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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爱了 第1节

作者:viburnum 字数:19381 更新:2021-12-20 17:18:00

    然后就爱了作者viburnu

    恋直的夜店老板和直男摄影师的一路折腾

    正文

    夜已经很深了,深不见底。

    浦江饭店看得见江景的某间客房里安静到极致,连刚才从浴室传来的水滴声都已经不知何时停止。

    雕花的红木大床上,躺着个熟睡中的男人,睡得格外踏实,就好像刚才那场“酣战”不曾发生过一样。而在窗边,则站着另一个男人,手撑着窗棂,看着外面湿热夜色之中的一片灯火迷蒙。

    醒着的男人,叫云一鹤。这天,是他三十四岁生日。

    睡着的男人,叫韩峻熹,这天,他千里迢迢从哈尔滨赶过来,但并不只是为了给对方庆贺生日,或是跟对方上床。

    然而不论如何,他们之间的故事,从这里继续。

    就算,并不是从这里开始。

    云一鹤和韩峻熹,在五年前相识,2011年的夏天,经由朋友兼同行介绍,韩峻熹第一次,见到了云一鹤。

    介绍他们认识的,是祁林,一个名字听来挺唬人,个性却开朗随和的业余摄影师。

    韩峻熹跟他也算是挺有缘分,数次参加同一个摄影比赛,同时获奖,作品同时展出,彼此可以说是惺惺相惜了。而直到祁林找到他,跟他说自己有个不错的工作机会想要“转让”给他时,韩峻熹才有了认识云一鹤的一切先决条件。

    “他是开夜店的。”喝了一口拉面汤,祁林开始介绍,“就马路对面,红街,有个云阁,你听说过么”

    “听说过,没去过。其实都不能算是听说过,就在大众点评上看见过。”韩峻熹咬了一口香脆的猪排,嫌味道不够,又蘸了蘸酱汁,“怎么着啊,那是他的店”

    “正解。”

    “那丫够有钱的。”

    “他都不算有钱了,有钱的是他爹。”

    “大老板”

    “就不是一般的大。”

    “那他是富二代哈。”

    “不止,他爷爷是当官儿的,他太爷爷是搞革命的,就白色恐怖时候,在上海,跟老蒋斗智斗勇什么的”

    “卧槽,不是吧,等会儿啊。”掰着指头算了算,韩峻熹一撇嘴,“那等于说他是红四代加官三代加富二代”

    “再度正解。”祁林挑了一下拇指,“没见过这么狂的吧”

    “真真儿没见过。”

    “所以他才能在这儿立足啊,三里屯,恨不能比国贸长安街还寸土寸金,马路边儿上一个卖烟的散摊儿占多大地盘那恨不能都是明争暗斗头破血流打出来的,然后他在这儿占了一整层楼开夜店,没点儿背景没点儿实力,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一整层楼哈”韩峻熹皱了一下眉头,“我说林子,你也知道我这人多少有点儿仇富心理”

    “没事儿,你先别产生抵触情绪呢,他本人性格特好。”

    “有多好。”

    “反正比你好。”

    “哎嘿”哭笑不得表达了一下不爽,韩峻熹沉默之后点了个头,“那成吧,就先见见,聊聊,不行再说。”

    两个人之间当时谈好的,是一切都等见面之后再说,而真的见了面之后,反正韩峻熹是觉得,不用再说了,该干嘛就赶紧操办起来吧。

    他挺喜欢这个红四官三富二代的。

    首先,虽然开的是夜店,但云一鹤通身上下那种优雅的气质,是真的显得特别有档次,不是那种惹人厌烦的操蛋土财主。可有档次并不代表着有距离感,优雅之上还包裹着亲切随和,这就很是讨人喜欢了,至少,是讨韩峻熹喜欢。

    他被祁林带到店里的时候,天还亮着,显然还没到营业时间;灯光也都亮着,显然还没进入夜店应有的营业氛围。店里的员工都在打扫的打扫,准备的准备,而就在这走来走去的人中间,穿行而过,直奔着他们,走过来一个个子高挑的男人。

    一身黑色的西装,背到后面的头发,左手食指戴着宽版的磨砂面银戒指,右耳则挂着光鲜夺目的钻石耳钉。

    男人脸上是适度的微笑,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先是张开手,跟祁林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个,打趣般地问候了两句,接着,又对韩峻熹伸出右手。

    “您好,我叫云一鹤。祁林说,论摄影,您是高手。”

