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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第1节

作者:坐地成妖 字数:22666 更新:2021-12-13 11:52:38

    书名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文案

    冥史记载 阴历一千二十一年。王辟阴阳道一处为临时收容所,纳众鬼魂。一时间,下宫万鬼空巷。上又命鬼侍扫尘,至阴阳殿内,洁净如新,阶石反光,府内又发新制服,式样与千年前同,时鬼曰复古。

    次日贴王榜责令域内所有长相丑陋者,举止粗鄙者,穿着不合乎礼者,自处家中,闭户一日。

    因而王侧有仆问曰“何也”

    王乃露千年来头一笑,倾尽三界,痴倒众生,竟是柔情难掩,笑曰

    “故人归来。”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诺白冽冥夜 ┃ 配角安子丘小白小黑俞欢 ┃ 其它关于抢男人的故事

    、地狱

    地狱里的天空,同人间的一样蓝。

    殷诺盯着看了很久,久到脖子都酸了,还是没看出区别来。

    于是他疾走两步上前去,拍了拍俞欢的肩膀“喂”

    俞欢无奈地转过身来。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很古老的样式,但是又一尘不染,如同新制的一般。本来是古时装扮,偏他剪了一个平头,衣袍的下摆再露出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来,搭上这衣服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是一条笔直的沥青公路,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那端,路的两边长满了不知名的奇怪树木,叶子状如人手,每一颗都高耸入云,挡住殷诺的路线,抬起头看,天是蓝的,却寻不到太阳。此时这条诡异的公路上只有他们二人,寂静的可怕。

    殷诺在这样一片死寂中问俞欢

    “我真的死了”

    “你自然是死了。”俞欢没什么耐性同他解释,只低头看他的手表,一副赶时间的样子,“因为只有死人才看得见我。”他刚说完,便听见殷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真不知道我会死,真的。你们怎么不早说呢”他一个劲念叨“我的s游戏机,我的胖熊抱枕,还有我藏在床底下的饼干”

    这么一念叨,他就发了小孩子脾气,一下子颓废地蹲坐在了路边。

    俞欢催他

    “快点走吧,一会儿时辰就到了。”

    殷诺撅着嘴仰起头来看着俞欢,“我不走了。我还不想死。”

    俞欢一听便急了,一伸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吗怎么突然反悔”又觉得自己倒霉,推搡他道,“我怎么摊上了你这么一个活,真不让人省心,走走走,去晚了上面可是要怪罪我的”

    谁知殷诺突然发狠地挣扎起来“我不走我刚才没想那么多不行不行,我要回去”

    这真是小孩脾性,一会儿晴天一会打雷的。

    俞欢无奈地哄道

    “你人都死了,还怎么回去跟我走,投了胎后你还可以享受人间的生活。你听我的话,我叫判官送你投个好人家,下辈子当个富二代,开奔驰包小蜜,撞死人也不用赔,行不行”

    殷诺还是摇头

    “我不要。你不懂,我还不能死呢。”

    “这是你说了算的事吗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遵循天道轮回转世。你要真是眷恋凡尘过往,刚才怎么一声不吭地跟着我走了呢”见殷诺一脸不满,又加了句

    “要是不听话,下辈子叫你当乞丐,连饭也没得吃。”

    这威胁总算奏效。

    殷诺泄了气,焉着一张脸停止了挣扎,只是低着头轻轻地咒骂。俞欢这才有了笑容,拉着他往前走去。

    今天是人间历的7月27号。两个小时前,殷诺死于车祸,而俞欢,是地狱派来接他的勾魂者。

    他原本是从生死管理局领了死亡名单前往人间工作,月末再计算所勾魂魄的数量,按业绩领工资。这天却是刚勾了几个魂魄就被叫到了老板面前一顿训斥,大意是说他这个月又是公司里的吊车尾啦再不上进就把他调到刑罚部去当扫地工每天清洗地上的血肠子啦等等,末了,老板摸着圆滚滚的啤酒肚照例表示要扣他工资。

    “扣我工资凭什么”俞欢扯着嗓子喊“你怎么就只看见别人的缺点呢难道你就看不见我一点一滴的成长与进步吗”

    老板很无奈“看见了,但我想问题的关键在于一点一滴,请问你还敢进步得再快一点吗”

