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我当傻子”白司棋拉开椅子走下堂,慢悠悠的往门口走去,“你突然就想着回人间要说没什么企图苏愉,你以为我坐这个位置是叫人唬弄用的”
回娘家呗
“白老大”苏愉伸手拨弄着书案上的笔,终于下了决心似的低声道,“我说实话。”
刚走到门口的白司棋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笑说“你说,我听着。”
“我”苏愉长长叹了口气,良久,才又继续道“我想起了一些事。”
关于那场置他于死的车祸。
之前苏愉对于那段完全没有记忆,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确实不是他在装傻,而是真不知道。
再聪明的人,估计也没法儿在遭遇种种莫名情形之后还能淡定的进行分析,更何况,是自己已死的结论。
苏愉是个人,是个普通人,不是和尚,更没有参透生死的觉悟。所以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死了直到遇到白司棋,再之后白司棋告诉他他的死因,所有,关于这一切都是别人告诉他的,苏愉自己并不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会不记得了。
记忆从和叶阑珊分手后变成莫名的空白,甚至连最后断在哪里也不知道,一片茫然。
但是那次上元灯会后他昏迷了半个月,醒来之后却把那些事全想起来了。
包括最后撞向他的那辆车。
“小哥”苏愉连头带胳膊吊在三楼雕花栏杆外面,吐着舌头含糊的喊着,却愣没人应他。
楼下有人路过了抬头一看吓一大跳“我的娘啊这谁家的吊死鬼咋都吊到祁大人家去了”
不多时他们口中的祁大人白衣飘飘的出现了,露齿阴寒一笑“你给我下来”
苏愉继续吐舌头扮吊死鬼“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小楼伸手扯住他后领子一拽“别给我这房子添话题”
“我就想请你一块上凡间五日游去真的”
“”
“你有必要这么防着我么我防着你还差不多”
“白司棋那怎么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
“放心有你在我肯定死不了”
“”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白老鬼说了,为保万无一失不重演上次花灯节的悲剧咱俩以后得一直在一块,上哪儿都得一块”
小楼突然手一松,苏愉冷不防摔到地板上,扬起烟尘一片,“你个王八蛋就这么想弄死我啊”
小楼弹弹指甲冷笑“若我真想弄死你你以为你还活的到现在”
“呐我知道你小楼大人厉害”苏愉仰躺在地上也不起来,只是幽幽笑着说“其实我也不明白啊,我最近也觉得”
“”
“好像我们确实认识很久了。”
小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话听着像搭讪喂,你之前不也这么说过还差点掐死我不过好像确实是这样啊,时间越久我越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你”小楼想了想,还是问“你说真的”
“唉”苏愉双手撑着地板坐起身,抬头看着他,“我说真的你说,不会我们上辈子真有什么联系吧也不对啊,你待在这少说也有几百年了,我才死多久啊”
凡间。
已经是黄昏时候了,正值下班高峰期,交通拥挤不堪,马路上这边堵一段,这边又堵一段,苏愉见了不由感叹“科技高速发展的负作用啊,还是古代好”至少没听说古时候有什么交通事故的。
小楼瞥他一眼,再看看眼前这完全不同于冥府的世界,冷冷道“要探亲就快点,别磨蹭。”
“着什么急啊,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嘴上虽这么说着,苏愉却是不再磨蹭了抬脚就走。
三年了,也不晓得家里有什么变化。
苏愉在冥府只待了一年,人间却已经过了三年。
苏愉家在市中心,即使入夜了还是灯火通明,小楼随着他一路游游荡荡到了苏愉家楼下。他家在十六楼,于是最后小楼拎着苏愉飘到了十六楼他们家窗户外面,两只鬼就那么在窗户外头飘着看着里头人来来去去。
“你说”苏愉扭头看看小楼,“我该不该进去啊会吓到他们吧”
“他们又看不见你。”小楼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
苏愉拍拍脑门笑开“我怎么忘了我是只鬼”
“”这王八羔子
“诶,我们怎么进去”小楼低头看看他,然后唇角勾起阴森森一笑,接着拎着他的衣领子的手一松
“喂你干嘛”
“呵,”小楼无辜笑笑,“送你进去”话音刚落抬脚便是一狠踹
“啊啊啊啊啊”虽然没有如预料中的像坨泥一样被拍到窗户玻璃上抠都抠不下来,也没和碎玻璃一起壮丽且华丽的摔进去
