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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人生下咸菜 第2节

作者:死去的作者 字数:24492 更新:2021-12-20 14:17:19

    第11章 第十个故事小心眼儿和芝麻

    有个人,他的心眼儿很小,小到没有朋友。有一天,一颗芝麻落到了那个心眼里,心眼太小了,芝麻卡得他很痛,但是好像交到一个朋友的感觉还不错。心眼好像变得大了一点,其实也没大多少,刚刚够装进芝麻。而芝麻在游历完这里之后起身告别,毕竟芝麻在外面有好多好多黑色的朋友,他们善解人意又漂亮。

    小心眼一直在等芝麻,有一天,芝麻回来了,还带着另一颗芝麻。小心眼觉得他简直是不速之客,那颗芝麻也看不惯他,在拜访结束后还把他的照片发到网上,所有的评论都说“这是谁啊,这么奇葩,好丑啊。”小心眼给芝麻打电话的时候只是有些生气,芝麻却跟他说“你别怪他,他不是故意的。”小心眼儿的孔,几乎都要被塞满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为什么不放弃那颗芝麻呢天底下有那么多好的东西。小心眼知道,自己的性格有很大缺陷,他不会再有朋友了。他吝啬于一切的付出,低头驼背,接受谴责,唾弃别人。直到有一天,芝麻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原来芝麻被炒过之后,变成了很香的芝麻,所有芝麻都说他变了,他不再是一颗种子,而只是一个食物,所以他们开始排斥他的存在。小心眼好高兴啊,芝麻终于只有他一个朋友了。

    芝麻哭得一塌糊涂,他说“小心眼你也变了,你不再给我留一个位置,我进入不了你的心了。”小心眼听完后很着急,他慌忙地找到已经封闭的小口部位,用力地拉扯,血流出来,他擦掉,然后对着芝麻说“你快进来吧,外面冷。”芝麻哆哆嗦嗦地爬了进去,小心眼儿的孔,仿佛被阳光照耀着。

    芝麻常常拖着小心眼出去玩儿,大自然的美,向来是不让任何小心眼的人生嫉的。一整片花海,无车经过的小道,一个诗人正在写一篇诗歌。芝麻的眼里充满艳羡“你看,他在写关于桔梗的诗,能成为被他喜欢的东西真好啊,说不定他还会为你或者我写首诗。” 小心眼不太高兴“这些写东西的人啊,就是最典型的外貌主义者啦,最喜欢写小猫小狗小萝卜小蔷薇之类的,没看见他们写过小蛔虫小鼻涕虫之类的。”芝麻有些生气“我们又不是蛔虫,为什么要这样恶意地看待自己和别人”不是这样的,人类啊,都喜欢温暖鲜红的心脏,他们是不耻于写我这种小心眼的,而他们关注最大最闪亮或者最昂贵的东西,也根本不会注意到一颗芝麻。这是我的芝麻,小心眼心想,也最好不要被别人看到。

    小心眼去买面包,面点师在里面揉面,白色的围裙和有力的手指配合着面团,充满了美感。芝麻一会儿看看面包上的芝麻们,一会儿看看魁梧的厨师,他对小心眼说“你觉不觉得,这里才是我该呆的地方。”小心眼用手一把把肉揪在一起封闭洞口,他烦恼地说“为什么你总要离开我”芝麻在里面用力地敲打着“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我的朋友,可是你从来不关心我的梦想,我不是作为你的朋友而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啊,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和归宿。”

    小心眼堵住洞口的手松了,他对芝麻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伤害的。”他一转身就哭了,他回到家接了一杯水,水顺着他漏洞过多的身体缓慢地流出来,但是不喝又不行,泪水完全供应不上。

    小心眼不久后就有了一个新的朋友,本来小心眼已经开始仇恨这个世界,根本不打算结交什么所谓的朋友了,但那根芒刺深深地插进了小心眼的伤口上,他对小心眼说“很抱歉再来伤害你一次,不过真的好需要一个安稳的容身之所啊,我会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东西,我的故事,人生,全部的友谊和爱。真是扯淡啊,小心眼才不相信这些鬼话。

    这个世界,是不会在意一颗芝麻的。他身下的面包变质,被扔进了垃圾桶,他费力地从塑料口袋里逃出来后,又被大风乱刮,各处飘零。他没有成为任何一个诗篇的主角,也没有在温暖的面包上呆多久,他也早就不会再属于土壤了。他也没那么厚颜无耻地回去找小心眼,他们是在路上遇到的。小心眼看到他的时候,仍然难受得不行。芝麻眼尖地看到了那根刺,被这样的刺扎着会很疼吧芝麻想,如果把刺帮他拔出来也许就能弥补些什么。

    深夜,他潜入了小心眼的房间。尖刺被一点点拔出,小心眼在痛苦里醒来。本来,芒刺早就与小心眼的身体组织长在一起了,现在这样无异于一次重新剥离的伤害。小心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芝麻伤害自己,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挣扎。温热的血带着浓重的腥味浸入被套,小心眼儿此刻,如死了一般的沉默。

    芝麻本来不是想伤害他的,这只是一次愚蠢的弄巧成拙。芒刺的身体掉在了冰冷的地上,他愤怒地爬起来,刺向了芝麻,芝麻的身体被弄碎了一小角,疼得几乎不能直立。

    “你们都走吧。”小心眼儿的声音在这个空荡的房间里响起,“谢谢你们来过。”

    至少你们曾经来过。

    那个长着小心眼儿的人在凌晨三点醒来,哭的声音大得简直能够惊动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人,如果这个屋子里还有其他的人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稿时间2014年8月27日 完稿于2015年2月8日零点 谢谢你曾经来过。

    昨晚用手机改了一下被和谐的词,然后今早起来就成豆腐块啦,改了下排版\

    第12章 第十一个故事助听器

    我问我表哥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

    他翻了翻我放在电脑桌上的小说,问我插图怎么是两个男的抱在一起

    我有些脸红,把书抢了过去。

    他说“噢,我知道了,腐女对吧你以后别看这种东西了。”