    俞欢于是开始嚎啕大哭,干嚎没眼泪的那种“我抗议你们没人性我要到监管部门告你们欺压民工凭什么每个月都扣我工资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作为一名鬼差,你何苦和另一名鬼差探讨关于人性这种跨越种族的问题呢事实上,俞欢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原属于阴阳殿的后勤部,一千年前不知犯了什么错被下放到吃苦不讨好的索魂公司,之所以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是因为俞欢怎么也想不起来原因,他把这归罪于自己的健忘,而把每个月被扣工资归罪于自己的懒惰。但是事实上老板不止一次地问过俞欢“你是不是得罪了上头的什么人”因为吊车尾要被扣工资这一项规定只有在俞欢作为吊车尾的情况下成立。

    俞欢只能无奈摇头,上头的人,自己何曾有幸见过。但也就在他嚎啕大哭的十几分钟之后,他便见到了所谓的,传说中的,名副其实的,上头的人黑无常先生。

    整个冥界所有的索魂公司都归他管。据说他原来是在天界做大人的,后来也犯了错,才同白无常一起被贬到下面来苦修,同时期犯错的还有牛头,马面,这么一想俞欢心里平衡了,原来谁都会犯个大错然后被降职的。

    老板领着俞欢进了他们公司最顶层的办公室后就默默地退了出去。俞欢望着老板的老板有些发怵。

    “老板,您找我有事”

    老板的老板坐在豪华的黑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甩过来一张名单。

    “这个魂由你去索。”

    俞欢战战兢兢地接过来,腆着脸冲老板的老板笑。

    “你笑什么”无常冷冷问道。

    “我。我开心。”

    事实上俞欢笑是因为他觉得觉得自己得到了重用。他索的这一只魂将成为近日来唯一一个有幸走过黄泉路,直接被送往阴阳殿审判厅的鬼魂。

    事情是这样的俞欢收到了内部消息,天帝近期将巡查地府三日。这位刚上任不足百年的新帝,打破了上界之人不入冥界的规矩,竟然跑到王的地头撒野。

    据说接到这个圣令时,王的反应是嗤笑一声然后翻过身子继续睡他的软榻,但判官们却是诚惶诚恐的。王可以任性,底下的人却必须给天帝一个面子。正如人间大多官员所做的那样,在领导考察时做足了功夫,然后按他们设计好的套路走个过场。

    老板说了,天帝要巡查地府,势必要旁听王的审判,这一只魂刚好今天死,算是履历干净,好判,你抓来,咱走个形式给王判了,别让上面抓住把柄。至于这么重要而光荣的任务为什么上头决定要俞欢来做,老板的解释是,这是对他冥界业绩最差的索魂使,做出的一种爱的鼓励。

    俞欢不信。

    于是老板说“其实是因为信任你的能力啦,你之前一直都在隐藏实力我都懂的你不用解释现在正是表现自己实力的机会,这种任务你不去谁有资格去,其实上头一直很欣赏你,无常boss更是对你青睐有加巴拉巴拉。”

    俞欢信了。

    于是他光荣地接受上级的任务,跑到人间接殷诺去了。

    私下里俞欢想了一下,觉得老板他们实在是深谋远虑,因为王那么懒,千万年前上任的时候就没判过几个案件,这些年又越发懒怠,死气沉沉地呆在阴阳殿里不知琢磨些什么,审判所可说是从不来的,不抓着容易判的到时候王业务生疏乱判一通场面便难看了。

    冥界的鬼都知道,他们有一个又懒又任性又小心眼又傲娇非常自大还很爱面子的王。于是他们活得越发不容易。

    天帝的这次巡查,王虽说不搭理,但总是爱脸面的,因此才会特意辟阴阳道一处为临时收容所,将所有鬼魂迁往该地,新近的鬼魂也直接送往收容所,以保证天界人员到时候不会看见一堆缺胳膊少眼睛流着血淌着脑浆的鬼魂在他们面前晃悠。只可惜这些鬼魂们连死了也没机会走走黄泉路赏赏奈何桥。

    王有多爱作,无法言尽之。

    俞欢经过阴阳殿门口时就看见一群鬼侍在大扫除,其中一个长着长舌头的家伙对着干净到都能反光的阶石擦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然后第二天,所有的冥界工作人员都收到了一套仿照千年前样式所造的制服,老板说这叫复古,也叫雅致,当然,还叫脸面。

