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凡人歌 第5节

作者:风弄 字数:17167 更新:2021-12-20 14:08:47

    而房子是空荡荡的,冷冷的空气满屋子游走,盛满没有人气的厨房,没有晒着衣服的阳台。

    他想自己该坚强一点,毕竟日子还要继续过,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万一挺不住,又有谁可怜

    他忍着痛吃饭,忍着痛不大哭,只是默默坐着,吞咽着苦楚。喉咙一直梗着,象塞了一块木塞,不能上,也不能下。他不想让若琳阿姨和张瑞担心,尽量坚持。可唯一无法做到的就是闭上眼睛睡觉。

    闭上眼睛,他的魂就飘走了,飘到马路上。他能听见那声尖锐的刹车,接踵而来钝钝的碰撞,血色迷蒙。

    微笑的脸,是怎么在瞬间载满了惊恐。

    丰满的、整天抓着锅铲或者菜篮的手臂,怎么刺耳地断裂,骨头怎么从里面戳出来,露出阴森森的白色。

    星星点点的脑浆,怎么从那么硬的脑壳里溅出来

    赵亚无法抑制自己的想象,他第一次痛恨人类丰富的想象力,每次想象都逼真得令人无法接受,让他锥心的痛。

    “睡吧,睡一下。你一晚没睡了。”

    张瑞一遍又一遍劝赵亚睡,仿佛他一入睡,便能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了。但赵亚无声而坚定地拒绝,仍然瞪大无神的眼睛。

    晚饭是楼下的老大妈送过来的,淌着老泪看他们两个男孩吃了,对张瑞说“你要劝他睡一睡,不睡哪能行别病倒了,这个时候病倒会落病根,难治呢。”

    “他不听啊。”张瑞着急。

    赵亚还是坐着,瞪大眼睛。

    若琳打电话来“张瑞吗我在番禺的千年墓园,这儿的事还没有谈成。我怕今晚赶不回广州了,请你”

    “我今晚还陪着。”

    “多亏有你。”

    张瑞挂了电话,踌躇一会,打电话把楼下大妈请上来。

    “大妈,您帮我看一看亚亚,我一会就回来。”

    一小会,他气喘吁吁地回来,手上拿着一瓶五粮液。送走了大妈,他把五粮液倒了一大杯,递到赵亚面前。

    “喝吧。”

    赵亚疑惑地看着他。

    张瑞皱眉“你喝啊”他索性不等赵亚,把杯子抵在赵亚嘴边,轻声哄着“张嘴,喝下去就睡得着了。”

    赵亚乖乖张开嘴,一股热辣辣的东西顺着喉咙下到肠胃,呛得他连连咳嗽。

    “怎么了对不起,我倒得急”张瑞手忙脚乱帮他拍背。他觉得自己的主意似乎不妥,可这也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

    赵亚咳了半天,脸却真的红润了点,一阵暖流在肚子里打转。

    张瑞正要把五粮液收起来,赵亚忽然伸手,抓住了瓶子。张瑞诧异地看着他。

    “这个挺好。”赵亚轻轻说,拿起瓶子,又往喉咙了倒了一气。这次有准备,没有再呛。

    张瑞愣住,他从不知道赵亚酒量不错。

    一瓶五粮液去了半瓶,赵亚把酒瓶放下,扯扯嘴角“你说的,喝了就能睡。”

    “嗯。”张瑞不大确定地点头。

    酒劲上来,赵亚仿佛站不稳了,斜斜一靠。张瑞一个箭步扶住。

    “亚亚”

    “头晕”

    “我扶你到床上。”

    把赵亚扶到床上,张瑞忽然舍不得放手。赵亚靠在他怀里,沉沉的,眼睛半眯着,象一个失了神的小猫。这似乎是盼了许多年的镜头,如今从梦想骤然蹦进现实,连张瑞也生出玄妙的感觉。

    他的心跳起来。

    “亚亚亚亚”他怀着鬼胎低声叫,盼赵亚应,又不想赵亚应。

    赵亚呜咽一声,轻轻在他怀里动,似乎要转身。张瑞忙抱紧了,心突突跳着,象有猫爪在心里挠,他低头,缓缓地贴过去。

    “你干什么”赵亚睁着醉眼,迷茫地问。

    夜幕已经垂下来,到处是黑的。光,从两人的眼睛里透出来。

    张瑞问“我亲亲你好吗”

