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此机会,凌厉忙停下来去掰陶如旧的手,却丝毫没有发觉身後的地下水流已经如眼镜蛇般站摇晃著立了起来!
蕲猫仙的白毛上浸染了点点暗红,爪子里也感觉到了来自陶如旧血液的湿润,它明白再这样僵持下去,只可能对陶如旧造成伤害。它松开爪子从陶如旧身上跳落,与此同时,那股冰冷的地下水流也猛地撞上了凌厉的後背。
地下水中的戾气对於凌厉来说并不起任何作用,然而喷薄飞溅的水雾却模糊了男人的视线。
怨魂就在这一片水雾的掩护下迅速起身,抓起手边的棺材板,狠狠砸下!
凌厉躲闪不及,被棺材板砸中後背,那是一具最小的粉红色棺盖,却还是比一般的木棍更为有力。打在男人身上发出让人心惊胆战的声响,木板应声断成两截,凌厉也倒在了地上。可是怨魂却似乎还不解气,依旧用断裂的木板接连痛击著已经几乎没有了反抗力的人。
蕲猫仙看见凌厉一点点没了动静,也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却被冤鬼轻松地摔了开去。
属於凌厉的血腥味很快在空气中蔓延。那怨魂也终於停了下来,嘿嘿笑著蹲下身,拨弄著一动不动的男人。
“死了麽?居然这麽没用……”
t怨鬼冰冷的手指轻轻拍在凌厉的脸颊上。又看了看他的四肢身体,突然怪笑著点头。
“本要把你分尸,现在看这身体似乎不错,干脆让你死个透彻,我再搬到你身体里来!”
说著,一手按住了凌厉的胸口,一手又举起了断木,硬生生要往凌厉胸口扎去!
被摔到一旁的蕲猫仙明白事态不妙,忙祭了五雷正法的大咒要逼出怨鬼的魂魄,而这时候凌厉竟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怨鬼右手,同时侧身闪过劈落的断木,反而将陶如旧的身体紧紧压在了下面。那怨鬼被制,又要用暴长的指甲来扣凌厉的眼珠子,却不意碰到了男人额上滴落下来的血珠。
“呃……啊!”
一声奇怪的惨叫之後,它竟缩回了手,像是在恐惧著什麽。凌厉趁机抓住了陶如旧的手腕,又用膝盖顶住他的小腹。这期间,又有不少他的血液滴到了陶如旧身体上,那躯壳里的厉鬼竟然像是被滚油烫伤了一般痛苦扭动起来。
蕲猫仙这时才恍然大悟,急收了符咒,对凌厉叫道“你的血是至阳之物,把它抹到陶如旧身上,那怨鬼就会被赶出来!”
凌厉听了猫仙的话,立刻沾了自己的血朝陶如旧头上抹去,那厉鬼顿时暴跳挣扎,比方才更甚数倍。鬼劲阴气虽不能对凌厉产生作用,但仅凭著拳脚的气力,依旧能胜过已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男人。
双手被制,它便抬脚顶踹,两次踹中凌厉下体,男人低声呻吟著,却依旧坚持将自己的血液抹到那具被控制了的躯体上。
陶如旧听见了厉鬼尖声的痛叫,手与脚上竟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好像麻痹良久之後的放松,带著点微小的刺痛。身体虽然依旧跟随著怨鬼的意志而动作,但是来自於外界的感觉,疼痛与潮湿,他已经能够感觉得到。
陶如旧甚至能感觉到凌厉掌心的热度带著血液的粘稠,在他身上滑动。
又过了一会儿,手脚的感觉愈来愈敏锐,鼻子似乎也能够闻见隐约的血腥味,陶如旧尝试著动了动手脚,将怨鬼狠狠踢出的一脚硬生生地收回。
“有效了!”蕲猫仙在一旁喊道,“陶陶,就是这样,一点点把身体收回来!”
