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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爱了 第7节

作者:viburnum 字数:12285 更新:2021-12-20 17:18:05

    云一鹤在他走后并没有哭,他只是翻了个身,躺到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那一边,捏起那男人留在他枕头上的长发,就着床头灯的柔光一直看,一直看,然后缠绕在指尖,缠得很紧,不肯松开。

    他在第二天酒精消退后忍着头痛走出卧室,发现台球桌上的冰桶已经被收到一边,洇湿的部分也用纸巾擦过了。

    他简单吃了东西,看着无趣的电视节目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天黑之后离开家,重新回到他的王国,做他的统治者。

    他少言寡语,极鲜见跟谁主动交谈,只是偶尔掏出手机,沉默看着屏幕上的漆黑一片。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七天,直到第八天晚上,正准备告诉值班经理已经到了开门时间的他,刚走下黑铁楼梯,就见到那个让他等了七个昼夜的要他命的男人,推开大门,闪身进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韩峻熹到底为什么要来

    韩峻熹到底为什么会来

    云一鹤直到他们分手,以及分手后的那几年里,都始终想不通。

    但韩峻熹来了,看见他出现,云一鹤至少当时,是什么都没心思多想了。

    他把那男人让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请他坐下,然后保持着生意人和上流阶级子弟的优雅,坐在那叉着腿低着头的男人对面。

    “峻哥,你”

    “麻烦给我来口酒。”打断别人言语的方式有点粗鲁,可又似乎别无选择。

    “要喝什么”挑了一下眉梢,云一鹤再度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小酒吧旁。

    “无所谓都行,随便什么给我来一口。”

    略作沉默,他从带锁的柜子里撤出一个颇有几分复古的酒瓶,掂了掂,抄起开瓶器和两个杯子,摆在茶几上。

    然后,他坐回到韩峻熹对面,看着那抹了一把脸之后转移开视线,不跟他四目相对的男人,想了想,才再度开口。

    “峻哥,这瓶酒,是

    uroe公司的陈年白兰地。当年我父亲从拍卖行看中,但是晚了一步没拍到。他算是个执着的人,后来居然追到荷兰,硬从范德彭手里,私下把这瓶酒给买回来了。再后来,我开店,他就把这瓶酒送我,当开业大吉的贺礼。到现在,它都是我的镇店之宝。”慢条斯理说完,略微停顿了一下,云一鹤拿起开瓶器,在韩峻熹面前晃了晃,“峻哥,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今天过来的原因值得我高高兴兴开这瓶酒吗”

    听到最后一个疑问,韩峻熹才稍稍抬起眼皮看着对方,看着那像是镇定自若,其实连眼神都在闪烁抖动的的男人,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在窃喜,又或者是在庆幸,因为他也在紧张慌乱。乱到没有办法回答那个问题。

    于是,他选择了反问的方法。

    “你不能换一瓶不让人压力这么大的吗”

    说到最后,那男人干脆笑了出来,云一鹤能看出那笑容里的胆怯和无奈,半低着头想了想,他耸了耸肩,弯腰伸手,从茶几下层的藤编储物篮里,拿出来一听啤酒。

    “这个会好点吗”觉得自己都要笑自己了,云一鹤摸了摸易拉罐下头的一个小坑,“这是运货的时候掉出来的,气都涨满了,他们本来说就扔了,我没让,可随手放这儿,就给忘干净了。”

    “你堂堂云总,会是心疼一听啤酒的人”接过易拉罐,感觉了一下那确实好像随时要爆裂开的硬度,韩峻熹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后头的迷你吧台旁边,抓了一块茶巾裹住罐口,然后把手压低到水池里,打开了拉环。

    闷闷的一声“嘭”之后,泡沫带着很好听的沙沙声从茶巾纤维里渗出来,又等了一会儿,泡沫散去,打开水龙头冲了冲茶巾,拧干之后又擦干净罐子,韩峻熹走回来,把剩下的多半听啤酒均分到两个杯子里。

    “我会心疼啊,我也是经历过穷日子的。”看着杯中酒,却不知该不该端起来喝,云一鹤一手撑着沙发扶手,骨感的指头托着下巴,轻轻摸了摸嘴唇,“你不会信吧。”