可是
真他妈的痛啊啊啊
见鬼〔〕怎么鬼也会这么痛啊
眼前突然暗下来,苏愉下意识地抬头,顿时愣住“妈”
想象不到,仿佛弹指之间,三年就那么轻易的过去了。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原来没有一个人是会痛苦没错,可是这样的痛不会持续太久,伤口总有一天会结痂,过去的,终究是过去。
三年来,没有苏愉的生活似乎一切都变样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日子还是要照过,生活还是要继续。
这就是现实,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缅怀。
苏愉的爸妈领养了一个孤儿,才八岁大,起名叫苏乐,苏愉看着那孩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许久,才反应过来那孩子长的竟有几分像自己。
“看来他们过的不错。”
苏愉闻言回头去看,见小楼悠然的坐在他家的沙发里,眼角带笑,说不出是嘲笑还是别的什么。
“是啊”苏愉垂下头,有些丧气“没有我,他们也还能过的很好。”
“难道你不希望这样”
“要我说实话么”苏愉苦笑“呐,人呢,是种矛盾的生物我一方面希望他们过的好,一方面又不希望他们就这么把我给忘了喂,要是你很在意的人轻易就把你忘了你乐意啊”
“看够了吧,”小楼却跟没听到似的,歪歪斜斜的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嘴里却说“该回去了。”
苏愉抬头去看他,小楼的脸色依然是惨白惨白的,好像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活人似的。似乎有所感知,小楼也转过头来看他,面无表情,又好像有别的什么隐藏在那张没表情的脸后面。
回想起跟这个家伙认识以来经历的种种,也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太神奇了,这个名字奇怪,长的也奇怪〔〕的男人,也不晓得怎么就会跟他扯上关系。脾气又莫明其妙,说变脸就变脸,说翻脸就翻脸,苏愉想也只有自己才受的了这种家伙。
“你看着我干嘛”
不过说真的,这老鬼怎么越看越顺眼了一个大男人长成这样死了真是可惜了,不然去参加什么什么选秀肯定赚翻
“我在想”苏愉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衣服,然后慢慢地走近沙发,伸手搭在小楼身后两侧的沙发上,定定的看着他“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爱上你了”
所以说有种人天生的就欠教训。
小楼阴沉着脸拂袖而去,留下苏愉缩在沙发角落里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王八蛋”
居然下手这么重shy
阑珊如梦
“你怎么那么多事”马路边上,冥府阎罗殿下第一高手小楼大人难得的大发脾气“有完没完”
啧啧,终于轮到这位哥儿说出这句话了。
苏愉一脸无辜,他也没法儿,谁叫他打小就人见人爱车见车载人缘好的不像话朋友一堆嘛
于是摊摊手丝毫不带抱歉的情绪说着抱歉的话rry啊,我知道我这业务皮繁忙了点呃,难得咱们出来一趟,就当旅游了我不是说了么,陪你一起来次凡间五日游”
小楼强压着火冷声道“这种地方有什么好”
“呃这个这个,是没什么好玩的,环境污染严重不说还人情淡漠那啥甚甚古迹的咱也看了不少”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好么,苏愉总结确实是挺没趣的。
可这事儿还没完呢不是
“呐,探亲探亲,我这走亲访友不还没走完呢你催什么催”
估计整个冥府敢这么跟小楼说话的也就他苏愉一个了。
下一个探亲的对象是叶阑珊,也就是苏愉生前的女友。
叶阑珊她老爸是个有名的古董商,也因为这样才认识了苏愉的小叔,连带着认识了苏愉,到后来正值青春年少的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好上了,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叶阑珊也不过当下都市里一个普通的女孩儿,长的挺漂亮,脾气有点刁蛮任性,娇生惯养了的,却因为她爹的缘故对古董这种本该同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东西充满了热爱,对其痴迷程度令人乍舌。
因缘际会,当时苏愉的小叔在业界小有名气,叶阑珊的老爸一来二去的就跟他混熟了,再三来四往的混成了铁哥们儿。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我不认识你,可是我认识的人认识你,所以总有时候我会认识你。
