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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城雨季 第26节

作者:长默 字数:11097 更新:2021-12-20 15:08:15

    “我听我爸说的,好像是有人写匿名信。”刘京阳安慰道,“你先别担心,收到信了解一下情况,这也是正常程序。你们家老头那人丁是丁卯是卯的,也不怕人查。”

    陶郁也不信他爸会有什么问题,但心里毕竟存了个事,又是一夜无眠。

    第五十二章

    陶父是老三届毕业生,当年作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在农村待了很多年。和他同期的知青有人把根扎在了当地,有人为了回城抛妻弃子,陶父没有在匮乏清苦的岁月中蹉跎青春,77年恢复高考时他以二十七岁高龄考上了石油学院,成了陶郁姥爷的学生。陶母比丈夫小八岁,两人同一年进入大学,分在不同的专业。

    毕业后两人结了婚,第二年陶郁出生。那时别人对陶父的称呼还不是某长,而是工程师,陶工一年里有大半年时间行走在祖国偏远地区,搞能源实地勘探和开发,直到四十岁上才开始转做行政。陶母则在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国有企业,作为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受到单位重点培养,国企改革时曾被调到下属子公司任一把手,几年时间通过改制转变了负债经营的局面,每年为集团带去可观的利润。从那时起陶母正式进入决策层,并一路坐到集团高管的位子。

    陶郁上中学时家里就常有人登门求办事,父母总是客气地将人连东西一概送走,在他印象中一板一眼的父母,怎么可能扯上经济问题?听了刘京阳的小道消息,他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留学期间一些重要文件整理出来,包括在读证明和成绩单、奖学金证明、租房合同、受伤医疗记录、手术和康复费用、以及常父当时为他争取的赔偿金。他将几年里的大额收入和支出列了明细,把所有文件备份,装在一个牛皮纸袋里带回家。母亲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好文件,让他不要胡思乱想,养好自己的身体是正经。

    谈话事件像一粒石子入海,没了后续;这似乎也验证了父母的态度,没什么可担心的。然而没想到的是春节长假后的一天,母亲竟然在单位被“请走”,没有回家。

    陶郁如热锅上的蚂蚁守在父母家,直到半夜才等回了父亲。陶父像被一下抽走了精气神,疲惫地陷在沙发里,对儿子讲述了这一天听到的消息。

    “挪用国有资产?!”

    陶郁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我妈怎么可能干这事!”

    陶父嗓音沙哑道“几年前他们有个子公司亏损严重,高层决定不再投入人力物力,而是从外面聘请一个团队经营,对方自带人员和资金,以那个公司为合作平台,所得利润集团收取一定比例。当时你妈作为代表,和那个团队签了合同。”

    陶郁觉得这听起来像租个门面做买卖,挣了钱付房东租金,不同的是母亲单位出租的是一个公司壳子,还是个国有的,想必那个团队也是借这个名号更容易接到项目。

    “……本来已经快倒闭的公司,这几年起死回生,对双方来说确实是个双赢的局面。但是去年那个团队的两个负责人又和他人合伙成立了一个私人公司,这中间有很多账目问题,涉嫌将这边的经营所得转移到新成立的私人公司。这两个负责人今天已经被收审了,你妈妈现在只是停职‘协助调查’,并没有进看守所。”

    陶郁想不通其中的关窍,提高声音问道“事出在对方身上,这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陶父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知道他们开私人公司的合伙人是谁吗?”

    “谁?”

