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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爱了 第2节

作者:viburnum 字数:20733 更新:2021-12-20 17:18:01

    “就不用变相秀恩爱了。”

    “没有没有,说真的,一鹤,你该告别单身了。”

    “你说得容易。”

    “有时候要求不能太高,人无完人呐。”

    听着那样的说法,云一鹤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按了外放通话键,然后整个人躺在沙发里。

    “你的意思是凑合凑合就得了你和你家小明同学,就是凑合出来的”边对着高高的天花板上格外有感觉的纵横交错的黑色通风管道比划了一个引号手势,边故意“刁难”对方,他在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笑声和一句“祁林,有个大单子,一会儿帮我配个货”的召唤时,决定暂且聊到这里了。

    “你现在就去吧,御用金牌客服。”打趣着自己的好友,把刚刚还想要不要建议对方多少暗示一下那位直男别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念头收了回去,他挂断了电话,翻身起来,整了整衣襟,走到吧台旁边,想了片刻,还是直接关了中央空调的总开关。

    他回家去了。

    从云阁,到他住的地方,距离不到一公里,这段路程,他是从来不开车的,他的卡宴,只是留作去别处用,平时就停在红街楼后,反正也没人动,在那周围混的人都知道,这是云一鹤的车,别碰,碰不起。

    而他,也挺喜欢一路走回去,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穿越城市的声浪,穿越人间蜚短流长,余光里是形形色色的人,纷纷乱乱的景,目的地,是那个只有他一人居住的,漂亮豪华却也空旷寂寞的大房子他的家。

    他住在三环边儿上的高档公寓里,家里总面积超过两百五十平米,那是个放得下十人餐桌、贵妃椅、大号真皮沙发、巨幕电视、台球案子、按摩浴缸、两个衣帽间、一间大书房、一间西式岛台厨房,和一个宽敞主卧室的家。主卧室摆着kgsize的床,床尾之外的空间还能轻松摆下沙发、茶几、电视柜、梳妆台。

    这样的排场,平头百姓不敢想,而他的个人能力,还远不止这样,这已经是他低调处理自己生活水准的接过了。

    是的,他就是个所谓“fithyrich”类型的人,没人能想到,就是这么个红四官三富二代有钱到流油的一身铜臭的夜店老板,会最终和一个背着相机满世界跑的摄影师,一个穷人家的崽,混到一起,缠到一起,嬉笑怒骂悲悲喜喜,缘分孽到解也解不开。

    当晚,躺在按摩浴缸里,拿着遥控器,漫不经心转换对面墙上电视的频道时,云一鹤接到了那男人的电话。

    “云总,干嘛哪”那个低沉粗糙的声音问。

    心里怨念着怎么总是在自己光着屁股的时候和这个男人有交集,云一鹤维持着声音的淡然,抬手关了电视。

    “在家看电视,有事儿吗峻哥。”

    “也没啥事儿,就是想跟你说一声,那些照片我开始处理了,回头做好样本给你带过去。”

    “不急,真的不急,年册到十一月才换新的,这才不到八月”

    “提前交差我提前放下负担啊。”

    “负担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识闹呢,我开玩笑呢。”很随意的笑声传过来,那男人似乎边说还在边点鼠标,“这么着吧,我下礼拜,给你看样图,你有什么修改意见就跟我说。我再用一个礼拜时间修改调整,这样八月中下旬怎么着也能完成任务了。”

    “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尽力就是了,再怎么着也得对得起林子跟你推荐我啊是吧。”

    “嗯。”也忍不住轻轻笑了几声,云一鹤叹了口气,“对了,峻哥,你今天是开车回家的吗”

    “没,我叫了个代驾。”

    “喔”总觉得心里的包袱放下了似的,泡在水里的男人稍微坐直身体,“看你把拍照用的那点酒都喝了,我还怕你”

    “没有没有,哪儿能都喝了啊”根本没让他把话说完,韩峻熹直接解答了疑惑,“我就都尝了尝,说真的啊,洋酒真心没那么好喝,也就那个啥龙舌兰,还有伏特加算是能喝,威士忌实在受不了,又苦又涩的,还有那个琴酒,喝着闻着都跟煤油差不多。我一胡同串子,横也是领悟不了那个境界,还是乖乖儿就着炸花生豆拍黄瓜喝牛二吧。”

    一席话,逗乐了云一鹤,也似乎逗乐了他自己,韩峻熹笑了一阵,有点突然地提了句

    “云总,回头我请你吃个饭吧。”

    “请我吃饭”云一鹤一下子愣了,“不管怎么说,也该是我请你吃饭啊。”

    “哪儿有那么多该不该的,你就来吧,家里没啥山珍海味,就是家常便饭,管饱,硬货,怎么样”

    怎么样,能怎么样呢

    他是该拒绝,可韩峻熹也说了,哪儿有那么多该不该的。

    然后,就在云一鹤迟疑的那极短的片刻里,那个主动提出邀请的糙汉子又发了话。

    他说,云总你就赏个脸,屈尊大驾光临一下儿寒舍呗,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想跟你交个朋友,也多少跟我家里人介绍介绍你,哦对了还有我儿子,我保证你一看见他,就喜欢得iaia的

