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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不足道的故事 第3节

作者:晏北渡 字数:19267 更新:2021-12-20 15:31:33

    “行李先放着,逛一圈回来吃午饭。”

    四人在前台要了两张景区手绘地图,悠闲地踩着树荫出门。

    婆娑洞离酒店只有二十分钟步行路程,说是洞,其实是山上一截凹进去的崖壁,贴着山那一侧有近一百米的佛像雕塑群,先头都是近几年修复过的,彩漆颜色还很新鲜,越往后走,塑像颜色越陈旧古朴,那是还没来得及修缮的,有部分佛像还有残缺,少了胳膊缺了耳朵,沉静的守在莲台上,注视着顺着山路走来的游人,眼神波澜不惊。

    “怎么都没有游客”蒋晓光奇道。

    “旺季还没开始,我看一路上山也没几个人。”逢云说。

    韩联端着相机拍那些千奇百怪的塑像“再过两天人就多了。”

    “赚了赚了,咱们跟包场似的。”蒋晓光高兴地说。

    高伊吾拿着地图“再往前走有片碑林,拐个弯就是千万天音要不要合影”

    韩联把相机架在三脚架上,四人靠崖边站好,里侧上百古老的塑像都框到了镜头里,相机前小红灯滴滴闪烁,最后嚓的一声。

    “好。”

    从山上望下去,下方是绵延展开的山林,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铺撒在脚下,树梢一点新绿在山风里招摇。

    逢云心情很好,这一路来真是再愉快没有了,他兴致勃勃地问“咱们以后也这么出来玩”

    “那当然”蒋晓光立刻回应“以后寒暑假都出来聚,赶在游人少的时候,游遍全市各大风景区哈哈哈哈哈。”

    “出息。”高伊吾嗤之以鼻“你好歹也把目标定大一点吧”

    韩联却颇有些认真地说“我们高中的寒暑假也只剩四次了。”

    “以后念大学也可以,放假回家约时间啊。”逢云建议。他本来不是这么主动地人,在这轻松快乐的氛围里难得地邀约。

    “对对对”蒋晓光欢快地应和着。

    一路这样走,绕了一圈回酒店,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后厨的师傅闲得很,手里拢共就几张桌子的活,几人坐下来没聊几句菜就陆续上来了。都是山里的时蔬,早上山民挑了担子送来,新鲜得很。还有一个风干酱肉,和菜花一起炒了,一桌菜朴素又实在。

    到了夜里,起先也是照常地斗地主。

    要说扑克牌呢,真是经久不衰的全民游戏,老少咸宜。

    这次玩着玩着,只听走廊里滋滋两声,房间顶灯闪了闪,忽地灭了。

    第9章 第 9 章

    “哇,这运气。”蒋晓光感叹。

    眼睛短暂地时应黑暗后,逢云放下手里的牌“跳闸了”

    “多半是。”韩联说。

    走廊里响起人声,有工作人员打着手电来回走动,隐约听见有人在打电话联系电工。

    “牌打不成了。”高伊吾说“怎么办”

    韩联把一叠纸牌拿在手里拍了拍“没什么办法,等着来电,聊聊天”

    “聊什么停电别说鬼故事。”逢云没来头地讲。

    “哈哈,你不说我们都想不起来。”高伊吾伸手在逢云肩上拍了一把“你这儿怎么有个手印”

    逢云打开他的手“别闹。”又忍不住拿手机照着扭头看。

    “不如这样,”蒋晓光也开了手里照明,白光从下方照到他脸上,嘴里却说“我们轮流说说想念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好了。”

    韩联撇嘴笑了笑“我们都知道你想去兰祥学开挖掘机。”

    “胡说八道,我还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呢”

    “这我还没想过,要看高考考得怎么样吧。”逢云不确定地说。

    高伊吾揉揉眉心,无奈地说“好歹要有个目标吧,你连个基本的意向都没有”

    “考试谁说得准,我要是打定主意想考t大大了,到时候十分有可能又考不上,岂不是很失望。”

    “有道理有道理。”韩联不禁为他这种鸵鸟思维鼓鼓掌“我想去k大,我爸爸就是那儿毕业的。”他的目标倒是很明晰。

    逢云有些惊讶,高伊吾自不必说,韩联居然也是早就有计划的,相比之下自己实在是随便得可以,连个基本意向都没有。

    可是正如他自己所说,如果一开始坚定不移地朝一个方向努力,付出了三年辛苦却没能完成最初的目标,这样的失望对他而言几乎就是不可接受的。他是这样的性格,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有时候畏首畏尾,明知这样会错失很多,仍然像只固执的小乌龟一样把头缩在壳里,不听不看不说。可是现在这难得的几个朋友都把目的地标识出来,大方地告诉他,嘿,我要往这里去。