    后来又贴了王榜,上头明明白白写了所有冥界官员凡有长相丑陋者,举止粗鄙者,穿着不合乎礼者,自处家中,闭户一日。

    见不着那些缺胳膊歪脖子的鬼魂,俞欢还真有点不适应。于是对着王榜“呸”了一声。

    其实俞欢有幸远远见过王几次,隔着浩浩荡荡的出行队伍,冰冷的神情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全然周密无缝,从那副永恒不老的身躯里,隐隐透出几分关于喜怒,关于物欲的生气。

    冥界,一个人类死后会短暂停留的收容所,早就沾染上太多人的气息。这里同人间慢慢的同化,于是有了流通的冥币,即使并不存在那么多法力幻化的实物可买。于是这里有了街道,有了食物,有了现代建筑,有了跑车,由此衍生出一个新的社会,属于鬼魂的社会。

    但王不同,他看着冥界一日日的变化,甚至纵容着这种变化,他用法力造了冥界的白天与黑夜,但是同时他又下令保留阴阳殿的原型,就像人类保留故宫一样。

    俞欢觉得他是一个念旧的人,他固执地住在古老的宫殿,穿着古老的服饰,华盖蔽日,马车出行。如此固执地不肯变。就像是在守着什么,或者,等着什么。

    王心难测,俞欢测了一会发现测不出来便放弃了,穿上新发的制服,跑到人间去了。

    新晋鬼魂殷诺才二十岁,稚气未脱,这么年轻死了的俞欢见多了,但死了以后飘起来冲躺在血泊中的另一个帅哥竖中指的俞欢没见过。听说俞欢是索魂使,他还觉得很新奇,只指着地上的帅哥问了一句“他也死了吗”

    俞欢看了躺在地上的伤者一眼,像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又想到他们也许是朋友,便安抚他道“暂时死不了,不过也快了。待会自然会有人来接他的。”

    殷诺点点头,二话不说便跟着俞欢走,倒像是巴不得快点去地府看看似的,全无正常人对人间的留恋不舍。俞欢于是决定先把这一只领回去,完成任务先。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篇杀手穿越古代耽美文梁先生不想当杀手更不想搞基也正在连载中,欢迎有兴趣的同学前来勾搭  、阿渡

    “亲爱的旅客,您好,欢迎您参加我们的冥界一日游,这将是一次毕生难求的经历,真心地希望您永世难忘。”

    “我们刚刚所走过的马路,便是非常著名的黄泉路。啊他是多么气派雄壮而又简单明了啊。而在您的身前,便是闻名世界的奈何桥,您可以看见桥身上精美的雕饰,他们再现了冥界千万年来的灿烂文化。往下看这缓缓流淌的蓝色的清澈河水,便是传说中的忘川水喂喂喂叫你呢往下看啊”

    俞欢一脸郁闷地揪起蹲在一旁拔草的殷诺,在他漫长的苦修岁月里,笨拙地扮演导游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乐趣之一。而显然,殷诺并不配合。

    那条长得没有尽头的黄泉路在他们走了一小段后消失,而一座巧夺天工的石桥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桥上的石雕刻画了厉鬼在经受各种刑罚的场景,狰狞的面目栩栩如生,让有幸见到的鬼魂也像是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与恨意。

    这些,殷诺自然是感觉不到的。他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一味低着头悼念他的游戏机和小熊抱枕,任俞欢拽着过桥。

    刚走到桥中,殷诺便隐隐约约地看见桥的彼岸停了一叶小舟。

    俞欢冲那边挥手喊道“阿渡快出来我把今天要审的那只魂带来了。”

    不一会儿,那小舟上开始慢慢浮现一团白雾,一只枯瘦的布满皱纹的手从浓雾里伸了出来,三两下挥散了白雾。雾气里站着的,是一个头带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翁。他冲俞欢和蔼地笑,满脸皱纹都挤作一堆去,“俞欢,我老板说我业绩出色,就派我来接你了。”

    “哦,那很好啊。”俞欢拉着殷诺上了船坐下,“我老板也这么说,我觉得,”俞欢压低了声音,“我们应该是受到了重用。”

    那老头听他这么说,呵呵地笑了起来,竟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明朗

    “俞欢,这就是那只被选中的魂吗长得好秀气。”他蹲下来摸殷诺的头,一俯身,斗笠就掉了下来,忙手忙脚乱地穿好,连声抱怨“哎,我真穿不惯这一身,昨天刚发的,重得要死人了。”一会又嘲笑起俞欢的穿着,“你怎么穿这身衣服也是上面发的”