    对于云一鹤而言,去韩峻熹家里,是个格外受刺激的过程。

    他遭遇了颠覆性的两点现实。

    第一,是他没想到,自己要面对的,不是二人世界,是一大家子。

    四合院的门刚被推开,那个高大结实的家伙喊了一嗓子“我回来了啊有人欢迎没有”,从正房堂屋敞开着的门里,就先跑出来一个孩子。

    男孩,约摸有四五岁,虽然年纪小,眉眼却挺俊朗,颇有几分韩峻熹的气质,下意识地认为这应该就是他儿子了,云一鹤做了个深呼吸,等着被介绍,等着用装出来的和蔼可亲好叔叔的微笑面对时,那孩子却在张着小手扑到男人腿上时,喊了声“大伯”。

    笑容僵住了,也不知怎的,略显微妙中放松了一点,云一鹤刚要问这是谁,另一个小身影就追了出来。

    这次是个女孩,年龄看着稍微大一点,打扮像个假小子,也一样急匆匆跑过来,一样叫着“大伯”,一样抓住韩峻熹的衣角。

    一下子出现两个小型动物似的角色,云一鹤感觉完全反应不过来,而韩峻熹则已经弯下腰,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亲亲亲之后扛在肩上。

    “这是我侄子,楠楠。”抬了一下左肩,那男人笑着示意正笑得开心的男孩,继而又同样示意右肩上的女孩,“这是我侄女,梅子。来,你们俩叫叔叔。”

    转了个身,背对着云一鹤,韩峻熹让肩头的两个宝贝能看得见这位叔叔,然后,就在两个性格外向的孩子争着打招呼时,屋子里其他的家庭成员就相继出现了。

    有小孩,就必定要有家长,于是,两个孩子各自的父母最先走了出来,跟在后头的,是两个老人,看着挺硬朗,而且眉眼颇为想象,应该是兄弟。而这并不算完,厨房的门打开后,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老太太,高矮差不多,只是一胖一瘦。这仍旧并不算完,最后的最后,从厨房里,窜出来一条大狗。

    韩峻熹的亢奋情绪,在看见大狗的瞬间,膨胀到极点。

    放下两个孩子,他扑上去就一把搂住正朝他飞奔过来的猛犬。接着一人一狗,就如同摔跤一般,以一种山水喜相逢的热度和姿态,滚到地上去了。

    韩峻熹牢牢抱着那让人有点望而却步的大型犬科动物,亲了又亲,将之压住,嘴里嚷嚷的,是“儿子哎爹想死你了快让爹看看你今儿又帅了没有嗯帅瞎路人狗眼赶紧,来叫叔叔”。

    一串令人侧目的话说完,韩峻熹搂着狗,指着已经脚脖子都僵硬起来,后背如生芒刺的云一鹤,而那大狗,也竟然粗重地“汪”了一声,算是在“叫叔叔”。

    这,便是云一鹤觉得颠覆的第二点。

    韩峻熹所谓的儿子,竟然只是一条狗。

    他早该想到的可恶

    “这是黑背”藏起翻卷的不甘心,他问对方,但没敢靠近。

    “啊,不是,这是苏联红,比黑背腿长,毛也短。”简单介绍着,那家伙站起身,在大狗仍旧围着他转求爱抚的同时逐一介绍院子里的一大堆人。

    两个小的,已经认识,两对夫妻,分别是他的堂弟、堂妹和自己的爱人,两个兄弟般的老人,确实就是一对兄弟,不过没有哪个是他的父亲,而分别是他堂弟堂妹的父亲,至于厨房里的两位笑呵呵的老太太,则分别是两位老爷子的夫人。

    四个老的,四个大的,两个小的,一条狗,这就是那天迎接云总的礼宾司配置。

    亏他还以为在这套结构紧凑的四合院里,会有一次不是约会胜似约会的二人娱乐时间。

    心里那个自己已经扶着额头顿足捶胸扼腕叹息了,表面这个自己却只得拿出业务性的潇洒俊逸,跟每一个家人逐一打招呼,用自己的人格魅力、穿着打扮、举止言谈,在最短时间内,迷倒这一群人。

    于是,那天,韩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认识了一个“做生意”的云老板,然后用那份没节操的热情,留他吃了一顿满是硬货的家常便饭。

    素菜很少,其余全是鸡鸭鱼肉,连汤都是冬瓜丸子汤,席间,云一鹤碗里的菜就没断过,而几乎没有一口是他自己夹的。韩峻熹那个叫“梅子”的小侄女一直闪着星星眼看着这位还不够熟悉的叔叔,举着儿童筷子,不间断地夹菜给他。云一鹤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会被个六岁半的小孩子撑死,背后的芒刺在接二连三的道谢中生得更尖锐了。

    饭后,大家自然而然分工协作,两对老夫妻负责收拾杯盘然后去厨房洗碗,两对小夫妻则收起大折叠餐桌,扫地倒垃圾,孩子有模有样帮忙清理席间放在餐桌下方的大号狗碗里的食物残渣,韩峻熹被家人以“去陪客人”为由“驱逐”出善后工作的队伍,就带着云一鹤来到院子里,逗狗,聊天。

