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跟做梦一样。”福庆说。
“我也是,做梦一样”徐阳回答。
“今天算我们正式在一起”
“正式?你这算正式委身于我了?我要重新破处”徐阳逗福庆。
福庆先笑“讨厌,烦人呢”然后认真的表情“我还买了红葡萄酒,一套酒杯今天,让月亮给我们作证吧,给我们证婚。”
他们相互凝视对方。
“我爱你我爱你,你是我的”徐阳脱口而出。
“哥”福庆抱住徐阳回答“我为什么这么幸运,我真是太幸运了,遇到你我爱你一辈子”
福庆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已是泪盈于睫。
在徐阳和福庆正式同居的第二个周末,徐阳接到他妈打来的电话。当时是晚上,徐阳福庆都在家里。徐阳看着福庆不眨眼地盯着自己,他拿着手机来到厨房,关上了门。
“你现在租的那个地方怎么样?”徐阳妈很冷漠的声音。
“还可以,主要是地段好,离公司不太远离咱们家也不远,回去方便。”
沉默
“你老爷跟我说了,你两次打电话到他那里,问我们在不在”
徐阳沉默。又一次沉默
“上次我看你装了两盒辣白菜,也没拿走。我又做新的了,还有好几样别的,你吃什么都爱就着腌菜,想吃就回来拿,别买外面卖的,不干净”
徐阳听着,很不争气地心里发堵,一堵就堵得眼圈发红。他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住感情,变得很“无畏”“妈,上次那个事儿对不起,是我没做好你和我爸还好吧?”
“你说能好吗?肯定不好你连个电话都不打,我还以为我这个儿子从此就没了”徐母的声音听着并不愤怒,是难过,悲凉。
“我一直想给你们打电话。”徐阳说这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辩解地撤谎,还是自己内心最真实,却回避的感受。
“徐阳”徐阳听到母亲严肃,却平静叫他。就好像她给学生讲课。
“你不用担心你爸。咱们家所有的大事都是妈妈撑着,都按我的想法做没有错。这也是大事太大了我跟你爸说,越是大事,越不能感情用事,不能糊涂。儿子是自己的,我们就你一个孩子,我们永远是你爹妈,你永远是我们的孩子,这不会变。你现在的问题没到解决不了的程度,又不是人命,也不是作奸犯科要入狱判刑,拿出耐心,一定能解决你爸有我呢,你不用怕他”
徐阳挂了母亲的电话,他就躺到床上,眼望天花板发呆。然后对福庆说
“我上星期还开车到我们家楼下转了一圈,家里开着灯,那个点儿估计他们是看电视呢”说这番话时,徐阳内心翻涌,他当时强烈地失去感,一个曾经属于他的家,一份他最看重的感情,再也不属于他了那感觉,让他很难过。
“你怎么跟个小baby一样,还没断奶似的。”福庆笑着回应。
徐阳听着并不高兴,但他也没心思反驳。
“没想到是你妈先软化不过也许她是缓兵之计。”
“你别把我妈想那么复杂,她就是一普通妇女。”
“嘿嘿”福庆冷笑般地声音。
徐阳有点急,他绷起脸“无论怎么说,我妈做这些,我是很感动,应该谢谢她。”
“这都是你努力争取来的。”
徐阳真急了,他又不知道该反驳什么“我告诉你,我原来准备结婚,找对象第一个要求就是孝顺。对父母不孝顺的,不要!”
福庆愣愣看着徐阳。
徐阳瞪他一眼,起身,要离开卧室。福庆猛地抱住徐阳,他满脸讨好,悔过的笑容“你生气了?我是心疼你,我怕,我怕失去你”福庆说着说着,又有些激动,伤感
徐阳安慰地,抱住他。
“我们能在一起太不容易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我们一起维护它,拼了全力守护这份感情好吗?”
徐阳抱紧福庆,对他点头。
徐阳这段讲述结束后,做个简要归纳总结王子和王子,披荆斩棘,打败邪恶的妖怪,相爱的人终于在一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故事这样就此结束是最完美的,可生活从来不能让故事变得完美
徐阳说着,发现他有手机短信,拿出来查看。
他看了半天,然后对我说是赵平的,还给我发了个邮件
“接着往下讲吧。”我建议。
徐阳看看手机,然后说我告诉你我怎么遇到赵平的吧,算是挺神的。
十四
徐阳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身边有爱他的人,却外面搞三的人,是不是会激起读者的愤怒?