    我又羞又怒,急于维护尊严,于是吼着对他说“这种书怎么就不能看了你什么意思啊”

    他抽了根烟,跟我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里面都是瞎写的。”

    后来,他给我讲了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据他说是隔壁寝室的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外号叫大脚,之所以有这个外号据说是因为7岁的时候他就穿38码的鞋,过年被亲戚笑话了,说让他快管管自己的脚,别长了,再长以后就没鞋穿了。

    大脚平常在寝室里不打游戏,也没参加什么社团,成绩也一般,他把大把的时间都拿去做了兼职。周末当家教,放寒暑假就在超市里推销方便面,就连平时上课,也会找个不太正经的兼职,比如那次,他就接了个扫二维码关注微信号的工作,让别人扫一个能得五毛钱。

    有一天学校在办招聘会,他恰好下午没课,就跑到广场上扫这个。广场上只有2g网,网不好,别人帮他扫二维码没有奖品,又担心是骗子,所以他在那里转悠了半个小时,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他自己也有些丧气,拿着一张二维码的单子,坐在花坛边缘。

    休息够了,他站起来,往四周望,正好看到一群男生往会场外面走,他觉得他们既然都准备出去了,应该也不会打扰到他们找工作,所以迎了上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在做兼职,能不能帮我扫一个二维码呢扫这个二维码会出来一个微信号的界面,添加一下好友,再回复一下我的工号02就可以了。这个微信号是发布兼职或者全职信息的一个公众平台,也许能给你们一些就业的参考。”他说话的语气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最诚恳的程度了。

    那一团的男生有的掏出手机看了看网又放回了兜里,有些推了推旁边的人,让他们扫,都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只有一个人打开手机,扫了一下这个二维码,然后站在那里。这是今天第一个愿意停下来帮他的人,大脚连忙说了一句谢谢,然后看了一下他的手机屏幕,广场的网确实不好,界面一直没有加载出来,但那个人静静地等着,也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迹象。反而是大脚觉得很不好意思,想要不就算了

    等待的时候总是有些尴尬的,尤其是在和对方不熟的情况下,他的朋友都在旁边站着,其中一个对大脚说“不好意思了兄弟,确实没流量了。”大脚不甚在意地摇摇头,他可能根本就没听进去,因为他的视线完全落在了帮他扫二维码的那个人身上,挪都挪不开。那个人长得还挺好看的,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很柔和,皮肤偏白,耳朵上套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制品。大脚反应了一下就明白了,那应该是一个助听器。

    眼看着时间耽搁得越来越久,大脚觉得有些愧疚“实在是太麻烦你了,加载不出来就算了,还是要谢谢你。”

    “那我等它到了网好的地方加载出来之后,再加这个微信号吧,我忘了加了之后要回复什么了。”那个人注视着他,声音又轻又柔,虽然音调很怪,但大脚就是觉得好听。

    “回复02就好了。”大脚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二,然后攥着传单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人点了个头,转身走出去的样子,在一大群闹腾的人里,他显得很安静。

    从那以后,大脚就有些魔怔了。他满脑子都是一个人的侧脸,细碎的头发、下巴、鼻尖,以及耳廓上一个透明的助听器,他想不起来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了,不过这些都并不妨碍他近乎疯狂的单相思。

    他能找到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是不知道这个学校到底有多少人,不过开学时听说新生都有三千多,那总数也可想而知。而且招聘会虽然在他们学校举办,但周边学校的毕业生说不定也会来碰碰运气。

    但大脚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借着一个问卷调查的兼职的名义找他,范围从本年级到本专业,从本专业到本学院,从本学院再到其他学院,一直扩大到周边学校。他找了他一年多,没有找到。到后来,他只要看到戴着助听器的人,眼神就会不自觉温柔下来。

    故事讲到这里,表哥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他挥挥手说“中间的琐事太多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是直接讲他们重遇的事情吧。”

    大脚后来毕业了,各处投放简历,他的能力还不错,有两三家公司都有意向跟他签合同。但他自己却有些不满意,这些公司,要么地方偏僻,交通不好,要么就是感觉升职空间非常小。他再三考虑,又投了当地一家大公司,面试那天,他和他遇到了。

    大脚当时没有认出他来,他们俩并排坐在一条长椅上至少沉默了半个小时,直到那个人主动跟他说话,他觉得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所以偏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有些反光的助听器和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然后他的目光下移,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陆书。

    他当时脑袋里混沌一片,他略过陆书看着窗外的树枝,想夏天了,那棵树怎么没有叶子,是不是死了窗玻璃上全部都是水渍,难道是保洁员用拖把拖的有些热,他的脚闷在皮鞋里,感觉袜子已经湿了,还有他看向陆书,他想不起来刚才陆书问他的到底是什么问题了。

    他想拥抱他,然后告诉陆书,他已经找了他很久了,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他还会接着找。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脚把陆书简历上的联系方式记在了脑子里,晕乎乎地就去参加了面试,结果当然是没有通过。他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终于决定打出电话。

    那边接起电话,说“你好。”

    “你好这里是国中保险,我们最新推出了一项保险业务,主要是为您的车子保障”大脚在关键的一刻怂了,只能装作保险推销员,一般这个时候对方都会挂电话。

    但陆书认认真真地听完他胡编乱造的话之后,礼貌地回应“可是我没有买车,所以不好意思了。”

    还是和当年一样。

    大脚觉得,他喜欢的人这么多年了,没有变过。

    “没有关系的,将来你一定会买车的,到那时我们还可以再合作。”

    “也许吧。”电话那头,陆书笑了笑。

    后来,大脚再也没有给陆书打过电话,他借着节日发短信的机会,总是能和陆书聊一整个晚上。因为陆书根本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大脚觉得,如果陆书有车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同意在他这里买一份保险。每次发短信,只要大脚回复,陆书都会继续回复。这样一来二去,他们的关系很快熟络起来,陆书有时还会主动给他发短信,问他过得怎么样。