凌厉似乎也觉察到了身下人的变化,手上略微停顿了一些,顶住陶如旧小腹的膝盖撤开去,动作也便得轻柔了一些。
这时候怨魂的声音却直接在陶如旧的耳边响亮起来
“……休想把我赶走…我要是走了,会把你也带上……叫你尝尝怨恨的滋味,永远做我的奴隶……”
话音刚落,青年就感觉到呼吸困难,左肩忽然剧疼起来,像是有五个钩子穿过了他的锁骨,向体外拉拽。
他突然猜想著这是不是怨魂拉住了他的魂魄要一同出窍。恍惚中,猛然记起了猫仙在他手心里写下的符咒。
陶如旧努力地抬了抬手。
虽然还有吃力,但麻痹感已经完全消失。凌厉依旧半跪在他身上,那姿势此刻看起来竟如此诡异。青年看见凌厉额上的血液不停地流下,多得吓人。或许再僵持一会儿,男人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真正昏厥,甚至死亡。
不愿染上洗不掉的血腥。更不愿去仔细思考凌厉的死,会对於自己产生什麽样的影响。这时候的陶如旧似乎考虑了很多,又似乎完全没有顾虑,他咬了咬牙,用力抬手印向自己的头顶……
蕲猫仙察觉了他的举动,著实吓了一跳,立刻大叫道,“住手!”
凌厉也被这吼声吓了一跳,立刻要来捉陶如旧的那只手。
只可惜他们都迟了一步!
陶如旧只觉得右肩上的痛楚突然消失,而手脚肢体也再度没有了知觉。浑身轻飘飘仿佛棉絮一般──竟是又成了魂魄的状态,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逼出了肉身!
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发出,他的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抬起的手又无力地跌落,刚才还奋力挣动的身躯一下子变成了尸体,凌厉慌忙去试探陶如旧的鼻息,却已经什麽也感觉不到!
“凌厉!快!”蕲猫仙迅速在陶如旧身边布下法阵,“抱紧陶如旧,不要让他的魂魄飞散!
随著怨鬼的魂魄离体,四周围的地下水飞溅起来。凌厉紧紧抱住陶如旧的身体,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之中,他眼前慢慢地黑沈起来,终於什麽都看不见了。
凌厉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雪白。白墙白床白色沙发,只有床头的花瓶里插著红花。同样一身白衣的护士小姐走了过来,轻声问候道“凌先生,您醒了?”
凌厉皱了皱眉,空气中隐约有讨厌的消毒水味。他抬抬手,却发现手背上连著推针管子,身上也有几个地方被绷带紧紧地拘束了起来。
“我怎麽了?”他询问,得到的回答是失血过多、多处挫伤、皮下出血,额头破了个洞,所幸骨头都没有什麽问题。
秘书“凌总您已经昏睡了两天。”
“是麽”凌厉用自由的右手揉了揉头发,慢慢回想起发生的一切,“老头子那边已经知道了麽?”
韩斐点头,“我赶来夕尧之後第二天就把这事汇报了,说您的伤是旅游途中的小意外,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
“好。”凌厉点了点头,手指却不由自主抽动两下,原是烟瘾上来了。於是努力转移话题“是谁把我送到医院来的?”
韩斐答道“是孙振道。戏班的吕师傅昨天做了个检查,没有问题就出了院,地宫看门的老头昨天与人拉扯之间突然发作冠心病,也进了医院。”
他顿了顿,又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份档案。
“那老头的亲戚就是地宫事故中丧生的三人之一。当年是作为补偿,才给了他看门的闲职。”
凌厉点点头,沈默了片刻,又问道“陶如旧呢?”
韩斐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又偏不直接回答“有位’小朋友’在门口等你。需要我把他领进来麽?”
凌厉犹豫了一下,突然支起身,在护士小姐阻止前拔掉了刺入手臂的针头,吃力的下了床。
“不,我出去见他。”
说完,也不需要人搀扶,独自慢慢走向玄关,推门而出。
病区的走廊几乎没有什麽人,沿墙角立著排白色的条椅。韩斐口中的“小朋友”正坐在条椅的那一头。
虽然隔了将近十米的距离,凌厉依旧看清楚那个人是秦华开。少年猫一样蜷在角落里,看起来郁郁寡欢。
“花开?”凌厉轻唤了一声,心中却隐约有著说不出失落。
少年抬头,看见男人的同时眼中流露出片刻的欣喜,然而很快又黯淡下去,像是做错事的小动物。慢慢站起身走了过来。
(凌总……)他用手语说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凌厉摇了摇头,“没事,我觉得现在出院都没有问题。”
男人又问,“就你一个人来麽?”