    “你让我怎么信”随手指了指办公室里颇为上档次的装修,韩峻熹也没动那两杯酒。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在曼彻斯特待过几年吧。”并没有因为那句话就动怒,云一鹤仍旧保持着淡淡然的语气,微微躬身往前凑了凑,指尖顺着杯子边沿游走,“那段时间,其实是家里对我的磨练,我要自己租房子,自己打工赚生活费,自己处理各种事情,就算遇上麻烦,打电话回去求救,只要不是生死攸关的事,家里也不会管的。”

    “这么严格”那一番话完全超出韩峻熹的意料,却意外地有助于话题打开变得不再尴尬,“我以为你们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不管在哪儿也得锦衣玉食有人伺候着。”

    “有那个福分,没那个特权。”笑了笑,云一鹤不再碰酒杯,直接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磨练孩子,是云家的传统。我爷爷,当年被他父亲送到新疆,种了五年的紫花苜蓿。我父亲,年轻时候被我爷爷送到北大荒当了十年农民,而且不是知青插队的那种,是单独送过去的。到我这一代,大概是国内缺乏挑战性,就直接扔出国去了。”

    说到家族的往事,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确实比刚进门时略微好了些,至少找到了话题前进的方向,韩峻熹沉默中点了点头,表情不再带有拒绝相信的成分,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那你在国外那几年,就一次都没回来过”

    “没有,不许我回来。基本上到最后我已经成了半个曼彻斯特人。”

    “难怪你说你英语有当地口音。”

    “对啊。”笑了一下,云一鹤口气带了几分无奈,却也透着几许温暖,“刚回来的时候,再遇到之前有交情的英国朋友,他问我怎么出去几年,学了满口的小流氓腔调。”

    “真的假的”

    “曼彻斯特口音发飘,多少有点江湖气。”

    “啊”应了一声,韩峻熹暂时没有再多说话。直到两个人都有点快要受不了沉默的尴尬,直到云一鹤眼看着又要开口时,才突然接上了话题,“其实,我小时候也跟我们家老爷子学了不少东北话。”

    “是吗”

    “他无意间说的东北话,我无意间学了不少。”

    “因为孩子学习力强吧。”

    “是真强。”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笑了,这一次,韩峻熹则像是唯恐话题再度冷场一样,紧接着开始讲起父亲的趣事。

    “你知道我爸长得像谁嘛。李幼斌。别笑,是真的像,我上学那会儿,不是有个连续剧叫刑警本色吗,王志文主演的,李幼斌在里头演个黑社会头子,叫周诗万,当时我跟我妈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他。只不过,气场不一样,人家是黑道老大,我们家老爷子,怎么说呢要不算大不敬的话,我只能说他是个逗比了。”一番话,说得还挺认真,但越往后越让人忍俊不禁,韩峻熹看着云一鹤终于低着头笑出来,自己也挑起了嘴角,“其实,还有更逗的,我那个不争气的亲爹,长得像陈宝国。”

    这一下,原本还忍着控制着矜持着的云一鹤,一下子笑出声来了。

    他笑得很好看,即便是大笑,仍旧不失风度,而意识到自己也许不该表现这么夸张,尽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后,对面的男人才恍然收回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接着开口。

    “我小时候,我亲爸的事儿,就是个禁区,提不得。后来过了好多年了,都淡了,我妈才突然跟我说,你那双眼,跟你爸,长得一模一样。”

    “那,你愿意接受这种说法吗峻哥,我没有搅和你家务事的意思,只是说这种说法毕竟,我记得你并不喜欢你生父。”话说了,又后悔,多作解释,又觉得虚伪,云一鹤对自己叹了口气,并没期待得到什么明确答复。

    但韩峻熹给了明确答复。

    “愿意不愿意的,反正也得接受,基因在那儿摆着呢。”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手势,那男人似乎是下意识地伸过手去,想要端起杯子喝一口,却在已经碰到杯子的时候又僵住了动作。

    那个迟疑,云一鹤全都看在眼里。

    而到了这个份上,尴尬也尴尬过了,缓和也缓和过了,似乎早就该切入的正题,也终于到了该切入一下的时候了。

    刚才还在专心听故事的云一鹤,轻描淡写,说了句“我能看出来,你和你养父之间,其实就是亲父子一样”,便一撑沙发扶手,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简简单单,锁了门。