    赵亚不答,怔怔看着张瑞。他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反应,推开他搂住他周围死寂一般,黑漆漆的,寂寞的空气包围着他们。

    “我想亲亲你”张瑞重复着,低下头靠过来。

    热气喷到脸上,徒颜的脸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刺耳的刹车声随之而来。赵亚吃了一惊,猛然推开张瑞。

    过分,太过分了。

    这是什么时候,死亡还盘旋在这屋里等着他的眼泪,而他居然要和张瑞接吻。赵亚浑身被羞愧热辣辣地烧着。

    张瑞一脸惭愧地站在一旁。他乘人之危,不安好心,是个败类。赵亚一定瞧不起他,会认定他开始的关怀和照顾都是有目的的。

    “亚亚,我”

    “不”赵亚象被触碰的水螅一样猛烈发应着,他用异样的眼神瞅着张瑞“你走,你快走。”

    “我你需要人照顾。”

    “我不需要。”赵亚说“让我安静一会。”他软软靠在墙角,“我醉了,我要睡觉了。”

    他的驱赶平日绝不会起效,可这刻张瑞恶毒地痛恨着自己。他觉得自己卑鄙无耻,而赵亚理所当然迫切要他消失。

    “请你离开。”赵亚说“回家去。”

    张瑞哆嗦着退了一步,他乞求地看着赵亚,可赵亚还是瞪着他,醉酒的眼睛微微泛出血丝。张瑞忽然绝望,他推开门,啷啷跄跄地逃走了。

    大门关上的刹那,另一种寂寞撞上赵亚心头。

    关门的余响似乎不绝于耳,赵亚甩甩头,努力把当前的处境弄明白。

    身边没有人,这会,清冷的空气完全笼罩上来,象敌人围上最后一个没有倒下的战士。而张瑞,竟真的走了。

    赵亚忽然发冷,他伸手没有目的地摸索着,想找点暖和的东西,手上一冰,原来抓到了五粮液的瓶子。顺手旋开盖子,他别无选择,贪婪地倒了一大口。

    热辣辣和冰冷的滋味夹在一起,却没有丝毫融合,依然辣是辣,冷是冷,人如同浸在半冰半热的水里。

    张瑞呢

    赵亚狠狠再喝一口,张瑞真的走了,这个叛徒。不知道为什么,赵亚找到叛徒的字眼形容张瑞。他害怕,寂寞。

    瓶子空空如也时,赵亚扔开瓶子,蹲下抱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都走了,没有什么是永久的。徒颜走了,张瑞走了,连自己算起来,都是经不住考验的。最坚实的,该是爸爸妈妈的爱吧,可他们也离开了。

    不是人对不起人,就是命运本身对不起人。

    赵亚觉得从来没有的失望,而全身都发热、发冷,一阵一阵的。他想大吼着,叫点悲愤出来,最好把这栋楼房给震垮;可另一面,他最想被人紧紧搂着,只要有人肯要就好。

    为什么赶走张瑞即使是张瑞,只要有人陪着,抱着,总也比这样一个人强。恨完张瑞,他开始乱揉着头发后悔。

    那么坚决地叫人家走,你又哪里有本事自己活着

    赵亚低声哭着,在自己的哭声中,他忽然听见一声“亚亚”,有人摸他的头。

    “亚亚,别哭。”

    回来了

    赵亚还是轻声哭着,可他心里踏实多了,他迷迷糊糊地感到安定,象刚出生不久迷路的小猫蹒跚地找回自己的窝。

    他哭着,乖乖地让别人把他抱起来。热的唇凑上来,毫不迟疑地吻了。赵亚没有躲,他并没有生气,张瑞要吻就吻吧,其实并不是那么要紧的事。

    他们拥抱在一起,吻着,低低说着不着边的话。五粮液的后劲也上来捣乱,赵亚觉得自己象在腾空跳舞,眼前五彩云直飞。可暖洋洋、热情的肢体接触,他是记得的。

    总算入睡。

    凌晨醒来,赵亚睁眼就发现身边躺了另外一人。腰酸背痛,昨晚的事想不真切,但还是会脸红。他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熬过来了。

    “醒了”