    当天晚上一直到夜里十二点还没来电,几人聊着聊着就胡乱躺下。

    清晨起来,山间空气湿润清新,四人用过早餐慢摇摇地去逛溶洞。游客已经渐渐多起来,空旷潮湿的山洞顶上挂着蝙蝠,潮湿的石壁上正往下不停地滴水,空气里都是慢慢的凉意。

    中午退了房,一路走下山坐车。

    小集体出游圆满地结束了,回程的路上逢云和韩联座位靠在一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结果小咪自己拨开了笼子的插销,在客厅里疯了一下午。”

    逢云津津有味地听韩联讲家里的小猫“我发现猫就是可以自己玩也很开心的动物。”

    “是的,它玩得很开心,把鱼缸里的金鱼捞出来摆在客厅地板上,还有一条叼到我妈妈床上。”

    “这太熊了。”

    “我妈回来气得要死,闹着要把小咪送人。幸好我爸出差,我妈就先睡他的房间了。”

    逢云想也没想就问“你爸爸妈妈怎么不睡一个房间”

    问完他就后悔了,因为韩联像突然醒悟过来一样,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神色,眼神闪烁,无法作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逢云头皮发热强行转移话题“我这儿还有果冻,要吃吗”

    “吃吧。”韩联说着接过一个,扭开盖子吱吱地吸。

    这下逢云恨死自己没头脑的口不择言,本来好好的氛围,都让这跑到脑子前面的嘴破坏掉了。他想起韩联的神色与沉默,他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一个房间睡觉,总不会是因为两口子刚巧一个打呼噜一个睡眠浅吧。

    他望着车窗外间或闪过的美人蕉,有些是那种很正的大红色,有些是明亮的黄色,跳动的色彩没有像来的时候那样令他舒心顺意,他不断责备自己有些得意忘形,无心说出来的话可能让别人不开心,说起来真的是无心,可是难道无心伤人就不是过错了么

    “对不起。”他小声说。

    这下韩联反倒更尴尬了“没有,你别这么说。”

    “不是的,”逢云认真地转过身看着韩联“我说话不对。”

    韩联也释然了“这个,我以前年纪小不觉得,后来才知道一般家庭都是爸妈一个屋的吧,”他神情有些无奈和茫然“我也不知道他们我有些同学,很小父母就离婚了。可是他们、他们还在一个家里住着,但并不像平常夫妻,平时很少说话,必要的话也都说得很客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这样不像夫妻,又不离婚呢

    圆满的出游到底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缺口,逢云站在那缺口处,却模糊地窥见了韩联家里的奇怪氛围。

    其实并不奇怪。成年人缔结婚姻,并不总是完全基于美好的感情。哪怕最初是彼此满怀着爱慕组建家庭,在长久的共同生活中也难保那份情感始终如一。有些人感情流失就会结束婚姻,有些人则因为种种现实的考量选择保存一个婚姻的壳子,就像用薄弱的墙皮贮一座房屋,尽管脆弱,但它看起来仍然是完整的家庭的样子。

    韩联回家过了两天才意识到父亲出差了,这么多年韩母甚少主动谈起韩父,虽然两人在一个屋檐下,除了必要的交谈外都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他闲极无聊地蹉跎了几天,醒来打打游戏,逗逗猫,未到假期最后一个星期暂时还想不起写作业,一天时间很容易就打发了。韩母工作也很忙,几乎不在家里吃饭,有天夜里十一点回来,刚巧韩联出来上厕所,就随口问了下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再就是问韩联钱够不够用。

    韩联表示钱还够用。第二天一早照旧在茶几上发现一沓崭新的粉红毛爷爷,整整齐齐地压在电视遥控器底下。

    这么过了一个星期,还是无聊得有点发狂,打电话问逢云有没有什么推荐。

    逢云的声气还不错,心情很好的样子“要不这样,我待会儿给你发个单吧。”

    “行。你在家里”

    “没有。乡下待着呢,在我外婆家,”那头逢云还在和别人说话“下午凉快了我来叫你们。”

    有年轻的男女应答几句。

    韩联问“乡下好玩吧”

    “好玩,家里养了狗。”

