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是很爱谢炎吗?既然这样,你就该为他着想。他这样压力很大,你也知道他是个孝顺孩子,他怎么舍得我们伤心。既然孩子都生了,也不差一个妻子。反正你们也不能结婚,名分让给别人,也没多大关系。”
“……”
“这不是要拆散你们。我们已经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了。我们是希望你能大方一点,接纳一个女人。她很贤慧,也很好相处,不介意有小希存在,甚至也不介意有你存在。”
“你也知道。一个女人,对男人不会有太大的敌意。而你最好也能像她那样,宽容一些。”
舒念常常驼着的背这个时候完全直了,绷得太直,脖子上的青筋都浮出来了。看得我有点难受。
“她?哪个她?”
“你不知道吗?谢炎在和人家相亲。人家小姐,喜欢他很多年了。”
舒念顿时一点声响也没有了,塞得太满的人都是这样出不了声。
“谢炎没跟你说,是因为他开不了口,怕你难过。那我们做父母的,也就不怕当坏人了,来替他把事情说清楚。”
“我没办法接受。”舒念终于开口的时候,依旧是不大的声音,也不吵不闹。
“我不介意他有儿子,是因为我们的确没法有后代,借助代理孕母给大家带来一个谢炎的小孩子,这是好事,能有个像谢炎的小孩,大家都很高兴,这和背叛没有关系。
可我还在的时候,他不能和别人结婚。就算没有名分,我们也该对彼此忠诚。他是我的爱人。”
他一直没有大声过。温和不等于软弱。
“如果结婚是谢炎的意思,那请他亲口来告诉我。是和我在一起,还是跟女人结婚,他可以自己选择,不管什么样的结果,只要他选了我就一定接受,我不会逼他。”
两个老人大概是对他的反应很意外,对视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好了,你别闹脾气,你要是走了,谢炎肯定难受,你舍得他难受吗?我们谢家亏欠你的,以后都会补给你,你想要什么都行。”
舒念眼睛发红,但没有再出声。
我想,以前我误会了他的意思。虽然也许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接受现实,永远也只默默地,从不大惊小怪。但那不表示他会留下来、会受得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舒念一直没说话,只偶尔憋不住地咳嗽两声。我能想象得出来他心里是有多难受,我都恨不得把谢炎拆了!
王八蛋敢欺负我老弟,看我不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老子出来闯荡的时候,谢小子还在上幼稚园呢。但当务之急是开解舒念。
“别难过,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多的是!”再想了想也不对,便改口“喜欢男人的男人也很多的,比谢炎好的更不少,别担心。”
看他脸色苍白,我虽然有些尴尬,还是说出来了“何况,你还有柯洛呢。”
舒念看向我,诧异地苦笑了一声。
我说“真的,你考虑考虑吧,柯洛真的挺好。”
柯洛不会像谢炎,有这么多麻烦和顾忌。他对舒念爱得死去活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而且他那算是同志世家,陆风又疼他。只要舒念选择他,接下去的就堪称完美。
上哪里能找到更好的啊?我边开车边想,只觉得有些牙疼。
唉,真晦气,原本觉得谢炎还算好男人,结果也是个靠不住的。我不可能一辈子守着舒念,可他这种好欺负的死样子,我去环游世界都不得安心,总得在去享受人生之前把他托付了吧。
晚上我笨手笨脚哄小加上床,又陪着舒念,等他真正睡着了,不脱不洗便爬回自己床上,躺着抽烟。
我想着柯洛的样子,他认真起来的表情,害羞的时候脸颊微微的粉色,笑起来能让我眼前突然明亮——如果能是我的该多好。
我一点都不大方,我小气得要命。如果他代替谢炎的位置,某些画面,光是想像我就觉得受不了。
他其实和我一样。就像我看到他在水里,就无法控制身体反应一样,他对舒念,至今都还是无法释怀。我已经放弃了,而他还没有。
无论如何都是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又何必试图把它藏起来;藏着也只能让他在徒劳无功里渐渐青春老去,终至腐朽。
我年轻的时候,从未替别人想过。而到了现在,自己已经等不起了的年纪,就会觉得,还是舍不得让他跟我一样。
第二天我终于打电话找了柯洛。他倒是很听话,没让我怎么等就赶过来了。
小加上绘画课去了,大人的时间.得把他支开才行。舒念在厨房张罗给我们做晚饭,我让柯洛在客厅里先坐着,而后酝酿措词。
柯洛看着我,笑道“你昨晚怎么了?”