    身边的人转过身,温柔地撑起头看着赵亚。视线交碰,赵亚蓦然一震。

    “是你”赵亚脱口而出。不到十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已经为这两个字极度后悔。

    徒颜满脸的温柔被这两个字打得七零八落,太快的反应,令开始的微笑还恐怖地保留在嘴角。

    气压骤沉。

    世界若终免不了遭受上帝的审判,也许选定的时间就是此刻。

    徒颜的神情充满了惊讶、愤怒、悲痛、失望。

    “那该是谁”半晌,徒颜勉强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脸部的肌肉不成比例地扭曲着。

    赵亚说不出话。脑袋转不动,只会嗡嗡作响,嘴唇干燥得不象话。

    隔了很久,他问“你怎么从美国回来了”

    徒颜盯着他,目光刺得他不禁萎缩。他一字一顿“我不该回来的。”猛然从床上翻下来,把衣服往身上一罩,快步出了房门。

    “徒颜”赵亚的心紧缩起来,他跌跌撞撞追出客厅“别走,徒颜。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客厅的门忽然从外打开,露出若琳疲倦的脸。她刚从番禺那边赶回来。三双眼睛碰到一块,世界顿时静止了。

    “徒颜你”若琳的脸色,说不出的吃惊。她说了两三个字,声音忽然象被人关了喇叭似的全然失去。她看见徒颜乱七八糟的模样,看见赵亚脖子上脸上的痕迹,什么都明白过来。

    “天啊”若琳小声呻吟着,软软一倒,靠在门上。

    徒颜看见妈妈,脸上的曲线柔和了一点,小心地扶了若琳到沙发坐下。

    “妈,我昨晚的飞机赶回来的。”徒颜说“今天就走。”他的神色不容人反对的冷然。

    赵亚心中一疼,闭上眼睛,摸索着回房,把门死死反锁上。

    一切都完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体育中心的草地,蓝天里的云,夜空的星,抚人的风,所有的过去与未来,都已经不见了。

    舅舅终于在追悼会前赶到,一到殡仪馆,就大声着嚎哭起来,用劲拍打着存放尸体的玻璃棺,似乎要把死人拍醒。

    赵亚脸色发青地站着,象有点痴痴的。舅舅哭过姐姐姐夫,一把抱住赵亚,男子汉大丈夫哭得比谁都凶。邻居们,来追悼的朋友们都一个劲地劝。

    哀乐响起来,忙了多日的若琳总算有机会大哭一场,对着娟子和蔼的脸哭得一塌糊涂。她心里痛着,不仅仅是好友的死,还夹着对孩子们的不放心。难言之隐这四个字在她心里钻来钻去,捣得她疼。要是娟子没死该多好,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两个妈妈,两个儿子,一块好好把事情解决。

    “娟子啊娟子啊”她哭得噎气“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赵亚什么都听不见,他觉得眼前这些都是梦,要伸一伸手,去戳一下,也许会立即都象肥皂泡一样破掉。他真的伸手,打算把装着爸爸妈妈的玻璃棺材戳破。触手冰凉,玻璃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

    张瑞远远看着赵亚,赵亚的模样比前两天更糟糕,他认定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不敢上前安慰。万一他的出现刺激了赵亚,那赵亚父母的追悼会算是被他搞砸了。

    时间无动于衷地流淌,一切不那么真实的事渐渐过去。

    若琳处理好丧事,把后面的一一交代给赵亚舅舅,无声地消失了。哭过一场的邻居同事都认为尽到了责任,也慢慢消失。

    客厅更寂静几分,同学们偶尔打个电话,让赵亚知道他还有学业要继续。

    徒颜、张瑞、爸爸妈妈、若琳、模型象曾经存在,象另外一个离开多时的世界。赵亚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以为这是伤口痊愈的象征。

    舅舅是托熟人买站票赶来的,连衣服也没带一件。

    追悼会的第二天,舅妈随后到来,打破了所有肃穆的寂静。

    “房子就这么小啊”这是舅妈到屋后的第一句话,她放下沉甸甸的行李,四处看了一遍,啧啧道“连我们芜湖的前院都赶不上。”

    见了赵亚,舅妈忙表示亲热,又哭又笑一番,连说赵亚可怜,从行李里拿出一个半新的笔记本,说是礼物。

    “这是你表弟,他出生时姐到乡下看过他一眼,现在都这么大了。亚亚,你不认识吧”舅妈把身后一个矮小的七八岁男孩推上来“豪壮,叫哥”

    赵亚看那个小东西。小眼睛乌溜溜地到处转,一脸的顽皮恶劣,见母亲吩咐,极不情愿地吼了一声“哥”,转身要去开客厅的电视。

    舅妈给他一巴掌“少碰弄坏的”