    韩联觉得逢云的快乐很简单,钻进食堂的小猫,外婆养的小狗,轻易地让他快活起来。

    “嗯,你好好玩吧,”他手指绕着拴窗帘的流苏,心里闷闷的,正午的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这个家整洁明亮得不像话,干净得像没有人气。他不可否认自己有点孤单了。末了还叮嘱逢云道“记得给我发书单。”

    逢云一口答应“我办事你放心”

    这边逢云带着草帽,手里拿了张姜藕叶扇风。

    他才从山上走了一圈回来,一头的热汗。

    原本是外婆让他去叫外公回来吃饭,而外公在山那头的某个坡上,一起玩的表哥表姐自告奋勇地领他去认路。

    老人家上了年纪总有些让人理解不了的固执,外公非要到十二点才回家,又抱怨外婆罗嗦,赶着让逢云回家“当心晒中暑,回去拿藿香正气水喝。”

    表哥嘲笑了逢云的“细皮嫩肉”一番,表姐则立场鲜明,帮着逢云骂表哥是黑猩猩,几个人追打着往回走。

    其实逢云是分不清哪家是哪家的,这附近住的人,男的多半都是舅舅,女的就是舅妈了,同辈的不是哥就是姐。今天陪他的一个叫宋鼎松,一个叫宋竹茹,是沈妈妈某两个堂兄的小孩。

    宋鼎松十八了,今年刚从职高毕业,学的是财会,家里给了点钱在镇上租了个铺子,打算开店做生意。

    宋竹茹十七,只比逢云大一岁,下个月要跟着同乡的人去s市打工,据说因为没满十八,还是托了关系找人帮忙介绍工作。

    三人在外婆房子前面分了手,逢云招呼着院里的小黑,把兜里装的野果扔了一个给它。

    小黑是地地道道的土狗,黑不溜秋,劲瘦敏捷,摇着尾巴上来蹭头。

    “外公让我先回来了。”逢云说。

    外婆从灶房里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问道“热着了,脸这么红。”

    老太太有双朴实的地道的农民的手,她伸手摸了摸逢云的头“洗把脸,把藿香正气水喝了。”

    逢云随便擦了两把“三哥和小茹姐下午带我钓鱼。”

    “钓什么鱼这大热天的。”外婆又说“等四五点阴凉了再去,我给你找找老头子的马扎。”

    “小茹姐和谁去s市。”逢云一边大口灌着白茶一边问,嘴里还有苦涩的药味,顺着鼻腔直冲脑门。

    外婆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道“说是她大姨厂里,跟着吴顺一起。”

    “吴顺又是谁”

    “就是四丫头的对象,她妈看得起人家。”外婆有点埋怨“就一个女儿,赶着要往外面送,要我说,打工挣钱还非要去那么远啊”

    逢云明白了,这个吴顺是宋竹茹的男朋友。

    “没成年也能说对象了我们政治老师说女的要二十岁才能结婚。”

    外婆扯下围裙在饭桌上掸了两下“我看四丫头不见得愿意,她妈倒是欢天喜地,新树,哼,他自己有什么主意,还不是婆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逢云最喜欢外婆的一点,就是老太太从来不和他说“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类话,什么鸡零狗碎的事都乐得和他分享,倒像一大一小两个伙伴,悄悄地偷偷说着八卦。

    他还小的时候,暑假回来宋鼎松带着他上山下河的闹,滚得一身泥回来,也是宋鼎松顶在前头挨骂;宋竹茹是女孩子,才不乐意和臭小子们瞎混,她穿着的确良裙子,梳两个小辫,细声细气地说“云云,吃不吃柿饼”不管逢云想吃不想吃,她都要递过来“来,我给你带了。”

    第10章 第章

    下午钓鱼的时候,逢云又钻到牛角尖里了,故意大声问道“姐,吴顺是谁”

    宋竹茹脸色尴尬,宋鼎松却嘴快“不就是你姐的对象”被宋竹茹使劲瞪了一眼。

    “你听谁说的”宋竹茹绾了绾耳边的鬓发。

    “你要和他去s市打工你喜欢他、以后要嫁给他吗”逢云莫名地有点生气。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宋竹茹那样子,很有点灰心“我妈说我大了,反正成绩也不好,早知道应该初中一毕业就出去打工的,让我白念了两年高中。”

    “这样不行的”逢云急切地说,手里握的钓竿不住颤抖,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散开去“姐,你别去,在家里不好吗”