    而刚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专心讲故事的韩峻熹,则在清清楚楚听见门锁的动静时,指尖一颤。

    “是,他当我亲生儿子养,我肯定当他是亲爹”都不知道自己应和那只是在随便搭话的句子是要表现自己的镇定还是缓解自己的不镇定,韩峻熹用眼睛余光看着云一鹤一步步朝他走过来,最终坐在沙发扶手上。

    “一般来说,能视如己出,都不容易。我家分明是亲生的,有时候倒是挺残酷无情。”有一搭无一搭说着,好像很是自然地就那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挨着那男人,云一鹤自言自语一样,低声念叨着什么“不过也许是我们湖北人对自家孩子反而更严苛”,继而又轻轻笑了一声,便终于伸手过去,拿起了一杯酒。

    那个举动,是那天打破了一切最后的、垂死挣扎的矜持的关键。

    云一鹤将酒杯塞到韩峻熹手里,动作温和而不容反驳,接着,他拿起另一杯,在对方的杯子边沿碰了一下,随着那清脆的声音荡漾开来,俯身凑上前去,把嘴唇贴在了那灼热的耳根。

    “峻哥,现在我觉得是时候该重新问一遍了你今天过来的原因,值得咱们碰个杯吗”

    声音不高不低,把握得恰到好处,而听着这样的声音再度提出这样的问题,原本也许还打算继续装糊涂的人,失去了装糊涂的资本和余地。

    好一会儿,总算是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回答,就真的可以切掉裤裆里的那根去当个娘们儿的韩峻熹,才皱着眉,带着一脸的自嘲与苦大仇深,反问对方“我要是说,我也不清楚,你会觉得我忒不地道吗”

    端详了他几秒,云一鹤摇摇头“不会。”

    然后,在他开口有所回应之前,云一鹤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来。”

    最后,他端起杯子,几口喝下那杯并不清凉的啤酒,终于带着十足的大义凛然和脆弱的悲怆,俯身亲了一下那男人的嘴角“我无所谓你知不知道,我只想你能来就好,你把心放在哪儿都可以,只要人在我这儿,我就知足。”

    就是那样的话,就是那样的语调,韩峻熹后来琢磨,自己应该就是被说出那些话的云一鹤给逐渐“拿住”的,他落入了一个诡异的陷阱,或者说,更像是一个漩涡。他会游泳,他能自己逃出来,那个漩涡也没有多激烈,可是几次三番他想逃离时,看着那近乎完美的,完美到凄美的无限的螺旋,竟然还是会像个寻死者似的,主动迈进去,把自己缠进去,放纵自己陷进去。

    云一鹤是毒药,他知道吃了会死,他也会有强烈的抵触情绪,他并不想死,至少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打算放弃生存权力的人,可那颗药,是甜的,魔性的甜。

    他并不清楚云一鹤看着他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想法,在大着胆子诱惑他,蛊惑他,毒杀他的男人心里,他并非毒药,而是吗啡,扎上一针,就能飘飘欲仙,太久不扎,药效过了,就会开始疼,明知上了瘾就会陷入恶性循环,他仍旧一次次将手伸向针筒。

    当然,并不只是象征意义上的“针筒”。

    “峻哥”声音开始发飘,云一鹤似乎已经不再在乎他是不是会喝下那杯酒,整个人一点点贴到对方身上,如同一对情侣那般耳鬓厮磨着,灼热的掌心游走在结实的胸口,他像是终究忍耐不住了一样,拿开韩峻熹手里的杯子,并最终用卑微却近乎完美的姿态,轻轻跪在对方两腿之间。

    他告诉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需要想,闭上眼,别看我,就好了。然后,修长的指头就贴上了冷冰冰的腰带扣。

    韩峻熹照做了,他闭上眼了,就算他做不到什么也不去想。

    他在裤子拉链被拉开时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他眯着眼看向伏在他腿间的男人,手想要凑过去摸摸那柔软的发梢,却最终腕子发沉,抬,也没能抬起来