    “不敢当,爱好罢了。”韩峻熹赶紧伸手过去,和对方握了握。

    那手掌有点骨感,指尖有点微凉,可漂亮的眼睛里传达出来的,是令人意外的真诚。

    这是个不拿腔拿调装模作样的男人,这是最先给韩峻熹留下好印象的一点。而在后来的接触中,那种好像打游戏时培养好感度一样的感觉,就越来越明显了。

    祁林走后,只剩了他们两个,坐在吧台前。

    这是云一鹤选的地方。没有去办公室,没有去沙发区,更没有离开这家店到一个更陌生的环境,吧台,这个可以面对面聊天,也可以自顾自喝酒的好地方,就开启了一段愉快交谈的。

    “你跟林子认识挺长时间了吧”接过bartender递过来的一杯冰水,看了看里头的青柠片和酒渍黑樱桃,韩峻熹开口问。

    “啊,是,从我开这家店,到现在,每年出年册的时候,都是他拍照。”云一鹤接过递给他的那杯水,暂时没动,而是问坐在对面的男人要不要喝点什么酒,“别的不敢吹,我家的hisky还是相当好的。”

    “实不相瞒,我是喝着二锅头长大的。洋酒真心不懂。”韩峻熹觉得有点尴尬,但对方很巧妙地化解了他的尴尬。

    冲着bartender比划了一个暗语一样的手势,云一鹤低头笑笑“其实,洋酒喝起来,是装逼和乐趣并存,国酒呢,一醉解千愁。能联络感情又不耽误正经事儿的,是这个。”

    边说边指了一下吧台小弟拿来的一瓶满是外文的啤酒,云一鹤在对方将之打开瓶盖,分别倒进两个玻璃杯之后把其中一杯递给韩峻熹。

    “尝尝”他微笑。

    “不用尝,这个我认识。”忍不住也笑起来,那男人直接喝了一大口,杯子放在吧台上,抬起手来,拢了一把漆黑的头发,“比利时的vedettextrahite,对吧”

    云一鹤一脸“失敬失敬”的表情,先说了句“装逼失败了”,然后略微歪着头,直视着对方“这么说,您是啤酒的行家。”

    “咱先别您您的成吗,听着生份,再说了,也是真心没那么老。”摸了摸自己的胡渣,韩峻熹笑了笑,“我八零年的,今年三十一。就是在外头风吹日晒的,看着老点儿。”

    “不会不会,这叫男人味。”摆了摆手,云一鹤干脆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了,“我八一年的,三十整。”

    “那,你跟林子同年”

    “是,他比我还大半年。”

    “啊”韩峻熹点点头,“我听他说,你们是每年九月份开始畴拍下一年的年册”

    “对。”

    “那怎么今年这么早啊,这刚七月底。”

    “主要是他说以后就都不拍了,想早点儿找好下家省得到时候着急。”

    “也是。这就能多出来一个月给咱俩联络感情哈。”边说,边大大咧咧笑起来,韩峻熹在对方微笑着点头沉默时主动引导着话题方向,“据我所知,林子是因为有对象了,这才把重点都放在自己那个打字社,不想老在外头接活儿,是吗他跟你也是这么说的吗”

    “是,一样。”应了一声,云一鹤端起杯子,却没有马上喝酒,似乎在迟疑,但最终还是开了口,“他家那位是开淘宝店的,有时候他也会过去帮忙。”

    “这个他倒是也跟我说了。另外”连着喝了好几口清凉的啤酒,眼看已经见了底,韩峻熹吁了口气,表情略有几分微妙,“他们家那位是个老爷们儿,所以说他是那啥,这个你也知道吧。”

    愣了一秒钟,云一鹤笑了。那笑容相当好看,透着点无奈,可真的是相当好看。

    “是,我知道,他是圈内人。”

    “啊对,得这么称呼他们。”

    “他们”

    “圈内人啊,那啥那啥的,忒不尊重了。”

    “也还好了。”耸了耸肩膀,看着对方带着点傻气,还有十足的纯种直男才会有的粗糙的、好懂的、就算再怎么故作客观谦逊也还是格外大男子主义的表情,云一鹤叹了口气,“他是与不是,不影响什么。”

    “对对对,咱们先说正经事儿,他的私事是他的私事。”仍旧继续着那种大大咧咧,韩峻熹掏出烟来,都没问一声店里是不是禁烟,就直接点上,吸了一口。

    云一鹤看了看就在吧台后头酒架旁边贴着的店内请勿吸烟,吸烟请移步露台的公告,冲着对他使眼色的bartender不露痕迹摇了摇头,保持着那种有几分莫测的浅笑,隔着苍白的烟雾,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高大,结实,毫不介意地穿着紧身t恤衫,露着刻印着黑豹刺青的胳膊,包着绝对就是练出来的胸肌,迷彩裤,工装靴,黑色的长发在脑后绑成马尾,再加上那古铜色的皮肤,雄性味道十足的脸,和那与其说随性不如说根本就是没打理过的胡渣