    “真不用帮忙”云一鹤问。

    “不用,人家有分工,咱去了就是捣乱的。”摆了摆手,韩峻熹从地上捡起一个已经被啃到开花分叉乱糟糟的麻编玩具,甩给亢奋不已的大狗,然后弯腰装着要抢夺。大狗自然本能地开始呜噜起来,呲牙咧嘴,有点恐怖,而韩峻熹还是一脸从容,好像溺爱孩子的爹。

    “他不会太激动了就咬人”云一鹤问。

    “不会不会,我儿子最温顺了,对吧大臀。”前两个短句,是说给对方的,最后一个,则是冲着狗讲的。

    云一鹤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会儿你刚才叫他”

    “大臀啊,韩大臀。”边说边松开了跟狗拔河的手,韩峻熹摸了摸大家伙那黑魆魆的额头,“你别看他是公的,屁股跟怀孕的母狗一边儿大,倒是真挺壮门面。”

    “这名字还真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云一鹤有点同情那长得足够壮,表情却足够傻的狗了。

    韩大臀同学读不懂那份同情,就还是趴在地上,按住那麻绳玩具啃来啃去爽个没完,而那个恶趣味的“爹”,则兴冲冲介绍他的光荣历史。

    “我有一哥们儿,在郊区有犬舍,大臀是有血统的种公,算是跟我一眼就看出感情来了。”

    “然后你就带回来了”

    “是啊。”

    “种公的话,应该很贵吧。”

    “特贵。”

    “你那朋友,就舍得给你”

    “丫不舍得也得舍得,我算是救过他一命了。”格外有几分骄傲地挑了一下眉毛,韩峻熹指了指西厢房的一扇门,“走,回屋说,外头忒热。”

    点点头,被那只说了个开头的话题激发了兴趣,云一鹤跟着韩峻熹,进了那间屋。

    屋子很小,显然不是四合院西厢房的标准尺寸,中间打了隔断,还有一扇门通向另一个房间,眼睛无意间扫过,只看得见那间屋更小,有张长长的工作桌,桌上平行放着三台电脑。

    而面前这间,则摆着床铺和衣柜,墙上挂着个小液晶电视,窗台摆着一大盆长得张牙舞爪的金边吊兰,再无它物。

    屋里开着空调,有点凉,而那男人却毫不在意,指了指床铺让云一鹤坐下,自己则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在上头。

    “我那哥们儿是跟我在车友会认识的,我们08年那会儿参加过一次集体自驾游,结果他的车在京藏高速上爆胎了,也搭上车速太快,他又一慌神,整个儿从驾驶室那头儿侧翻了,是我把他从窗户里拽出来的。也是挺巧,刚拽出来,前机器盖子就喷火了。当时他是整个人卡在安全带里头了,动不了,万幸我身上带了把瑞士军刀,正好派上用场。事后一查,他人没大事儿,就左手腕骨裂,脸上有点擦伤,受了几个月罪。”边说,边掏出烟点上,韩峻熹抽了一口,舒舒服服叹了一声,“后来他就说,兄弟,我也没啥别的能给你的,你要是想养狗,或者家里亲戚朋友想养,跟我说一声,多好的多贵的,你看上就拿走,没二话。”

    “那你就看中你儿子了”有几分不好意思叫出大臀两个字,云一鹤换了个角度问。

    “其实一开始是想要个小狗崽来着,可大臀隔着栅栏直勾勾盯着我,当时我就觉得他好像放学了等家长接的孩子似的,我心都酥了,结果就想都没想,把他带回来了。他原来不叫大臀,叫暴风,而且还是英文的stor,我就觉着,咱都土生土长北京狗了,叫啥stor啊是吧,就说给他改个名儿,瞅着他想来想去,我就瞅见他那大屁股跟我眼前儿晃悠。”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那笑容看着格外傻,像是炫耀孩子的爸爸,韩峻熹略作停顿,熄灭没抽两口的烟,看向云一鹤,“对了云总,你吃饱了吗”

    话题虽然换得有点突然,但也不算难以接受。云一鹤没辙地笑笑,点了点头。

    “我从来没吃这么饱过。”

    “真的假的啊。”

    “真的,梅子老给我布菜,没断过。”

    “哈哈哈哈哈那丫头是喜欢你,她跟我弟妹一样,喜欢谁就玩儿命揣谁,你没看我弟胖得都流油了嘛。他原来可瘦了,跟打国际难民营里跑出来的一样,结果一结婚,完蛋。”