    男人这种生物,有多么容易被影响,男人自己,是意识不到的。

    应该是更强势,更主动,更有独立思维能力的雄性,在很多事情上,却更容易成为接受影响的那一方。

    这个观点,是祁林曾经跟韩峻熹说过的,而直到听到这种观点,他都还不知自己是否应该恍然。

    他是真的,真的受了云一鹤的影响,不管从灵魂上,还是肉体上。是云一鹤拉着他,进了新世界的大门,是云一鹤告诉他,不用担心不用怕,享乐就好,享乐是不需要负担的,因为如果哪天你要离开,门始终不会发现被锁上。

    就是这样狐媚般的、耳语般的、咒术般的言辞,让韩峻熹主动给自己洗了脑。

    他和云一鹤,开始了一段不需要负责任的关系,这段关系带来的后期影响有多么巨大,他自己当时完全没有半点预料,他就只是个学抽烟的孩子,人生中第一次吞云吐雾时,脑子里是麻痹的快乐,喉咙里是甜美的苦涩,而心里,根本连成瘾之后带来的丝毫恶果也没有想过。

    也许,他们之间的事情和韩峻熹后来的变化不能算恶果,但那男人自己在陷入深度迷失时,至少认定了瘾的存在,和当初不负责任的报应。

    只是,事情刚开始,说什么还都为时过早,旁观者清,可是旁观者无法阻挠,当局者迷,所以当局者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当调暗了灯光的,低调而奢华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低沉的喘息,当天生有着一副销魂身体的男人,一点点降下腰身,当遮挡着韩峻熹眼睛的指头开始控制不住在他脸颊摩挲,并最终颤抖着搂住他的脖颈,那内部的柔软与火热,还是摧毁了一个认定了自己只会喜欢女人的身体的男人,发出一声难耐的叹息。

    所以,这就是一切的根源了,他觉得快乐,他偷食了那颗禁果,而云一鹤,是那条蛇。

    “峻哥”灼热的声音在耳根缭绕,就算明确说了不要对方看他,热情烧到一定程度,有些东西终究忍耐不住。他含住那男人的耳垂轻轻啃咬,悲哀中猜想着有没有哪个女人会这样做来让他更亢奋,指头滑进对方的衣襟去碰触结实的胸膛时,又在担忧自己并不柔软滑腻的手会不会让埋在身体里的坚挺软掉。

    他就是带着这样的矛盾情绪和这个男人做爱,也不管做的是不是爱。

    而这样的矛盾,从第一次酒后乱性起,就不曾消退过。

    韩峻熹没有射在他身体里,自从那次了最后的offer,云一鹤就一直随身带着套子和润滑剂。说起来他觉得自己又可悲又可笑,钱包夹层里,总是放着一个套子和一个单次量的润滑啫喱,对于整件事近乎于病态的期待和近乎于疯狂的自嘲。就是那两个迷你包,就是他堂堂云老板见不得人的秘密,藏在最晦暗的角落里,躲在他光鲜亮丽外在的背后。

    云一鹤也曾经安慰过自己不要想太多,他甚至想过,自己需要降低期待值,只有无所期待,才能不至于落空,或者最起码落空了也不会难过。可是他真的对韩峻熹有所图,灵与肉的双重企图,绞缠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织成一张网,拧成捆住他自身的绳索。

    那天,在办公室里,是之后一切的开端,是所有不安的引子,就算两个人都曾在喘息平定之后,试图表现得无谓而淡然。

    事后,帮韩峻熹擦掉不小心喷溅到他衣襟上的粘稠的,是云一鹤,而去浴室拿了热毛巾来,给对方擦脸的,是韩峻熹。

    两个男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做了,似乎是应该做的事情。

    然后,当一个丢掉了套子,一个穿好了衣裳,一个弄整齐沙发毯,一个重新打理了头发,一个开了窗,一个补了香水

    冷清的空气撞进室内,随着对流走了一圈之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如同不明所以的人所以为的。

    十一月的北京,入夜之后,冷得可以。

    窗外是一片残红断绿灯火阑珊,红街开始了又一轮新的热闹,工体就在干枯的树杈掩映之外,汽车喇叭声,人群喧闹声,交织着正在高峰期的餐厅里弥散出来的食物的味道,一点点渗进室内,韩峻熹撑着窗框往下看,往外看,往远处看。