    “你表哥方小龙。”陶父说完按着眉心,又接了一句,“他今天早上也被带走了。”

    陶郁瞪大眼睛看着他爸,半天没说出话来。方小龙是他大姨的儿子,比他大三岁。陶郁从小就不喜欢这表哥,小时候一起在姥爷家过年,大人不在的时候表哥带头作乱,大人回来了又一本正经教育弟弟妹妹,于是暗地里陶郁喊人家“两面派”。无奈这“两面派”成绩好,在学校属于五道杠那行列的,从小被教育“你表哥如何如何”,陶郁自然而然对又加深了一层“别人家孩子”的敌意。虽然是小孩子赌气,并没有深仇大恨,但长大后兄弟也不亲近,同在北京一年也不见得联系一次。此刻听了父亲的话,他反应过来母亲这是被牵连了,这不是一般的经济官司,涉及国有资产就不是民事案件了。

    “我妈事前知道吗?”陶郁小声问。

    陶父摇摇头,随即又叹口气说“这种有亲属关系的,最难说清。”

    “金额多少?”陶郁听到自己声音有些发颤。

    “七千万……”

    陶父丢下一句起身离开,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此后半个月,陶郁搬回父母家,父子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找律师,提交收入和存款证明,以及陶郁准备的那些文件,表明家里并没有不合法收入,然而陶母依然没有回家。陶父和律师都猜测是在等待对那两个负责人的一审判决,才能决定案件性质。

    陶郁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加了量的安眠药也无法令他安睡,有几次他甚至想把整瓶药都吞进去

    陶郁的大姨几次找上门哭诉,陶郁知道父亲心里恨方小龙,却又碍于亲戚情面无法说出口,更不能对妻子的姐姐出言不逊。别的忙陶郁帮不上,便主动替父亲拦下大姨,按耐着满心的情绪听她在客厅里一哭一下午,说什么就这么一个儿子后半辈子没有指望之类的话。

    又一次大姨赖在家里不肯走,在她心里大概以为两家现在是在一条船上同进退,不停地催问陶父到底和律师是怎么谈的。陶郁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眼前有幻觉不断飘过,想逃离却无法动弹,那种感觉刻骨铭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失血迫近死亡的夜晚。他两手揪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喘气,忽然一下清醒过来,大姨还坐在对面,惊讶地看着他古怪的样子,住了口。

    陶郁再也无法忍耐,起身冷冷道“大姨,您儿子害了我妈,您只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一个妈!您走吧,以后也别来了,您在这,我妈的问题就更说不清了。”

    大姨从沙发上弹起来,质问他什么意思。

    陶郁什么也不想说了,将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请出家门。自己的母亲都自身难保,经过这次的事陶家和大姨一家恐怕不会有来往了。

    刚把这边送走,远在外地的小舅又来找事,找的是姥爷留下的房子。那套房当年是老爷子以工龄、住房公积金、又添了几万块钱买下来的,小产权房,不能在房市上卖。老爷子有两女一子,两个女儿都在北京,小儿子在外地。当时想这房子不好分,所以陶郁家提出他们按市价把另两家手里那三分之二买下来。当时大姨和小舅家都没有异议,那时房价远不像现在这么疯狂,陶家给了每家八万,这其实已经比市价还高了,九十年代初八万可是了不得的大数目。三家签合同做了公证,表示房子的事到此为止。谁想这些年房价像坐了火箭,升了几十倍不止,小舅一家早就惦记回来找这房子,苦于在经济上还时常受二姐照顾,张不开口。现在老大老二家都出了事,他便回来要求重新分配这套房子。

    陶父现在根本无暇管房子,陶郁试图跟小舅讲道理,可对方咬住了要么重新分配,要么按现在的市价把差价补回来。

    陶郁憋屈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饭也吃不下,强忍着咽下去,过一会儿又吐出来,人已经瘦得没了形。刘京阳春节时陪父母去了海南度假,过完正月十五才回北京。一回来听说了陶家的事,当即就去找陶郁,正碰到陶郁他小舅堵着外甥扬言要拆门。刘京阳二话没说先找来在附近当片儿警的兄弟,把陶郁他小舅唬走,随后上建材城买了扇铜制的防盗门,当即就让人来给陶郁姥爷那房换上了。大门一锁,把陶郁拉去了自己家。