    听着对方爽朗的笑声,也跟着笑了一会儿,云一鹤略作沉默,带着些微的犹疑问韩峻熹,怎么这次,没见到你的父母。

    脸上现出了“你总算问了”似的表情,那男人笑笑,眼睛看向窗台上傻壮傻壮的吊篮,还有纱门外从堂屋跑出来和傻壮傻壮的韩大臀玩耍的两个孩子,轻轻吁了口气。

    然后他说,他亲生父亲,也就是这个家最老一辈的长男,四十几岁就去世了。可他对这个爹,基本没有太多记忆。因为他的母亲嫁错了人,一念之差,嫁给了一个喝多了就会打老婆骂娘的混蛋,那混蛋在媳妇儿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还在外头勾搭单位里年轻小姑娘。后来在孩子生下来不久,两人就离婚了。母亲带着不满一岁的他回了娘家,缓了两年多,认识了另一个男人,也就是韩峻熹的继父。继父是个做小本生意的老实人,性格开朗,为人忠厚,对母子俩算是很好的,甚至都没有要求韩峻熹改姓。对于韩峻熹来说,那才是他的亲爹,比亲爹还亲的亲爹。

    而那位有血缘关系的生父,则在四十几岁时因为酒后驾车,死在恶性事故里。此后,韩家三兄弟中的另外两位,开了个家庭会议,决定与大哥在时没办法联络的,曾经的“大嫂”和那不管怎么说也算长房长孙的孩子恢复联络,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外人,就算当妈的改嫁了,孩子身上也是咱们老韩家人的血脉,想法传统的老人们一直那么想。

    “我是上高一那年跟着我妈回来认亲的,那回我是头一回见着我堂弟堂妹,当时峻哲跟我同岁,峻英上初三。我们算是关系越走越近吧,不过我直到07年才搬过来住,那年正好赶上我跳槽,新公司就在兴隆街上,距离特别近,我二叔三叔一琢磨,反正我弟我妹都搬出去住了,不到周末不回来,家里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我住,人多还热闹点儿这么想想,也是好多年一眨眼就过来了。”

    话,说得有点感慨,云一鹤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多嘴问了不该问的把人家拽进了回忆的忧伤,可他又不由自主对着那颇为大男人的脸上很是沧桑与豁达的表情偷偷看个没完。

    当天,救了他的,是外头已经暗下来的天。

    或者该不该说,毁了他的,也是外头已经暗下来的天。

    “峻哥”清清嗓子,他站起身,“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噢,该开门营业了对吧。”韩峻熹瞬间回魂。

    “是。”云一鹤笑笑,“对了,刚才多谢你没说我是开夜店的。”

    “不不不,开夜店不是问题,问题是我家里人吧,脑子都比较传统,他们印象里夜店就不是体面地方。与其你浪费唾沫跟他们解释,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笑着摆了摆手,韩峻熹也站起身,指向门口,“走吧,我送送你,你是开车来的哈”

    “是,就停胡同口了。”

    “成,走着。”

    “不用了峻哥,你歇着吧。”

    “走吧走吧,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不管对方怎么客气,还是坚持要送,韩峻熹把最终妥协了的云一鹤“推”出了屋门,冲着堂屋喊了声“我送送云总啊”,就又带着他,往院门口走去。

    其实,要是云一鹤在对方把他送到胡同口之后,道别上车一走了之,估计也就这样了。可他好死不死,在拉开车门之前,问了一句真心是不太该问的话。

    他说,峻哥,你要不要去店里坐坐,喝两杯我请你,之后把你再送回来,怎么样

    而韩峻熹,则只是迟疑了半秒钟都不到,就高高兴兴点了个头。说了句“成啊反正明儿礼拜天,只要万一我把自己喝成狗了,你别把我扔街上,让我跟你办公室地上睡一宿就行”,然后,就大步绕到副驾驶那头,一伸手,拉开了卡宴那沉甸甸却也格外顺滑的车门。

    韩峻熹跟着云一鹤,去了云阁。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使出辟邪桃木剑,他有一招叫不要脸

    总之,只是在试探中提了个小小的建议的云一鹤,是真的没想到对方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如此自然而然。

    这更加验证了韩峻熹直得够劲儿的属性,他没有相对细腻的心思,甚至在直男里都算是格外不过脑子的类型。你提了建议,发出邀请,哪怕只是客气客气,他也往真了听。

    不过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至少,开车回店里的那一路上,算是格外“有乐趣”的。

    首先就是,两个人聊天聊得还算开心。

    “所以,你太爷爷那会儿,是真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搞革命哈。”听了几段让云一鹤成为“红四代”的那第一代“红”的事迹,韩峻熹很是感慨。

    “算是,后来他还被抓过。”

    “受刑了吗”

    “何止,都枪毙过了。”

    “啊”

    “他命大,当时集体枪决好多人,他身上中了六发子弹,可心脏肝脏都没伤到,最后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唉哟我的天”

    “后来伤好了,能走了,接着搞革命。”

    “这还真是,就凭那股子信仰撑着呢。”

    “对,反正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就是信仰,信仰能让人觉得生死可以置之度外。”

    “他亲口跟你说的”韩峻熹再度讶异起来,“那老爷子挺长寿的吧。”

    “是啊,九十七岁无疾而终。”

    “真是,也算是老喜丧了。”

    “嗯,绝对是。”轻轻笑了笑,云一鹤不再谈自己的事了,转而问对方,“峻哥,刚才我看你家狗,就直接吃人吃的饭,这样没问题吗”