    宋竹茹笑了,她是个很秀气的小姑娘“吃饭穿衣都要钱啊云云”

    都要钱啊

    逢云说不出话来,有点耍赖地说“那你也别随便和人一路,你打工存点钱,”他指着宋鼎松“像三哥那样,租个店做生意”

    他红着眼圈“别和什么无顺有顺走,这人谁啊,我要我要去揍他了”

    这回宋竹茹笑了,脸上是真心的笑意“哎,云云,”她用食指戳了逢云气鼓鼓的脸“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逢云要说服宋竹茹的计划不了了之了,夜里躺在凉席上,心中有点沮丧。四下一片黑暗,没有城里繁杂的车流声,也没有被夜灯映成暗红色看不到星星的天空。灯一关屋里就什么也看不见,这让逢云有点焦虑。

    外公专门给了他一个手提电筒,前面是电筒,后面一个小盖子可以扶起来,上面是个小手指尖大小的灯泡,瓦数很低,算个迷你小台灯。逢云开了它放在床底下,这样房间里勉强有点暗淡的光,又还不影响入睡。夜深得只剩叠叠的虫声,不依不饶地陪他入梦。

    逢云最终没有达成他要和传闻中的吴顺打架的心愿,一个星期后,他像来时大包小包那样由外公送到公路边搭车回程他背后装着咸鸭蛋、腊肉、蜂蜜、花生、干菇等等一切外婆能想得到的“城里的不好,都是香精色素防腐剂”的东西。

    而宋鼎松的商店已经开业,开张那天放了一轮鞭炮,门口都是细碎的红纸;宋竹茹即将告别家乡南下,去陌生的地方挣她妈所说的“吃饭穿衣”的钱。

    新学期一开学,宿舍小团体被打散高伊吾去了文科班,蒋晓光因为没能留在理科第一梯队,连带着宿舍也重新分配。

    逢云顺着贴在宿舍楼门口的分配表一张张看去,看到韩联还和自己同屋的时候内心大松了一口气。

    新室友一个是之前同班的樊景,一个是从其他班分过来的王新新,逢云进门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自己收拾东西,韩联的铺位还空着,他抽空发了消息过去“我们还是同屋,在417。”

    几乎是刚发完就收到回复“知道了。我还有十分钟就到。”

    逢云把床架栏杆书桌好好擦了一遍,顺便给韩联了打扫了。王新新凑过去看樊景买的教辅“我还没买,不知道你们班的老师都爱用什么,去年物化生我都买的王后雄”两人好像很投契。

    韩联来了,咣地撞开门,一脸焦躁“热死了,这种天气开什么学。”

    果然下一句就是“逢云快快作业借我。”

    最后是韩联在铺床,逢云坐着替他抄选择题。

    “不用故意选错几道了,”韩联说“暑假作业太多了不会仔细检查。”

    “知道。”逢云头也不抬,一次五道地往下抄。

    “你们班也抄作业吗”王新新问。

    你们班你们班,逢云心内吐槽。

    樊景出去打水了,屋子里没有人应他,他倒也不觉得尴尬“韩联我知道你,以前体育课和我们班的人打过球。”

    韩联正忙着套被套,学生床又窄,十分难施展,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我爸妈特别高兴我能进你们。”王新新笑道,都说你们班的老师是全年级最好的一组。

    逢云站起来,凳子发出很大的声响,他朝韩联说道“你别急着套被子,现在还热着呢,先盖凉被,过了国庆再换。”

    “噢。”韩联和被套斗争失败了,这是醒悟过来,又开始往外拆“也是,热昏头了。”

    他看看逢云,把被子重新折起来放进柜子“我牙刷毛巾还没买呢,超市去不去,请你冰激凌”

    两人出了宿舍楼,韩联撩起t恤下摆扇风“你怎么了,不高兴”

    逢云却答非所问“不知道伊吾和晓光同谁住呢”

    韩联这就知道他是不习惯换了室友,笑着拍拍他的头“没事,咱们还一个屋。”

    逢云心里又有点庆幸雀跃。

    没想到比之两个新室友,要认识的新同学就更多了。高中入校分班是按中考成绩排名的,而高一一学年排名更替,整个班换血一半,满眼望去都是陌生兴奋的面孔。

    和逢云同桌的蒙菲还在,并且固执地抢先坐到了原来的位置,顺便帮逢云把身边的位置也占了“沈逢云,你的物理卷子借我一下。”