    殷诺见他把斗笠戴歪了,乐得笑起来,总算把他的游戏机忘了,扯着他蓑衣上的蓑草玩

    “你好老啊,你有一千岁了吗”

    “岂止啊,有冥界时就有我了。”

    他说着,轻轻摇动木桨,船便顺着忘川水往前走了。俞欢这会见殷诺缓过神来,连忙找回他的恶趣味,指着两岸盛开得十分妖艳的花儿道“看在我们的身侧,便是传说中的彼岸花。据说是用鬼魂的血灌溉长出的,千百年前或许是,但后来王废除了酷刑,只保留了基本的几个刑罚,这花也就不那么艳了。”

    俞欢说着拍一拍阿渡的肩膀“这是我们冥界有名的好嗓子,来,阿渡,给远方的客人唱一个”

    阿渡回过身冲他们笑“俞欢,你怎么穿这身衣服”

    俞欢也笑,摸了摸阿渡的背说“好阿渡,这叫复古。”

    阿渡又说“你怎得又只带了一只小鬼,这个月只怕又要做吊车尾了。”又来摸殷诺的头“这一只长得好秀气啊。”

    殷诺看着他把斗笠戴歪,再也笑不出来。

    等上了岸,殷诺同他挥手道别,阿渡这才笑着把船撑走,远远的,走调走得天理不容的歌声才传过来

    “他一定很爱你比我会讨好你咦不会像我这样啊孩子气”

    俞欢颇有些伤感地捂住耳朵“据说饮忘川水可忘情,阿渡吸多了这忘川的水汽,记性也就差了。我倒宁愿他全忘了,也不愿他总忽然记起自己会忘了所有,又总是记得这首歌。”

    殷诺捂着耳朵问,“没人陪阿渡吗”

    “没有没有,做我们这些鬼差的,都是一些在上面犯了错被罚下来苦修的,时间长了,我也忘了当初犯了什么错,只是记得,还有一千七百年我就修完了,到时候要转世为人还是官复原职,天地之大随我遨游,多好,多爽。”

    “那阿渡呢还要多少年才能离开”

    俞欢摇着头叹气“我怎么知道总之是个无法企及的数字。”

    “那我不走了。我在这里陪他。”殷朔往地上一坐不动弹了。转着黑漆漆的眼珠子,心里打着鬼主意。

    俞欢却不知,只怪自己嘴贱,又嫌这人多情“您老人家若真这么心善就帮帮我吧,真当这冥界的刑罚是儿戏吗就没见过你这么多事的鬼魂,一会念一句不走,要不是讲究人道主义,我早学其他索魂使收了你入魂袋,里面黑乎乎的,看你不闷得难受。”

    实际上是他法力浅薄,轻易不用这些招数,冥界独他一个索魂使,索魂不用魂袋,一个领完再跑人间领一个。于那些不肯配合的鬼魂,冥法上写了,可以直接收入魂袋,有一些索魂者为了省事,更是不惜违反冥法,不理鬼魂意愿,通通用魂袋装了,只在搜查时才将鬼魂放出。

    俞欢心急,却也晓得用苦肉计,他同殷诺讲冥界十八酷刑,讲血淋淋的肠子,讲自己因贪玩误了时辰的同事被拔了十指指甲,添油加醋,无中生有,终于是将殷诺给说动了,他扒拉着脑袋上柔软的褐色头发,无奈又懊恼。终是跟着俞欢走了。

    两人上了岸后沿着一条小径走,不过几步路,瞬间便豁然开朗,如同到了另一个世界,街道,高楼,汽车,仿若另一个人间,街上却一只鬼魂也没有,人间鬼城不外如是。一切都是安静的,没有风,没有声音与活气,死寂得如一潭死水。这时殷诺才有了死亡的实感,他跟着俞欢穿越街道,街边商铺透明的橱窗映出他的影子。

    那是一个二十岁的大男孩的身影,高高瘦瘦,肤色原本就白,如今做了鬼就越发白得像吸血鬼了。头发在耳际翘起两撮,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穿着黑色的短袖卫衣,胸前画了一只伸懒腰的卡通猫,下身是一条灰色的休闲裤,还是原来没心没肺的模样,还是自己,却是一个死了的自己。

    殷诺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安子丘,想起是谁害他失去了最爱的游戏机,然后很自然地,他又想起那个给他买游戏机的男人。