叶阑珊和苏愉两人就这么在复杂又微妙的人际网中认识了,最后成了恋人。
苏愉对这个小媳妇儿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任性,爱耍小性子,有时候莫明其妙发起脾气来也实在叫他吃不消,可是还是一直处着。
苏愉本身就不是个对感情特上心的人,和叶阑珊在一起的时候也很随便,从来就没主动过,先前也处过几个女朋友,都是平平淡淡有些莫明的冷场,最后平静收场。
不记得是谁跟他说过,感情这回事是要经营的,他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女人真是种很神奇的生物,她们有出人意料的敏锐直觉,有些时候却迟钝的无可救药,而且她们极喜欢钻牛角尖,在旁人看来针眼大的事儿也能弄得跟天破了个洞一样严重。
叶阑珊无法忍受苏愉的不用心这比他劈腿爬墙出去偷吃更让她难以接受。
即使苏愉永远都不会对不起她,永远都属于她她还是不开心,用句话说就是庸人自扰。
似乎是这样的,叶阑珊也明白自己这纯粹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可她没办法,女人都这样。
好比给妻子做一个选择题一个性冷淡的丈夫,还是一个花心在外四处拈花惹草泡马子的老公,要哪个两难。
偏偏女人多是完美主义者,宽泛的说,女人都贪心。
所以叶阑珊想要刺激下苏愉,想要他知道这份感情也需要守护,让他有点危机意识。
可惜她料错了。她以为苏愉只是对感情冷淡,却不料苏愉根本就不爱她。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悲哀的
相处那么久的恋人,说要分手的时候竟没有一丝不舍,可笑的是,不是因为他爱上别人巴不得甩了她,而是这个人,根本没爱过,或者说,谁也不爱。
薄情寡义。
她连争都没的争。
说没怨过恨过那是假的。爱之深,恨之切。
可是能怎么办呢一切都过去了,结束了。
“她叫叶阑珊,灯火阑珊的阑珊。”苏愉坐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屋里沙发上抱着手提电脑手指噼哩啪啦敲个不停的长发女人,轻声说道。也不知他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死丫头怎么瘦了这么多都瘦的跟白骨精一样了还天天嚷着减肥,女人真是有够奇怪的。”
小楼沉着黑曜石似的眼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听他又继续自说自话似的说“说起来,我欠她挺多的,她好歹也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我却从没关心过她多少,只知道她喜欢古董,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想想啊,还好她没真嫁给我,不然肯定得后悔一辈子”
“你现在对她倒是上了心思。”小楼冷笑。
“是啊,”苏愉长长叹了口气,“可惜,晚了。
“我都死了才想起要对她好点,有个屁用,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吧,可我这牧羊人先给咬死了还怎么补羊圈
“我刚死那会儿还没这么大觉悟,看来人真需要成长的。起初我甚至对自己挂了这件事没多少感觉,我挂了可是我成了鬼待在地府,思想意识还在,就跟还活着一样,实在没什么觉得惨的,那时候甚至连我爹妈都没怎么想。“可是最近突然就想家了,莫名的想,你说奇不奇怪我隔了大半年才想起他们”
“看够了没”小楼依然是一身寒气,不近人情,“看够了就回去。”
这算什么上司陪着下属去探望前女友
自从跟苏愉到人间来之后他就开始莫名的烦躁,到这时候这种烦躁感更甚,实在是同他往日里的冷静大相径庭。
小楼直觉事情不简单,他和苏愉之间说不定真有什么。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苏愉的视线从叶阑珊移回到小楼身上,歉然地看着他“那个真挺难为你的,要不,你先回去回头我完事了自己会回去的”
小楼想都没想就断然回绝“不可能”
留这个王八羔子在凡间祸害人笑话
苏愉轻咳了一声,目光炯炯地盯着小楼“你就非得这么管着我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小楼却扭过头去看着阳台上种的一盆仙人掌。
持续了许久的静默,只听的见楼下车子驶过的鸣笛声,还有屋里叶阑珊敲打键盘的声音。shy
未央
“秦医生要下班了啊”
“是啊,”秦央手上收拾着几份病历表,随口应道,末了又问了句“怎么,你还不回去”
