悔莫及，他后悔自己这么久才回来，后悔自己差一点就要逃跑，更后悔自己对边城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两个人就这么紧紧的搂在一起，久久都不愿分开。
“让我看看你的伤。”边城突然想起雨落受伤了，心疼的说。
“没事了，都快好了。”雨落假装轻松的说道。
边城哪里听得进去，一把就将雨落抱了起来，放到沙发上。
在拉起雨落衣服的一刹那，他惊呆了。他也设想过雨落受的伤，可万万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那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白色的皮肤了，到处是青色和紫色的淤青。作为一个外科医生，他当然明白是经历了什么事才能给身体留下这样的伤害。这还是雨落休息了几天后的样子。而几天前，当他刚遭遇这一切时，他的样子该是多么的惨不忍睹啊。
边城用手抚摸过雨落背上的伤痕，雨落的身体缩了一缩，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这温柔的抚摸。这让边城的心更疼了。
“跟我去医院照个片子，”边城说道，“你这样子，骨头肯定裂了。”
“明天再去吧！”雨落拉过边城的手，“今天我哪儿也不想再去了。”
边城还想再说点什么，可看着雨落虚弱的样子，他忍住了。
“我扶你进房去睡。”边城温柔的说道。
“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想靠在你腿上好好的睡一觉。”说完，雨落把边城拉到沙发上坐着，把头放在边城了的腿上。
边城抚摸着雨落的头发，心里又心疼又满足。他的雨落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从今以后，他不会让他再遭受这样的伤害了。
第二天，边城可没有再由着雨落了，一早便把他拉到了医院。经过细心的检查，才把雨落安排在了离自己办公室最近的一间病房里。雨落本不想住院，怕给边城带来麻烦，可边城哪里放心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这可好，边城从那天便长期呆在医院了。上班时，他总要找点借口过来看看，下班后更是守在雨落的病房，将雨落照顾的无微不至。
“你别总往这儿跑，你们单位的人该议论你了。”
“我照顾自己的弟弟，他们有什么可说的。”边城摸了摸雨落的头发说道。
他注意到雨落的脸上微微一变，他赶快转了个话题。
“今天我回趟家吧。给你做点好吃的，医院的营养餐实在是太难吃了。”
“千万别，”雨落丝毫没给边城表现厨艺的机会“就你做那东西，还没营养餐好吃呢。”
“难吃，我记得有人吃的比我都多。”边城知道雨落是不舍得自己跑来跑去，才找了这样一个理由。
“雨落，”一个声音从门边传来。边城回头一看，是那个染着银白头发的男孩。
“兵子，你怎么找到这儿的？”雨落也看到了他。
“雨落，你朋友来了，你们聊，我下班再过来。”边城站起来，跟那个银发男孩颔了颔首，便离开了。
兵子看着离开的这个男人，又看了看雨落看他的眼神，总觉的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我还以为你去广州了呢。”雨落把柜子上的苹果递给兵子。
“你不去，我去干什么。”兵子不客气的咬了一口。“刚才那人是你表哥吧！我记得他来游戏厅找过你。”
雨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赶快岔开话题。
“你的伤怎么样，好点了没。”雨落用手摸了摸兵子受伤的地方。
“没什么大事了，只是走路的时候还会拉扯着疼。”兵子掀起衣服给雨落看了看。然后又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电话。
“给你，你的电话。”
“不是在打架的时候弄丢了吗？”雨落接过电话，奇怪的问。
“是那个人叫我送来给你的。”兵子小声的说。
雨落知道兵子说的是谁，此刻的他真有种把电话从窗户扔出去的冲动。
“他说捡到的时候手机屏幕被踩坏了，本想给你换个新的，又怕手机上有什么重要内容，刚修好，就叫我给你送过来了。”兵子朝雨落的床边坐过来，小声的说“你说这家伙是脑袋出问题了吧，把咱哥俩害的这么惨，现在装大以巴狼，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雨落推开兵子，说“管他安的什么心，你以后，少理他。”
兵子一脸无辜的说道“我理他？你饶了我吧。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那张倒霉的脸了。是他不放过我。今天是他把我硬拉到这家医院的，让我必须把电话交到你手里。”
也不知道兵子这些天受了什么委屈，说这话时都快哭出来了。
“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雨落大惑不解的问。
“我哪儿知道，反正我感觉他就是阴魂不散。”兵子摇了摇头说“雨落，我怎么觉得那家伙有点喜欢你啊。”
“你别瞎扯，以后，你少在我面前提他啊。那家伙就一神经病。”
“那这电话你还要不要啊。”兵子问道。
“修好了，干嘛不要。说正经的，你不去广州，那准备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兵子的语气充满了无奈，“游戏厅是回不去了，那家伙太狠，把老板和恶狗辉都给赶走了，这下，恶狗辉算是碰到硬茬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要不，等你好了，咱们去城东逛逛，看有没有什么路子。”