    “没问题,给他的都是没油没盐的,白煮鸡片,清炖排骨什么的,咱们蘸酱吃,他直接吃。”提到“儿子”,韩峻熹开始话多,“怎么样,大臀饭量不错吧,多壮门面,他比我都能吃,天特热的时候他一人儿能干掉少半个西瓜。”

    “然后是不是就该一趟一趟”

    “跑厕所啊,那是必须的,就我们家院子里那一棵国槐,树根周围就是他的茅坑。”

    “是吗可也没发现有怪味啊。”

    “我二婶爱干净,经常用水冲,有时候还喷宠物专用的那种除味剂。”

    “那不会对树根有损伤吗”

    “不会,纯天然的,有机产品,还挺贵,我每次都是直接买一箱拉过去屯着。”

    “为了他,你也是真下本啊。”

    “我的钱,上给爹妈花,下给儿子花,天经地义啊是吧。”

    “是是。”没辙笑着点点头,云一鹤明显意识到那男人骨子里的痞气和骄傲又冒出来了,透着一种我是汉子我怕谁的牛劲儿,那模样让他心里总也忍不住轻痒,而就在他略微有那么一点点分神时,一辆漆黑的奔驰a就斜插着别了过来,也不打灯,直接近距离并线超过了云一鹤的卡宴。显然被吓了一跳,云一鹤赶紧踩了一下刹车,才算是又调整好了安全距离。

    他多少松了口气,可侧脸去看时,副驾驶上的男人已经明显在冒火了。

    “峻哥,没事儿冷静”眼看着韩峻熹降下了车窗,云一鹤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对方并没有探出头去骂街,反而冲他笑了笑。

    “云总,你能有把握开到跟丫并排吗”掏出烟来,那男人问。

    “你何必呢,要骂他”

    “不不不,主路上这么乱,骂他也听不见。你就开到他左边儿,左前方一丢丢吧,能保持固定距离几秒钟就成。”

    “能倒是能可”

    “哎呀你就开吧宝贝儿哥让你看个乐子快快走着”有点儿狡猾地眨了眨眼,韩峻熹并没有用点烟器,而只是在云一鹤迟疑着加了速度,小心并线,一点点开到那辆大奔旁边时,单手拢着被折断了一大半的那根儿红塔山,挡着风,皱着眉,将之点燃,又猛吸了几口,让火红的光点烧到最旺,跟着,就在两辆车终于平行并达到他所需要的“左前方”时,探出手去,用了点力气,“啪”地一下,就将烟头弹了出去。

    烧得正猛的烟头,直接就被弹进了a敞开着的驾驶室窗户,还不偏不斜,戳在了驾驶者的脸上。

    “加速加速加速赶紧的云老板那儿有一出口下主路”好像个恶作剧成功的中二病坏小子一样亢奋,三十出头还玩心不死的男人指着某个方向手舞足蹈。

    而云一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按照对方所说,激发了赛车手一般的潜力,三两下就把车从主路上开了出去的。至于那辆刚刚还猖狂个没完的大奔,连卡宴的影子都没看清楚,就被远远甩在后头了。

    事后,云一鹤想,自己肯定是他妈疯特了。

    他堂堂云总,竟然配合那个男人的好胜心和玩儿心,在主路上干了一件悬事儿。

    而可怕的是,他居然还觉得,其实,这事儿格外的刺激

    肾上腺素在沸腾,膈肌在紧张,心跳在加快,呼吸在急促,嘴角在上扬,他直到车停在红绿灯下,才侧脸看了一眼那单手挂在车床上的男人,以及那骨感的指尖夹着的,都不知是何时掏出来点燃的,那被他掰断的另外一大半没有过滤嘴的红塔山。

    “峻哥,下回咱们不玩儿这个了,成吗。”他哭笑不得开口。

    “怎么啦,吓着了”韩峻熹左手半握拳,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怪危险的。”

    “这有啥,他不也没翻车嘛。他要是翻车了,我救他,我带着瑞士军刀呢,不怕丫困在安全带里”

    野性和狂妄劲儿激发出来的男人笑得格外开心,而云一鹤则更加没辙。

    “峻哥,说真的,以后别这样了。不管是你自己还是有别人在,好吧”这一次,言辞恳切起来,云一鹤看着韩峻熹,看着对方的表情很快变得没那么亢奋,甚至还带冷静下来,了点严肃的色彩。

    “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得我答应你”

    “真的”

    “那你要不信咱俩可以拉个勾啊。”

    “我信我信。”忍不住笑起来,云一鹤在绿灯亮起时松开了刹车板。

    而旁边的韩峻熹,也不自觉间挑着嘴角,看着车窗外的景物,看着亮起来的路灯,舒舒服服,一声轻叹。

    那天,云一鹤觉得,自己对于韩峻熹的了解,加深了一点。

    那是个又简单又不简单的男人。

    他狂妄,他嚣张,但他分得清谁在为他着想。

    他大胆,他无畏,但对于自己在乎的,又有种异乎寻常的责任感。

    他看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总隐约有些点点滴滴被他记在了心上。

    这最后一条,让云一鹤有种难以压制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面对着的,是个绝佳的试验品,他呢,则手里拿着滴管,微微抖着,带着强烈的期待,轻轻一捏,把试剂从里头挤出来。