    大脚得知陆书也没有被那家公司聘请,原因或多或少和他的耳朵有关。他目前在一家小公司工作,在陈门西租了一套房子。大脚的住处离那里,只有两个公交站那么远。大脚有时候下班了,坐公交就直接在陈门西站下车,然后发短信跟陆书说,今天又路过了这里。有共同认识的店老板,喜欢同一家包子店做出来的皮薄肉多的灌汤包,他们的生活交叉得越来越多,大脚终于也不用再苦思冥想今天该聊什么话题了。

    这样的关系又持续了一年,他们终于顺理成章地见面了,一起到餐馆里吃个晚饭,聊个天,或者周末约去一起钓鱼,这些都成了常事。

    陆书把大脚当成了很好的朋友,有些事情想不开的时候,他也会找大脚倾诉。而他连抱怨的时候,语气都是那么温柔。陆书因为耳疾经常遭受冷遇,升不了职,一直在办公司里打杂,别人老是落到他助听器上的目光也是他过不去的坎。有时候他会把助听器摘下来,和大脚一起散步,整个世界都无比安静,

    陆书本来是不喝酒的,大脚生日那天,他多喝了几杯,脸红扑扑的,喝醉了也不乱说话,就是会把眼睛睁得很大,并且失焦。大脚没有买蛋糕,后来喝醉了,就把筷子插在菜里,双手合掌就开始许愿,他许的愿是希望所有善良的人都能够不被别人伤害,尤其是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

    大脚和陆书互相扶着肩膀,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大脚的家,陆书进门躺在沙发上后,很快地就睡着了。大脚蹲坐在沙发面前,傻兮兮地笑了笑,然后手碰上他的耳朵,把助听器取了下来,他的嘴唇靠近陆书的耳廓,反复地说我爱你,说得嗓子都哑了。

    他把助听器放在茶几上,进厕所洗了把脸。

    表哥的声音突然停了,我有些着急地追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他们现在还是朋友。”

    “为什么不表白告诉陆书至少还有希望啊,如果因为害怕结果而不敢走出第一步,那就太没有意思了。”这种截然而止的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我向来不喜欢优柔寡断的人。

    “大脚许愿说希望陆书能够不被人伤害,如果是同性恋的话,怎么能够避免被伤害呢我想大脚一辈子都不希望陆书跨入这个世界吧。”表哥又抽了一根烟,弄得我的卧室烟雾缭绕的,“谈不谈恋爱又有什么关系,能在他身边就好了。”

    过年坐席,如果你的年龄大于二十五岁,那被问及婚嫁的可能性约等于百分之百。表哥遭受炮轰应该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吧我看着他拿开水涮碗,微笑着逃避问话的样子,主动岔开了话题。

    毕竟,很多人在讲烦恼的时候都会说“我有一个朋友”

    而听的人也会装糊涂,从不戳破为什么他对整个事件的细节了解得这么清楚。

    第13章 第十二个故事埋故事

    假如我告诉你,绝大多数作者的故事都不是自己写出来的,你会怎么想

    我知道内幕,因为我也曾经是那群作者中的一员,而我现在却不敢再使用那种方法了。因为,我差点因此丧命。

    这个方法并不稀奇,那就是种植。

    种植故事因作者习惯的不同而让方法步骤千差万别,有人写下梗概就埋了下去;有人只写一个开头,再往土里浇灌灵感;还有一些人,他们精心选择种植的季节和土壤,在春季万物复苏时长出的故事充满生机,而冬天长出的故事总是冷得沁骨。种在城市里,故事会金属超标,充斥着乌烟瘴气。还有,作者可以把故事种在过去,甚至是未来

    我曾经见过一个作者为了养殖出一个有关碎尸的故事而在土壤里埋了一只被车碾死的猫的尸体。总之,为了故事的精彩度,作者们想尽了方法。

    唯独一件事,是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那就是及时采收。

    我摸了摸自己腰上的一道疤,忍不住想再重复一次“一定要及时采收。”

    2005年,惊蛰,我种下了一个故事,我也不知道种的到底是什么内容了,我只记得那是用铅笔写在绿色方格的作业本里的一小段话,总共也就半截手掌的长度。

    种下去后,我天天守着它,一心想收获一个与众不同,受大人夸赞的故事。那个时候我才上小学,放学后总是待在阳台,踩个小板凳静静地看着它。

    那个时候大人都笑我“你的故事长不出来啦。”

    我才不相信。

    后来我为什么又相信了呢大概是因为我读了初中之后,在课本中学到种子的发芽率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很多种子会烂在土里,即使长出来,夭折的可能性也很大。

    后来,我离开了乡镇,到城里上学,期间又埋下了不少故事梗概,但没有一个故事被我养活过。我也试着自己在纸上写东西,但那实在太过枯燥乏味。要知道,种出来的东西会有一种神秘美,故事的内部丰满和结果都是作者无法预料的,这简直如同一种竞技赌博。

    在我早就把在家种的那个故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老家来人告诉我,我的故事长出来了,大得如同一个足球。简直是从天而降的惊喜,我高兴得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我妈对于我的故事长出来了这件事显得很不在意,她不耐烦地对我说“那你就暑假再回去看吧,不知道你兴奋个什么。”

    但我在还没放暑假的时候就偷偷跑了回去,因为姥姥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准备把我的故事捅下来烧了。我着急地问为什么,可那边却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在我走到村头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了故事的果实。它似乎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根本就不是最初所描述的足球那么大了,它占据了半面墙,垂挂着,如同一个畸形的肉瘤。很难想象一个植被的果实会拥有动物表皮般的肌理。

    好多好多的人围在老宅下面,我挤了进去,近距离观察它。它不是向上长的,它的枝干向下穿透了水泥阳台,这一定耗费了它很多的时间,以至于在我搬家前都没有发现任何征兆。而如今,它的枝叶在墙外伸展得格外茂盛,但和那个巨大的球状物体相比,它们简直像毛发一般细小,那个球状物微微地动着,说不出的怪异。