    豪壮立即一点也不豪壮地哇哇大哭起来,客厅里吵得让人皱眉。

    见了舅妈,赵亚不到三分钟就逃回房间。

    第十五章

    赵亚在很久以后,始终不承认自己当时处于行尸走肉的状态。

    他仍是活的,鼻子里喷着热气。而脑子里总出现许多许多的图画,时而是一片好看得叫人流泪的天空,时而是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当舅妈尖利的嗓子叫起来时,所有的一切轻轻的“轰”一声,散了。于是,他的目光,又静静停留在雪白的墙上。

    “我说亚亚啊,你们广州有没有什么职位顶替的规定”舅妈笑得很热情。

    “顶替”

    “就是说,家里人在单位里干活,现在人不在了,单位得把这工作给这家子里面的人。”舅妈叹口气“你知道,你舅舅刚出来,现在找工作不容易。”

    赵亚冷淡地说“我不知道。”他不大在意舅妈的脸色,他总忍不住侧耳倾听附近的动静,因为有时候不知不觉,在某个角落里会传来妈妈熟悉的声音,叫着“亚亚吃饭”“亚亚乖,来帮妈妈端菜”,而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电视机里的声音,那是爸爸最喜欢看的英文节目。

    “啊”舅妈失望地叨叨“这算怎么回事我们那儿”

    赵亚忽然站起来,跑出房间。

    “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舅妈还有事跟你商量呢”舅妈扯着嗓子叫起来,脸色难看起来。

    赵亚忽然在走廊站住,他迷惘地看着客厅。电视机没开,豪壮正穿着鞋子在沙发上尽情地跳着,活泼得象一个刚从地底爬出来的老鼠。他怔怔朝厨房那边看了看。

    空空的,没有人。

    “亚亚,赵亚你回来,我还有事”

    舅舅从主人房里探出头,皱起眉“你嚷嚷什么呢孩子心里烦,你让他消停点。”

    舅妈两道稀稀拉拉的淡眉一竖,哼道“消停我还不是为了你。住下了,要吃要穿,什么都要钱啊。要是没工作,不如回家耕田”

    豪壮从沙发上跳下来,精神奕奕地建议“妈,要回老家去,可要记得把电视带上。”

    舅妈“啪”地给他一个嘴巴“给老娘闭嘴”

    豪壮大哭。

    赵亚见识过一次,现在倒也习惯了。他不大在意这家人,静静在客厅走了一圈,把被豪壮碰倒的凳子扶起来。走进厨房,他缓缓打开橱柜,把被舅妈翻出来的油盐酱醋瓶轻轻放回原位。

    “你敢跟我吵姓陈的,你别闹。有本事,你动手打啊。反正出了城,隔老家千里万里的,打了老婆没人知道”

    “你说什么呀你”

    舅妈高亢的声音无处不在地挤进来“我说你没本事,你是个王八一辈子的穷光蛋”

    “你”舅舅的声调也高起来“我老子我”

    “你打呀敢动手是不是”舅妈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到广州才两天,这没良心的就动手打人了”

    外面的混乱让赵亚下意识地不想进入战场,他默默把厨房的门关上,让自己沉浸在厨房的味道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努力地清理过去一段时间的记忆。记忆并没有完全失去,有的模模糊糊,有的很清晰。他记得徐老师老找他,记得第一眼远远看见两个警察等在门外。还有张瑞,影子一样跟着。哦,若琳阿姨,哭得厉害。

    还有徒颜。

    可爸爸妈妈呢

    他的心猛然缩起来,象被人用劲挤进一个小小的罐头里。罐头很小,挤得血都溅出来了,可那手还在不留情地往里压,往里压。

    将要长成而未长成的世界摇晃个不停,赵亚忽然发现自己还很小。他曾经无数次盼望搬出家住,他已经够大了,不需要爸爸妈妈唠叨不休,规定他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规定什么时候吃饭,吃饭前一定要喝汤,不许喝汽水

    可他毕竟还是那么小。爸爸妈妈一旦不在,连自己的房子也变得可怕起来,象可以随口把自己吞掉的怪兽。

    “亚亚,亚亚,”妈妈的声音在耳朵里钻来钻去,簌地进了脑子,钻进脑髓,穿透了神经。

    什么张瑞徒颜,都模糊了。

    “我们儿子就是本事。”

    “重点中学,省重点。”