坐在对面办公桌够的邱正泽扶扶眼镜笑笑“这还有些事儿没忙完呢,再说家里空荡荡的没人等着,早回晚回不都一样么,哪像你啊,秦医生家有娇妻是该比我这孤家寡人早些时候回家”
秦央闻言愣了愣,然后苦笑着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收拾好之后就走出了办公室。
良久,邱正泽才从一堆病人资料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早已空落落的门口,眼底神色复杂。
秦央回到家的时候意料之外的看到自家的灯亮着。
“静云”见到屋内人的时候不无惊诧,“你来做什么”
“我们多久没有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女人撩撩额前的发丝笑容有些落寞“之前约你你总说没空,我就唉,你还愣着干什么,晚饭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快洗洗手吃吧,不然待会儿就凉了。”
“静云”秦央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你不需要这样的。”
“我知道,我知道”林静云苦笑,“先别说这些,菜要凉了。”
饭桌上,两人面对面坐着,不发一言。
许久,林静云才抬起头来看着秦央,有些迟疑地道“秦央前几天我妈问起我们的事”
“静云,这事我们能先不提么我我现在还不想”
“我知道”林静云面露苦色,“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是我们年纪也不小了,迟早都是要把事情办了的,我还能等可是我爸妈不能等啊”
“对不起”秦央有些不知所措的放下筷子,愣愣的看着她,“我我很抱歉”
“秦央”林静云显然是气到了,“和我结婚有那么困难吗”
“我、我去把这些洗洗”秦央却跟没听到似的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秦央”林静云看着他一连串动作几乎要气出泪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对不起”秦央愣在原地,手上拿着碗筷不知怎么办才合适。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啊”她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伸手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是不明白啊,这么多年了你总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明不明白秦央你知不知道我难受啊我是个女人我会受不了啊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个人,可他死了,死了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回不来了你这么惦记着个死人算什么嗯”
“林静云”不想秦央却像被惹恼的狮子般红了眼,把手上的东西一把摔到地上就冲着女人吼“我是对不起你可我爱怎么着是我的事,我他妈就是死了也跟你没干系你不用替我费心思我就惦记着他了,我他妈就只能惦记着他了林静云,我不怕跟你说,他就是我的命,没了他我活不了,他没了我只能惦记着我只剩这点念想了你知不知道”
说到最后甚至不可自抑的哽咽起来。
“算了,”林静云起身到沙发上拿了自己的皮包,“我先回去,我想我们都该好好冷静下想想秦央,我不逼你,可你、可你好歹也为我想想”
说罢就披上外套走出了门。
秦央怔怔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弯下腰去收拾地上的碗筷碎片,心里五味杂陈。林静云说的他都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苏愉和小楼进秦央房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景象桌上是几盘菜,看样子应该已经凉透了,桌子前面的地板上一片狼籍,散落着几根筷子和一些碎瓷片,而秦央则跟个小孩似的缩在沙发角里,双目紧闭,估计是睡着了。
“我的祖宗”苏愉感叹,“这是家暴了还是怎的”
然后下结论“看来师哥过的不咋样”
这秦哥儿是碰上什么媳妇儿了
“这是谁”小楼看着沙发上缩着的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师兄,同一个学校的。”苏愉只是随口应了声儿,末了又有些奇怪“不对啊,你什么时候也好奇起我的事儿了你不巴不得跟我理清楚吗”
小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是我吃饱了撑的才问”