    老村长带着一群人站在最前面,二楼阳台那里也趴着几个人。村长一下命,这些人拿着鱼叉就戳了下去。球体爆裂,涌出绿色的浆水,把在场的人全身都浇透了,那些抬头张嘴的人是最可怜的,他们都弯下腰吐了。

    喷出浓浆的果实并没有瘪下去,一只黝黑的翅膀伸了出来,两只,三只密密麻麻的黑色幼鸟下坠到了地上。

    已经有人跳田了。

    我没有动弹,我写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它如此恶心,没有实质内容,那些畸形的鸟甚至还有一条人腿,它们蹦蹦跳跳的,到处管别人叫妈妈。

    这还不是全部,一只恶龙从果实里钻了出来,它的爪子刺穿我的腰部,把我轻而易举地带到了高空。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为什么别人的果实里长出来的是稿子,我种的果实里出来的是实体的动物,难道是太久没有收获的故事会成精

    至于我为什么能活下来

    当然是因为每个有龙的故事里都有屠龙的骑士。当那个骑士把龙打倒,从它的利爪下把我救出来的时候,他理所应当地认为我应该给他一个深吻,并告诉他我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

    我捂着流着血的腹部,看着他深蓝色的虹膜,吐出一口血。

    我实在是非常希望,我当初写的那个故事里有一个姑娘,她是骑士命中注定的情人,并被骑士所救,然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但当我在养伤时,一直守着那个如同破尼龙口袋般的破损果实表皮,也再也没看见里面掉出过什么少女。

    小学生写的文章里面没有爱情,真是要命。

    我躺在老宅的床上,一天三顿灌着中药,比那更苦的是,一个骑士的吻。

    我是个男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春天种下一个男朋友的心愿,情人节没有长出男朋友,也不用心急。

    总有一天能长出来一个东西的。

    第14章 第十三个故事怪物创造守则

    我知道,你一定也想创造出一只独一无二的怪物,否则你不会点进这篇文章。

    在创造一个怪物之前,我们得先确定,创造它的目的是什么。在小说中,怪物大致分为恋爱型和灾难型。

    以恋爱型举例如果怪物要和主角谈恋爱,那么最起码,它将拥有类人的外表,以确定能够让读者获得足够的审美愉悦。最起码的,怪物的外表不能突破人的心理防线,假如怪物全身如癞蛤蟆般带有团状凸起、皮肤滑腻或披满鳞甲、双眼凹陷成肚脐眼的形状、没有四肢、无法说话交流,并且智力低下。那么谁会愿意看这样一个怪物和主角谈恋爱呢因此虽然怪物的外形可以从无数自然物中获取灵感,但可以拿来谈恋爱的幻想型物种也并不算多。

    第二类人体怪物需要有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物种标志。吸血鬼皮肤白得站在墙壁前抠都抠不出来,调皮的小虎牙必须长度惊人,他们在黑夜中生存,血液不流通循坏,心脏不跳动,还没有体温。精灵两耳尖且长,如果要打耳洞起码十几个才够。天使有翅膀,好坏看颜色、级别看个数。但是你不要问我吸血鬼血液都不流通他们还怎么和人类在晚上谈一些成人级的恋爱,以及既然天使有翅膀,它们的腿为什么还会修长而有力。物种进化的原则并不适用于怪物创造原则。

    人类的想象力是有疆域界限的,任何新的物种创造都来自于原有物种的变形。而且既然已经确定了怪物的类人性,那么可供我们变动就只有耳朵、眼睛、嘴唇、牙齿、指甲、身高、毛发、肤色、内脏这些最细微的部位。创造的原则遵循审美原则,无论是精致之美还是力量之美,也无论是东方美还是西方美,总之我们的目标是那个怪物美得根本不像人。

    第三怪物需要拥有破坏性和暗黑性。与象征正义与光明的神不同的是,怪物具有毁灭般的美感。这应该与第四点进行匹配使用,第四点是怪物应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无论是超能力还是超级能力,反正在人类力量能达到的极限之外,应有怪物的力量展现。人类在怪物面前永远是不值一提的,卑微如尘埃般的存在。这样非常容易创造出更惊险的场面和最不可思议的救人行为。

    第五怪物应该有弱点。尤其是当你创造出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物种时,尽管你为它开挂的心已经昭然若揭了,但是这个时候不能规避的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它们都不会死诶,而且还能生小怪物,那地球上还会有生存空间吗如果你不打算把创作的魔爪伸向宇宙,你就该明白,光靠计划生育是不够的,指数型的爆炸增长也不是数学里用来糊弄人的。那么,怪物拥有弱点,或者拥有另一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敌对种族是个不错的选择。

    更何况,弱点能够使得怪物与人类更加靠近,它们不一味凌驾于其他物种之上,才能让故事情节有起有伏。主角还能在关键时刻救怪物一把,加深感情,这种情节真是屡试不爽,值得一爽再爽。

    第六这篇守则并没有任何用。

    第15章 第十四个故事你是我的梦想

    你要去旅游,车里已经坐了五个人,加上你,三男两女。于是你对我说“没有你的位置了。”像是要试探我,究竟能为你做到哪种程度。我掀开后车厢,蹲了下去。

    在餐桌上,我忘了刀叉的拿法,刀子在餐盘上磨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你很生气,直接当着你朋友的面强制要我把刀叉放下,我喝着玻璃杯里的红酒,胃里唯一晃荡的只有液体。你知道,我饿不死的。

    在那些你强制把我关押在屋里的日子,我每天唯一的盼望就是等你回家。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来,正如你不想让我出去一样。你这辈子都在尽量避免与我出现在同一场合,我只会给你丢脸,我是你风光的表面上一块脱落的漆皮。我连跟你牵手都不敢,你嫌弃我的市侩,嫌弃我身上那股浓浓的乡土味道。

    可我如此迷恋你,迷恋你的一切。我发誓,我的人生意义就是你,为此我甘愿付出任何代价。我不停地在人生道路上奔跑,只为了让你登上高位,供人敬仰。

    可是,你又嫌我烦了。你嫌我没有文化,字写得也不好看。你嫌我肠胃不好,你嫌我唯唯诺诺性格内向,你只要喝了酒就会痛骂我,你生意的所有失败全部都可以归咎到我身上来。好像我做的那些努力都是狗屎,唯有缺点能够让你记住。