我说对于那种有强烈道德洁癖,通常能做到严于律己或者宽以律己,但一定严于待人的读者肯定会很愤怒。
徐阳听后便有些顾虑重重,他请求我在描述他遇到赵平前做些简单的铺垫。
徐阳在事发后,第一次回了趟家。之前他和他母亲已经沟通好,就是与父母心平气和地,建设性的,立足于沟通地谈一次话。
徐阳也自己做了些功课,他找了他能找到的关于出柜的指南,在认真学习和深入思考后,徐阳觉得还是跟父母如实地去说自己是最靠谱的。
他把想法拿出来和福庆交流,福庆提出异议,他觉得徐阳如果这样去和父母说,徐阳父母肯定会对他放弃同性性取向去过正常的婚姻生活充满了希望。徐阳听出来福庆的意思是让他把话说得绝对一些,徐阳觉得那样不好,怎么不好,他却有些说不出口。
“你不承认你跟女孩子不行你觉得丢人还是你想留一手?”福庆认真,带着一些不满,气愤问。
徐阳也气愤了,为了福庆说中的“丢人”和完全莫须有的“留一手。”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后来他们的相处中,徐阳肯定大发雷霆了,但那时候他们如胶似漆,徐阳的愤怒瞬间转换成挺难过那感觉。
“我留一手?你说这话太伤人”
接着福庆一如既往地道歉,抱住徐阳,委在徐阳怀里
徐阳在家里一看到父亲,原本做充足的心理准备心理建设显得帮助不大。因为徐阳记忆里就没见过父亲对自己那样的目光那样的态度。从小到大,徐阳妈总是对徐阳的不太用功进行批评督促,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徐阳爸基本上对徐阳的聪明和拿回来的成绩表现出自豪赞赏。此刻父亲的目光是游离,甚至回避,好像“丢人现眼”的不是自己,而是父亲。
徐阳也索性回避和父亲对视,他得让自己这颗“玻璃心”变成玻璃钢心。谈话由徐阳母亲主持,徐阳努力调整心态,在徐母的引导、询问下发言,徐父基本上作为一名听众。
徐阳根据自己的切身体验,说这个情况完全是天生的,完全没有后天的任何影响。这点徐阳很确定,斩钉截铁。这就跟从小到大一直被教育爱党爱社会主义爱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爱英雄一样,他却从来半丝也没爱过他们。目前看,他徐阳就爱钱,因为他不够富有,还爱成就感,爱他想爱的人,爱爱他的人,爱能把他装在心里的那些人,爱他装在心里的那些人。
“你到现在就没喜欢过一个女生?”徐母问。
“十四五之前喜欢过,但很朦胧。后来没有了。”徐阳如实回答。
“怎么叫没有了?周水晶之前你不是有个大学同学,叫郑萱,我还记得她呢你们还一起去旅游过,住你二舅那里,而且住在一起,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徐阳妈叫了起来。
徐阳沉默。他难以启齿。
“你说话啊,回答我的问题。”
“您要我回答什么?”
“你和郑萱你们”
徐阳看着母亲也显得难以启齿。
“您问我喜欢的。我就说喜欢的。喜欢应该是说”徐阳找不到词汇了“一起去旅行,住一起都不定是喜欢”
徐阳看见母亲满脸的不解,错愕。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徐阳听见他爸突然长长地出口气,叹口气。
谈话的后一部分都是徐阳妈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她用语重心长、指点江山的口气,用杂乱无章、来回重复的逻辑和徐阳谈话。徐阳不能再像过去,像平时,对他妈的唠叨采取可理可不理的随意任性态度,他用心聆听,梳理逻辑关系,最后找出母亲要表达的重点。
就如福庆预料的那样,徐母,也代表徐父,希望徐阳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上。
“回家住,不要自己住,更不能和那个人住一起。你再处个女朋友,也许就能碰到喜欢的。”这是徐母的原话。
徐阳没说话。后来他话题一转,介绍了福庆几句,说他是哪个地方毕业的,如何要强,如何成绩优异,如今工作也不错。
徐父徐母没丝毫表示,回应。
“你说你这一下午什么话都不说,你也发表发表意见。”徐母终于把矛头转向了徐父。
徐阳看他爸又是长长出气,叹气。他的目光注视着地面,开口
“每个人的人生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谁也替不了谁。如果你自己不觉得不正常,不以为耻,不想去改变,你就那样去生活。但你不要要求我们跟你一样的想法,要求我们理解接纳你那种生活,我们做不到”徐阳爸说着,抬眼看看徐阳,看看徐母,突然间音量加大,像是压抑愤怒“反正我是做不到,你自己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徐阳爸说完,起身,要离开客厅。徐母追问他去干什么,他说累,躺床上休息。