    刘京阳家陶郁小时候是去惯了的,和刘家父母也熟悉,刘妈妈见他这样子当即就流了眼泪,给他煮了稀软的面条。陶郁吃了半碗,难得过后也没有吐。

    在刘家待了一天一夜,陶郁不放心家里,而且他也没带药,趁刘京阳第二天出门,他回了自己家。父亲没在,他吃了片抗抑郁药,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两个小时,脑子有些迟钝,完全想不出自己要做什么。又坐了一会儿,他起身离开父母家,漫无目的地在大院里走。

    走着走着他被人拦住,一路拉扯着将他带进一栋楼里,不停地说着什么。陶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人是让他开门。他侧头看了看崭新的防盗门,心里觉得奇怪,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想走,那人却挡着路,于是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聊地把手伸进大衣兜里。手指碰到一个小瓶,掏出来晃了晃,那声音让他想起小时候吃的巧克力豆。拧开盖子倒出一粒放进嘴里,有点苦,他皱了皱眉,又倒出一粒吃了。面前那人原本一直在吵吵嚷嚷,此时忽然停下来,狐疑地看了看他手里的瓶子,然后转身跑了。

    陶郁笑了笑,继续一粒接一粒往嘴里放,渐渐地他觉得头昏昏沉沉,就靠着身后的防盗门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陶郁隐约觉得面前有个熟悉的人影,视线却混沌不清,仿佛站在水下看外面的世界。冰凉的液滴从左手背流入,左臂带得整个身体发冷,他不安地动了动,手被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手掌包住了。

    陶郁微微动了动嘴唇“常征?”

    “我在。”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回应。

    陶郁牵动嘴角,闭着眼小声说“我想回家……”

    第五十三章

    陶家出事的消息是刘京阳发给常征的,把陶郁带回自己家那天,刘老板就觉得这人不大对劲儿,恍恍惚惚的,问句话半天才有反应。联系常征时,刘京阳只笼统说陶郁状况不好,具体怎么不好没形容。常征却知道陶郁会糟到什么地步,回国前他就在吃抗抑郁药,如今母亲出了事,亲戚步步相逼,情形只怕比两年前更糟糕。第二天常征向医院请了假,破天荒要求六周短期离职,这是在他保险范围内所能请到的最长假期。当陶郁昏迷在楼道里、被邻居送去医院抢救时,常征已经在飞往北京的航班上。

    没人知道陶郁到底吃了多少片安眠药,被发现时他手里攥着一个空瓶,地上零星散落着几粒。洗胃后人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期间血压一度低到要靠升压药维持。

    刘京阳带着刚下飞机的常征赶到医院,就见陶父一个人坐在监护室门外。快六十岁的人了,连番遭受打击,妻子的事还悬而未决,儿子又昏迷不醒,陶父的精气神在短时间内消耗殆尽,佝偻着背神情木然地看着地面。

    刘京阳打小就怵陶郁他爸,这种场合更是不知该如何介绍。常征见惯了医院里失魂落魄的病人家属,走到陶父身边轻轻喊了声“伯父”。

    陶父抬起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人,像是要开口询问,却突然闭上眼、表情痛苦地按住胸口。常征本能地上前一步扶住陶父,让他靠在椅背上,吩咐刘京阳去喊医生,随后问陶父是否对阿斯匹林过敏是否有过肠胃出血,见对方一直摇头,他迅速从随身包里翻出一个药瓶,倒了一粒塞进陶父嘴里——作为一个心血管医生,随身带一瓶阿斯匹林是常征的职业习惯。

    当医生护士推车赶到时,陶父的脸色已经有所缓和。常征向医生表明自己的职业,告知患者已经服用了一片325毫克的阿斯匹林。医生点点头,将陶父推去做检查。这之后常征在陶郁和他父亲之间来回跑,所幸两边的情况都逐渐稳定。到第二天下午,陶郁体内的药劲消褪,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度过危险期后,陶郁要回家,常征就真的给他办了出院。医院里床位紧张,不出院就得从监护室挪到走廊等床位,常医生只在911时的纽约医院里见识过这样人满为患的景象,和医生谈过之后开了一周的静脉营养液,便带着陶郁回了他父母家。