“哈?”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不由得发窘。衬衫上有几个烫出来的洞,昨晚躺着抽了太多的烟。奇怪我怎都没察觉到烟灰的热度。
他伸手过来帮我整了一下,笑着说“你啊,床上不要吸烟,上床要记得换睡衣。你还不如小加呢。”
我看着他那垂下的、讨人喜欢的长睫毛。这段时间以来,柯洛其实已经不那么像男孩子。他看起来善良,绅士,有男人味,笑起来的时候那么一点青春纯真的感觉还在。
他不再只是乖巧,而是能支撑。
“柯洛,我跟你说件事。”
“嗯。”他乖乖地。
“舒念现在和谢炎闹别扭,”我想了想,“不对,比别扭严重多了。很可能会分手。总之,这是你的好时机。”
柯洛用疑问的眼光望着我。
“你若想和舒念在一起,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明白吗?”
柯洛蓦然张大眼睛,模样竟是惊多过喜,“你要我……去追舒念?”
“废话。”
“……”他还是双眼大睁,一副被噎到的表情。
哼,震撼了吧,我也有这么高风亮节、大义凛然的时候。用他把不合格的谢炎换下来,舒念那边我不必再操心了,而且还能捡了个现成的好人做,多好啊,是吧?
柯洛望了我一会儿,犹疑道“你是在开玩笑吗?”
“喂,你别这样……你不会以为我是在设计陷害你吧?我对你早就没感觉了,怎么说也是你长辈,当然是为你好,才会建议你出手啊。”
柯洛神色有些复杂,摇摇头,“这样不好吧?”
我突然恼怒起来,“装什么啊。你敢说你不是连做梦都在等这一天,喂,别告诉我你是叶公好龙!小心我抽死你。”
柯洛依旧呆坐着,直到我把他拖起来,“发什么呆,该出手时就出手,去得晚了就没你的分了!你不要我可就自己吃了!过来!”
我咬着牙把柯洛拖进厨房,舒念正在切菜,听见动静抬头望着我们,手湿漉漉的。
“舒念,柯洛有话跟你说。”
柯洛有些犹豫。我朝他拼命使眼色,歪嘴皱鼻子,示意他过去。
柯洛略微迟疑了一下,说“是啊,我们到客厅谈吧。”
舒念看看我,又看看他,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跟着他进了客厅。
我也自觉地留在厨房里,无聊地想找点东西吃,嘴巴闲着,不嚼点东西就觉得慌。
正翻着冰箱,和一袋包装严实的牛腱做斗争,突然听得外面有动静。探头一看,客厅里多了一个鼻青脸肿被修理得很惨的男人。妈的!他还有睑出现。
而柯洛这个脑袋不灵光的家伙,这种时候竟然远远站着。一副让出空间给人家对话的大方姿态,跟我学什么高尚啊,他不是应该站到舒念前面,出手把谢炎打跑才对吗?舒念两眼通红,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我还是头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我知道很多女人能做的事我做不到,所有困扰都是因为我不是个女人。可你难道是第一天知道我是男人吗?既然忌讳这个,一开始就不该和我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才来怪我是男人。不会太迟了吗?
我也会贪心的!我也很小心眼!我没法做到那么伟大。看你跟别人结婚,还守在你身边当你的情夫!”