    你指着我鼻子骂我没本事的时候,我正在给你做长寿面。股市崩盘了,你觉得煎熬你说“那支股票是你买的。”可是整个股市都是一片绿色,我没有宏韬大略,不懂经济,失误也是难免的。

    我说“把面吃了吧。”

    再不好吃,至少也是食物。你生意失败,少了那么多朋友,还不是只有我留在你身边。你只会怪我、怪我,就好像如果不是我一定要留在你身边,你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说得我好像离开得了你似的,说得你好像离开得了我似的。

    我脱下衣服,摸着你的脊背,你动情地深呼吸,温柔地吻着我的耳朵。只有这个时候你才是温柔的。

    你再次成功,登上颁奖台。记者们长枪短炮地对着你,挖掘你的成功、挖掘你成功背后的故事。你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讲起我,我看着电视里面的你,电视外的你把我抱在怀里。你说没有我就没有现在的你。我突然变成了你耀眼光环下的一颗钻石,尽管仍然有人拿我的存在来鄙夷你,但你终于学会了为我说话。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但你是真的爱我吗

    我是谁呢我是你灰色的过去。我出生在中国一个偏远的村落里,没钱没有样貌,读完小学后就坐着火车来到大城市。我什么工作都干过,唯一支撑着我的,就是我脑袋里关于你的幻想。我希望夏天不用躺在又热又有虱子的床上,望着自己浮肿的腿无计可施。我希望冬天也不用把所有的棉絮和冬衣堆在一起才能勉强御寒,我想成功,我要做大生意,让所有人都看到我。

    我这辈子都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人,并为了这样的可能不断努力着。因为没有文化、性格内向木讷,我吃了很多的亏。当第一次取得成功的时候,我终于变成了一个油腔滑调表面礼貌的生意人。自此,产生了你。然后,你出入高档场所,与各种人打着交道。你嫌弃你的上半生平庸而碌碌无为、粗俗而丑陋。你总是把我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看到了我,看到你的这一面。

    那是因为你的成功实在是微不足道的成功,那是因为你的自卑都是真枪实弹的自卑。我知道,当有一天你真的成功了的时候,你也就能够正视我了。

    我是如此迷恋你,你是我的梦想。

    我看尽你的卑劣和虚伪,我有时候也想拉住你,让你不要往利益的刀锋上走,走得满脚是血,还得给别人点头哈腰。你喝酒之后终于承认“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你的眼睛又红又肿,亲我的时候像个孩子。曾经你的嫌弃是真的嫌弃,现在你的告白也是真的告白。

    也许人到中年,总有那么几个日子会伤感一下。没有关系,我不会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自攻自受真的是我一个大萌点,推荐电影前目的地超时空拦截

    第16章 三个小段子,不算故事

    一后会无期

    我对他的仇恨达到了想覆灭一个国家,哑化一个民族的程度。

    “但你没有这个能力”他的脸上写满了我看不懂的符号,声音遥远得好像隔了一整个太平洋。

    比自身的实力配不上梦想更让人无力的是,我的实力不足以让我在这种仇恨面前挺直自己的脊梁。

    他囚禁的把戏层出不穷,他让我周围的一切都对我反向挤压,让我被迫接受我为他所有的事实。他规定我一周见他两次,每次都从白天一直痛苦到深夜,这样的痛苦会延伸到梦里,让我满脑子都是他。

    可物种不同怎么可能产生爱情呢没有爱情,他只是想宣布他对于人类的统领权。他甚至不知道他那张脸一天会被多少人敬仰或唾弃。他甚至不认识我,可他却会整我整到精尽而亡。

    够了,英语,后会无期。

    二刷脸

    “哔,余额不足”

    是的,我现在连米都买不起了,正式被政府划定为低保户行列。原因显而易见,我长得不好看,最近几天没有睡好,丑出了新境界,因此虽然平时还是能刷土豆的,现在也刷不起了。我翻了翻口袋,没找到卡,于是只能对收银员抱歉地一笑。

    “我帮他刷吧。”一个人在刷脸器前站定,任机器扫描他的脸部。

    他的身姿挺拔,脸长得也好看,收银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阵脸红。这种人,光着脸出来就是赤裸裸的财富展现,我想收银员肯定很想马上跟他恋爱结婚生小孩,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还能保证下一代优良的基因。

    “谢谢。”我目光黯淡地把土豆拎起,又找了支笔出来,和小票一起递给他,让他把电话号码留下来,我好还颜值给他。

    “不用了,我一直用政府标准脸付的钱,今天卡里的颜值不多了,所以才用自己的脸刷的,还远远达不到这个月的额度呢,不用还了。”他把笔又递还给我。

    这是个靠脸吃饭,消费刷脸的时代。像我这样长得抱歉的人,颜值不高,刷不了,因此只能努力工作,靠工资卡上的政府标准脸去消费。我每个月的工资是五十个颜值。政府怕那些颜值特别高的人轻而易举地就买下整个世界,因此会对他们进行一定的颜值消费额度限制,这样也能促进他们去工作。

    这不代表他们和我们就没有差距。他们的额度也是每个月五十个颜值。也就是说我拼死拼活地工作也只能和他们什么都不干所获得的颜值一样多。

    我想,我应该是仇脸的,自己穷,就有点酸别人。

    也许是连日来的熬夜加班把我脑袋都弄晕了,不然也不可能连政府标准脸也不拿就出门买东西我有工资,我还因为特别丑所以有低保户特别救济金,今天这颜值,我是一定要还给他的。

    在超市门外,我拉住他,借着灯光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然后交给他。像他这样有颜值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电话号码,那我只能留自己的了。我对他说“记得打电话给我。”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把小票攥在手里跟我说再见。

    第二天,他就打电话问我“你吃饭了吗”

    “吃了,你吃了吗”

    “还没有”