    视线是毫无意义的,他在躲避,在装作若无其事,可他并不是个好演员,更擅长演戏的,不是他这一方。

    “今天太古里有个露天的车展。”云一鹤并不喜欢外头的喧闹,却也没阻拦敞开的窗,他整理好衬衫的袖口,又抓起丢在沙发背上的西装穿上。

    “嗯。”点了个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来,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又用印着某家饭馆o的一次性打火机点燃,韩峻熹深深吸了一口,探头往工体北路方向看。

    太古里的灯,早就亮了,似乎有电声乐传过来,还有直插夜空的镭射光。

    “什么车展”侧身坐在窗台上,他问。

    “法拉利。”摘掉袖口上细小的一根线头,云一鹤走到迷你吧台前,从冰箱里拿了两罐苏打水,其中一罐递给对方,自己打开另一罐,连着喝了几口。

    “你喜欢”叼着烟,皱着眉,微微笑着,伸手去抠拉环的男人,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大的诱惑力,更不知道云一鹤连他那粗糙低沉的嗓音也算在其中,拼了命去记住整个场景,他就只是问了一句而已,都没有期待对方回答。

    “谈不上喜欢,我是保时捷的粉,你懂。”低声笑笑,云一鹤错开视线,单手插在笔挺的西裤口袋里,“我父亲喜欢法拉利。”

    “那他开的是吗”

    “不是,他连有都没有。”

    “怎么不买一辆,真要是喜欢,应该能买不止一辆吧,我听林子说,你们家老爷子可是大财主。”

    那多少轻松起来一点的语调让云一鹤高兴又无奈,挑着嘴角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一耸肩。

    “我父亲比较精打细算舍不得花钱,他是很会挣,可总觉得买车是种浪费,到现在他只有一辆奥迪而已。”

    “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当然了,是改装过的奥迪,重型的,加了防弹板,不过还是奥迪而已。再说,他也不喜欢太打眼,低调些安全。”

    “安全不安全的,云总,你把防弹板这事儿都跟我说了,安全吗”韩峻熹笑起来,没等云一鹤回答,就自顾自仰脖喝着那罐苏打水,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让人想生出吸血鬼的尖牙一口咬上去。

    “跟你说,没什么不安全的。”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又像个朋友那样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胳膊,云一鹤把易拉罐放在了桌上,“饿了吧,要不要去吃个饭”

    “也行。”想了想这毕竟是个没什么杀伤力的建议,再说自己又确实是饿了,韩峻熹应下来,喝掉了最后几口苏打水,把烟头丢进去,又把易拉罐捏扁。

    当天的晚饭,他们是在一家意大利餐厅吃的,因为云一鹤认识那家主厨,因为他很是懂行地告诉韩峻熹那家店作为家庭餐馆,远比什么大牌连锁店要性价比高得多,位置有点隐蔽,不过走过去也没多远。

    说了句“那就走起呗”,那男人抬手关上窗子,跟在云一鹤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而那杯没人动的啤酒

    那云一鹤一饮而尽而韩峻熹分毫未沾的,有特殊意义的啤酒,就还是摆在茶几上,静静在黑暗中承接着空气中的浮尘。

    那顿饭,他们吃得挺舒心,牛排,意面,浓汤,甜点,值得品尝的推荐菜都尝了一遍之后,很是满足的两个人尽力维持着彼此间轻松融洽的氛围,像一对老友,争着付账,打包剩菜,喝掉最后一口浓醇的白葡萄酒,最终一起离开。

    “对了,我得买点东西带回去。”韩峻熹突然止住脚步。

    “哦,买什么”

    “蛋糕,饼干什么的,给我外甥跟外甥女。明儿他俩过来。”

    “啊对,周末了。”

    “是是,总得给孩子准备点儿什么。”

    “那太古里有个西饼屋挺不错的,要去吗”指了指大方向,云一鹤提议,“稍微贵一点点,可用料好,给孩子的,就买好的吧。”

    “成,那,你告诉我店名,我自己去。”

