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一听要求，李意先是一愣，接着抬头撞向江奇文的下巴，江老师毫无准备自然中招，吃痛松开手来。李意趁机站了起来，转变为居高临下。
“你慢慢等吧！”李老妖精扔话准备走人，冲到门口，手都搭上门把手了，想不过转回身来冲着江奇文叫嚣“你他娘的什么都知道，那还在这装犊子！要怎么着就怎么着，你我又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山盟海誓了的，不就是各取所需凑个堆么？多大个事儿啊，你犯得着这么编排我么？认错，你等着吧！李小爷这辈子就没给谁低过头，除非我乐意。”
“我等。”江老师揉揉自家下巴，给了他两个字。
一听这两个字，李意直接僵在哪儿了。
江奇文言下之意只要自己不认这个错儿，他俩是不能再往一处了？
“好哇，你等着吧……”李意说出口来，边说心里边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不要皮不要脸呆在他家里等他回来，以为江奇文什么都不知道想蒙混过关是为什么，不就为……是……是有点喜欢他，他妹的小碎花真的喜欢他。就为这不要脸又折回来投机取巧的！都这么不要脸不要皮了，可人家还要你再继续认错，有错的那么厉害么？不认，就是不认。
想的倒是挺横，面前的真实场景却是江奇文一步不退。李意实在没被谁这么夹磨过，一时想不明白，江奇文为什么偏就要这么的把人往泥里踩，自己委屈急了，一下子没稳住，掉眼泪了。
江奇文打眼一看见，真被吓了一跳。
李意脸上亮晶晶的是泪水吧？
哭了？一没打，二没骂，居然哭了。硬的不行来软的不是？江老师见多了。
江奇文心比铁硬，一句话没说，还是那张阎王脸把李意盯着。
李意越想越伤心，想自己太没出息，应该自己滚远的。明明晓得江奇文最痛恨他这点，既然犯着了，怎么还可能继续厮混下去，是自己太天真。流眼泪之前他都努力想要把泪水困在眼眶里，可是在太多，就淌了下来。既然淌下来了，李意更挂不住脸，转身要走。门锁偏偏跟他较劲儿，打不开，心里愈急越打不开，一回头对着江奇文喊“你把门怎么了？”
江奇文看着他把眼泪往边上摸的时候心软了那么一会儿，可马上又理智占了上风第一次犯错，绝不姑息。一次把毛病治下来，比以后层出不穷好上百倍。黑着脸走过来，把门锁打开。原是李意手上没有准头，不小心反锁上了。推开门，一句话没说。
李意也不回头，直接往自己家去，大力甩上门，给江奇文留了个直挺的背影。
早听见响动的王胖子在门背后听壁脚是肯定的，所以江奇文一叫，虽然穿着短裤赤裸着上身还是站了出来。
“你有毛病是不是？”王磅这烂好人自然站到李意这一边来，肩膀上搭着个小毛巾一进江家门儿就开始给江奇文发难，“好好地干嘛欺负他，我从来没见李医生，哭过……我可以作证的，第一天晚上在家看碟，第二晚去上的国画课。”
江奇文一看王磅的眼神儿就知道他说话有省略，“他是为什么会回家看碟呢？胖子……”说着扔出那作孽的皮夹子，又指指家里上上下下，“三天就要换洗床单么？”
王磅说不出话来，江奇文把他琢磨的比自己还透，晓得瞒不住赶紧投降，“其实，这个事儿吧！李医生去了龙房，也有个男搭上他，但是我回来的时候……人真的不在……时间也不长……所以……”
“所以你就被他忽悠了。”江奇文摸出烟，递一根儿给王磅，自己先点上，“这个人到陈珣家修面打电话自己得瑟出来的。”江奇文指指钱包。
“这混蛋，真是他招李医生，这我绝对没骗你。”
“这人早晚得找回来，他什么东西都在里面。”江奇文端出烟灰缸放到小茶几上，这烟灰缸洗的锃光瓦亮，看来李意为了毁灭证据下了不少功夫。
“可你把人骂哭了，太过分了，不对，你还打他了吧？”就李意这脸皮，吵架什么一般没法攻击到他吧！王胖想着下午越花魁的一番话，他其实听出点越花魁含蓄表达的了，李意说不定挺喜欢江奇文的……万一要真是，江老师那狠的有点过了不是。