    他在想就是这个男人给了他一切却独独不肯给他自由。在几乎可以说是被囚禁的这两年,在他所有的记忆里,他就像那些渴望自由的宠物一般,在笼子这头,看着心爱的主人,因为它的厌食而担心着急,慢慢变得衰老憔悴。

    他曾经放弃了反抗而选择消极妥协,也曾经带着恨意用死威胁过那个男人。

    如今他真的死了,却想告诉那个男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用死亡来换取我的自由,真的。

    那是殷诺最大限度的心软,为一个叫白冽的男人。

    或许死亡也是好的,至少他从那个死圈里走了出来,不再纠结要不要逃走,要不要反抗。这么想,他居然感到一种隐秘的开心。这人说是心善多情,其实他自己也没发现,如此轻易便放下过往,也不去想人间为他的死悲伤的人,不是生性凉薄是什么

    便是说要陪着阿渡,怕也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实际上还是存了逃跑的心思的。短短一刻便放弃,决定顺其自然,也是因为内心不够坚定,既念着白冽对他的好,又想着享受自由的滋味。

    但终究是个爱自己多过爱他人的人,只这半响,自己的感觉便占了上风。他决定离白冽远远的,反正自己已经死了,难道回不去怪得了自己吗

    凉薄如此,实在令人心寒。

    正发着怔,俞欢已经推了他一把,严肃道

    “阴阳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冥王

    阴阳殿的大门立于两层三级台阶之上,青墙白瓦,乌梁朱门,上有黄铜大钉其威严庄重令人心怀敬畏。阴阳殿内,宏伟宽大的审判堂保持着最古老的格局,大堂正中的屏风上绘有一副忘川冥府图,屏前一张黄花梨木案,案上置着文房四宝,大堂两侧分别摆放了六把红酸枝木束腰方椅,四大判官坐于左侧,牛头马面立于案后两侧,黑无常同天帝便坐在右侧。

    天帝上位不久,外相是年轻男子,实则已活了两千多年,偏偏男生女相,长了一张小白脸,着一身白衣,倒也飘然出尘。黑无常却仍发挥面瘫本色,全不顾天帝对他笑得满面春风。

    殷诺由俞欢领着刚进了门便被天帝那一头非主流的白发惊着了。沉寂了千年的审判厅迎来了它的第一位犯人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少年,那只在他卫衣上伸着懒腰的卡通猫吸引住了包括天帝在内除了黑无常以外的众人的视线。

    殷诺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事实上俞欢也正在死命掐他的胳膊肉,但即使他在路上向殷诺介绍讲解了无数遍见天帝要弯腰行礼,全程低头不可直视,殷诺还是在呆了半响后捂着胳膊冲众人挥手“嘿,hat\\\“su。”

    俞欢看着天帝对自己温和一笑,轻叹了一声问道“怎么叫我们等了这么久”

    这一声轻叹里,怎么听都有些别的意味在。俞欢连忙请罪“是俞欢误了审讯,请天帝责罚。”

    崔判官也道“天帝宽恕,小的自然会按冥法处罚他。”

    “罚什么”天帝打量了俞欢一番,道“你既然把他带到了,就该赏不该罚。迟到的却不是你们,而是你家阎王大人,该罚他才是。”

    这话众人皆不好接口,几位判官面面相觑,只有无常淡淡道“把柄还捏在他的手里,怎么随口乱言不知道那人有多小心眼吗”

    “是啊。把柄。。”天帝说到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无奈地笑着摇头。

    俞欢暗道这天帝气质也太亲和了,长得也太没威慑力了,怎么对得起一路上自己想起见天帝油然而生的紧张与鸡冻呢对着他实在是无压力啊。

    殷诺站久了腿酸,瞥见天帝旁边空着的位子,自然地走过去坐下,摸摸这摸摸那的。俞欢看他还胆大包天地想扯天帝的衣袖,惊得冷汗直流,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喝道“不得无礼,快过来站好。”

    天帝只道无妨,又说“俞欢,你也过来坐,想当初我们也见过几次,那时我的职位还低于你呢。”俞欢大惊“小的。小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无妨。如今总讲究公平民主,那些陈规陋习已废了,等级自然也不分了。即使是判官也可与天帝同坐,你一鬼差又有何坐不得”