“你别说,我还真有点饿了”苏愉眨眨眼,摸着肚子问他“你还饱着么”
“苏愉”小楼语气阴森,“你皮痒了是吧”
“喂不是我说你啊,我怎么觉得你这家伙双重人格啊”
“”
“真的,”苏愉一派正经,“一会儿一个调儿的。”
说起来也是啊,这小楼是有点奇怪。
“走”
“你还有什么亲戚朋友要探望的早点完事,”小楼懒懒打个呵欠,“这地方看着我都嫌烦”
于是苏愉发现他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小楼回来了。
“爷,我还有点事儿呢,咱不能就这么走”
“你什么事那么多”小楼很不耐烦。
“我也不想,”苏愉皱眉,“你知道我怎么死的么”
“知道。”
“那不就结了”苏愉是让车撞死的。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苏愉确信自己不是色盲,那会儿是红灯还是绿灯他不可能看错。苏愉学过开车,那辆车撞向他时来不及刹车他看的出以那时候的距离根本就是司机故意,否则绝不至于来不及刹车,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那个司机不会是什么菜鸟,反而是个老手。
“我被人谋杀,”苏愉瘪着嘴巴委屈道,“若换了是你你甘心靠,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他自诩虽不是良人,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居然要置他于死地
“你想做什么”
“报仇”苏愉很认真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那王八蛋欠我一条命呢我大把大把的青春还没来的及浪费他丫的就给我葬送了,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就算你告诉我这是我的命我也不认,哼,不说因果报应么,我明明没得罪什么人却还得遭这个罪,怎么说也得以牙还牙才够解我心头之恨”
小楼只是偏过头去冷冷的笑。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句话不会错。
你以为你没开罪过谁,可是这世间纷纷扰扰千千万万种纠缠谁说的明了
人之于世,世之于人,那是个理不清的网。shy
所谓定数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你信不信,有一种感情至死方休
你信不信,有一种感情至死不休
你信不信,有一种感情生生世世纠缠,永不休
情,是劫。是结。
纠缠千古,轮回百世。
任谁都闯不过的关,任谁都解不开的劫。情字,无解。
三年前的车祸,苏愉入院抢救无效死亡,肇事司机逃逸,后来在警方追查过程中肇事司机死于意外,于是这个案子随着两个当事人的相继死亡不了了之。
肇事司机姓刘名允,有过多次酒后驾车的案底,是当地某地下帮派的一个小混混,后来所谓的意外身亡说不准只是场面话,真正的死因纠葛牵连不得而知,警方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直接对付过去了。
跟黑帮斗起来,不管输赢与否,付出的代价都会相当惨重,更何况其中牵扯的各种利益纠葛,不可为外人道。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一些人的心里却永远过不去。
比如苏愉的父母,比如叶阑珊,比如秦央。要彻底忘记一个人真的很难,几乎不可能除非死了,入了轮回。
人们往往在拼命的想要忘记一个人的时候又一次一次的想起那个人,忘不了,只会更深刻。
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东西,再浓的悲伤也会被稀释,直到再也尝不出味道。可是尝不出不代表没有。
没了,就是没了。
不管再怎么填补,缺了一块的感觉永远存在。
苏愉一直以来都觉得黄昏的太阳很好看,从小就那么觉得。像红墨水滴到水里晕开的颜色,艳红的,飘渺的,让人看了会莫名觉得伤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落日确实是有些凄凉的景象。尤其是当这种凄凉的景象配上悲凉的背景音乐的时候,苏愉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在一颤一颤的。
落日下郊外的一处小平房顶有个老头在拉二胡。
这老头是真的老,脑袋上孤零零的没剩几根头发,胡子全白了,带点米黄色的白,一张老脸沟壑遍布,纵横交错,双颊深深的凹陷,一双眼睛浑浊无神。
老头儿枯树枝一样的手正拉着二胡,调子一如这夕阳的悲凉。