“肯定网上打麻将去了!什么大事上都不能指望他,就会逃避,真是气死我了”徐母愤愤地跟徐阳抱怨着。抱怨够了之后,徐母告诉徐阳,他爸这些日子口腔溃疡特别严重,嘴里起大泡,什么东西都吃不了,昨天才好些。
从父母家回来,徐阳没有把谈话的真实结果告诉福庆,就说还不错,他们多少能理解点。徐阳说,如果他自恋般夸奖自己,他会办事,他能忍辱负重,他不希望福庆担心,他把幸福留给爱人,痛苦留给自己,倒不如说他就是本能地避免听到福庆有可能因言中而“幸灾乐祸”,避免听到福庆一定会有的唠叨,避免福庆说他们一个所谓高知家庭竟然如此世俗和粗暴
十五
我问徐阳,在讲述赵平前究竟还要铺垫多少,他回答需要铺垫的必须铺垫。
徐阳说刚开始同居那段日子用蜜月来形容不为过,他们没有为了谁爱吃咸谁爱吃淡,为了谁做饭谁刷碗,谁要求干净整洁谁喜欢随意凌乱,等等诸多生活小节而发生不愉快。福庆说,能每天见到徐阳,能和他在一起,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身边,无论做什么都快乐。
福庆说完,问徐阳有没有这样的感觉,福庆的问话激发徐阳的思考,他觉得自己也每天都有的幸福感,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每晚被窝里,他能搂着一个自己非常喜欢的人,之前所有的遗憾不满,比如不成比例的身材都有种特殊味道的性感。所谓的“特殊味道”就是他熟悉的爱的,因为熟悉因为爱而特殊。徐阳不再需要找些陌生的人,他几乎完全遗忘约会陌生人的新鲜刺激兴奋感,脑子里就剩下那些上床后的烦躁,失落,无聊感,剩下因为不满失望,或者被不满失望而产生的不愉快。
另一方面的幸福感,是徐阳不再为结婚不结婚,和什么人结婚,结婚的生活,单身的生活,被束缚后的,失去自由的黑暗,还是寂寞,孤老终生的恐惧,等等这些对未来的不确定而顾虑。徐阳即便在他们热恋同居稳定生活时,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但他就是没有了顾虑,他就想着争取另外一个更好的职位,然后多挣些钱,再换辆更好的车,能带福庆经常去好餐馆吃饭,和他去旅游
对于徐阳的个性,喜好来说,他非常满意现在的状态。
公司里有同事知道徐阳现在是自己租房子,跟人合住,甚至好像上下班跟人拼车。在这个大都市里,在这个人人都更,甚至只关注自己的时代,在30岁以下的人感慨着房子和美女都被上一代人掠夺走的大环境中,在这个私企公司里,没有人有闲暇去在意一个和他们自己一样挣扎在生活中的人有哪些细微的不同。
和父母的关系是徐阳心里的一个痛处。但当福庆问起他,徐阳说既然已经这样了,负面就不需要多想了。
“不想它就不存在吗?你妈如果找人给你介绍女朋友你见还是不见?”福庆又认真起来,纠缠起来。
“见还是不见都无所谓,见一个就是让他们觉得舒服点,又不能见出什么结果。”
“也许就见出结果了”福庆望着徐阳,悠悠地说。
“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这就是不信任我”徐阳的声音变得严厉。
“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怕失去你”福庆依然是不满地,但委屈地说。
徐阳马上被打动,他上前搂住福庆,试图哄他,安慰他。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现在真觉得没必要想太多负面的。让他们知道是祸也是福,我现在一点没有结婚压力了,很轻松,这是最大的收获。能补救的只是别让他们太难过。我相信时间长了都习惯了,会越来越好。”
福庆那个时候没表态,没奚落徐阳的孝顺理论,他什么都没说。
就和父母的关系,赵平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和他父母的关系,完全是他和社会关系的折射。徐阳听着很吃惊,他夸赵平太深刻了,赵平笑了,而且很得意,但嘴上回答"我一民工,不爱念书的,深刻个屁!我是看电视里这么说的。"
徐阳在公司里算是得老板喜欢的,和手下也关系不错。虽然他当时在和福庆渡着"蜜月",但习惯性地,他还是偶尔下班后请他部门手下的俊男美女去个价格便宜,但味道不错的小饭馆,路边摊吃饭。徐阳感觉另外一种放松和乐趣。
有时他们吃着聊着混到很晚。一次大家聊高兴了,一个比徐阳大两岁,但说话很冲,很随便的同事说,徐阳有些与众不同的劲头,至于怎样与众不同,他也说不清。事后证明,此同事只是说了一句有口无心的个人感受,但当时徐阳听着吓一跳。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带相,同志身份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