    蒙菲自来熟地在逢云倒出的一堆资料里选。

    第一周又是一轮乏味的自我介绍。

    不同的是这次逢云用不着努力地去记同学的名字了,那些新分进来的同学天长日久了总会互相认识,他内心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朋友,学习也好生活也好都上了稳定的轨道,不会因为部分改变就惊慌失措,当然短暂的不适应也有,只是不再像刚上高中那样令他紧张不已了。

    第二天早读,逢云一进门就注意到班上好多同学都心不在焉,刻意压低的交流声混杂在早读里,蒙菲用英语课本挡住半张脸“沈逢云,有大新闻听不听。”

    “听。”逢云乖乖地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以前三班和九班的政治老师知道吧,老穿灰西装头发油油的那个。”

    “知道。”是个四十出头的男老师,以来帮忙带过班上的政治课。

    “早上有家长来,找到他揍了一顿,郝德均还帮着劝架呢”

    “啊”逢云也拿英语书挡脸“在哪儿打的因为什么”

    蒙菲下巴往外面一点“教师办公室门口,好多老师看着呢,你说丢不丢人。”

    “为什么打他呀”

    这时蒙菲脸上露出恶心鄙夷的表情来“昨天晚自习下课,他留了几个学生,说是周考没考好的,后来陆陆续续都放走了,只剩了九班的一个女生早上那女生家里就找上来了,啧啧,你说说”

    逢云瞪大眼睛“九班那人呢油头怎么她了”

    蒙菲道“听说今天没来上课,我也不知道他们昨晚怎么了,今天油头挨打的时候都不敢还手。”

    前面一个逢云还没记住名字的新同学也转过来,撇嘴道“以前我就在三班,油头个老色鬼,以前最爱叫学生去办公室,回回都是叫一群过去,然后把男的先放走。”

    “办公室没有其他老师吗”另一个同学大惊。

    那位三班转来的同学说“有时有,有时没有。哎呀油头猥琐死了,三班九班就没有不讨厌他的。”

    说着英语老师进来了,教师里读书声才渐渐大声起来。

    过了两星期,班上原来的数学老师外出学习,来了个留着山羊小胡子瘦不拉叽的老头代课,开始的时候逢云很不习惯,总觉得他讲课云里雾里高深莫测,不由得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学好,怎么数学越听越糊涂。没想到和周围的同学一交流,大家都是同样的感觉。

    前排的侯丙天又撇撇嘴现在逢云已经把新来的同学都认完了十分不屑的说“羊胡子这是故弄玄虚,我回去问了我哥,他讲的这些内容好多都超纲了,故意这么跳着讲,好让我们觉得他厉害”

    羊胡子厉不厉害逢云不知道,反正数学课难熬是有目共睹,好在只有一个月,原来的数学老师就要回来了。

    等到晚自习结束,逢云帮伍书可锁了门才往宿舍里去。这学期换的两个新室友,好像从来不知道疲倦,晚上总要点着小台灯奋战到夜里一点,偏偏又格外的毛躁,总弄出很大动静来,一会儿喝水了,一会又挪挪凳子,一会儿两人还要讨论下题目。

    以前高伊吾也加夜班,雷打不动的十二点以前上床睡觉,而且动静很小。

    这天晚上又是这样,逢云脑子里像被灌了薄荷,听见王新新那边在抽屉里找什么,找到啪地一声拍到桌子上,然后是抽屉滑轮滑动,开始一页一页地翻书,白天还不觉得,夜里四下静悄悄,翻书的声音格外明显。

    逢云翻了个身,摸手机看时间,十二点四十了,他盯着晦暗的天花板,咂咂嘴开口说“你们不睡吗”

    “哦,”樊景还在奋笔疾书“还差一点点,等等我马上解出来了。”

    逢云睁着眼等着他们睡觉,心里烦躁得很。好容易等着两人躺上床,没过几分钟,黑暗中响起了均匀的呼噜声。

    逢云这下子真的无语了。

    第11章 第章

    过了几天,樊景和王新新又开始熬夜,到接近一点的时候还没有要收工的意思。

    逢云躺了一个多小时都睡不着,却听韩联翻身下床端着凳子坐到他们俩身后“你们这样熬夜白天不困吗”

    “困啊,”王新新说“可是我还想多做一点,能多一点是一点吧。”他瞅了瞅樊景五三的进度,比自己超前一页半。

    韩联看了看刺眼的台灯“我把这个事说开吧,你们两这样,我也跟着睡不着。”