    “峻哥,有个事儿,想跟你说一声,你别嫌我啰嗦。”云一鹤开了口。

    “噢你说。”

    “其实,我不喜欢烟味。”

    “啊”

    “我店里也是禁烟的。”

    “”韩峻熹愣了半秒钟,一松手就把烟蒂给扔了,“唉哟你咋不早说呢对不起啊对不起啊,真不是故意的,真是不知道也没多想”

    bo地一声,试剂滴落,化学反应已产生,结果令云博士相当满意,因为一切尽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货是真的大条啊真的真的大条啊

    果然是根本没过脑子而不是有意为之果然只是个放养状况下长大的率真的大男人,而不是不管不顾的乡野村夫。果然,当你说了你在乎,他会因为你在乎而跟着在乎起来,并且在乎得格外自然,还毫不觉得面子受损

    帅,蠢,狂放而旷达,这就是他韩峻熹。

    如假包换不找钱的,最能让云一鹤烦恼并心动着的类型。

    他觉得,他大约是正式开始陷落了。

    就好像砰砰砰几声枪响,费迪南大公应声倒在车里,临死前还冲索菲亚高喊着要为了我们的孩子活下去。而后,该说是蝴蝶效应还是命里注定一战爆发,波谲云诡之后那么板上钉钉。就跟天使和魔鬼商量好了要玩儿人一样。

    天叫人死人难逃啊

    这就是他们俩之间的情况。

    “要说,你还真是好脾气哈,这要是我,估计就直接撞了。”韩峻熹咧着嘴,边笑边说,打断了云一鹤的思路。

    “撞”

    “是啊,还得追着丫撞,撞到丫不敢停车。”

    “你是路怒症吗”

    “也不是,就是仇富心理,看见有开好车不走好道儿的,牛逼哄哄的,明显就是钱多人傻的,我就来气。”

    “那这不是仇富心理。”云一鹤摇摇头,“这是正义感太强。”

    “哪儿啊你就别给我脸上贴金了云总”

    “真的,仇富心理是半夜拿着钥匙见好车就划的。”

    “那是变态。”

    “对啊,所以你不是啊。你是觉得开着好车更得守规矩做表率而已啊。”

    “那你的意思是,我这是义愤填膺”

    “差不多吧。”

    “我怎么觉得我就是脾气一上来就耍混蛋呢。”

    那看似颇为严肃的脸逗乐了云一鹤,紧跟着,连韩峻熹自己也绷不住笑出声来,两个人就这么聊着笑着,回了云阁。

    距离开店,还有一段时间,大厅里格外清静,只有扫卫生的阿姨推着拖把在擦地,吧台后头的几个小哥有的在削水果,有的在点蜡烛,值班经理正在签收刚送来的几箱汤力水,看见老板来了,赶紧让出路来,点头打招呼。

    “云哥。”

    “嗯,家里没tonic了”

    “还有,不多了,我就说提前让人送来,省得到时候着急。”

    “行,你看着办吧。”点了一下头,云一鹤指了指身后的韩峻熹,“这是替祁林给店里拍年册的摄影师,韩峻熹,叫峻哥。”

    经理乖乖听话,赶紧打招呼加握手,韩峻熹倒是也不客气,就那么应了,而后跟着云一鹤一路走到吧台前头,坐在凳子上。

    他眼看着那一旦和雇员在一块儿,就马上换了一种风格的“云哥”,绕过吧台,走到里头,从挂钩上抓了一条窄窄的,烫着金色云纹的黑围裙,很是帅气地围在腰间,而后解开衬衫袖扣,把袖子卷了两折,抬眼看向他,问他要喝点什么。

    “不会吧,这我可承受不起。”一脸装出来的惊悚,韩峻熹摆了摆手。

    “偶尔而已,反正也还没开店。我很长时间不玩了,肯定会手生,要是把shaker不留神扔地上了,你别笑太大声就好。”

    话,说是那么说,可当韩峻熹说随便来一杯清爽的吧,当那略作思考的男人点了点头之后,整个流程,就都只有他讶异的份儿了。

    什么很长时间不玩了,什么手生,他不信

    那动作分明流畅的很,什么酒在什么位置也是一伸手就抓来,丝毫不见犹疑。而那不锈钢的,亮闪闪挂着冰凉水珠的shaker,也根本没掉在地上,而是在很短时间内,就被主人操控着,制作出了一杯格外漂亮清透的酒。

    “尝尝”云一鹤从旁边纸巾架子上捏了一张印着店里o的珍珠色餐巾纸,放在韩峻熹面前,然后把杯子端端正正,摆在上边。

    那个不知为何嘴角一直挑着,眼里也别有一番含义似的男人,端起杯子,闻了闻那甚为清凉舒爽的酸甜果汁混合着清冽酒精的味道,看了看那漂亮透彻的颜色,然后喝了一大口。

    再然后,他就再没放下杯子。

    “爽。”只给了对方一个字的评价,他皱着鼻子重重点头。

    “云哥其实是业内的行家。”旁边偷偷看热闹的一个小哥凑过来,冲着韩峻熹有点害羞地补了一句说明。

    “行了,早就没你们熟练了。”笑着示意那原本在切柠檬片的小孩继续去做正经事,云一鹤轻轻吁了口气,把shaker里没完全把握好用量而剩下来的一点酒倒进另一个杯子里,自己喝了下去。