    这是个直男中的直男。

    这是个有着你可以在任何成熟大男人担当主演的影视剧里见到的那种气质的男人,客气里藏着戾气,痞气中透着霸气,就算是个都市人,眼神流转之中,还是可以带出周身上下那么一股子原始劲儿。好像草原上的狼主,纵马挥刀为了部族的女人和孩子能吃饱穿暖,有首饰戴有弓箭玩,就领着数千铁骑向江南富庶之地大举进发。

    那是一种呛人的血性,那是让一向克制不住“恋直”的云一鹤又爱又怕的血性。

    就是这种血性,引领着云一鹤五次三番失落沦陷苦不堪言,逼迫他使出浑身的解数疯了一样去追,去抢,得到了又放手,抓住了又推开。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会那么狂热与执着,并且这一执着,就是整整五年。

    韩峻熹对于云一鹤,第一印象算是不错。

    他觉得,一个男人,应该具备的优雅,这位夜店老板都具备了。

    坦白来讲,他有点惊讶,因为在他看来,首先夜店老板就应该是地痞流氓的感觉才对,其次,作为一个红四官三富二代,应该是比地痞流氓更加地痞流氓的。最起码也得是开着保时捷大半夜在四环路上飙车,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还一脸傲气说着我爸是谁我爷爷是谁的那种。

    但云一鹤不是他狭隘想象中的那种无知无畏的土财主,那是个彬彬有礼亲切随和谦逊聪明并且还容易害羞的好孩子。当然了,就算他开的车确实也是保时捷。

    就在云阁所在的那栋楼的后门口,停着那辆内敛中透出嚣张的卡宴,他说不出来那算是什么颜色,但总之就是很低调奢华的金属色泽。

    老韩很喜欢。

    聊天聊得差不多,也算是熟悉起来了之后,韩峻熹说要离开,云一鹤一直把他送到了楼下,还问需不需要送他一程,自己的车就在楼门口停着,不需要去地下车库所以不会麻烦,一点也不会。

    “不用了,我开车过来的。”反手指了指马路对面已经亮起灯来的太古里,韩峻熹拢了一把从额角垂落下来的发梢,“车就跟马路边儿上撂着呢。”

    “路边路边收费好像比商场车库还贵呢吧”云一鹤微微皱眉,“而且,好像其实是不合法的。”

    “我不管,兹是有穿着制服挂着牌儿的人在,甭管那身儿衣裳还有那牌儿是真是假,我就当是合法的了。主要是,真心懒得往地下停,而且我是那种一停地下就记不住到底搁哪儿了的类型,回回都没头苍蝇似的满世界寻摸。”大大咧咧笑起来的男人看了看对方手里的电子钥匙,又看了看旁边的保时捷,“你的”

    “啊,是。”云一鹤笑笑。

    “好车,是个玩意儿,不过对我来说实在有那么一丢丢”

    “gay”看着那个眯起眼,又带点像是鄙夷色彩地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无限靠近,比划了一个很有几分别有用心手势的男人,云一鹤干脆自嘲起来。

    但韩峻熹根本没有t他的点,不管是从哪个层面上而言。

    “贵,真心贵,咱负担不起,就算买得起,也养不起。”压根儿没顺着正确的方向听,只是顺着自己的理解说了下去,韩峻熹拽了拽那件紧身t恤的衣襟,“再说,我这人开车比较操蛋,脾气上来真直接撞,开豪车连维修费都花不起啊。”

    “直接撞真的假的”

    “这两年是没有了。”

    “过去有过”

    “有过几次,二十出头的时候,脾气是真大,人是真混。我妈都说怎么她堂堂人民教师,养出我这么个土匪儿子来。”

    “你母亲是老师”

    “嗯,中学的。”

    “真不错。”

    “得了云老板,您就别说客气话儿了。”

    “没有啊。”

    “这年头,老师也不轻省了,合同制,也不是铁饭碗了,家长都望子成龙,恨不能把老师榨出油来,寒暑假也得备课家访写论文听讲座,我不知道别人哈,反正我妈是这样。”

    “那还真是有点儿颠覆。”低低笑出声来,云一鹤摇摇头,“我一直以为,那是个让人羡慕的职业。”