“我一个字儿都没骂他，反而是他对我行凶了。”摸摸下巴江奇文哭笑不得，“眼睛大，眼泪滴也大，哭起来跟水龙头一样……我正在反省到底哪个字让他哭成那样？”
王磅吞吞口水，深深后悔今天下午没有和越子规详谈，三八的乐趣在于能够探寻真相，以前王磅可从不知道。吐口烟，王磅指指对面试探着问江阎王，“要不你去诓他一下？等等等，你是真看上李意了对吧？”王磅忍不住，这是真看上了么？眼瞅着就是往瞎了哭的气势，他一点不心疼啊！
江奇文点头，他有说过假话么？
王磅相当猥琐的叭一口烟，“你介意你喜欢李意这事儿让别人知道么？除了我。”
江老师思量这心太软的王磅是要跑过去给李意通风报信儿，自己这饲主调教的地位可就不保了，微微一笑，淡淡道“你介意我们俩那点事儿让别人知道么？除了我。”
“我太介意了！”王磅立马站直扔了烟头，“江老师，阴险啊！”
江老师当王磅夸他呢，淡定得很。
“得，你们俩折腾吧！”王磅直接被甩了出来，神仙教母当不成了。他本想着要是江奇文不介意他就给越花魁通个气，要是他没理解错越花魁的意思，这事儿两边一透不就通了嘛！滚滚滚，两个臭脾气，真是物以类聚。
烂好人王磅生一肚子闷气回了自己家，左走走、右走走不得安宁，这房子实在墙壁太薄。生生听得见隔壁李意抽泣的声音，顾不得那么多，干脆走过去拎人。
李意想停下来的，可真不受控制了。他妈早就说过，真害怕你这孩子哭，眼泪水哗哗的流，止不住的样子。李意知道自己哭起来吓人，从不肯轻易落泪，当年一腔热爱被人玩弄以后也没这么伤心。
现在蹲地板上独自哭个不停，纯粹的属于咎由自取，明明当时想冲上去咬那江奇文几口泄愤，心里却又是只惦记他的好。就江奇文冷脸说我等的时候，李意脑子里都是他少见的笑脸。以为自己已经够麻木不仁、够没心没肺了，却还是入了江奇文的魔障。再从头细想，自己一门心思跟他纠缠不清也真是魔怔了，现在想来都极端的不合道理。“没出息……”李意边抹眼泪边骂自己……
“李医生、李医生……”王磅在门外面喊，李意连着摸了好几下眼泪没能止住，外面声音越来越急，只好就这样开门。
“你家那么脏，睡我那儿吧！”王胖子穿个背心儿，夹个拖鞋，脸上微微笑着，“给你做吃的。”
李意连连点头，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啪啪往地上掉。他自己家两月没住人了，脏的根本没法下脚。
“不好意思王磅……”李意脚边放着垃圾筐，眼看着就装了半框面纸，全是被眼泪湿透了的面纸。生性克俭王王胖子看的心疼人家李医生道歉了他还真不好开口。
“李医生……江奇文说什么了，把你伤成这样？你别哭了，挺吓人的……”
李意狠狠擤了鼻涕，摇摇头，“不管他的事儿，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没出息……”边说边吧嗒吧嗒掉眼泪，“你……别管我，我也不知道得哭到什么时候……你别管我……我不会吵着你，你睡吧……”
“要不你说说，那个，你先哭着，我给你端银耳汤去，估计冰镇好了……”王磅哪敢照他说的做，真睡了，出了事儿江老师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丢河里喂鱼去，“你……”刚起身走了两步王磅又回过头来，“你总的说说哭的由头啊李医生，这样哭下去不是办法吧！”
“就是觉得自己不争气啊……”李意真想知道自己身上控制眼泪的开关在什么地方，能够一摁就不掉泪了。
“你哪儿不争气了，这么好看个人，谁不喜欢，你怎么就不争气了。”王胖子没走成又折回来和李意坐一块，干脆就给他递面纸。
“我……我是犯了错，可我都低三下四讨好人家了，人家还是给我赶出来了……我不争气……”
“江奇文他不知道有多喜欢你！”这话已然都堵在王磅的喉咙口了，王厨子掂量了一下江老师刚才的口气，还是没能说出来，只拍拍李意的肩膀安慰道“江奇文就是那个臭脾气，你别搭理他……自然就好了。”