    说完后,他沉默了一阵,我就问他“你现在在哪儿方便吗我来找你。”

    我在他公司楼下等他,他穿着黑色西服,在人群中走向我,我把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标准脸钞票掏出来,他突然问我“我们发展得是不是太快了”

    他还嫌我还钱还得太快了“不是你打的电话吗而且你也说这个时间段你有空。”

    “是你要我记得打给你的你挺可爱的,但是认识第二天就约会好像是快了点。”他站在公司门口,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但是表情居然还挺严肃的,“谢谢你专程过来接我下班。”

    “我只是来把那天的颜值还给你”

    “我说了不用还的。”他皱了皱眉头,看向一边,“要不然你请我喝杯水吧,如果你实在要还。”

    他走过来,和我靠得有点近。周围的路人对我们频频侧目,弄得我无比尴尬。我给他买了杯水,自己没买,他又买了杯咖啡给我暖手。

    “大概就是这样真的是他先追求的我。”我在吹牛,朋友起哄,问站在我身边的那位到底是不是这样。

    “是是我主动约他吃的饭看的电影,倒在他家里的那天也是我装醉。”他说完这些,凑到我耳边说,“给你个面子,不过我还记得,当时我付账的时候,脸红的可不止收银员一个。”

    三

    “手伸出来”

    他说话的对象伸出了只有四个手指的胖爪子。

    得到了两颗糖。

    后来是苹果,小黄鸭,画片,弹珠,各种各样的东西被他放在另一个人手上。

    直到他们都长大了,他实在是穷得没有办法了。另一个人伸出手问他“你还有什么可以给我的呢”

    他犹犹豫豫地,把手搭在了另一个人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有微博和晋江简介上的旧梗,还有一个是过年的时候和亲戚讨论的刷脸梗。

    第17章 第十五个故事这就是不办的下场

    我每说一句话,肠子就断一截。

    虽然死后没有感觉,但这么血腥的视觉感还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大哥,先不割了行不,这是地狱的第几层啊怎么我以前没听说过割肠子这种惩罚还有,孟婆汤呢,黑白无常呢”话音刚落,我的肠子又被割了一截,“兄弟,我要退票了,这个穿越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又一截。

    “肝肠寸断的爱情,两人独处的温馨,互相虐心的剧情,不是你的穿越要求吗”他面无表情地说。

    “只有定语满足了好吗”

    “谁让你只交了六千块,不充。好了别动,等会儿还要把你心脏掏出来虐呢。”

    王爷大侠什么的就算了,我看着面前这个脑袋大水泛滥,地中海马上要变成汪洋大海的秃顶龅牙男,都快哭了好吗“等等,这条说的是互虐吧”

    “可我没有心。”他掰开自己的胸膛给我看。内脏都没有了,里面只有一堆骨头,白森森的。

    我丧气地问他“你在地狱里的职务是什么啊”

    “我不是工作人员,我和你一样,是鬼。因为生前虐杀了十几个人,所以死后下了十八层地狱。每次我在地狱表现好了,他们就让我度个假,来解剖下人。对了,你脏器还是温热的,你死了多久了”

    我一脸萎靡地醒来,看见穿越工作室一个个工作人员谄媚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大声地呵斥他们:“你们这些没有良心的骗子快给我办张会员卡,我下次要穿去天堂”

    大家好,我叫郑萧,我正在穿越,自从充了之后,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口气能上五楼。虽然通往天堂的阶梯共有四百万六千零七十九楼。走到一半的时候我深觉被那群工作人员骗了,因为我看到一个妹子被天使抱着上去了。看着她手中的黄金卡,我把我的破铜紧紧地捂在了左边那个肾上。

    可我不能后退,屌丝也是有梦想的。等我终于到了天堂口,我已经五十岁了,不过,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但我被门卫拦住了,原因是我的卡已经过期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面若桃花,有着六翼的天使温柔地牵起我的手,他迷人的嘴唇轻启“为了进天堂你什么都愿意做吗”我不禁愣住,然后使劲点头。

    大家好,我叫郑萧,我正在被人划开肚子“兄弟怎么又是你,你不在十八层地狱呆着,怎么上这来割我。”

    “没办法,技术太好了。”他笑着挠了挠自己的秃头。

    旁边那个温柔的天使催促着“说什么呢,还不快点,最近上天堂穿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伙食完全供应不上啊。”

    我的眼角掉下一滴泪来,被人轻轻地摸走了,我看见那秃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说“不要害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要是有下辈子我肯定不长这么丑了,那样你会不会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两年前参加一个贴吧活动写的穿越小说

    那个时候我写的主角下场一般都是死

    第18章 第十六个故事新房子

    树冠,枝叶之间的空隙,苍白的阳光,块状阴影附着在魏宇驰的语文教科书上。四十二页,第三行,上面的阴影是手指的形状。

    但往外望去,窗外只有一棵巨大的树木,绿得接近于黑。

    风闯进教室,一时间纸张窸窣作响。魏宇驰的脸偏了过去,在他脸上的风,仿佛带着某种柔软的形状,摩挲着他的五官。这股无法抗拒无从防范的力量按进了他的眼睛,他反射性地闭紧眼睛把头埋了下去,鼻梁往上全是痛苦的褶皱。

    那个怪物正轻轻捻着他的头发。

    正发生的一切始源于一次不请自来。三天前,一个男人敲开了他的门。

    “你好,我叫江离,我来看看我的新房子。”他礼貌地向魏宇驰伸出了手。

    “你可能找错地方了,这是我家。”魏宇驰歉意地一笑,关上了门。

    江离仍然进来了,他穿透门,带着压倒性的气势站在魏宇驰面前,重复了一句“我来看看我的新房子。”

    江离扼住他的喉咙,向他倾轧,鼻尖对着鼻尖,额头与他相靠。他冷汗直冒,强装镇定地站在那里。江离松开了手,又用食指轻轻碰了碰魏宇驰的脖子“有道疤。”他的语气竟然有点遗憾的味道。