谢炎急得青筋都暴起来了,“你才让我生气!你居然要我做选择?”
“我戒指有从手上取下来过吗?公司上下,有谁不知道我已经订婚了,我就是因为能和你在一起。才能忍那些东西,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去捐精子,我喜欢陪别人出去吃饭应酬?要是你不在了。那我什么都不干了!
我怎么会和别人结婚?相亲的事我瞒着你解决,是怕你担心。小希的事已经让你难受了,我不想你再受到压力。
你现在有你哥,有柯洛,我不是最好的,我有那么多的麻烦,要是你觉得受不了,又像以前一样,什么也不说就突然离开我,躲到不知哪里去,那我要怎么办?”
舒念突然抬手打了他,声音响亮,是真的用了十成力气。我看得目瞪口呆。
“你不要找借口!”
谢炎这么个大男人也急得两眼发红,“我没有!我爸妈变着法子没完没了阻挠我们,你会受得了吗?如果我离家出走变成穷光蛋,你还能喜欢我一辈子吗?我已经不能离开你了,我也会怕的!”
那没出息的家伙又给了他一耳光,居然泪汪汪了“你要知道无论什么我都能忍受,就算你变成乞丐我也会跟着你。但你不能不忠、不能骗我、不能变成别人的丈夫!
你要真变心了,觉得别人比较好,就别再留我,不然我不会看着你们幸福的。”
被打了两个耳光的谢家少爷一把紧紧抱住他。
柯洛静悄悄地走到门口,我也无声无息溜过去,两人出了门,我把房门关上。空间留给里面那两个男人。那家伙虽然不聪明,但也许并不需要我操心。
爱情果然还是要说出来,就算他们这么相爱的,也一样。
人都是充满不安全感的。
不管是舒念,还是谢炎,都会害怕没法永远全部拥有。
门外两人尴尬着站了会儿,柯洛默默地,我拍拍他的肩“喝酒去吧,我请你。”
我也想不到这次看似严重的风波会这么容易解决,恋爱中的人的大脑构造,旁人真是无法理解。
我对柯洛有些愧疚。是我白白怂恿了他,结果他还来不及出手,就又完败。
满怀希望却被一击毙命,失恋得彻头彻尾的滋味,我他妈太清楚了!
我带着这沉默了的高大男孩进酒吧,大肆叫酒,两人对坐着一杯一杯地喝起来。
“来来,干了这杯,lee叔跟你道歉,这回是lee叔不好,让你难受了。”
柯洛说“不,我没事的。”
“是没事,是没事,”我安慰他“喝完这些酒,睡一觉,起来也就好了。”
我啰啰嗦嗦地不停给他劝酒。但喝得最起劲的是我自己,柯洛只动了两杯便放下。
“来,多喝点,一醉解千愁。其实你那么喜欢舒念,他幸福了,你也为他高兴,是下是?有什么不好受的,现在都说出来,我听着。你尽管倾诉。”
柯洛按住我的杯子,“lee,你喝得太多了。”
“哦,也对,是你该多喝,我陪你喝。”
“我没有想趁机去追舒念。”
“是是。你也别难过,谢炎没比你强。这个只是运气、缘分。”
柯洛想想,“我很关心舒念。但就算他们分手了,我也没想要趁机和舒念在一起。”
“是嘛……”
他说“我喜欢上别人了。”
“什么?”我喝得八、九分醉,笑着抬头看他。
“我喜欢上舒念以外的人了,”他略微腼腆,跟长辈诉说心事的小孩子一样,“只是,我觉得那个人不太喜欢我。”
我笑容还僵在脸上,耳边有如响了个巨雷,脑子突然发胀。
“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我迅速推开椅子站起来,转身就走,连帐都忘记付。
我还是忍耐不住。我是想继续故作镇定,和他对着喝到天亮,做好一个长辈的本分,可我现在胸口像是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