    此言一出,四位判官都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他们只在阎王面前低过头,自然不满新天帝过问地府公事,原以为天帝如传闻中温和良善,且那黑无常也坐着,便不想太过恭敬。崔判官大概觉得自己站起来的速度太快有点没面子,讷讷道“小人们无意冒犯”

    “我又不是责怪你们,怕什么,都说我是最没脾气最没架子的天帝呢。”

    俞欢决定收回自己对天帝的评价,自戳双眼五十下,这哪里是软柿子,分明是铁坨坨,咬不得捏不得。

    殷诺见判官们几张脸白了青的,忍不住嗤嗤笑,又指着天帝问“你叫天帝这什么怪名”

    天帝笑而不答,他的名字,天地间只一人能叫。便不轻易说与人知。见判官们仍杵着不动便挥了挥手,“四根木头,站着都碍眼。还不退下。”崔判官只得带着三人告辞。

    那牛头马面平日里被崔判官压榨得狠了,此时也幸灾乐祸地直往这边瞄,身子却仍是站得笔直。

    无常摇头,不屑道“幼稚。”

    说的却是天帝。

    天帝不以为耻,“小黑却是不知道,如今做个官也难了,不时不时发发脾气,显显威风,很快便会被底下的人骑到头上去。如我同天界众神,如你同白无常。”

    黑boss听了这话,冰冷的神情竟转瞬消融,语气中几分暧昧几分得意“你却不知道我们是谁骑于谁之上。”

    殷诺无心听他们闲聊,只一会便坐不住,站起身来无聊地绕着大堂走,走到牛头那摸摸他的牛角,走到马面那里揪揪他的耳朵,二者皆作木头人状,俞欢一副“懒得理你,管你去死,你爱闯祸就闯吧,反正轮不着我倒霉”的态度。

    他玩了一会嫌无趣又绕到屏风后去,那面墙上刻着一副彩色浮雕。殷诺一边摸一边找这是鬼门关,这条长道是黄泉路,后面烟雾缭绕的是奈何桥,几笔浮波是忘川水,水上一老翁撑舟,分明是阿渡。。两岸鲜红如血是彼岸花,上了岸入得鬼都,这所大房子定是冥府了

    殷诺指着那上头标注的小字念“孟婆亭轮回井。三生石。。咦”

    那三生石上刻着两个小人相拥而坐,不过几笔几划,因为太小,看不清身形辨不出眉眼,只是那黑衣人儿俯身来看怀里的人,殷诺便觉得,他的神情必是世间难得的温柔

    他看得有些怔愣,待回过神,看见阎王的玉椅外负着黄金雕刻成祥云,觉得金碧辉煌,便贪着新鲜坐了上去。

    此时便听见门口鬼差大声报道“阎王大人已到。”众人的视线皆转向正门,倒没人发现他的大逆不道。

    阴阳殿的大门十分宽敞,四个鬼差扛着轿子慢慢穿门而过,个个膀大腰圆气壮如牛,又都个个面无表情威武慑人,审判堂前生长着一棵三人方可合抱的参天大树,高耸入云而不知其名,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树上洒落片片细碎的粉色花瓣。地府的主人坐在睡椅之上,一身黑色华服,慵懒而不可冒犯。那些花瓣落到他乌黑的发上,落到金线所绣的瑞兽上,诡异的妖艳。修长苍白的手指微动,黑袍宽袖之上流动着诡异的银色字符,王的眸幽黑如夜,深邃得似能摄走世人的魂。轿子稳稳当当地落地,冥王大人的视线穿过堂内众人,直直投向了坐于玉椅之上的少年。即使懵懂不知人情世故如殷诺,也本能地怔愣住,茫然不知所措。

    地府的主人披散着发,不言不语地冷着脸,便生出天下万物皆为我臣的气势来。一手拍去肩上的花瓣,他终是跨越千年,入得门来。

    审判堂表示等了太久,累觉不爱。

    牛头马面表示同感千年不理公务,王,你还敢再懒一点吗

    等到冥王进了审判堂,俞欢这才猛然回头大惊失色,于是众鬼差跪了一地,而他手忙脚乱地把殷诺从玉椅上扒下来后,大气不敢出地跟着跪倒在地,丢下某人傻站于堂中。

    天帝悠闲地掏掏耳朵“怪哉怪哉,这支烟树分明是十年一季落花,自被李延栽活,天庭上呆了三年,移植到地府不过三天,怎么就开始落花了”