“要我说，别再这么混了，踏踏实实的找份工作吧。”
兵子瞪大眼睛看着雨落“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从小就没读过书，是我外婆捡破烂给我养大的。我大字不识，找工作，谁他妈的要我啊。”
“大不了咱们去工地出劳力，那也比这样卖命的好。这一次，要不是咱们命大，早交代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雨落语重心长的说，“而且，兵子，你不觉得咱们以前的生活太脏吗？”
兵子看着坐在白色病床上的雨落，他突然发现，那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颓废堕落的雨落，他坐在这洁白的病房里，丝毫没有违和，或许他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你变了，雨落。变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兵子有点失落。
“这样的改变不好吗？兵子，等我伤好了，咱们就一起去工地转转，成吗？”雨落满含期望的看着兵子。
兵子站了起来“你还是先好好的养伤。以后的事等你出院了再说吧。”
说完这话，他便离开了。雨落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选择，他没有办法替兵子做什么决定。但在刚才与兵子的谈话中，他已经决定，他不会再活在黑暗里，他要贪婪的呼吸着阳光下的空气，就算这样的生活很苦很累，他也一定要让自己告别过去，重新活一次。他现在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因为他有了一个方向，而现在自己就在向着那方向不断的奔跑。就如同多年来他追逐着闪电，就是想要抓住那黑暗中的光芒。现在这光芒在他的心里生长，他下定决心，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抓住这生命中的光。
等兵子走后，雨落翻看着手机，看到了边城给自己的留言，才知道在自己出事的时候，边城的父亲竟然住院了，这时他心里的疙瘩总算是彻底解开了。不过还没高兴两分钟呢，他又看到了另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打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又是那个倒霉的家伙，“早日康复，我等着你。”雨落真想把电话摔到那张倒霉的脸上，他隐隐的觉得，这个人将会是个大麻烦，很大很大的麻烦。
第十八章
在医院住了几周后，雨终于可以回家了。受伤的骨头还要慢慢长，可人已经恢复的不错了，这和边城的悉心照料是分不开的。期间，兵子也来看过他几次，不过每次说不了几句话就走了。他似乎找到了新工作，可他不愿告诉雨落他到底在干些甚么，雨落也不好追问。
还有一个人也来看过他，当时，雨落正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晒太阳，边城领着一个美丽的女人走了过来。那个女人不仅美丽，还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她看上去比较成熟，有一种年轻女人没有的韵味。
“没想到你的这位非常要好的朋友这么年轻。”那个女人意味深长的盯着雨落看，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雨落，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姐，方远云。”
雨落吓了一跳，他从没听边城提起过他的姐姐。现在这样唐突的见面，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前两天她去咱家，看到挂在墙上的画，她觉得非常感兴趣，非要让我带她见见本人。所以今天她就不请自来了。”
“看那些画就觉得画画的人不寻常，见到本人，真是让我太惊喜了。”方远云语气夸张的说道。
雨落被她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见方远云低下头，盯着雨落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直起身子对边城说“这徒弟我收了，一看这双眼睛就知道，将来必是可造之才。”
雨落听了这话，简直一头雾水，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所以也不敢插话。直等到边城送方远云离开，都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姐，你真决定收他了？”边城兴奋的问道。
“他的眼睛很有灵性，如果好好培养，应该有前途。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他毕竟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一切都还言之过早。”方远云真是懂得怎么泼别人的凉水。