    这句话,倒是出乎云一鹤意料,也让他不太高兴,定了定神,他笑笑“我带你过去吧,你要急着走,买完了你直接走,我回云阁。”

    “倒是也没急着走,怕耽误你正经事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韩峻熹拢了一把头发,自我开脱的笑透着格外的傻,“得,那云总就辛苦你带我去一趟。”

    “走吧。”真想加一句“这个称呼,就永远改不过来了对吧”,最终却又忍耐了下去,云一鹤先迈开步,冲着自己刚刚指过的方向走去。

    也许,他们不该过去,至少是不该一起过去。

    又也许,他们幸好是一起过去的,因为虽然意外的碰面暂时给他们之间带来了某种程度上的麻烦,却也为他们俩,了一个见证者,一个关键时刻,当两人都无法自拔更无法自圆其说时,可以被倾听,也可以去倾诉的对象。

    祁林。

    遇上祁林,真的是偶然中的偶然。

    走进太古里那条街,穿过喧嚣的人群,眼看着法拉利的夜间车展就在眼前了,本想只是路过看看,发表一下看法的云一鹤,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多少有点讶异,却还是保持住了镇定,云一鹤回头看,发现祁林正冲着他走过来,一脸惊喜。

    旁边,还有另一个年龄相仿的男人,云一鹤知道,包括韩峻熹也知道,这是“他家的那位”。

    打个招呼总是容易的,然而招呼过后,才是尴尬的开始,而尴尬是极为狡黠的东西,你再泰然再游刃有余,只要是装的,都能被尴尬如同无孔不入的水滴一样找到空子钻进去,冻结成冰,将微小的罅隙,撑开成明显的裂痕。

    祁林不傻,他看得出来闪着寒冰光泽的尴尬在冲他眨眼呢。

    “你俩吃饭了吗”他问。

    “啊,刚吃完。”韩峻熹点了个头,躲避一样低头点烟,然后吐出烟雾,微微皱着眉头问对方到这儿来是要干嘛。

    “约会呗。”直接说了句讨打的话,祁林拉了一下旁边“那位”的袖口,“今儿没什么事儿,就说出来逛逛,吃个饭,给他买件新大衣,不能老啃那一件儿旧的。”

    “你得了吧,说得我跟旧社会来的似的。那是我前年刚买的,让你一煽乎听着跟上世纪的一样。”终于发话了,皱着眉用白眼看着祁林的男人抬手给了他一胳膊肘。

    “得得得,我错了我错了,夫人息怒。”开着更欠打的玩笑,祁林在真的像是要被擒拿术给一下子之前赶紧和面前的两位开口道别,然后嬉皮笑脸拉着对方转身离开。

    而看着他们走远,云一鹤嗅着从身旁弥散过来的烟味,只是一声喟叹。

    “祁林也就只有这时候,不像平时那么淡淡的。”收起嘴角的浅笑,云一鹤把一时间几乎就是翻涌到心口的话全都压了下去,把不管是羡慕也好,甚至嫉妒也罢的情绪一并吞进喉咙,他紧了一下外套的领口,跟韩峻熹示意了一下“走吧”,便没再多说任何别的。

    当晚,买过蛋糕之后,云一鹤和韩峻熹,回到红街楼下,就地解散了。

    仍就像是两个无需多说的老友,道别只是道别,没什么可留恋,因为随时会再相见。

    韩峻熹开看车离开,副驾驶座上放着买来的组合蛋糕,他脑子里云一鹤临别前的眼神只是闪回了一下,就被他刻意抛到脑后了。

    他自然不知道对方回到办公室,看见那杯已经散去了泡沫的啤酒时会是什么表情,而倒掉了啤酒,洗干净杯子,两手撑在吧台边沿深深叹息的云一鹤,也没有料到,他都没有时间去回想今天发生的这整件事究竟能说明些什么,就接到了祁林打过来的电话。

    “一鹤,咱们自己人就不兜圈子说话了。我问你,你跟老韩,现在是相处得不错吗”电话里,对方用绝对有所指的语气这样问他。

    韩峻熹和云一鹤之间秘而不宣,乃至可以说始终在打道德擦边球的关系,具体维持了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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