“……他够狠，我一定要报仇，一定……”李意看向王磅大眼睛的确恨意深厚。
王磅赶紧点头，“对对对，咱们先别哭了，逮着机会好好报仇，好好地报、狠狠地报，让江奇文哭着喊着跟你告饶，行不行？”
李意眼泪还是叭叭的掉，可是听了这话面上已经有了笑意。红着鼻头又哭又笑的样子，十分的可人。王厨子这一刻终于知道江老师为什么能看上这德行相当不堪的李医生了。跑去厨房端来冰镇银耳汤，一碗给客厅里终于有些快要消停的李意，一碗还得给隔壁的江阎王送去。王胖子心想这两口子现在折磨他，等他有机会也要狠狠折磨他们。这朋友真是太不好当了。
等王磅送了冰镇银耳汤回来，李意终于消停了，一手捏着一张面纸，依然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王磅。
王磅和他眼神一相遇，连忙说“李医生，别让他有机会，有机会把他往死里整！”
李意没听多少明白，但他知道王磅说的是江奇文，狠命点头，这话中听。
原是王磅送冰镇银耳汤过去，江老师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王妈妈就是心眼好，直接让烂好人王磅炸了毛。
那一宿江奇文就没睡踏实。不是什么小心眼儿担心王磅、李意扯出什么混账关系来，而是隔壁一直传来打游戏的声效，声儿大的可以，这俩没出息的绝对是故意的。
第二十四回
李意跟王磅住一块儿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既然被赶出来了，打扫自家卫生才是正经事。哭了那么久眼睛肿的像桃儿，李意自然没有脸去上班，电话里给魏园长请了假，顺便再汇报了一下目前形式，魏园长指示保持自家涵养，不许进行人身攻击，休假一天，望明天开工大吉。
挂电话后魏园长唏嘘不已，果然他们家李意哥哥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辈子怕是不能有个掏心窝的喜欢他了。
李意在家打扫卫生自然就清心寡欲了，这边清心寡欲，那边那点小市民的洁癖就犯了，跪地上把家里弄得跟狗舔似的锃光瓦亮，成包的垃圾往楼下运。看看家里都被自己没脑子的搬空了，要什么都在对面的江宅，想想都郁闷。
那边江奇文一直没出门，李意想逮个空去把东西装回来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熬到快中午，李意总算是想通了，躲也不是办法，一不做二不休大刺刺就走了进去，拎着自家的小包就开始装自家东西。
江老师隔天又得上省城，这不得高考阅卷不是，唯有这一天清闲，端着本竖版《西厢记》窝在小沙发上看的正起劲，就进来了没长眼睛的李意。
小李意顶着个肿眼圈在江家里里外外走了个遍，东西收了一大包，从头到尾没有看江奇文一眼。
江老师历来淡定，既然李意不说话，他自然也没有言语，即使他对李意的上门挑衅很有意见。就这么默默的李意把东西全部都收拾停当，准备搬过去突然想起在衣柜里还有几件衣裳，颠颠跑进去再拿。
一回到客厅却看不见江奇文的身影，正纳闷，就听见喀拉劈材一般的声音，连忙奔出去，江奇文正拿着消防斧头劈他家的门，显然小木门已经被彻底损毁了。
“江奇文！”李意立刻把魏园长的吩咐忘到了九天云外，“你混蛋！”
江老师把消防斧头放回去，又小心翼翼的贴上封条，拍拍手上的灰尘，面无表情道“我以为你看不见我的，原来还是看得见。”
“我的门……”李意扑过去摸着自己已经成废材的门，“我又招你了？”
江老师严肃点头。
“我没说过你可以不认错，也没说过你可以跑到我家来给我脸色，更没有说过你可以搬回去住！听明白了么？现在你知道你有多招我了吧！”说完江老师就看见消防箱上的封条又脱落了下来，嗯，要神不知鬼不觉还得用胶给粘上。
李意站起身来，小拳头捏得咯咯响，被江奇文这么一说脑子里都没有什么文雅的句子了。走将来，一拳头就招呼了上去。
论打架，李意自然不是江奇文的对手。