    对于常征自作主张把人带出医院,陶父没有反对,甚至默认了他留在家里照顾陶郁。然而在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陶父的心情十分复杂,尽管他表态能接受儿子的另一半,但事情真到了眼前,心里总归有个疙瘩。陶郁现在身体不好,他又不放心让这两人在外面单住。每每面对常征,陶父总不知该拿出个什么章程,干脆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态度,心里更倾向于把他看做一个医生。

    站在儿子房间外,陶父犹豫了片刻,抬起手要敲门,房门忽然打开了,常征走出来,看到陶父道了声早安。

    “情况怎么样?”陶父向屋里看了一眼,厚窗帘阻挡了光线,陶郁似乎还没起。

    “半夜醒来吃过东西,天亮又睡了。”常征侧身让开门口说,“他在输营养液,您要去看看吗?”

    陶父放轻脚步走进屋,见陶郁侧躺着,呼吸匀长,是睡熟的样子,一根滴液管连在左臂的肘窝处,手腕上套着一个轻巧的血压计,显示屏比手表的表盘略大。

    常征走过去按动血压计上的按钮,腕带收紧后缓慢放松。陶郁在睡梦中有所感应,手在被子上蹭了蹭,被常征握住固定。半分钟后,他在本子上记下时间和血压心跳值。

    “每隔一段时间我记录他的血压。”常征轻声解释道,“夜里不稳定,天亮后好了一些,但还是偏低。”

    陶父皱眉道“家里没有低血压的病史,他母亲家倒是遗传高血压。”

    “和他体内残留的安眠药有关。”常征合上本子说,“抗抑郁药也有镇静成分,长期吃可能会造成低血压。另外他身体很虚弱,营养液只能作为辅助,还是要让他多吃东西。”

    陶父始终想不通陶郁为什么要吞掉一瓶安眠药,先前一味担心他身体,现在情况好转,又气儿子思想脆弱,忍不住道“他以前性格很外向,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家里有什么事也不会牵扯到他头上,这孩子……”

    常征做了个手势,拦住后面的话,起身请陶父移步到客厅。

    “陶郁有中度抑郁症。”常征语气认真道,“坚持吃药半年会恢复正常,但中途可能有反复,尤其是发病初期,药物的效果还没有完全体现出来。他有时会无法控制自己,实际的举动和他当时以为自己做的事情不一致,这种情况很少,但两年前他第一次发病时的确发生过。他当时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过量服用安眠药,无论是与不是,我们最好都不要再问他。如果他愿意说最好,不愿意说我们就不要一直提醒,那会增加他的压力。”

    陶父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他还是不能理解原本开朗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放在几年前他可能要把人揪起来狠狠教育一通,让他醒一醒。现在岁数大了火气降了,陶郁这几年越来越有主见,做父亲的也不能一味武断地想当然。听了常征的话,陶父沉默良久开口道“家里现在的情况比较混乱,小郁这个样子,如果真是心里有事想不开,是不是要送他去精神病医院?”

    “陶郁是抑郁症,不是精神病。”常征简单地解释道,“他的情况就像感冒,通过吃药可以痊愈,但是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犯病并不可怕,只要持续吃药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陶郁的心事很重,外在可以表现得很乐观,但其实很多事藏在心里不说出来。我们能做的是尽量理解他,给他一个轻松的环境。”

    陶父叹了口气,老实说他真的不知道儿子每天都在想什么,谈何理解。

    “我今天要去法院,和他母亲相关的一个案子开庭,可能回来比较晚,辛苦你照顾他。”陶父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说,“这是食堂的饭卡,院里所有的餐馆也可以用,你看看喜欢吃什么,再给小郁带一些。”