    “将来比你爸爸本事,考博士”

    赵亚把身体紧紧贴在墙上,仿佛想嵌进去般。他瞪大眼睛,希望能把这些声音听仔细点,可集中精神,声音反而全都不见了。

    空荡荡的厨房,死一样的寂静。

    “呜呜呜”豪壮的哭声挤了进来。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只有舅舅舅妈,还有一个爱哭的老鼠。

    “到底怎么了”赵亚自言自语地问“世界到底怎么了”他扶着墙蹲下,靠在角落里。

    孤儿,他居然成了孤儿。

    赵亚努力地清理着思路,但思路竟是越来越乱的。

    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才遭到报应一个念头窜进来,赵亚蓦然一震。他和徒颜,他和张瑞赵亚连连摇头,不应该的。这事虽然不对他打算帮自己辩护,可那天晚上的事忽然浮出来,象可恶的小恶魔一样提醒着赵亚的道德。

    出了那样的事,当时你在干嘛

    喝酒,作乐,做不可告人的事。

    “亚亚亚亚”有人把他拍拍他的脸“亚亚,醒醒。”

    赵亚回过神,张瑞蹲在面前。

    张瑞问“你在厨房干嘛幸亏厅里有备用钥匙,不然我要砸门了。”

    赵亚答不出话。

    “来,我们到房里去。”

    张瑞的心也很乱。他的心乱和那瓶五粮液紧紧联系在一起,可心乱不能和完全放弃赵亚做比较。如果赵亚不在意的话,如果他不在意

    舅舅他们已经不在客厅。

    张瑞把房门关上。

    “要不要喝点水”

    赵亚摇头。

    “那我们说点什么吧。”张瑞坐下,努力找着话题。任何可以分散赵亚哀伤的话题都可以“我计划了一下,寒假我们早点回学校,我帮你补习两个星期。”

    赵亚看着张瑞在身边轻轻说话,说不出的亲切感泛上来,可那温暖的感觉触及神经,忽然引起一阵思考。

    会不会连张瑞也离开呢

    说不定,那天晚上他不是离开了吗

    于是,赵亚把思考延伸过去。

    永恒,这个词又蹦了出来。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爱自己的人,或者自己爱的人,可以永远陪伴着吗

    妈妈爸爸是爱自己的,刹那,就走了。

    徒颜,想起徒颜就想起划过蓝天的飞机。难怪,他本来就喜欢蓝天。

    张瑞

    赵亚忽然伸手,摸摸张瑞的脸。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可以去找徐老”张瑞被伸过来冰凉的手吓了一跳,闭上嘴,观察赵亚。

    赵亚摸了摸白皙的脸颊,又轻轻碰碰他的头发。

    “是真的。”赵亚说了一句可笑的话。

    张瑞不觉得可笑,忽然间,他只觉得热泪盈眶。

    “是的,是真的。”张瑞说。

    赵亚给他一个淡漠的笑容。

    张瑞也会离开。血肉之躯,没有不受命运摆布的资格。

    而他们,他和徒颜,他和张瑞,这样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命运的宠儿。

    赵亚觉得自己明白了。

    “张瑞,回家吧。”赵亚说“不要再来了。”

    张瑞不解地看着他。

    “那天晚上,徒颜回来了。我们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赵亚看着张瑞的脸渐渐失去血色“你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他的话是威力无穷的子弹,准确射中目标。