苏愉和小楼就在那小平房底下的暗影里。老人拉二胡的声音犹如女人的哭泣,喑喑啼啼,有时又凄厉的好似心上划过一把刀,让听的人都忍不住陷入那悲泣声中不可自拔。
无怪乎苏愉一直以来都觉得二胡是最悲伤的乐器。
房顶上那老头是苏愉爷爷的至交,姓裘名志,苏愉的爷爷去世的时候苏愉连细胞都还不是,裘志把苏愉当亲孙子看待,待他极好,苏愉自小也和他亲,他那连鬼都不愿意听的戏曲儿就是打小跟着裘志学起来的。
如今裘志已是风烛残年,老的都不像个人,苏愉不记得他几岁,只知道他很老。
裘志的一双眼睛在五年前就瞎了,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是从那以后人开始变的疯疯癫癫,他的几个子女谁都不愿意照顾他,苏愉他爹念着过往的情义给他在郊外安置了下来,雇了几个保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老头子自从瞎了之后疯疯癫癫不说,有时候莫名其妙闹起来谁也吃不消,不闹的时候就一人儿呆着,谁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只是愣愣的坐着,或者拉着他那古旧的二胡。
只有苏愉来了他才能安安静静的跟他说话,也不发疯,跟正常人没什么差别。
人人都说这老爷子打小就疼苏愉,感情深了,比亲儿子亲孙子都亲。
听人说三年前苏愉出事的那天裘老爷子一反常态不疯不闹一句话都没说就一个人在房顶待了一整天,只是在中午的时候毫无预兆的老泪纵横。
当晚苏愉出事的消息到的时候他却再没别的动静,只是一味的愣愣坐着。
打那儿以后裘老头再也没和人说过一句话,哪怕是疯话也没有,只一个劲儿的拉着调子凄厉古怪的二胡。
“老爷子”
二胡声戛然而止,小楼心里也是蓦地一惊。要知道他们俩现在是鬼,人是听不到他们讲话的。可是
“喂,你”小楼奇怪的看了眼苏愉。
他却只是笑笑,然后伸出右手“帮忙,拉我上去。”
太阳已经全落下山了,只余下些恋恋不舍的光亮还笼着万物。小楼幽幽看着他,最后还是扯住他的手拉着他上了小平房顶。
裘老爷子背对着他们俩坐在藤编的小凳子上。
苏愉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看他,笑笑说“老爷子,听的到我说话么”
老头呆愣了好一会儿,嘴唇嗫嚅了下,颤抖着吐出几个字“愉愉啊是你吗”
“嗯,是我。”
“苏愉啊我的孩子”裘老爷子抓着二胡的手松了,二胡就那么跌到地上他也不管,只是颤颤巍巍往前伸出的双手却什么也没碰到。“孩子孩子啊苏愉我的孩子”裘老爷子苍老的面颊上划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声音颤抖的不行,“孩子你这些年是上哪儿去了啊你是上哪儿去了爷爷拉曲子都没人听了,没人跟爷爷说话”
“老爷子,你你别害怕,我现在不是人了”苏愉苦笑,看着眼前老人的双手穿过自己的身体,像幻像一样。
“嘿”裘老爷子闻言却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孩子啊,这么些年你是去哪儿了怎么都不回来看看爷爷啊”
苏愉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笑。
“孩子爷爷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待不长了,你听着,爷爷告诉你件事儿”
“嗯。我听着,您说。”
“这是你们苏家祖宗留下的话本该是你爷爷告诉你们的,可惜啊,他命不长,那么早就去了你裘爷爷待你们家怎么样你也清楚,爷爷把你当我亲孙子疼记着,你爷爷早先时候跟我说过,你们家祖上留了个规矩下来,说是苏家的子孙名字不能叫愉,原因没说,我们也不清楚。本来啊,是该你爷爷说的,现在我说,虽然早已经晚上唉,也怪当初我年青,不明白这事重要,只当是个无关紧要的无聊规矩。再说,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就用了这个名字我就没说,一直没说,可直到你出生了,你爸给你取名叫愉。我一听,哎哟想起来了,这事情不对盘,就知道有点古怪了只是当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想只着这能有什么事呢,巧合吧。直到爷爷我眼睛瞎了,看不到东西了,才知道事情真不简单。你们都当我疯了嘿嘿,我才没疯我清楚的很,孩子,爷爷听的见另一些人说话,爷爷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当我疯了,哼,我才懒得和他们说也是这时候爷爷才知道你们祖上传下那么个规矩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了,可是来不及了,爷爷知道天命不可改,很多东西都是冥冥中注定了的,老天爷要他发生,即使我们知道,也躲不了果然啊,没两年你就出事了”