    门口一个抬轿鬼差便大声道“回天帝,此树水土不服,是以这几日落花遍地。”

    冥王回头看了那鬼差一眼,便缓缓走到他的位子坐下,似是并不打算怪罪敢坐他椅子大逆不道的犯人。

    天帝还在追究“既然如此,为何刚才不见这树落下花来”

    鬼差道“回天帝,支烟乃仙树,自然有灵性,见了冥王此等天人之姿,自惭形秽才落下花来。”

    这也是个有前途的兄弟。为了拍马屁,讲话全不过问良心。

    天帝还想再问,冥王却开口打断“无常,天帝似乎记性不好。”语气里已经带上寒意。

    无常便好心提醒天帝“王为您备了一份大礼,您难得来一趟,必不想空手而归。”

    天帝只好放弃揪他的小辫子,笑着同冥王问候“多年不见,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我便等着看您的审判。”

    冥王摸着下巴轻声道“我念旧,性情便难变。”又将目光转向殷诺,“你是何人”

    殷诺看着跪在地上的俞欢的后脑勺,犹豫了一下答道“我现在不是人,我现在变成鬼了。”

    俞欢忙替他答“王,这是我新抓的犯人,叫殷诺,刚满二十岁,两个小时前死于车祸,同一时刻死的还有车祸的肇事者,名叫梁慕,但是并没有找到肇事者的灵魂。”

    黑无常便皱眉“这是本月第三起灵魂丢失事件了。”

    冥王抬手对殷诺勾勾手指“过来。”

    殷诺挠挠头,受了蛊惑般收不住脚步地上前,除了白冽,还少有让他乖乖听话的人。他刚一走近,冥王便伸出修长的左手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他的手很凉,殷诺便不自在地有些想躲,但不知怎么却动不了,意识渐渐抽离,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恍惚了几秒。不过短短一瞬,他便晃过神来。

    抬头看冥王的神情,一瞬间竟是带着恨意的,那微妙的恨意一闪而过,再也寻不到痕迹。殷诺实在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神情,有些怕他,便退开几步。

    冥王已经不再看他,转头看着屋外落了一地的花瓣,神情难辨。

    “鬼魂殷诺听判。”

    他轻轻念道,声音冷得令人如坠冰潭。

    “你前世罪孽深重,这一世并未还清罪债便成了鬼魂,依照冥法,你必须留在冥界苦修,直到业障消去,罪孽还清为止。”

    俞欢没想是这样的结果“王,如此应先送到刑罚部才对。”人类的罪孽少有深重到无法以刑罚抵消的。

    冥王却不顾他的建议“此人即日起便在阴阳殿任职。至于做什么阴阳殿事务繁忙,判官部人员紧缺,便叫他每日依照冥法为鬼魂判刑,到时由无常安排便是。”

    殷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要留下来了”

    俞欢等人皆惊讶万分,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例子。千年没进审判堂,结果仍是老样子照着自己的喜好来判犯人,天帝实在忍不住嘲讽“新近的鬼魂,若要抵消罪孽自然要从最低下的差役做起,半点苦力未做便直任阴阳殿判官,敢问冥王,这是依据哪一条冥法”

    冥王根本不想解释,没人知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他只是看着天帝冷冷答道

    “我,便是冥法。”

    由此,气氛便冷了下来,再没人出言相驳,王的任性,即使是天帝也只能容忍惯着。

    殷诺却还在发傻判官是个什么东西冥法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事来得突然,众人皆始料未及。好端端地,为何便把履历干净的魂说成是罪债未还的罪人,既然把罪人留下,又为何把他调往阴阳殿任高职冥王此举,实在是莫名其妙。但是再无理此事也是定了下来,王威不可犯也。

    俞欢是个老实人,当下便在心里替他叹了口气可怜的娃,地府的日子可不好过,凡是那些人间来的罪人,莫不是巴不得直接咬咬牙受了刑转世为人,谁愿意呆在这鬼地方受千年寂寞百世孤独

    黑无常算是唯一的明白人,便一语道破玄机

    “叫你乱坐别人的椅子。”

    众人立刻又都想明白了。

    这倒霉孩子,早说了冥王小心眼了,这便是要就近折磨人了

    、打架

    载过一船的鬼魂。阿渡将船停在岸边,歇了桨,坐在船中歇息。送走了天庭的贵客,冥界又恢复了正常的运转,船来船往的忘川,鬼挤鬼的奈何桥,皆是原来的景象。他刚跟桥上路过的往日里相熟的索魂使打了招呼,一转眼,就看见俞欢提着一个酒坛从桥对岸走来,脚步轻盈,面泛红光。