    “别,趁早别。天天七点半到岗,没午休,操不完的心说不完的话,十来岁的崽子能有多混蛋我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反正我上学那会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似轻松说完,韩峻熹从迷彩裤的口袋里抽出绣着大红五角星的军绿色棒球帽戴上,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胳膊,“得,云老板,我就不多占你时间了,天都黑了,你那儿也该开始忙了吧。反正咱也定好下次碰头的日子了,就到时候见了哈。”

    “啊,好,没问题,保持联络。”感觉着拍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云一鹤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虽然觉得有点仓促,还是和对方好好道了别,然后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大步穿过辅路,上了过街天桥。

    再然后,他回到了店里。

    营业时间已经到了。

    作为三里屯最上档次的那批夜店之一,他这儿从来不缺客人,不过七八点钟时候还是客流量相对稀薄,跟其中面熟的客人点头打过招呼,很快进入老板状态的云一鹤打起精神,一路走到吧台后头,简单查看各种准备是否已经做好。

    正在整理调酒器具的bartender之一看他在旁边,忍不住问了句“云哥,那人要接手给店里拍年册了”

    “是啊,怎么了不喜欢他”云一鹤挑起嘴角。

    “没,就是觉得,还是林子哥比较好。”

    “是吗”

    “林子哥比较亲切,他有点儿怎么说呢,就那种大男人劲儿,太明显了。”

    “那你还是不喜欢他啊。”终于笑出声来了,云一鹤拍了拍小弟的后背,“得了,他就是个拍照的,一年打一次交道,将就了吧,再说,重点是出不出活儿。”

    “也是。”

    “嗯。”点点头,一向对员工挺和善的“云哥”准备直接岔开话题,“怎么样,最近你跟你家那位还好吗”

    “还行吧,就是过日子呗,也没什么波浪,他挺忙的,我也挺忙的,连吵架也没空。”被过问私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可小弟还是乖乖回答了,而后在一抬头时看见了正从门口方向走过来的两个外国人,“啊,云哥,大t跟eis来了。”

    “唉真烦。”两手撑着吧台后头的冰柜,略微低着头叹了口气,云一鹤一脸无奈,“老美就是没轻没重,回回见面又亲又抱的,还老是那一套词,宝贝儿吧,闻着真香吧,穿得真好看吧明明就是直男”

    “那是因为你确实那样啊。”

    “他们还拿我的曼彻斯特口音开玩笑。”

    “你不是也拿他们的布鲁克林口音开过玩笑嘛。”

    “ok。”百般无奈做了个你赢了的手势,云一鹤抬起头来,在那两个粗壮的“老美”已经接近吧台时瞬间换上营业性笑容,迈步走了出去,像是迎接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优雅又不失热情,跟两人打着招呼。

    被拥抱,被叫“宝贝儿”,在各种真假难辨的客套中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当普通人家已经吃过晚饭进入休息状态时,云一鹤的休息状态才刚刚结束。是的,他过的就是这种日子,黑白颠倒,逢场作戏,看似光鲜亮丽,一夜过后,却好像店门口上耀眼的霓虹,玻璃杯中醉人的美酒,随着太阳升起而熄灭,变得空空如也,连冰块也融化,只剩下一汪浅浅的,带着些许酒精气息残留的温吞水,索然无味。

    可,这样的生活是他的选择,从最一开始就是他的选择,就算当初是兴趣和理想,现在嘛,也许兴趣还有,理想已很是微弱,更多的,是那么一点说不出口的骑虎难下。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接着走吧,不好也不坏,日子就继续过吧。枕边人来了又去了,他还是光棍一条,虽说不知多少人期待着可以变成让他“脱光”的那个。

    不,说真的,不管从引申义还是原意来讲,真的是有不少人想要让他云一鹤脱光的,他出身好,身价高,有背景,性格也不错,从脸,到气质,他是有资本可以迷倒一大片的,然而不知是不是中了什么诡异的诅咒,他的个人感情生活,却从没一帆风顺过。

    熟悉他的人,说他“不甘于”走“寻常路”,他则并不稀罕那份委婉,不过是可悲的恋直狂罢了,好几次,好几次,他这么苦笑着对自己说。

    然后,就在2011年的夏天,有个即将让他再度陷入恋直苦海的直男,对他提出了“脱光”的建议。

    “我想了一下,你之前那几年的年册吧,怎么说呢,拍得都有点儿保守了。”电话里,传来韩峻熹低沉中略微透着粗糙的声音。

    “保守”下午三点半,刚睡醒的云一鹤从被窝里坐起身来,竭力让自己尽快变得清醒。

    “是啊,去年那个绅士主题的就不说了,英伦范儿冲破天。前年是民国风,也保守得够可以的。今年你有没有兴趣来一回大胆的”