老爷子说到这儿时又开始掉眼泪,“我以为你就是死了也能来和我说说话,可是我等啊我等了很久,都没听见你的声音孩子,你怎么都不来看看爷爷爷爷挂念你你怎么才来”
“他活不过今晚了。”小楼幽幽叹道,“最多不过今夜子时。”
让他意外的是苏愉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又道“裘志自双眼盲瞎之后便已半死,靠着一个信念拖了这么些年,现如在他心愿已了。”
所以该结束的,结束了。
“我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先前那裘老爷子说的,他们祖上留下的古怪规矩苏家的后代子孙不能取名叫苏愉么
“诶,想不到,我的祖宗居然能预测未来。”苏愉傻笑。
小楼只是冷冷看着他。
即使能预知又怎样定数就是定数,无从更改。
而在苏愉他们离去的当晚,裘老爷子在拉完最后一曲睡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shy
自作孽,不可活
好好活下去的代价,就是全部忘记。shy
林静云从秦央家里出来后一路从小区走到大马路,却意外碰见了秦央的弟弟。shy
“怎么了我的嫂嫂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秦羽看着林静云笑,眼底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我哥欺负你了”shy
“”林静云只是用手背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痕,不发一言。shy
秦羽继续道“前阵子好像听你说过你和我哥要结婚了吧,可是奇怪,我没听我哥跟爸妈提起这事啊”shy
林静云闻言终于有了了反应,恨恨的盯着眼前年轻的男孩儿“秦羽,你别得意的太早”shy
“我的好嫂嫂,我这做弟弟的替你们着急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得意你怎么这么误会我的意思呢,唉”shy
“你他妈少给我装”林静云被他那明显嘲笑的语气触怒,愤愤骂道“秦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shy
“嫂子,”秦羽佯装委屈的皱皱眉,“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能打什么主意嗯”shy
“你还真行,天真无邪的好弟弟,哈哈,”林静云冷眼看着他笑,“真亏你演的出来,也不嫌恶心”shy
“随你怎么说,”秦羽听她这么说也只是摊摊手表示无所谓,“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我哥吧,我不嫌我恶心,你就不嫌你自个儿犯贱我哥都明摆着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还非要死缠烂打往上贴,林静云,我都替你觉得丢人”shy
“你”林静云气极,指着他鼻子就开骂“你他妈有什么脸说我你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秦羽,我只觉得你可悲我是缠着秦央我是犯贱了怎么着你比我强多少嗯到底谁恶心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是什么善主儿你他妈也甭搁我这儿扮天使你是什么料儿我清楚,哈哈,好歹我能大大方方的说我爱秦央,可你呢你他妈就是一变态一个爱上自己亲哥哥的变态”shy
“你”秦羽变了脸色,被她言语气的全身发抖。shy
林静云说的没错。他是变态,爱上自己亲哥哥的变态。shy
可他能怎么办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一失足跌进了沼泽里,越是挣扎陷的越深,不可自拔。shy
秦羽觉得自己中了蛊,已经无可救药了。shy
“哈哈哈哈哈”林静云大笑,笑声尖锐难听,眼泪却不住的掉下来,泪眼朦胧间她看着脸色苍白的秦羽近乎悲悯的问“怎么样被人一刀子捅心窝里的滋味不好受吧哈秦羽我的好弟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嗯你现在是不是恨死我了不对一直以来你都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是不是嘿你真可怜。”shy
“”秦羽低着头看着地面,两只拳头捏的死紧,泛出青白色的关节。shy
痛,无法抑制的刺痛从心口蔓延开自四肢五脏,噬骨一般的疼。shy