    他就这样住了下来,没给魏宇驰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从那时开始,魏宇驰便觉得他的屋子里长满了眼睛,墙壁上有,时钟上有,连他的床和被子的触感,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明明是他的房子,凭什么让一个鬼霸占

    可他找不到任何能制裁那只鬼的方式,在彼此力量的悬殊对比中,忍气吞声比反抗要显得明智。魏宇驰想到亲戚家里躲一躲,刚坐下茶水都还没凉,吊顶的灯就砸了下来,玻璃碎渣到处迸溅,正下方的茶几也遭了殃。

    江离在他耳边威胁道“跟我回家。”

    一起生活后,江离对魏宇驰进行了管制。江离不喜欢魏宇驰晚睡,不喜欢他吃不健康的食品,他甚至还不允许魏宇驰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出去。

    魏宇驰因为江离的不满而改掉了那些对身体不好的习惯,甚至还主动为他添了一床被子,这不是魏宇驰对他发自真心的欢迎,而是无可奈何的容忍。以前,床上只有一套被子的时候,那只鬼总会喊冷,然后将手伸进魏宇驰的衣服里,从背部一直到前面,甚至挑开睡裤的松紧,将冰冷的手伸进去,轻轻地抚摸着。

    他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去做。

    今天,魏宇驰不过是在体育课和同学一起打了场篮球,再顺便买了冷饮,勾肩搭背地回了教室,就让他大为不满。

    “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魏宇驰趴在课桌上,眼睛的酸涩还未完全缓解,就听到了这个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魏宇驰强打精神,用笔在本子上写着。

    “那就好,我不喜欢和人相处。”江离抬起他的手,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后用力地攥着,“今晚吃鱼吧,你回家,我教你。”

    魏宇驰有些害怕,但心又忍不住颤了一下,在这炎热的夏天,他的背后一片冰冷,那上面贴着的,是江离的胸膛。

    回家后,魏宇驰将手中的鱼暂时放在餐桌上,放下了,拉开拉链,看了一下里面的热水袋。那个鬼老说自己冷,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

    他转过头,发现江离就站在他身后。江离拿着菜刀,对他温柔地说“我来教你做鱼划开鱼腹,取出内脏,鱼还会在案板上跳动,别怕,按紧鱼头,别让它跳到地上,会弄脏。”他根本没有把鱼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他的刀所落之处,是魏宇驰的身体,他详细地解说着,就好像这死前的最后一课是有其存在意义的,“最重要的是,抽掉鱼线,不然会腥。处理好后,我会进来,内脏复归原位,缝合好皮肤。”

    缝合好后,魏宇驰的身体里面,装着的就是江离的灵魂了。

    人不死,灵魂则不会出窍,鬼魂即便入侵也不能与身体完全融合。但只要在人濒死之际,抽走魂线再进入,耗损功力,将死者的命吊回,本该属于死者的命运齿轮倒退,弥合伤口。换魂,便完成了。

    魏宇驰想起,江离说他来看看自己的新房子的时候,看的是自己。他拉近彼此的距离,相对而立,是在比身高。他探魏宇驰的身体,是为了估量体格。他不希望魏宇驰和别人交往过密,是因为他不喜欢与人交往。

    魏宇驰的灵魂静静地悬在那里,看着自己半开的所露出的热水袋,笑得有些伤心。

    他在买的时候还想,如果江离暖和了,是不是就不会靠近他了

    他其实,喜欢那个凉得会让人发抖的拥抱。

    第19章 第十七个故事社交恐惧症

    one

    不要走近,不要开口,不要微笑。

    交谈只会让我难堪,我的口腔就像长着尖刀的屠宰场,多说一句,我怕我都会死。我的血压已经升高了,整个脑袋也像烹煮在高压锅里一样,热得几乎快要爆炸,我的心脏搏动声让我的耳膜都在颤动了,对面这个人听不到吗

    他还在说,不停地说,目光也落在我的脸上。我觉得,他要是再不离开,我可能要捡起一个称手的东西直接砸到他的脑袋上了。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好像是“听说,你能看到鬼”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真的,如果他不打算对我冷嘲热讽,也不打算把垃圾倒在我的身上,那我就走了。

    “他们都不相信你,可我相信。”

    原来只是一个悬疑爱好者

    我一声不吭,从他身边走过,拐进一条人烟稀少的老路,踩着碎石,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可是今天,一栋房前坐着一个择菜的女人,她垂着头,灰褐色的裙摆耷拉在地上。看见她的那刻,我立马偏过头,贴着墙面看着墙缝走着,害怕得都没有力气了。

    我不能再上学了,我甚至无法跨出家门。

    我的社交恐惧症已经严重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我不想看见人,不想他们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不想他们的说话对象是我,那让我觉得,我在被千刀万剐。

    可我不得不上学,因为我没办法跟父母说出我的想法。

    “走不动了吗”一个人在我面前停下,我抬起头,又看见了刚才那张脸。我的牙齿打着颤,突然生出了一些尿意。

    “我叫叶钦余,高二19班的。”

    别再对我说话了,求你了。我难以忍受,猛推了他一把,继续往前走,感觉腿都麻木了。可他还是静静地跟在我身边,和我步伐一致,这世界上,没有另外一种脚步声会让我觉得比这还要折磨人。直到我走到家门口,他停了下来,对我说“明天我再来找你。”

    这个谎言的副作用,终于开始吞噬我。我看不见鬼,我甚至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在排斥与人交流的初期,我用这种方法来远离人群。我跟教室里并不存在的鬼魂打着招呼,我向其他人述说他们是怎样血肉模糊。

    那本来就是我所目睹的世界,至少形象化出来是这样的。

    可现在却有一个灵异爱好者找上了我,他一定很想知道我们这个小镇上会有多少鬼魂。他跟我结交朋友,是希望我把这些场景描述给他听。例如糖果店里缺掉半边脑袋,一直努力想把眼球放进糖果罐里的老人,或者是公交夜班上喜欢贴着人后背的鬼魂。

    可这一切根本不存在。

    “洗洗手就可以吃饭了。”