    “”听着那跃跃欲试的亢奋语气,云一鹤揉了揉眼角,“大胆到什么程度”

    “你猜。”

    “总不会让我赤膊上阵吧。”他轻轻笑起来了,像是在最不可能的猜测结果的同时逗乐了自己,而他真的没料到,韩峻熹脑子里的构想,远不止这些。

    “你猜对了一半儿。”连着嘿嘿嘿了几声,那男人甚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要你敢,咱就干脆玩儿个大的。要脱,就都脱了。我看得出来你身材相当好,腿长,腰细,肩膀宽,绝对是拍裸照的好材料。当然了,咱不拍那种露点的,就要隐隐约约的感觉,用各种巧妙的角度和摆设把需要挡的地方都给挡住。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到拍照那天可以让别人都出去,就剩咱俩。然后不管是吧台啊,沙发啊,还是后头厨房什么的,各个地方都多拍几张。你放心,我肯定把程度给你把握在性感又不失高雅的点上。怎么样考虑考虑”

    一席话说完,韩峻熹等着云一鹤发言。

    而当时的云一鹤,则拿着手机,心跳过速,脸上发烫,彻底哑然。

    有一种人,行动力是超绝的。

    韩峻熹绝对就算是这其中一个。

    打过电话的第三天,他就来找云一鹤了,还带着他画的草图。

    说实话,这一点让云一鹤挺刮目相看,因为他发现这个男人不仅长得符合他的审美,画风也符合。

    之前祁林给他设计风格编排布局的时候,用的是火柴人草图,说实话他也习惯了,毕竟自己是很有一点想象力和对这位老朋友的信任的。而这次,韩峻熹拿来的草图,该怎么说呢他不认为,那可以说是草图。

    复原度相当高的布景,应该是来自第一次见面那天他用手机拍的店里景物,而布景中的主角云一鹤本人,则更让他瞠目结舌。

    虽然布景和人物都没有精细的线条,但那种粗犷的描绘,泼溅一样的色块,整体的大写意风格中画龙点睛般糅杂着工笔画似的需要突出的细节点的大胆做法,再加上相当漂亮的笔触,他不得不说,自己面对的,是个真正的玩艺术的人。

    不是艺术家,然而对艺术有着近乎于疯狂的热情,这些,从每一张草图中都能看得出来。

    只是

    “那个,韩先生。”云一鹤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咱别这么见外成吗。”韩峻熹大大咧咧笑起来,“你叫我老韩就成。”

    “你不是才比我大一岁么。”

    “我长得沧桑啊”

    “没有吧。”

    “那你叫我大峻,我妈就这么叫我。”

    “我叫你峻哥行么,一般比我大的,我比较敬佩的,都喜欢叫声哥。”

    “那也成。”听见敬佩两个字,明显有点儿在臭美的男人点了头,然后指着自己那一摞草图开口,“怎么样,这风格。”

    “我刚才就是想跟你说这个。”多少脸红了起来,云一鹤摸了摸颈后的发界,“真的要脱成这样吗”

    “哈哈哈没想到你还真挺保守的。”韩峻熹笑着撇了撇嘴,“放心,咱们的原则是,尽量不露点,而且到时候室内光调暗一点,局限一点,只突出需要突出的部分,剩下的都给人民群众留作想象空间。”

    “那个,等会儿。”云一鹤带着点抱歉拦住了他的话,“什么叫尽量不露点啊”

    “就是该露的还是得露啊,那比如说这张,黑羊皮搭在腰上,和搭在两腿之间,哪个视觉效果更冲击肯定是搭在两腿之间对吧。那搭在两腿之间全都盖得严严实实的,和多多少少露着点儿腹股沟啊,凸显一下形状啊,或者毛什么的”

    云一鹤那边,发出一声低低的,有点怪怪的无奈的笑。

    “抱歉,峻哥,这实在是”

    “接受不能”

    “你要是非得问,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也见过别人拍过这种尺度的写真集,可看别人,跟自己操刀上阵,那是两回事啊再说毛”

    云一鹤已经卡住了,卡得还挺结实,而韩峻熹则从眼里投射出有点光明正大的猥琐的光。

    “怎么啦,你是说你毛多还是毛少啊”

    “还是那句话,你要是非得问,那,算少的吧。”

    “喔,那不是挺好的吗。”

    “哈”

    “你长得是英气有余霸气不足的类型,要那么多毛干啥,又不搭配。你说你要是衣服一脱,整个是条大青龙,我还真得考虑换个风格给你。”

    “大青龙”云一鹤反应了一下,“啊,我想起来了,是说那种有胸毛的。”

    “不止,得从络腮胡子开始,到胸毛,一路往下一直连到两腿之间,颜色还得重。”