    “云总,我真心佩服你,真心的。”韩峻熹倒不像是在开玩笑,“这酒叫啥名儿”

    “atador斗牛士。”

    “你是觉得我刚才玩儿悬的好像公牛横冲直撞的嘛”

    “那a才是公牛,斗牛士说的是你。”

    “成,这话我爱听。”傻笑起来,又连着喝了两口,韩峻熹舒舒服服叹了口气,“哎对了云总,就调酒时候,不是有人能把那壶给整个耍起来吗就在手上扔来扔去还能打转儿的。”

    “我不怎么敢,怕掉。”云一鹤抬抬眉毛,耸耸肩,指着旁边的几个bartender,“他们会,转起来可漂亮了,经常有人举着手机拍照。”

    “但其实功效一样吧。”

    “一样,为了摇匀而已。”

    “那就只能说是丑功夫俊把式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啊”拉了个长音,韩峻熹冲着云一鹤神秘兮兮招招手,直到对方凑过来,他才欠身过去,吹着冰凉混合酒带来的呼吸,对着那小巧的耳垂开了口,“打把式卖艺的招数漂亮,可未必有真能耐,真正有功夫的,都是返璞归真力求一招一式拳拳到肉。跟你说实话吧宝贝儿,你峻哥喜欢的,就是个实在。”

    云一鹤觉得,自己陷入了漩涡。

    不能跟直男搅和太深,是他的求生意识,这个直男的荷尔蒙强度,是漩涡的力量,他夹在其中,进退两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他,还要做出一副表面上的淡定从容。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慷慨赴死的革命烈士再说革命烈士还能喊两声口号呢他能吗

    “”,然后是“nikosa”,再然后是“fyggraser”,再然后

    再然后还有啥,韩峻熹就记不清了。

    他有点儿喝高了,虽然对于他来说,一瓶二锅头之后他还是可以屹立不倒,但这种混着喝的方式,似乎更容易让他开始觉得易醉。

    可韩峻熹终究是个怪物,至少云一鹤意识到,这货是个怪物,因为这个明显就是喝高了的男人,并没有口齿不清,也没有出溜到桌子底下,而是好像注射了兴奋剂的长跑运动员,开始躁动,开始抽疯了。

    不是闹事,而是异乎寻常的表现欲。

    他真正大醉酩酊的时候,店里已经在营业,乐队也就位了,那时的韩峻熹,已经考虑不到云一鹤始终在旁边陪着他都没去顾一下其他客人,最后一杯烧着火苗的b52一仰脖灌下肚去之后,他来了劲头。

    “云总云总我给你唱个歌儿咋样”吐字清晰,唯独眼神亢奋,那男人拉着云一鹤,另一手指向舞台。

    要说当时云一鹤没后悔一杯一杯灌他那是胡扯,可眼前的韩峻熹,包括提出的这个要求,还是让他有点忍不住好奇心。

    “你要唱什么”忍着笑,他问,同时看了看旁边都开始把注意力集中过来的人们。

    “你容我想想啊”左手举起来比划了一个“一”,右手照例拽着云一鹤的手腕,那男人闭着眼,皱着眉,似乎在拼了老命思考,然后,俨然额角亮了个小灯泡似的表情出现在脸上,韩峻熹咧开有点胡渣的嘴,笑了,“想出来了。”

    “哪首”

    “呃不告诉你。”

    “峻哥,不带这样儿的。”终于没忍住,云一鹤乐出了声。

    “我上台跟乐队说,你要是提前知道,就没惊喜了”表情严肃到一定程度,似乎真的是在那么认为,从吧台凳上站起身,韩峻熹拍了拍云一鹤的肩,眨了一下右眼,做了个耍帅的大男孩一般的鬼脸,而后迈步就往舞台方向走。

    云一鹤没横加阻拦,反而靠在吧台上等着。

    他眼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大步流星走向舞台的台阶,看着那个高大的,结实的,梳着马尾的家伙根本没走台阶,而是轻轻松松抬手一撑舞台的边沿,就翻身跃了上去。在自己的紧身t恤衫上蹭了蹭掌心的灰尘,韩峻熹走到莫名其妙的歌手面前,一把揽住那吓了一跳的女孩的肩膀,凑到人家耳边低语了两句什么。

    女歌手求救也是求证一样,往云一鹤这边望过来。而已经有种马上就能看一场好戏预感的云总,则沉着冷静,点了个头。

    硬生生被打断了演出的女孩做了个“随便你”的手势,把话筒塞给了满嘴酒气的男人,然后有点气呼呼下了台,跑到云一鹤面前。

    “云哥,真的假的啊那人谁啊”小丫头在讨伐了。

    “生气了”云一鹤温和笑笑。

    “能不生气吗这叫怎么回事儿啊”