    “我会照顾好他,这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常征没有动饭卡,起身去屋里找出一个药瓶,回到客厅交给陶父说,“这个您随身带着,再有上次那种情况就口服一粒,让身边的人打急救电话。”

    陶父接过药瓶看了看,认出英文写的是阿斯匹林。

    “我其实一直备着硝酸甘油,那天出门着急忘记带……”

    “服用硝酸甘油有风险。”常征接过话道,“它对心绞痛有效,但对急性心梗,用硝酸酯类药物要谨慎,如果不做心电图评估是否存在右室心梗,我不会给病人开这类药。大多数人在心脏病发作时难以分清是心绞痛还是心梗,安全起见,如果对阿斯匹林不过敏近期也没有肠胃出血,我会建议患者有情况时服用一片,咀嚼半分钟咽下去,不要喝水,这样见效最快。”

    陶父抬眼看了看常征,之前因为妻子的态度他对未见过面的常家兄弟印象很不好,但这几天的接触让他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全新的认识,有职业素养,性格稳重让人放心,符合大多数父母对子女的期望。联想到自己儿子,陶父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收好药瓶。

    陶父走后,常征回到房间,床上的人换了个睡姿,一条腿骑在被子上,头发睡得东倒西歪。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带着温暖的静谧。

    输液瓶里的液体只剩一个瓶底,常征将针头取下,用消毒棉球按在陶郁胳膊上,见对方的眼皮动了动,他轻笑道“睡醒了就起来吧。”

    陶郁睁开眼,见对方满含温情地看着自己,心底升起一种久违的温暖。他往床里挪了挪,常征会意地躺到他身边。

    仿佛回到了最初在一起的时光,心怀愉悦地相互贴近,没有那么多不满和争吵,彼此相伴的每一分钟都值得怀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抱怨和指责占据了他们越来越多的时间,过去的半年无疑是关系中最冷淡的时期,一个总说另一个关心病人多过家里,另一个听得多了免不了分辩、争吵、或者干脆无视。有时常征觉得陶郁无理取闹,自己每天面对那么多病人,多努力一分也许就能挽救一条生命,看多了生死线上的挣扎,让他对生活里的琐碎没了耐心、视而不见。

    直到陶郁离开,常征才发现自己对家里忽视到什么程度,忘记交电费天然气费被切断供应;不知道要给加湿器换滤网长了霉菌;楼里业主会通知大门换电子锁,他做手术没去开会,结果晚上回家被锁在门外;以前不论多晚家里总是有现成的饭菜,自从陶郁走后冰箱冷冻室就没打开过,里面的冻肉早已过了保质期……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让他忘了生活里还有这些麻烦事,忘了因为有对方他才能心无旁骛关注他的病人,忘了对方也有事业的诉求、却不得不分心料理两个人的家事。

    “等这边的事结束回去吧。”握着对方消瘦的手腕,常征低声说,“我会平衡工作和家里,你说的对,基金的运行不是靠个人,chloe现在像一个家族事业,想扩大影响,需要依靠团队来运作,而不是个人决策和声望。这一年我太着急,自从父亲表示想退休,我的压力很大,盲目追求手术台上的时间,其实有一部分应该留给低年的住院医,这样可以有时间给家里,也可以更专心自己想做的事。”

    “建立关于心脏病案例的数据库吗?”陶郁很久没讲话,嗓音有些沙哑,听了常征的话他开口问道。

    得到回应,常征在他头顶吻了吻,半身靠在床头继续说“我和父亲还有团队的主管商量,打算从基金里拨出一部分,在全国招募一些医生或者医学生,对各自所在医院的心脏病例进行分类总结,对一部分病人长期术后追踪,由这些分散的点开始,扩展到各州,再汇集成全国范围的数据库,并且持续更新。这个过程也许要五年、十年、二十年,想达到全球范围,也许在我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所以基金更不能以家族的形式延续,它需要不断吸纳有相同志向的人加入,致力于为心脏病患者、尤其是有威廉姆斯症的心脏病患儿寻求最佳治疗方案。”