    “cavean啊。”

    “啊”

    “原始人,穴居人。”

    “差不多吧。反正亚洲比较少见,咱们这边的进化得相对完善。”又笑起来,韩峻熹言归正传,“要是你觉得,露得太多,实际拍的时候我还是能随时调整,布景道具是死的,人是活的。对吧。”

    对吧

    对。

    一点没错。

    韩峻熹话是那么说的,实际也是那么做到的。

    云一鹤鬼使神差,答应了他的提议,接受了他的拍摄方案,虽然不是很懂为何他要把每年都秋天才拍的时间线,往前推到了七月底八月初。

    这个谜团,直到拍摄当天,才被解答。

    那天,云一鹤给所有员工放了假,就他自己,和韩峻熹两个人,在云阁里,呆了一整天。

    待在一起都好说,重点是,拍照的那几个小时,对他而言,堪比受刑。

    灵魂和肉体的交替折磨。

    首先就是得脱光光,这都不用说了,云一鹤的思想建设直到拍摄开始都还没结束,基本就是硬着头皮上的。而当他围着浴巾站在韩峻熹面前,那死直男还一个劲儿上下打量他,笑着说我就说了吧你看你身条儿这么好,你看你这又长又细的腿,你看你这宽肩窄腰小翘臀

    云一鹤开始觉得燥热。

    接着,韩峻熹打开镜头盖,让他坐到已经摆好位置的沙发上之前,先说了句“把空调关了吧。”

    什么

    北京最热的那几天,没有大面积通风窗口全靠电子机械手段制冷换气的夜店里,你让我把空调关了就算屋顶足够高,空间足够宽大,也是真的会热啊

    “你委屈委屈,我想要那种自然而然的汗珠,微微一层,喷水达不到那个效果,光影感觉不对。”

    “不是,峻哥”

    “你放心,不会一直让你热着,咱们不是还有拿着冰块和酒杯之类的照片嘛,到时候就凉快了。”调整着相机的光圈,似乎在强买强卖自言自语的男人冲对方笑笑,“哦对了,我还得先给你化个妆。”

    什么

    “不会吧峻哥”

    “别怕别怕,就画个眼线。”

    “你还会画眼线”

    “跟我妹学的,来。”边说边从那条黑色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眼线笔,韩峻熹几步走到云一鹤跟前,都没怎么迟疑或者再征求一遍对方的意见,就用嘴咬下笔帽,伸手托住人家的下巴,轻描淡写说了声“闭眼”,就直接下了手。

    这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了吧

    脱光,闷热,还化妆。

    云一鹤到了某种极限。

    但是,当他忍耐着,等到那动作令人意外地轻柔的男人帮他画好眼线,又把自己的手机摄像头当镜子递给他“过目”时,云老板一下子愣住了。

    他没想过,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是这个模样。

    之前,他是体面光鲜的夜店老板,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水当当,香喷喷,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潇洒大方,游刃有余。

    而镜头里,他是个头发有几分刻意的凌乱,眼睛有几分性感的迷蒙,光溜溜,汗津津,周身上下每一寸每一丝每一豪都叫嚣着诱惑的男人。

    不,是雄性。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随时可以兽化的异种。如果说之前祁林的保守风格体现了他店内的高雅和不流俗,那么现在韩峻熹打造的全新的他,无一处不浸透了夜店二字应具备的,最大程度的药性和毒性。

    让你不来都不行。

    那之后,云一鹤没再对于韩峻熹的安排有半点怀疑或是却步。

    他被事实说服了。

    事实,就是拍出来的一张张照片。

    在那些照片里,他像个王者一样,坐在宽大的黑色沙发上,两腿之间搭着黑羊皮。

    在那些照片里,他像个丛林部落成员一样,站在厚重的天鹅绒帘幕后面,肩头裹着豹纹毯子。

    在那些照片里,他像个正在施法的巫师一样,微微躬身伏在吧台上,嘴里叼着自己的钻石耳钉,面前摆着装着六大基酒的一个个精致透亮的水晶玻璃杯。

    在那些照片里,他像个不按牌理出牌的顽童一样,手捧着冰块,自下而上看着镜头,探出舌尖去舔凝结的水珠,然后任由融化的水滴沿着漂亮的手臂线条滚落。

    就是在那些照片里,他彻彻底底,撕裂了、割舍了、抛却了旧的自己,那个优雅俊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野性了一回,放荡了一回,无所顾忌了一回。

    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在这种闷热也燥热的氛围里迷失,引领着他迷失的,是那个举着相机把他一寸不落摄入镜头里的男人。