    “别气。”像个有点宠溺妹妹的大哥一样摸了摸小姑娘的脸,云一鹤说了句“给你加钱”,而后就只顾看着台上的风景了。

    那似乎真的可以说是一道风景,是他自从开店以来,从没遇到过的风景。

    以往,他找来的都是最好的乐队,最棒的歌手,最强的dj,唱的是最流行的歌,放的是最high的舞曲,就算没有安排乐队演出的日子里,店里也环绕着专门请人编排的背景音乐。然后现在,在他那架着朱红色不锈钢龙骨,铺着黑色防弹玻璃地板的舞台上,站着个正跟乐队成员嘀嘀咕咕,半路杀出来的,不是歌手的歌手。

    韩峻熹嘀咕完了,提着话筒,走到舞台边沿,冲着店里所有人开了口。

    他说,各位,你们甭管我是谁,我就想今儿给咱云总唱个歌儿。唱个啥歌儿呢就唱个亲爱的小孩吧。这歌儿呢,苏芮唱过,好多别人也唱过,今儿该轮到咱们爷们儿唱了。大伙儿先别忙着乐,啊,这歌儿是我小时候,我妈给我唱的。我一哭,她就拿这首歌哄我,我就安静了。得,废话少说,几位,走着

    冲着乐队说完,那男人似乎瞬间就进入了表演的状态,低着头,等前奏过去之后,分毫不差,就严丝合缝卡着节拍,撩开了嗓子。

    从他出声的那一刻起,底下就没人笑了。

    包括云一鹤。

    他愣了,他呆了,他惊了。

    他真没想到,那男人竟然可以有这样一副好嗓子。

    明明说话时是低沉粗糙透着胡同串子的痞气的声音,一开口唱歌,就完全是另一种状态全开。异乎寻常的爆发力,异乎寻常的敞亮,沙哑和粗糙还在,可那种高亢激越的穿透感,还是最大限度给了所有刚才还在笑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云一鹤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同时具备了赵传和崔健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嗓音的最大特点,用独特的方式合为一体,借着酒劲儿,爆裂出来,响亮裹挟着嘶哑,把一首母亲安抚孩子的歌,唱成了字字句句带着京痞子味儿的,独具一格的新摇滚。

    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抬起手捂住嘴的,他只记得在最后的尾音里,旁边那原本还不服气的小姑娘,一边嚼着从吧台上的罐子里抓来的糖渍柠檬片,一边目瞪口呆骂了句“我操”。

    谢谢,这话云一鹤心里也骂了,只是碍于身份,没说出口而已。

    一首歌,在尾音落下后,在韩峻熹冲着台下,好像里约热内卢的基督像一般,张开双臂致意时,从观众席里,发出异常响亮的掌声和口哨。

    而那男人,却一脸的功成名就身自退,仍旧不走台阶,直接跳了下来,一甩手,把话筒丢给迎着他走过去的女歌手,理都没理对方已经热辣辣的别有什么用意的眼神,径直走回到云一鹤身边。

    “你这算是醒酒的一种方法吗”脸上明显在发烫的云老板保持着风度,靠在吧台上问他。

    “是啊,所以现在又有点儿清醒了。”笑得又帅又傻的家伙冲着旁边的bartender打了个响指,在对方走过来后说了句,“宝贝儿,给哥来个刺激的。”

    “要多刺激啊”被那么一叫,也瞬间有点脸红的小哥看了云一鹤一眼,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太多的表情。

    “来杯一醉解千愁的。”不知道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让两个人都听在耳朵里,烫在心里的蠢货仍旧停留在刚刚吼完的痛快情绪中,直到半眯着眼的云一鹤略微朝前凑了半步,跟bartender淡淡然报了个名字。

    “toorro。”

    “真的啊云哥”

    “不是要刺激的吗”微微笑着看向韩峻熹,看着那男人用力点头的表情,他在吧台小哥乖乖听话尽快调好一杯所谓的“toorro”,送过来后,亲手递了过去。

    而韩峻熹,就是从这儿开始,彻底没了那份儿最后的清醒的。

    一杯“toorro”下肚,五分钟后,他这头怪物,终究还是醉了个完整。

    眼睛开始睁不开,吐字开始不那么清晰,太阳穴在发胀,表情也变得朦胧。云一鹤跟值班经理打了个招呼,抓起车钥匙,亲自扶着韩峻熹的背,把他带下了楼。

    迷迷瞪瞪上了那辆卡宴,迷迷瞪瞪被载到了某处豪华公寓的地下车库,从副驾驶那边逞能非要自己下车的男人一个腿软整个撞在旁边一辆白色的敞篷保时捷syder漂亮的流线型车门上。

    “操,完鸡巴蛋了”眼看着自己的金属腰带扣在车漆上造成了一小点浅浅的划痕,韩峻熹酒醒了十分之一。

    而云一鹤,则格外冷静下了车,关好两边车门,按了电子锁,而后拉着韩峻熹就走。

    “没事儿,这也是我的。”只淡然说了那么一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话,云一鹤一直把那人高马大的家伙拽进了电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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