“没事，只要你肯收他就行，名师出高徒嘛。”边城拍马屁道。
“别别别，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透着一股子虚伪。我可受不起你的称赞，你以后别怪我就行。”
“怪你？怪你什么？”边城听不明白方远云的话。
“老弟，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功了，你舍得放他走吗？”方远云转过身看着边城，边城突然觉得她的眼神非常严肃。这让他的心砰地一跳，他在猜测，方远云是否感觉到了一些什么，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吗？他这个姐姐有时太过于聪明，聪明的令人害怕。
他不敢回答方远云的话，也不敢去想她所说的那个未来。但现在的他没有别的选择，如果真的可以给雨落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不管那个未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他都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当边城满怀心事的走回花园，他看到雨落还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从叶缝间洒落的点点阳光就落在他的身上，他安静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脸色恬静，眼神朦胧，像一幅挂在墙上的油画，那么的令人动容。边城又想起初次见到雨落时的情景，他简直无法将那个躺在地板上的人与现在这鲜活的生命联系在一起。他永远也不想雨落再变回原来那样，即使他的未来不会有自己的陪伴。
边城坐到雨落身边，他知道雨落有很多问题要问自己，所以没等雨落开口，他便主动的说了起来。
“姐姐很欣赏你画的画，她是一个画家，还是一位大学教授。她非常愿意让你跟她学习绘画。今天我就是带她来见见你。”
雨落震惊极了，他简直不敢相信。“我没读完高中，我根本就不可能去大学。”
边城搂过雨落的肩膀“当然不可能现在就进大学，我和姐姐的意思是由她负责你的专业课，而由我给你补文化课。等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你就可以作为社会考生参加高考。”
雨落听着边城对未来的规划，他又憧憬和又怀疑。
“我能行吗？”
“自信是成功的基础，有我和姐姐帮你，一定能成功。”
“我是怕辜负你们的期望。”
“不怕，一年不行，还有两年，咱们不着急。”
雨落想起少年时在寄宿学校遇到的一位老师，他看着雨落的画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画家。”那个老师的一句鼓励，让雨落小小的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梦想，现在身边的边城也像那位师长一样，指引着自己人生的方向，将那个梦想变得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自己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的轮廓，清晰的仿佛自己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它抓住。
雨落看着身边的边城，他那么成熟、那么温暖，他像兄长给自己关爱，又像导师给自己方向。雨落已经越来越依赖他了。
所以，当雨落从医院回来，他就开始按照边城安排的，边复习文化课，边跟着方远云学习绘画。他本来就有绘画的天赋，所以进步非常快。方远云总说，技巧是次要的，那种天生的对艺术的理解力与创造力才是成为一个画家最珍贵的东西，而雨落像一张白纸，没有受到任何技巧的约束，反而更容易爆发出蓬勃的创造力。
边城也倾尽所有的时间来给雨落补习文化课，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雨落简直是进步神速。除了每天给边城准备晚饭，还有雷打不动的站在露台上等边城回家，其余的时间他都像一块海绵，疯狂的汲取着知识。他仿佛要用最快的速度来弥补自己错失的时间。
边城看到雨落这么用功，他又心疼又开心。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雨落呆在一起，喜欢陪着他静静的读书，喜欢看着他认真的作画，雨落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他都喜欢。
方远云本来想让雨落参加今年的高考，可时间根本不够，雨落复习的时间又多了一年，他现在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整个人看着都透着一股子精神。
“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一天，雨落对边城说。
边城很诧异“什么时候的事，你现在应该好好复习，我都给你报了夜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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