    那男人绑着马尾,光着膀子,赤着脚,站在沙发上,跨在他身体两侧,自上而下看着他,告诉他该怎么摆姿势,告诉他该怎么去舔那些冰块,告诉他如何自然而然好像不经意间抬起眼睛看向镜头。

    云一鹤觉得自己要炸了。

    他并不是个很容易出汗的人,但被那个根本没拿这种拍摄方式当回事,也根本读不懂他的取向的男人,以那样的姿态“君临”着,他是真的已然在周身拼命冒热气的同时产生了幻觉。

    他舔的,还是冰块吗

    是吧,应该是吧,至少他觉得凉,所以他的舌尖碰到的不是那热乎乎的一根才对。

    哦天

    到最后,云一鹤听见那句“大功告成”时,只剩了虚脱一般扔掉冰块,瘫软在沙发上,发出悠长悠长,带着极度亢奋后的疲惫似的感觉,听来都有几分委屈了一样的叹息的力气。

    而那个始作俑者,则摘掉沉重的相机,摆到一边茶几上,一把拽掉绑头发的黑皮筋,弄松散漆黑的头发,两手叉腰,冲着他笑。

    “辛苦了辛苦了,云总你歇着,我给你开空调去。”

    韩峻熹边说,边就那么赤着脚走到吧台边,一口气把墙上的空调开关拧到最大,他端起刚刚拍照用的一杯teisr,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然后,那照例根本没看见墙上禁烟公告的男人,抽出烟来点上,就像刚酣畅淋漓做了一场大爱一样,舒舒服服,连续抽了好几口,才隔着烟雾,看向已经起身围好浴巾的云一鹤。

    “好点儿了吧,你过来,这儿是风口,凉快。”

    沉默了几秒,云一鹤摇头。

    “我得先冲个澡了,太热了。”无奈笑笑,他指了指黑铁旋转楼梯通向的oft层上自己的办公室,“峻哥麻烦你等等我,很快就好。”

    “哦,成,不忙,对了那个眼线你别用肥皂洗啊,先慢慢儿用纸巾沾着水擦掉,我给你画的不重,清水就能卸。”挪挪屁股坐在吧台凳上,韩峻熹用拿着烟的手指了指自己眼睛周围。

    “嗯好,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云一鹤恍然了一下,点点头,告诉对方那些酒就别喝了,冰块都化了,自己倒新的,整箱的冰块就在冰柜里,然后,他迈步往楼上走。

    他只想着得赶紧洗掉身上的汗,然后换身衣服,脱离兽类的感觉,重新做人,回到开着空调的环境里去。而就在他眼看已经伸手摸到办公室的门时,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叫他的声音。

    回头看,那光着膀子的男人已经跟了过来,指间夹着烟,脸上带着笑。

    一路走到他面前,韩峻熹用那低沉中略带着粗糙的声音开了口

    “云总,我也热得够呛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蛋都湿透了似的。那啥,你要不介意,咱俩就挤挤,一块儿冲个澡呗”

    云一鹤站在浴室里,面对着宽大的镜子,一点点,一下下,擦掉黑色的眼线。

    他心情复杂,满脑子都是刚才拍照的场景,满脑子都是那个站在沙发上,跨在他身体两侧,举着相机对着他一直拍一直拍,还要他配合做出这样那样表情的男人。

    他确实足够配合,他确实做出这样那样的表情了,那是故作纯真的发情,又或者说,是故作发情的纯真,而不管怎么说,他心里是波澜起伏来着。

    所以,纯真是真是假暂且不提,发情,确是实打实的发情。

    本质上,雄性是喜欢征服的感觉的,是喜欢自上而下看着别人的感觉的,是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显得比别人更高贵更聪明更有力量的虚荣的性别,这是根性中的东西,气场再弱的男人,在睾丸酮的作用下,也会想要强势占上风。而当他遇到明摆着就是比自己更强势,而且强势得丝毫不加遮掩的对象,一种类似于犬科动物争夺地盘失败只好躺下亮着肚子给胜利者看的主动示弱的行为就会下意识出现。

    云一鹤就是那么示弱的。

    只不过就是,他的示弱里,还夹杂着发情。

    而示弱容易,发情之后,就必须有个纾解途径了。

    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跟韩峻熹一块儿洗澡,他不能再多看一眼那个身体。

    他只能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幻想,直到幻想得有了生理反应。

    丢掉卸妆用的面巾纸,他一手贴着瓷砖,额头压在前臂上,另一手,则义无反顾,伸向了两腿之间。

    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在减压,不带有丝毫龌龊成分的减压,他刚开店的那几个月,不是也累到睡不着压力大到做噩梦时就会撸管减压的嘛。所以,经过了那么一场心潮起伏热浪翻的拍摄,他积攒的压力也到了减一减的时候了