    张瑞僵住了。

    赵亚片刻觉出残忍的快感。他知道自己不用再为三心二意发愁,也不用再为某人离开自己而心疼。

    晃动的世界不再晃动了,静止下来,一切已经变了样子。

    但他留下一扇窗,让最后一丝光渗进来。

    “走吧。”赵亚说。

    张瑞颓然地站起来,他会说话的眼睛亮亮地看着赵亚。

    “再见。”赵亚对他说。

    张瑞扯扯嘴角,他打算笑一笑,豆大的眼泪忽然从半空掉下来,砸在地毯上。

    赵亚送走张瑞,躺在床上。

    我大概已经死了,或者,我已经长大了。

    也许呀,长大就等于死去,得到自由就等于失去比自由更珍贵的东西。

    赵亚得出自己的理论,但同时又深深怀疑着。所以他留着门,小小一扇门。

    假如,是说假如。假如张瑞再来找,再来叫他一声“亚亚”,那么,就在一起吧。

    假如命运真的无所不能,而人有勇气对抗所有不幸的话,那就来吧。

    只要张瑞还来,赵亚就确定他不会象徒颜一样离开。他将凭这个确定张瑞比徒颜更好,张瑞比徒颜更爱他。

    可,凭一个测试来比较爱的程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游戏又是谁发明

    一连多天,张瑞不曾出现。

    春节来临,烟花处处的日子,空中弥漫着欢乐的味道。看在赵亚爸爸妈妈的份上,舅舅被公司收为职工,舅妈给豪壮换上了新衣服。

    赵亚得到徐老师诚恳的电话慰问,顺便得知他的成绩,虽然经过老师的努力求情,还是注定要在下学期调离重点班。

    “亚亚,寒假回来补习吗张瑞已经回校预习下年的功课了,你也回来,让他辅导一下”

    赵亚没有仔细考虑这个建议,感激地说“谢谢老师,不用了。”

    大年初三,孩子们到处讨红包的日子。

    赵亚为自己留的一扇门,被自己亲手关上。

    没有人知道赵亚经历了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感觉赵亚变了,不再恍恍惚惚,说话也精明了许多,似乎伤痛已经过去了,知道要好好继续过日子。

    好心的王大妈放下心来,舅舅也觉得对姐姐有所交代。

    舅妈的态度越来越冷淡,自从知道赵家剩余的存款才不过几千块,脸色便比原来的难看了至少十倍。

    “哼,还说是城里人呢,买了套房子,什么余钱都不剩。”天天窝在房里不吱声的赵亚也招惹了她“我就是给人当老妈子的命当陈家的老妈子,还要侍侯赵家的人。”

    舅舅要她少说两句,她立即叫得更凶“我哪里说错了扫地洗碗做饭洗衣服,你们一家老老少少哪个不是翘着脚等我侍侯”

    房门忽然打开了,赵亚拿着一个从房里出来。

    舅舅问“亚亚,去哪呢”

    “回校补习。”

    看着赵亚出了门,舅妈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副少爷模样。”

    开学前三天,赵亚无声无息回来。他仿佛倦得很,一进客厅就坐在沙发上。舅舅从房里出来问“回来了吃饭了没”

    赵亚摇头。

    舅舅便喊起来“豪壮他娘,给亚亚弄点吃的。”

    舅妈的尖声从房里传来“我这又不是饭馆,三刻五时侍侯着炊火。都什么时候了他要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哪”

    舅舅无可奈何地摇头,对赵亚呐呐地说“冰箱里该有菜,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下次”

    赵亚不吱声,自己动手开了冰箱,看了看,把里面一大碗稀饭拿了出来,要找腐乳。

    “腐乳中午吃完了。”舅舅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头朝房里喊“中午的咸蛋呢你放哪去了”

    “我哪知道要吃自己找。”

    “就是找不到才问你啊。”舅舅说“不然,你去煎个鸡蛋过来吧。”

    房里听不见回应,看来舅妈动了脾气。

    舅舅对老婆向来怕三分,这会也不敢再问,想自己给赵亚煎个鸡蛋,回头一看,赵亚不知从哪找了一小碟咸菜,已经吃起来了。

    “亚亚嘿”舅舅搓着手站着。

    赵亚倒不在意,对舅舅微微笑一下,爽快地把整碗冷粥喝下肚,似乎已经饱了,自个收了碗筷,进房关了门。

    半天,赵亚拎着一大袋东西出来,分量竟比上次拿走的更多。

    他没有立即就走,到客厅把行李放下,对舅舅指指沙发“舅舅,您请坐。”

    舅舅不解地坐下。

    赵亚开始谈话。

    “舅舅,你们打算留在广州”

    “哎,工作有了,你舅妈也找了份临时工。”

    “那弟弟呢”

    “正为学校着急呢。”

    赵亚低头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叠钱,放在舅舅手里“广州处处要钱,找学校也要给钱,这些钱你们拿着。”

    舅舅一看,沉甸甸一叠,恐怕有上万的数目,吃了一惊“这这”

    赵亚说“舅舅,我的重点读不下去了,所以这几天奔走一下,联系了一家广州外县的学校。他们不但肯要我,还免我的学宿费。”

    “你要到外面读书”

    赵亚点点头,站起来拎行李“我今天就走。你们好好找工作,好好地找个地方住下。”

    “找个地方”

