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寄安却深深的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过两天要去a国,公司就交给你打理了。有什么难办的,问丁岚,或者打电话给我。”
严黎一愣,正想问他去a国做什么,何寄安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快如闪电般轻触一下他握着酒杯的手,说“别再让我担心。”
严黎知道他指的是上次s市遇袭之事,刚要解释一番,那人却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媛很识趣的没跟上去,邹哲看着严黎追上去,心里气闷自然更没凑上去找不自在。
等严黎失魂落魄一样走回来,徐媛这个精明到极点的家伙竟然感觉到气场不对,自己以工作名义先走到会场另一边去,只剩下一个邹哲在那喝闷酒。
等严黎收拾好心情,才分出心思去跟邹哲说话,问他那套花了大价钱拍下的剧本看了没。
“抽空看了一本,上面有很多李导的心得,我个人觉得很有帮助。”邹哲便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杯子,专心跟他说话,“红姐怕我把书页弄坏,特地影印了一套才让我看的。”
环亚传媒规矩比较多,公司签下的人如果获奖,奖杯也要放在专门的陈列室里。如果是一线的艺人,就会有自己专门的工作室,奖杯也会转移到到那里去。严黎这次帮邹哲拍下的剧本,恐怕也是暂时由公司保管了。
“现在没有旁人,你大可说说对王瑞东那个本子的意见。”严黎也放下酒杯,拉着邹哲往后走几步,挪到会场外的阳台里说话。
初秋正是h城一年中最舒服的季节,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没有连绵不绝的雨水,阳光充足。晚上站在窗边吹风,是最舒服不过的了。
会场里人多,各种气味混在一起,呆久了人不大舒服。这时候出来透口气,严黎只觉得整个肺部都洗过一遍一样,不由甩甩手臂,松快一下。
邹哲走到他背后,两手扶在他肩上,力度适中的按捏起来,一边附在他耳边说“听他说的很有意思,到底怎么样,要看过剧本才知道了。”
“能跟宣云搭戏,你也不要太挑剔。”严黎侧过脸横了他一眼。
他们背着光,严黎这一下眼波流转,看在邹哲眼里竟颇为挑逗,下面就有些掩饰不住。
严黎跟他紧紧贴在一起,怎么会察觉不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年轻人,就往前走了一小步,拉开两人距离。
邹哲的手也被甩开,就不满的抿着嘴唇,无辜的看着严黎,活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
严黎看他这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却碍着人多眼杂不好动手动脚,只能与他对望。
他们二人在这里眉目传情,却忽然听到会场那边传出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
“何大少,好久不见!”
17
严黎一听这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也没工夫再理会邹哲,加快脚步走到会场中间,果然看见宴会厅两扇桃木大门大开,横昆跟在一个人身后,笑得好不猖狂。
外强中干,严黎在心里给他做了个评语,也就镇定下来,慢慢走到已经迎出去的何寄安身边。
“郎爷,许久不见。”何大少脸带笑意,向这一队人马的领头人伸出手去。
那人连眼皮子都没掀,两只手更是安安稳稳的缩在丝绸长衫的袖筒里,只略微动了动嘴皮子“何大公子,恭喜了。”
红堂话事人郎新,向来不爱与人握手,何寄安被他这样当着众人面怠慢,也无怒色,自然而然的把手缩回来,回了两个字“多谢。”
郎新只比何老太爷低一辈,何寄安都要尊称他一声郎爷。这位从梳子铺声名鹊起的爷,看面相却实在年轻,不过三十出头,面色是凝脂一般的白,骨架十分纤长,裹在顺滑服帖的丝绸长衫里,越发显得有些瘦弱。他的长相,也不像一般男子那样英气,是出了名的男生女相,柳眉杏眼,鼻子和嘴巴都小巧玲珑,下巴很尖。如果是在冬天,他最爱穿大毛的衣裳,厚厚的毛领将一张脸团团围住,粉雕玉琢一般,着实看不出一分戾气。
横昆有了当家人撑腰,今日气势格外嚣张,虽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他一脸下流淫亵的奸笑就让人反胃。
据严黎所知,这次庆功宴的请帖并没发给红堂,这次郎新却是不请自来了,也不知道有何图谋。
人既然来了,他自然也要尽心接待,以免落人话柄。
“郎先生,这里人多,楼上还有房间,您若不习惯,烦请移步。”他摆出一张公式化的笑脸来,向前走了小半步,做出个请的手势来。
他是公关部的,过来应酬也理所应当。徐媛此时也走到他身边,却有些紧张,连笑容都几乎挤不出来了。
郎新忽然挑了挑细眉,竟然赏脸看了严黎一眼,露出一抹笑意来“也好,劳烦你带路。”
严黎只得看了何大少一眼,无奈的屈身为他引路。
两人一同上楼,他这才发现郎新虽然看起来瘦弱,身材却很高挑,走路时古风古韵,仪态极佳。
等进了包房,一路无话的郎新叫住正想转身退出去的严黎,声音由于金玉相击一般清脆悦耳“你就是严九?”