    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引人注意的声音,他有点咬牙切齿地加快了动作。他洗脑一样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就好了,就算闭上眼时,黑暗中掠过的却都是那漆黑的长发和结实的胸膛。

    韩峻熹,是个很有冲击力的存在,这份冲击力来自于那毫无意识的荷尔蒙释放,这种释放对于云一鹤而言要了命,他正当青壮年,不像十五六岁时候一有空就只想着做啊做,可仍旧血气方刚。他并不期待自己老到对于性感的雄性只停留在欣赏程度,可有些时候,要是真的能动心不动欲,该有多好

    叫嚣的热度,随着高潮的退去而退去,把水温又调低了点,云一鹤洗干净自己,冲掉墙上和地上喷溅的痕迹,关掉喷头,擦干身体,面无表情走出来,换好衣服,镇定自若下了楼。

    那个无意识荷尔蒙载体,正叼着烟,托着相机,一边翻看刚刚拍好的照片,一边偶尔喝一口玻璃杯里的酒。

    “峻哥,你赶紧去吧。”云一鹤反手指了指楼梯,“不好意思啊让你等半天,浴室就在我办公室里。”

    “噢,成,那我速战速决。”应声放下相机,韩峻熹端起杯子,把剩下的那点一饮而尽。

    “你喝的是刚才拍照用剩下的酒嘛”

    “啊,是。”

    “我不是跟你说了想喝什么就自己倒新的嘛。剩的这些都不凉了。”

    “没事儿,我也是觉得扔了可惜。”大大方方说着,韩峻熹挑了一下嘴角,随后就迈步往楼梯方向走,经过云一鹤身边时,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咱是穷人家的崽,粒粒皆辛苦,浪费可耻,比不了你啊云总”

    丢下那么一句有点儿讨厌但显然是神经大条毫无恶意的话,光着膀子的男人上楼去了。

    云一鹤直到听见那脚步声进了他的办公室,才算是吁了口气。

    店里的空气已经凉了不少,舒服了许多,打量了一下周遭,发现刚才用过的设备都被收起来了,整整齐齐摆在吧台旁边,刚才为了配合拍照挪动的店内摆设也都恢复了原状,好像根本没动过,吧台的黑色玻璃台面被擦得干干净净,用过的杯子碟子和调酒器具也都洗干净了倒扣着摆在控水篦子上,只剩下最后的这个空杯子,摆在那一大罐子酒渍黑樱桃旁边,反射着略显惶惑的灯光。

    云一鹤心里暗暗算了一笔账。

    这个男人,到底喝了多少杯酒啊

    就算冰块融化可以让酒变得不那么浓烈,可酒精总量是不变的啊。

    难不成真有这种酒精代谢极快的人存在还是说他根本对酒精不吸收又或者酒量就是天生这么大

    云一鹤的疑惑持续了有一会儿,直到楼上再次传出脚步声,疑惑什么的,他就没有心思继续了。

    韩峻熹照例还是光着膀子,更过分的是,他这次连裤子也没穿,就那么一条紧绷绷的黑色内裤,包裹着紧实的屁股,凸显着粗壮的丁丁。

    没有太擦干的头发上还挂着水滴,水滴落在胸膛上,就顺着胸肌的轮廓继续下滑。

    云一鹤觉得,一切都可以到此为止了。

    够了。

    那天,他客客气气,以家里刚刚来了电话说有急事为借口,请走了韩峻熹。他再三道歉,还说改日一定约他吃饭,好好致谢,而那大条的家伙,则大大咧咧笑着,说这算啥,云总你忙你的我走了。而后,真的就那么一走了之的韩峻熹消失在店门外的同时,云一鹤忍无可忍,拨通了祁林的号码。

    “林子,我问你,你是半点儿都没跟韩峻熹透露我的取向吗”开门见山就直接问了,他等着对方回答。

    祁林那边愣了一秒,应了声“啊是没说”,然后紧跟着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倒是也没隐瞒,去粗取精,讲了除去自己躲在浴室解决发情问题之外的所有,跟着,那有点坏还有点变态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亲,你只是单身太久无处宣泄荷尔蒙浓度太大了而已。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这次轮到云一鹤愣一秒了。

    “你别用淘宝体跟我说话行吗”整个人充满了无力感,他坐在沙发里,扶着额头,一声叹息,“我知道你这都是跟你家那位学的。”

    “是啊,我是我们家小明同学的御用金牌客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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