    陶郁安静地听着,常征对事业的规划令他感到骄傲,他爱这个人不是因为他富有的家庭、令人尊敬的职业,事实上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一直简单节省,而常征的工作更是苦逼无比。这世上总有些人,他们的理想无关权力与金钱、无关个人享受,在世人眼里也许过于理想化,而正是这些人在尽他们所能、用爱去抹平角落里的苦难。

    “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常征翻身跪在床头,握住陶郁戴着戒指的手,有些语无伦次道,“刚来北京那天,我在医院监护室外面看着你,看到你戴着这个,我很激动。你两个月不接我的电话,我很担心,所以找你的朋友了解你的情况。我想和你一起生活,no and forever,  sickness and  health, tiivechance, honey, ill you?” (译现在和永远,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好时光还是不好的时光,无论欢乐与悲伤。给我一个机会,亲爱的,可以吗?)

    陶郁几乎要脱口而出“yes”,却生生忍住了,抬手挡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将头转向另一侧低声说“一个月,再过一个月……”

    第五十四章

    常征不理解为什么要定一个月的期限,陶郁只说那时事情会有定论,却没有更多的解释。

    当晚陶父回家时脸色很难看,一审判决那两个运营负责人及陶郁表哥挪用私分国有资产,三人不服,当庭提出上诉。接下来几天陶父都很晚回家,除了问一两句陶郁的身体,就是把自己关进书房讲电话。

    常征起初担心陶郁的情绪,却发现他并不像他父亲那样面色凝重,有时见他小心翼翼地在紧闭的书房门口徘徊,看他父亲的眼神也带了些意味深长。常征总觉得他们父子间的气氛怪异,仿佛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一周后的一天,陶父忽然一反常态早早回了家。那天陶郁兴致不错,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餐桌上陶父不经意地提到,他已经办理了退二线的手续。从字面上常征觉得这不像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陶郁却显得很高兴,开了瓶茅台让常征替自己陪老爸喝一杯。

    陶父一开始情绪不高,直到二两酒下肚才把心事放下,举着酒杯看看儿子,又看看对面的常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感慨这辈子没有抱孙子的命,不争了,退下来过几年轻省日子。

    常医生被52度的茅台撂倒前,依然不知道父子俩在庆祝什么,更不明白陶郁他爸怎么从“退二线”就扯到了“抱孙子”。

    把常征扶到屋里睡觉,陶郁回到餐厅,端起一杯温开水碰了碰他爸的酒杯问“我妈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陶父晃晃酒杯,叹口气说,“你妈平时最要强的一个人,这段日子受委屈了。别人看着是我受她影响退下来,其实她是被我牵连了。”

    陶郁看着父亲最近疏于打理露出白茬儿的头发,开解道“退了挺好,升半级还得多干五六年,图什么呀。以后和我妈多出去旅游,想出国也不用受那么多限制。没事你们可以去看我,让我省点机票钱。”

    陶父咂了口酒说“你还是要跟他回去?那小子哪好?”

    “哪不好?”陶郁反问。

    “哪都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陶郁瞟了他爸一眼说“行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您就别操心了。再说您跟我妈都退了,我不老老实实把博士念完,将来怎么混饭吃。”

    陶父对着儿子看了一阵,忽然感慨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个人背着箱子来到北京上大学。后来你出生了,我对你妈妈说,以后我们的儿子不用吃他老子吃过的苦。结果你长大了,背着箱子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了。这几年你虽然不在眼前,那些苦我能想象到,你老子挺为你骄傲。”

    陶郁不知怎么想起当初离家时的情景,如今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听父亲说出这番话,让他不由得感叹时过境迁,忍不住眼圈发酸。见父亲面前的酒杯空了,便拿起酒瓶替他斟满。

    “最后一杯,不能再喝了。”陶郁把酒瓶封好,放到一边。

    “这个常征哪都不错。”陶父端着酒杯抱怨,“就是酒量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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