“是。”严黎只能又把身体转过来,含笑答道。
郎新终于把他那双手从袖筒里抽了出来,走到严黎身前,用细长白皙的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他的下巴“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打量了一会儿,便又丢开手,自顾自的找了个看起来柔软的沙发坐下。
严黎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继续僵笑。
“你们都出去。”郎新摆摆手,让一直跟在身边的横昆等人退下,见徐媛还站着不动,就又抬了抬下巴,“还有你。”
徐媛张大了眼睛,看见横昆等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到了还开着的门口,便去看严黎。
严黎双目含笑,对她点点头,她这才也退了出去。
房门轻轻关上,整个流光溢彩金碧辉煌的包间里就只剩下了严黎和郎新两个人。
严黎见无他人在场,这才把一直弯着的腰背挺直了,爬梳了一下头发,开口笑道“郎先生今天特地过来,该不是为了张丽的事吧?”
郎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我手下那些废物,倒是没想到你把人藏在梳子铺。”
他的眼神极锐利,像是一把手术刀,能划破人体外在的皮肤,直达五脏六腑。
严黎被他看得脊背发寒,硬生生忍住了,但笑不语。
“现在她跑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郎新又慢慢开口,像是谈论天气一样漫不经心,“你总该知道她在哪儿。”
他这时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了。
“张丽跑了,她的家人都还在,郎先生你又何必着急?”严黎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张丽在哪。
h城自从展开飞影行动,并成立特别行动组,对大小横台的所有应召站一日一小检,三日一大检,重点打击演艺界人士的卖淫嫖娼及其他违法犯罪行为。之前横昆沉不住气,被严黎挑拨了两下就勾结张丽,主动给警方爆料,想杀环亚的锐气。但张丽混了这么些年,是最狡猾不过的了,从上次龚沛辰买凶杀人一事就看出严黎接手公司之后要玩真的,只是被横昆拿住多年结交出卖环亚艺人的把柄,被要挟着做完那最后一单就想跑路。严黎早给何寄祥打了招呼,将她盯得死死的,张丽人还没上船,就被逮到了何家刑堂。至于她的家人,也早就在掌控之中。
此时,张丽已经在特别行动组的讯问室了喝了二十多个小时的咖啡了。至于口供,她早在何家刑堂抖落了个一干二净,全是关于红堂旗下星光影业的丑闻。如此猛料,警方和媒体都很有兴趣。
“你的手,不仅辣,而且黑。”郎新放声一笑,整张脸如同春风化雨一样,瞬间柔和起来。但隐藏不住的狠戾,也不可避免的随着笑声一同沁入严黎心里。
“郎先生你太过奖了,也要多亏你的指点。”严黎耸耸肩,走到他面前,“上次的那份大礼,还没谢过你呢。”
郎新眼中寒光一闪,瞬间出手,紧紧钳住了严黎的下巴,用力往下拉,脸上的笑容也凝在嘴角“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就是不大容易吃进嘴。”
严黎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自己竟然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制住,下意识用力往后一退。郎新倒也很快松手,然后施施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推门出去。
严黎下颚被他捏出两道红痕,心中十分诧异,想不到看来如此纤瘦的人竟有这么大的手劲和这么快的速度,不由感叹自己太过轻敌。
等他回到会场,却发现郎新竟然还没走,与何寄安站在一处,不知在说些什么。
严黎知道这种场面上的虚与委蛇是必须的,只是他还不习惯,于是躲在人群后头。
站了没几分钟,放在裤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他接起来,走到阳台上,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何二少,为什么你的消息总来的这么及时?”