    “嗯。”赵亚临出门,回头淡淡说“这房子,我已经卖给楼下王大妈了,她今年娶媳妇,不舍得儿子离太远,价钱算公道,应该够我完成学业。”

    舅舅整个愣住了,他抬头看看雪白的天花板,似乎一切都在摇晃。

    赵亚温柔地看了他一眼“舅舅,别发愁。世上没什么是永远不变的,何况住的地方”

    他背起行李,象走出一个困住许久的天地似的长长吐了口气,步出家门。

    从今天,似乎没有家了。

    天不大蓝,新年的气氛还在冷冷的空气中暄腾。

    赵亚走在路上,尝试着微笑出来。脸上的肌肉不大习惯笑容。

    行李很重,里面都是昂贵的模型,如果倒卖出去,也该值不少钱。

    王大妈对赵家很熟悉,不用来看看房子,已经决定买下赵家的房子。契约已经签了,赵亚先收了一半的头款,一部分寄给若琳阿姨,赵亚猜她为爸爸妈妈的事花了不少钱;一部分给开始在广州闯荡的舅舅;剩下的尾款,就存起来,当生活费和将来大学的学费。

    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但心里沉沉的,仿佛压了一块太重的石头,心脏几乎支撑不住这样的重量。

    张瑞直到开学,才从徐老师那里知道赵亚退学的消息。

    第十六章

    赵亚的新学校并不在广州市内,那是一所在番禺算不错的学校,那里最上进的学生的心愿是重新参加中学考试,以进入执信或者华附这样的名校。

    赵亚隐瞒了自己本来的校园,只有张老师和校长知道这个学生来自执信,他们都坚信赵亚的水平可以带动本班的平均成绩。

    同学们都很友善,对新来的插班生充满兴趣。女孩子们常常在赵亚身后窃窃私语,眼里闪着爱慕的目光,男孩子则整天想找机会和赵亚打打球或者一块出去玩。但赵亚总是孤单的,孤单才象他最好的朋友,即使在他挤在人群时也一样,谁都会第一眼看见赵亚,也会第一眼就认定这是个孤单的人。

    一层淡淡的类似保护罩的东西围绕着赵亚,让同学们想和他亲近,又心中觉得无法亲近。

    赵亚对这些一概不在意,他老实地读书、上课,唯一让他不安的时候是晚上。当同宿舍的同学都睡着后,一屋的漆黑和寂静会忽然让赵亚精神集中起来。

    他躺在窄小的床上,大而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睁着,耳朵总不自觉地搜寻着某种声音。这个时候,他的思绪会忽然飘出几万里,在时光的激流里被上下颠覆。

    他想起爸爸妈妈,想起徒颜,想起张瑞,偶尔也想起若琳阿姨。一切那么遥远,象上个世纪的事情,但偏偏很清晰,连自己房间里墙壁上挂着旧布娃娃,布娃娃身上的衣服,靠右的一侧被铁丝勾出一个小洞的模样都能记得仔细。

    学校的生活,用糟糕一点的比喻来说就象清澈的死水。

    赵亚努力忘却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他必须自己照顾自己,花钱的时候一分一分地数着,他不愿意刻薄自己,却也明白银行里的存款一天一天在减少。这是世界上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不象其他学生,出了意外可以跑回家哭诉。

    那是一种令人心寒的孤单。

    他在孤单中总忍不住想起一些温暖的玩笑话

    “这是我的布娃娃。”

    “男孩子也爱玩娃娃”

    “亚亚小时候就喜欢哇哇大哭。”

    “哈,哈,还是我儿子最厉害。执信呀,省重点”

    有时张瑞可恶的模样会在记忆中忽然探出个头,从前觉得讨厌的种种,也不自禁从欣赏的角度去看。

    他不由念着张瑞的许多好处。

    如今,赵亚已经明白了以前太多不明白的事。

    他回想当初对张瑞的态度,多少觉得有点内疚。然后他自己微笑起来,人要不回头看,怎么知道自己曾经拥有了这么多东西

    高一下学期很快过去。

    高二、高三,学习开始渐渐紧张。赵亚在同学中显得最从容,他还是象平常一样上课、自习。大学入学考试的成绩下来,赵亚的分数过了录取线不少,但离重点大学分数线还差一分。

    要是从前,他一定会为没有考上重点大学而自尊受损。现在他很平静地收拾了行李,对大家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象两年前,用同样漂泊的脚步进入普通的大学。

    学费、书费、生活费,他开始家教。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30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