夜风微凉,林静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缩缩肩膀偏过头无意识的去看马路对面的一间咖啡馆,谓叹一般地道“你太小,太不懂事,太意气用事。”shy
秦羽闻言抬头怔怔地看着她,见她远远望着别处的眼神缥缈。shy
“秦羽,做出的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尽管,有时候这代价并不是由你支付。”shy
秦羽冷哼一声,略带鄙夷地看着她道“说的好像你多明白似的。”shy
“是,我是和你一样,为了一个人发疯发狂,可我胜在胜在即时收手,我比你冷静,你终归只是个孩子。我们都是输家,差别在于你比我输的更彻底。”也更惨烈。最后一句话林静云留在了心底。shy
走出几步,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在上车的时候她突然顿了顿,然后回过头来朝还是发愣的秦羽笑笑,笑容苦涩“你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的多。秦羽,你彻底毁了他的感情,也毁了你自己。”
你彻底毁了他的感情,也毁了你自己。
是她说的不错,再也回不了头了。
秦羽也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了,居然能做这种事。
可是能怎么办等他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大错已然犯下,再没有弥补的机会。
以爱之名,却做了最最恶心的事。害死哥哥最爱的人。
嫉妒疯狂的滋长,缠绕成不透气的牢笼,生生的困住理智,却仍然自我欺骗,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错的太离谱。太不自知。
而自己最爱的哥哥,从此失魂落魄,终日思念着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无欢无喜,却是他一手造成,他亲手,把哥哥脆弱不堪的幸福捏碎,再拼凑不来。
曾以为,哥哥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曾以为,哥哥是自己的天和地,现在看来,错的离谱。
都怪他自作自受,怨的了谁
你心里有一个人,我争不过他,嫉妒,动了杀机,可是等到那个人真的永远消失了,才明白那句话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你到底,还是个输家。何其可笑
秦羽,是你策划了这一切,策划了惨败的结局,你怨得了谁shy
不知道就那么呆愣在原地有多久,秦羽怔怔地望着车来车往的马路出神,城市里各色的霓虹彩灯将目光所及之处装点的光怪陆离。汽车的引擎声,鸣笛声,人群的喧闹,还有小店里放着的不知名的曲子,声声交错在一起,充斥在耳间,搅的人脑袋嗡嗡发胀。
在这钢筋水泥塑造的森林里,秦羽恍然觉得自己就是在那林底腐烂的枯枝败叶下爬行的蝼蚁,渺小,沾染一身污浊。
夜凉如水。
春初的夜风仍带着些冬日的冷洌,吹在的皮肤上激起一层疙疙瘩瘩。秦羽不禁打了个寒颤,瑟缩着肩倒退几步靠在路边的栅栏上,然后颓然的蹲下身去,深深的把头埋进臂弯里。
是错了。
从苏愉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到他耳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他后悔了。
他年轻的生命从此背负上另一个同样年轻的生命,因为嫉妒而害死一个人的罪孽,那股子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总是无时无刻缠绕着他,日复一日提醒着他,他的手上沾着另一个人的血液,倾尽此生也洗不掉的罪恶感。
他也害怕,害怕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只得吞了一片又一片的安定 有时候会做噩梦,梦见苏愉浑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声一声的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秦央不知道啊他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自己是个罪人,罪无可恕。
还会梦见林静云,满面的嘲讽与可怜,还有叶阑珊满是泪水的苍白脸孔。好似有无数个声音在指责和质问。
梦的最后是秦央怨毒的眼。
每到这时就会从梦里惊醒,仿佛刚从地狱走了一遭般,莫名的心悸,一身冷汗。
那是他最害怕看到的,秦央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