    “说什么”樊景抬起头扶了扶眼睛。

    “你们晚上很吵,动静很大,又熬得这么晚,”韩联面无表情地说“吵得我睡不着觉。”

    王新新脸色尴尬“我吵到你了”

    “不是你,是你们”韩联说“你们俩这样你追我赶地做题是不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樊景也有点不好意思,和王新新讪讪地收了东西睡觉。

    第二周周一大会上,原本和以前没什区别,仍然是校长主任们冗长的讲话,而学生站在操场里要摇摇晃晃地走神。逢云也在神游,忽然听到四周都窃窃地小声吵闹起来,他回过神时只听到校长在广播里念了个结尾“以上通知中涉及的决定自即日起生效。”

    左右都七嘴八舌地说“哇油头被开除啦”

    又有调皮的男生像模像样地喟叹“竟然有老师比我还先被开除”

    翻过这一篇,教导主任又教训了学生们几句,大意是要以学习为重,罗哩罗嗦讲了一堆后上来两个怂眉搭眼的高一男生,一前一后地念检讨,检讨的内容就是不该打架,不该给某某女同学造成困扰。众人这才明白,哦,原来是争风打架。

    这一早先是听了油头被“辞退”,然后还有两个记过的高一生结结巴巴的自我检讨。

    过后逢云才知道那份处分通知里,油头是因为“身体原因无法胜任高强度的高中教学任务”被“辞退”。学校面上并没有提“开除”二字,更没有提到油头和当晚自习留下来的学生有什么问题。

    新学年开始,上一学年的三好学生和优秀学生干部也开始评选了。逢云感觉到周围的同学倒是挺客气的,在班会上彼此推荐,又有主动起来夸某某同学任职某某班干部时做得很用心之类,看其来一个个也是像小大人一样。

    等到开表彰大会的时候,逢云看到高伊吾代表文科班的学生发言,心里还挺高兴,散会的时候偷偷发消息过去“刚才你讲话的时候我听见后面八班的班主任夸你来着,说上学期改了你的卷子,字写得好。”

    没过多久高伊吾那边回过来“我的字本来就写得好。”那副小骄矜的样子,逢云也忍不住笑。

    但是没笑多久,中午时分他在食堂吃饭,清炒油麦菜里翻出一只姿态妖娆的、已经被无情的铁锅炒到蜷缩起来的菜虫,登时倒尽了胃口,一连三天都不想再去食堂,吃泡面吃到生无可恋。周三韩联晚自习后回了家,星期四中午回来,很惊奇地看着逢云有气无力地扑在书桌上“你怎么了,让郝德均收拾了”

    逢云摆摆手“一言难尽,带吃的了吗,带了的话我们友谊还可以延续一下。”

    韩联拉开满登登的递到他面前,被逢云感激涕零地一把抢走。

    这晚上逢云锁完门,刚转过楼梯就看见几个男生把一个人围在角落里,不时还伸手推两把,说着什么恶心变态的。那几个人见到逢云从楼上下来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们看,小声骂了几句就勾肩搭背地走了。

    被他们围住的也是个男生,里的书都扯散在地下,校服上还有脚印,逢云走过的时候看到他的脸,是个很秀气的人。

    “你是哪个班的,他们”逢云还没把话说完,对方将地下的东西胡乱塞进包里,一声不响地跑了。

    “怪人。”

    逢云回宿舍以后,想想还是把楼梯间遇见的事和韩联说了。

    “谁知道。”韩联耸耸肩“叫你不要那么晚回来。”

    第二天自习结束,韩联在教室里磨磨蹭蹭地等逢云,一边还催着其他同学“赶紧赶紧,都回去了啊,逢云要锁门了。”

    这次逢云有韩联陪着,走得早了些,偏偏出了教学楼,韩联发现手机忘在教室里了。

    “我回去拿,你在这儿等我。”拿过钥匙就往楼上跑。

    逢云看韩联飞快地消失在转角,不由自主地笑笑,也慢吞吞地跟着往楼上走。刚上二楼,旁边教室里传来低声呼喊,接着是骂骂咧咧,似乎有人在里面打架。

    逢云看了眼空荡荡的楼梯,正想着昨晚的事,韩联已经风风火火地从楼上下来了。

    逢云迎上去,推着韩联退到转角后面,大声说“刘校长好,魏主任好”