    我抬起头,看着我妈穿着带着荷叶边的围裙站在桌边。

    “我不想上学了。”这是我从九月开学到现在对我父母说的第一句话,我回避着她的目光,盯着冒着热气的汤和躺在里面泛着油光的铁勺,说,“我不会再去上学了。”

    我走进自己的屋子,上了三道锁。我想要找一个不会与人产生多少交流的工作,或许是城郊刚刚修好还没多少人埋在里面的墓园,又或许是去码头上扛货,当然,这意味着我首先要去一个有码头的城市,希望火车上不会有人找我说话。

    我已经攒了一些钱,我总是在攒钱,这让我觉得安全。

    叩门声意味着交流,我尽量让自己忽视这个声音,把收音机贴在自己的耳廓上,听电流的滋滋声。我想,如果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要我指着自己的喉咙摇摇头,他们就会了然地、带着歉意地看着我。没有人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他们可能会给我起个绰号,而这个绰号八成是哑巴。

    太棒了。凭着这样的幻想,我终于睡着。

    three

    第二天,傍晚。

    “儿子,有人找你。你不愿意见我们,见见同学好吗”她的声音夹杂着隐忍的哭腔,那是我最没办法拒绝的声音,我一点也不想让她难过。

    “小组作业要交了,只有你的那部分还没给我。”小组长僵着她那张脸,身体站得笔直,“你快点拿给我吧,我还要做总结。”

    我没关门,回屋翻出作业,递给她的时候手抖得不行,这让我觉得难堪。

    “你今天没来学校。”那个莫名其妙的灵异爱好者顶着他那团乱糟糟的头发绕过门口成排的自行车,径直朝我走来,与板着脸走掉的小组长擦肩而过,他说,“我在校门口等了你很久,给你带的章鱼烧都冷了。”

    我确实饿了,他又抵住门,顺势坐在了门槛上,我往后望了望,看见了我妈充满期待的目光。我接过,递给他五块钱,我慢慢咀嚼,看着他用那五块钱折纸,后背针扎般的难受一波又一波,起起伏伏,站着的姿势已经僵硬了。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掌,把我拉下来坐在他旁边。我惊魂未定,后背的针扎感伴随闷热升腾到了后脑勺。我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望,看着他棕色裤子在腘窝处的褶皱,始终还是不敢正视他的脸,我怕他此刻也在看我。

    “我跟你说话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不喜欢说话,别紧张。”他的声音中气很足,男低音,“我外婆在生前经常给我讲鬼故事,她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对一切都持着敬畏感。所以我一直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才会想来找你聊聊的。”

    东西吃完了,他拿走我手上的塑料口袋,递给了我一只纸折的天鹅,五块钱特有的羽毛颜色。我静静地观察了一下。他说“我很喜欢你。”

    他每天都来。

    他说的话越来越少,我们一起坐着,固定位置,固定时间,天黑得越来越早,月亮的光像干枯了一样,难以穿透雾霾。

    你知道这持续了多长的时间吗我知道,26天。在这26天里,我吃了很多药,那让我头晕,嗜睡,时常泛胃酸,有呕吐欲。他的到来,从我不再感到后背针扎与尿意之后,变成了最好的安定剂。美好的东西,向来带有成瘾性。美好的东西,也向来让人相形见绌。

    没人会觉得每天花几个小时来陪一个不说话的人是有趣的,人很少会执着于一件既不有趣也不会得到回报的事上。而我想我知道他想要的回报是什么。

    也就是在第27天的晚上,八点过一刻,他走过来时,我站起身,走向他。我指着楼前花圃里的石凳石桌对他说“那里坐着一家人,女儿的头摆在正中,她妈妈正在给她梳头发。”

    “是吗”他也往那边望去,显然什么也没看到,那儿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不过他的脸上浮出了笑意,显得对此很有兴趣。

    “地上经常会爬些蠕动的肠子之类的。”我又说。

    他略微挪动了一下站的位置,和我比肩而立,笑意更浓“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话。”我高兴地无以复加,我就知道,这个决定是对的。我没有一双看得见鬼的眼睛,我不特别,也没有优点。可是我可以编故事给你听,编你喜欢的,编你感兴趣的。

    我妈深信,我吃下一个药片,肯定会比吃上一个药片时的情况更好,以至于类推下去,我就能痊愈。她说“你看,你昨天晚上对我说了晚安。”她用手推了推我爸,有些骄傲的意味。

    我很愧疚,也很想变得正常。“我想我可以去上学了。”社交仍然和手入蛇窝划着等号,但是如果我能上学,我父母会很高兴,我也能更多地见到他。

    高二19班,午休的时候,我就站在他教室门口,等他出来。

    “顺路过来看看你。”我把手里的水递给他,他往对面那栋楼看了看。是的,我的教室在对面楼,根本不可能顺路。被戳穿的感觉像被火燎烧,在我备受煎熬的时候,他慢慢朝我靠近,低头,亲了一下我的脸。

    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以美好结尾的故事,从来都不相信,因为那是假的。快乐是悲伤的衍生物,幸福是人生的附属品。谎言是贪心的蛇,饥饿时什么都敢往下吞。我在去他家时,站在楼梯下方,对他说我看到了他的外婆“你外婆对你说,她很想你。”

    他站在楼梯上,停住脚步,对我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笑得像忍不住要哭的前奏,我心里的鼓就像战火前的宣战。

    four

    “学校临时发的通知,说不让上课了,那天校门都锁了,全是警察”“就在c栋顶楼往下跳的,血迹用水冲都冲不干净。”“为什么呀”“听说”

    赵月跳楼了,原因众说纷纭,死讯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恐惧比悲痛要浓,议论要比关切更重。赵月不是我们班的,我不认识她,但我的同班同学却在讨论中了解了她的方方面面,甚至详细到了她那天穿着新裙子,戴了一个红色蝴蝶的发卡,不像是要自杀的样子

    “张佑,有人找。”

    我往后门望去,一个女孩儿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我是赵月的朋友。”刚说完第一句话她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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