花开点头。
(我是跟韩秘书来的。)
凌厉同样点了点头,又不自觉地向四周张望几下,真正的问题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可是犹豫了一会儿之後,终究还是开了口。
“……陶如旧,他还好吧?”
少年怔了怔,忽然低下了头去,只是比著手语。
(其实……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我想……先和你解释清楚。)
两人在条椅上坐了下来。
……
第39章
半小时之後。
凌厉读著秦华开的手语,脸色一点点阴沈下来。只因为事实真相太过离奇,但仔细想来,却又的确丝丝入扣。少年没有必要撒谎,而前日他与东篱不破之间的那份深情,更是最有力的佐证。
他无力道“你是说……陶如旧他只是被东篱不破附身……就好像前天在地宫里那样?”
花开点头,羞愧与自责让他把脸埋得更低。
(这件事本来是应该让东篱不破来做澄清,可是他却有自己的计划,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没有立场去责怪他,却必须要把真相……)
“我明白了。”凌厉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一阵钝痛,连带著浑身的伤口一并发作起来。
他低声问道“陶如旧……他现在在哪里?”
花开突然抬了抬头,眼泪终於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下来。
(……他们说……陶陶没有呼吸了。)
凌厉听到这句话,猛地一个激灵,表情僵硬起来,似乎听不懂这个“没有呼吸”的含义。
“死……?陶如旧……死了?”
花开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怎麽会!”
男人慢慢靠在墙上,拼命回忆起树林中那一夜的点滴细节。陶如旧倒在他怀里,他把他紧紧抱住。蕲猫仙说只要这麽做,陶如旧的魂魄就不会飞散,然而事实呢?
他竟然自己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是自己错怪了他,那样严重的肉体与心灵的侮辱;现在还没来得及道歉,甚至没想到任何补偿的办法。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凌厉不相信,他喃喃地问道“死了……人呢?也在这座医院里?”
一想到陶如旧的身体正躺在这间医院地下冰冷的尸柜里,他的心就剧烈抽搐起来,说不出是懊悔或心痛。浑身气力都抽走了似的,恍恍惚惚就要往电梯的方向走。
花开见状急忙把他拦下。
(人还在海岭……说是怕惹麻烦,要先和他的亲属联系。)
男人怔怔地听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惨白地返回病房,命令韩斐“立刻送我回海岭!”
这个要求并没有获得主治医师的同意,然而凌厉立刻暴躁起来,无论如何拒绝接受接下来的治疗,即便是孙振道打电话来说明,明天便把陶如旧转移到医院太平间来,男人也还是不依不饶地执意回城。直到被强行注射了镇定剂之後,才又昏沈地睡了下去。
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
韩斐早就带著花开回了城里,病房中没有人陪夜。楼下花园里的路灯亮著白光,透过病房白色的窗帘,将房内的陈设刷出一层深蓝。
凌厉摇晃著坐起身,清醒片刻又想起了陶如旧的事来。
人已冷静了几分,胸口却依旧闷堵。他想著从前对待陶如旧的种种刻薄,只恨自己为何不相信青年的解释。心中不知不觉又疼痛起来。
他下了床在病房中走动,又撩开窗帘仔细察看,住院部的院门紧闭,边上岗亭亮著。要偷跑出去并不容易。
凌厉叹了口气,坐回床上。
周围非常静,这里是夕尧医院住院大楼的层,大部分的病房都空置著。白天护士推著器械,在宽敞的走廊上留下长长的回声,病院的标本室正巧在楼上,病院又本就是阴气沈重的地方,若是换作女病人,说不定会不敢独自一人留在房内过夜。
凌厉坐在床沿上,忽然听见不远处的电梯“丁”地一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