    “什么”韩联一脸疑惑。

    逢云示意他别说话。

    二楼的教室突然安静,然后四个男生从里面出来,急急忙忙地走了。

    “昨天那几个人”逢云说。

    那间教室后门敞开着,一个人坐在地上,校服上的脚印比昨天还多,他扶着墙站起来,左脚像不能着力一样,站得十分艰难。

    “又是你啊”逢云这么一说,韩联就明白了。

    那男生抬起头,左脸居然有个明显的掌印。

    “这”韩联也很惊讶“也太过分了吧。”

    “你还行吗,能不能走啊”逢云一叠声地问。

    那男生拍着身上的尘土,嗫嚅着说“谢谢你。”

    “你脚如何”韩联看他动作不太自然。

    逢云过去扶他“送你去医务室吧。打电话给家里”

    那男生左脚似乎痛得很厉害,他自己不喊痛,稍微走动用力就整张脸都白了,额角满是汗珠。

    最后是逢云前后都挂着,手里还提一个,韩联把挨打的男生被在背上,一路送去医务室。

    原来这个男生叫喻廷,是高一四班的学生。

    医务室的校医看过后,皱着眉建议送去医院拍片,拿起电话就和班主任联系。这边喻廷坐在凳子上,逢云和韩联站他旁边,逢云还小声地问“真的不和家里打电话”

    喻廷摇摇头。

    高一四班的班主任还没离校,赶忙一路小跑过来。

    是个十分年轻的男老师。

    “怎么回事喻廷”

    逢云看了韩联一眼,只听喻廷开口道“罗老师,我在楼梯上踩空摔了一跤。”

    那校医一愣,没说话。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两位同学”

    “噢噢,我们路上碰见他,送他来医务室的。”

    “罗老师,”喻廷又说“我妈妈出差了,麻烦您帮我叫辆出租车。”

    “叫什么出租车,我送你去医院。”罗老师一头汗,转身蹲下要背喻廷。

    逢云和韩联一路把他们送出到停车场,喻廷上了车后把玻璃降下来“今天谢谢了,改天我再来找你们。”

    逢云和韩联往宿舍走,此时校园里没有多少学生,倒是宿舍里还灯火通明,绿化带里树影幢幢,地面湿漉漉的,像是要起雾了。

    “他为什么不说呢”逢云问。

    韩联摇摇头。

    “我看他脚肿得好厉害啊,是骨折了吗”

    “不一定,”韩联说“校医让他去医院拍片,就是要看看是不是骨折吧。”

    “那些人真是对了,他们还骂他变态、恶心什么的。”

    韩联神色微动“谁知道呢。回去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喻廷的脚因为轻微骨裂,在家休养,那天他和逢云互留了联系方式,时常互相联系。

    “这个要下学期才学呢。”逢云放大了他发过来的图片,左右滑动把题干看完。

    “那我空着不做好了。你这会儿没上课我还以为要中午才回我。”

    “体育课,今天跑1200米。你的脚如何了”

    “还行,能下地了,家里天天煮猪蹄芸豆汤,我都要喝吐了。”

    喻廷比逢云想象得健谈多了,两个人很默契地不提他挨打的事。

    “你和韩联一块儿吗”

    “没,他打球去了。”那边篮球场上争抢得正热。

    过了一会儿,有女生拎着羽毛球拍过来,双打差了一个人,问逢云能不能上。

    逢云给喻廷发了句“我也打球去了。”就把手机放好上场了。

    “真羡慕你们。”喻廷看着手里屏幕里逢云回给他的消息,喃喃着感叹。

    过了大概有一个月,有天下午课间的时候,逢云去超市买吃的,要顺便帮韩联带饮料帮蒙菲带酸奶帮伍书可带小熊饼干。还没到超市就碰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裙脚踩十厘米高根的长发女人,喻廷喏喏地跟在后面,小声唤道“妈妈,我们回去吧。”

    那女人走路如带风,气势凌厉,仿佛根本听不见喻廷说话。

    “喻廷,你脚好了吗”沈逢云招呼道,走近了才发现喻廷的妈妈看起来相当年轻,一张脸如少女般白皙,不见皱纹,与之相反的是她眼神锐利,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啊,沈逢云。”喻廷扯了扯他妈妈的衣袖“之前他和他室友送我去医务室的。”

    “阿姨好,”逢云说“我叫沈逢云。”