何寄祥没理会他语中淡淡的嘲讽意味,用很颓丧的声调哀叹“我怎么知道郎新这回会亲自出马,他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严黎一晒,也收敛住抱怨,笑说“不然老爷子为什么要挑他给你练手,必然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何二少这下干脆大声装哭起来“不是我拿他练手,是他拿我耍着玩儿。今天飞影行动组副组长易映带着人扫了红堂一个大盘口,把星光的艺术总监曹凝带走了。”
曹凝是星光影业的关键人物,以他为首的曹派统领了星光影业半壁江山,跟横昆为首的昆派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星光影业是曹凝一手打理出来的,旗下艺人大多惟他马首是瞻,横昆虽然挂名一个副总经理,却对公司的艺人没多大调遣指挥权,因此才要跟张丽勾结,挖环亚的人。
横昆这边不干净,曹凝那边更是烂得彻底。
对比于环亚,星光影业是完全的黑化运行,发行的电影主要就以械斗群殴血肉飞溅为卖点。旗下艺人十个有九个底子不干净,连蹲过牢房的小混混也被包装成大明星,还颇受无知少女喜爱。
“难怪这次连郎新都坐不住了,曹凝一死,星光就几乎没救了。”严黎听到这个消息心底雀跃了一下。
正好大风传媒要进军h城,他们两家如果趁此机会联手,痛打落水狗,正好坐收渔利。
“你也别把红堂想得这么没用,看易映的意思,上面阻力很大,似乎不想深挖。”何二少打住他的浮想联翩。
星光影业那个大淫窝深挖下去,不可避免就要牵涉到其他严重刑事犯罪。这些年上头没少得好处,白白丢掉这么一大笔进项,恐怕也要痛下决心才能做得出来。
“况且,你这次弃卒保帅,也有些过了。”何寄祥小心的选了措辞,慢慢说,“张丽这次进去,可能没那么容易出来。”
说到底,张丽做这个污点证人也并非自愿,完全是家人被枪顶着脑袋,被迫进去的。其他知道内情的,未免兔死狐悲,心里不起疑窦反而不可能。
“这有什么,你尽管都推到我身上。”严黎爽朗一笑,并不担心,“反正我是新来的,做错什么事,少不得大家多担待了。”
何家待下面人一向宽厚,有什么怨气只管冲着他严黎来发,伤不到根本。
何老太爷召他回来接这个烫手山芋,本意不就是如此?
看今天何寄安的样子,环亚这一块他是要彻底放手了,留出空间让他大刀阔斧,清理门户。
挂上电话,严黎重新进入会场。
此时的宴会厅已经安静下来,只有一名女司仪在会场中央热烈的说着什么,身旁站着金梧桐电影节最佳新人获奖者邹哲。
青年眉目含春,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很是勾人。
严黎站在原地静静看了片刻,觉得心里的烦躁渐渐散了。刚一回头,就发现郎新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上好玉石一般的脸上噙着莫名的笑意。
“你喜欢他。”郎新跟他靠得极近,声音也极轻,轻飘飘的如同蜻蜓点水从他耳边拂过。
“郎先生说笑了,邹哲这样优秀,我当然为他高兴。”严黎忙跟他拉开距离,客套的笑道。
这男人就像有含有剧毒的鲜花,轻易沾染不得,让他全身都不舒服。
“我有点喜欢你。”郎新轻声笑了起来,眼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让严黎心头一颤。
就在这片刻的失神之间,会场中央的女司仪已经喊到了他的名字“有请环亚传媒新任总经理,执行董事,严黎先生!”
他只得苦笑,原来这场宴会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何大少向外界大张旗鼓的宣告自己已经放权,有什么问题,都冲他来。
郎新笑得更灿烂,扭头对他说了“恭喜”,这才施施然带着一干手下离场。
这个郎新,该不是特意来看这场好戏的吧?
严黎只能打起精神,挂上一脸假笑,从众人自动分开让出的小道走到会场中间,握住何寄安稳定的手,心照不宣的含笑致意。
握手之后,两人紧紧站在一起,何寄安贴着他的耳朵说“明天丁岚会把文件准备好,你只用签字,爷爷本来打算转给婆婆的股份会转到你名下。”
严黎几不可查的点点头,明白自己这次是被彻底套牢,无法脱身了。
这夜过后,何寄安只用两天时间就跟他交接完毕,然后果然直飞a国。
丁岚本来早该休假,却受不住严黎苦苦相求,多留了两个星期,对总经理办公室的一个特助进行了紧急培训,总算让他安然接手,没出什么岔子。
经过此事,严黎跟何二少没少抱怨何寄安做人不厚道,自己突然说走就走也就算了,连备用助理都不准备好,让他临时抱佛脚。
何二少就说大哥这是对他充分的信任,让他一定好好投桃报李,不要辜负大家的殷切希望。
严黎就二话不说挂了电话,拿起新助理雷琴送来的文件看得头昏眼花。
徐媛已经升任公关部经理,原来的经理早就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