但是，李老妖精没脸没皮了，踢、抓、咬那是必然的，扯衣裳、拧耳朵也干了。江老师又怕伤着他什么，一时间竟处在了下风。乐得门后边偷窥人夫夫打架的王磅手忙脚乱。
“欺负人！你个王八蛋，我是你们家养的狗么？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李老妖精边混战边骂，心里一不小心又想到自己还真喜欢江奇文，顺带连自己也骂上了，“我真是瞎了眼，跟你扯不清道不明了，我这辈子积下的名声都没了！”李老妖精骂到自己确是情深意重。那悔不当初的眼神别提有多招人疼了了。江奇文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一个不小心直接笑场。
笑场的的直接后果就是，手上条件反射拧手带上小擒拿，李老妖精咧嘴含着疼就被拿下了。手被江奇文困在后背心上，稍稍一动就疼得他龇牙咧嘴，再不挑战了，俩就面对面盯着。
“真不认错？”江老师难得面带笑容。
李老妖精偏头咬牙，他还就要这么死不回头一次。
“有志气。”江奇文压根就不是表扬他，手上加上一分力，李意跟着就惨叫出声来，什么死不回头赶紧给忘了，“啊……我不打你了，我再也不动手了……”
“不是这个！”江奇文另一只手搂上李意的腰，微微耸这这边手上的力道，“李意别装傻。”
李意就是在装傻。
身子被制着，俩人离得那么近，他都能听到江奇文呼吸的声音，他说不出口来。偏说不出口来。
江奇文耐心不是一般的好，李意闭嘴神游太虚，他也不着急，就抱着，不松手，反正也两三天没抱了，抱抱正好。
李老妖精不知道换了多少种方式咬自家嘴唇儿，说不出来。
江奇文看着他的眼睛，紧迫盯着的那种。看着李意眼睛里那种强烈的不甘和受制于人的无奈相互征伐，越来越想笑，终于忍不住咧开嘴。就在这短短的一刻，李意没头没脑的亲了上来，唇齿相触，短短的一瞬。
李意赶紧撤出来，睁着大眼睛胆小的小兔子那样看着江奇文，真真正正的可怜巴巴。
江奇文一是诧异，二是觉得自家李老妖精真的很聪明，既不告饶也不认错，就这么个简单的吻，几乎要解决问题了，不简单哪……
于是江奇文用手背在唇上擦了擦，松开手，退一步和李意保持一步远的距离，“认错。”两个字干净利落饱有江老师风骨。
李老妖精双眼一眨，大颗大颗眼泪珠子开始往下落，他都到这份儿上了，江奇文还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你你你……”本来是想骂的，可话到嘴边却凄惨无比了，“你不能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边说边伸手拉江奇文的手，仿佛拉住了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可江奇文躲得飞快。
“李意……”江奇文抬起自己的手，偏不让李意够着，双眼含笑看着他，温柔的叫他的名字。江老师觉得这一句就应该是那一根最后的稻草……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我错了……你满意没？”
李医生终于地下了高贵的头，哭喊着认了错。
江老师十分满意，嘴角边上那李意最喜欢的笑即刻绽放，上前一步把人搂进怀里，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乖……”一个字儿就把李老妖精流着血泪做出的让步给打发了。
抱着人往家去，再不给那隔壁的王厨子看热闹。关门，抱人窝进小沙发，抱着李意亲了又亲、啃了又啃。
“李意……”瞧见李老妖精还在和眨巴眨巴落眼泪，江老师准备要‘治水’，“眼睛肿了好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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