    喻妈妈神色松动,正视着逢云,诚恳地说“小同学,你帮了我家喻廷多谢你了。”说着还摸了摸逢云的头,一阵风似地向教师办公室卷去。

    “妈妈”喻廷来不及和逢云续话,焦急又为难地追着他妈妈去了。

    第12章 第章

    逢云买完东西回教室,正想问问喻廷怎么回事。

    蒙菲抱着老师批好的生物练习册,神情兴奋地往讲台一扔,快步走回座位“哇塞,有个高一的家长在教务处搞事情。”

    “搞什么事情”周围人一听有八卦,纷纷围拢过来。

    只见蒙菲睁大眼睛,满脸都是戏“刚才我抱了作业回来,路过教务处外面,一个穿正装的大美女正在里面和猪婆龙拍桌子。”猪婆龙就是主任。

    不会是喻廷的妈妈吧,逢云心想。

    “我在外面听了几句,大美女说猪婆龙思想腐朽、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妄为人师,猪婆龙都接不上话。”

    “嚯”一片感叹,接着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

    蒙菲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里面就出来个老师叫门口的人都散了。”

    “切”众人哄笑。

    “你妈妈今天去教务处了”逢云趴在床上发消息问喻廷。

    没想到那边直接回电话过来,两人一直都是文字消息来来去去,偶尔夹杂着喻廷拍的习题照片,真正打电话还是头一次。

    “连你都知道了”喻廷那边的声音有点哭笑不得。

    “你妈妈骂了猪婆龙是真的假的,也太厉害了”逢云噌地坐起来,韩联站在床下,做了个口型问是不是喻廷。

    逢云点点头,韩联无声地“哇”了一下。

    “我听人说猪婆龙被你妈妈骂得哑口无言。”

    “我妈妈,”喻廷似乎是一个人在房间里,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来给我办转学手续的。”

    “你要转学”逢云他撞见喻廷两次被欺负,后来喻廷大晚上上医院,虽然据他说是喻妈妈出差,但是连电话都不肯打也太奇怪了吧。这次喻妈妈气势汹汹地找到学校来,一定是出差回来发现了喻廷的事。

    “我妈妈要送我去私立高中,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忽然喻廷又语气轻松地问“以后我问你题你还和我说吗”

    “说啊,为什么不”逢云奇道。

    “你没听说别的”喻廷似乎有点犹豫。

    “别的什么不就是你妈妈过来骂了猪婆龙”逢云一头雾水“还有别的校长也被骂了”

    他听见喻廷在那边小声地笑了“没什么,谢谢你,也谢谢韩联。”

    “他说谢谢你。”逢云挂掉电话。

    韩联还站在他床下“有点厉害。”他说的是喻廷妈妈。

    逢云躺平了偏过头看韩联“对了,他说要转学了。”

    “哦,”韩联耸耸肩“这样也好。”

    喻廷不肯说为什么被欺负,但是韩联心里却有点明白了。

    逢云也不知道喻廷说的“别的”是什么。起先他还有点替喻廷担心,但是今天听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松,跟那天晚上灰心丧气还硬撑着不告诉家里的样子很不一样了。

    一切回归正轨,猪婆龙照例在周一晨会上指点江山教训学生,快到期末了,总结起来,高二日常就是题题题考考考。有天晚上临熄灯时,樊景和王新新破例早睡。自从上次韩联和他们说开了之后,两个人睡觉的时间调整到了夜里十二点,就是说熄灯之后只挑灯夜战半小时就鸣金收兵。

    逢云今天有点困,躺上床的时候已经有点迷糊,听见樊景在说“高一四班全班都知道,那个学生的妈妈来办手续的时候,他们班主任还连连道歉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本来两边还挺客气的,后来是在教务处,猪婆龙自己平常训人训惯了,非要多嘴说什么不正常、该看医生之类的,这次踢到铁板了,那个学生的妈妈威胁要找律师,在办公室当着总务处那么多老师的面,骂得猪婆龙开不了口。”

    王新新津津有味地听着“不过这种事也挺奇葩的吧,我反正接受不了。”

    樊景贼兮兮地笑“你还想得美呢,谁看上你啊”

    “睡了睡了。”韩联招呼道。

    临近期末,身经百战的学生们也稍微有点紧张的样子,球场里的人少了很多,路上都是一副匆匆而行的样子。离考试还有一星期的时候,有一天突然两辆大巴开进校门,上面下来百来个带着和行李的学生。

    “哇,这什么意思”

    “五中终于发达了吗,一口气来这么多人参观。”

    趴在阳台上围观的学生么兴奋地闹着,也有消息灵通的“北郊的同英中学校长卷了钱跑路,老师们领不到工资集体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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