    俞欢进来的日子过得不错。刚升了职,喜不自禁,自然想同老朋友分享。

    阿渡道“俞欢,今日怎么得闲来看我身后却一只鬼魂也没领着。”

    俞欢哈哈一笑跳下船来“领什么鬼魂,俞欢我升官了”

    阿渡又惊又喜“升官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你都做了一千年的索魂使喽”

    “所以才是天大的喜事啊”俞欢说完便细细说了那日的事。

    那日他送殷诺到阴阳殿审判厅受审。王随心情胡判了那鬼魂为判官,天帝在一旁便说“殷诺初来乍到,未必能胜任判官,俞欢曾在阴阳殿任职,又常与判官们来往,熟知公务,便让他做殷诺的随侍,在阴阳殿候着吧。”俞欢听后心中狂喜。王却蹙眉不肯应下。

    黑boss便顺口问了一句“殷判官,你可愿意”俞欢连忙星星眼作可怜状看向殷诺,恨不得给这小祖宗磕几个头求句好话。幸好殷诺是个好孩子,许是见他可怜,当下便点了头。

    王这才下了任状。

    俞欢做索魂使千年,日日奔波忙碌,薪资少,待遇低,总被同行看不起,如今苦尽甘来,走了狗屎运,自然喜不自禁。

    他从袖中摸出两个酒碗,开了坛便要往碗里倒,却听见阿渡笑呵呵地同一个路过的索魂使打招呼,抬头一瞧,原来是认识的同事,连忙招呼对方同饮。

    那人只一味摆手,又奇道“我还当是看错了,原来真是你。俞欢,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有空在这喝酒”

    俞欢臭屁道“想来你也知道了我升任判官随侍的事,但是上任当职却是下午才开始的。今天早上并没什么事情可做。”

    那人奇道,“怎么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我刚从桥那边过来,听说殷判官在管理局和一个鬼魂打起来了,怎么也劝不住,如今有闲空的鬼差都跑去看热闹去了你倒好,还敢在这喝酒。”

    “你说什么”俞欢顿时如遭雷劈。

    “他和人打起来啦”俞欢话未说完已经扔下酒坛,兔子一样地窜上岸,头也不回地朝来时的方向跑了。

    他一边跑一边骂,骂自己不知死活,明知这主子是个能惹事的,还敢将他推给牛头照顾,又骂这小祖宗不安分,半点不让人省心。骂完了一阵胆寒若是为此丢了工作那可如何是好上头必责怪自己没有照看好他。

    他这头在担心自己工作难保,那头也有一个可怜人在受苦受难。也合该牛头倒霉,叫俞欢用两坛好酒给哄住,接下这个爱惹祸的,这才不得安宁。也不知什么缘故,这小子一打眼瞧见小白带着一只鬼魂进来,二话不说便冲上去将人一阵暴打,自己同小白都没反应过来,那只鬼魂也是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便张口大骂“妈的你敢打我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一边骂一边还手,两人立刻战作一团。

    小白是个没用的,想拦架反被误打了一拳,捂着额头就“嘤嘤嘤”地哭着跑了,临走时吩咐“牛头,你撑住嘤嘤嘤小白我去搬救兵。”

    这两人一边打一边对骂,听着还是相熟的。

    牛头抓住这个,那个便扑上来一顿暴揍,抓住了那个,这个便扑上去一阵猫挠。只急出了满头大汗。

    等俞欢赶到了生死管理局,只看到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好一群鬼差鬼魂,他拼着老命地往里挤,好不容易挤进去,便看见他家判官大人同一只小鬼扭打成一团,牛头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一会拉着这个,一会护着那个,忙得焦头烂额。

    俞欢忙扑将上去,将殷诺死死抱住,和牛头各自抱住一人,硬是将两人拉开。

    那鬼魂名叫安子丘,两天前便死了,在人间飘了好一会才被索魂使逮住,在收容所搁置了两天,今日才送往生死管理局。这货原是个胆小嘴贱的,平时嘴里老子老子,实际上全只有当孙子的戏份,一口怒气上来撑着他反抗了几下,这会疼了,又哀嚎起来“哎哟。哎哟。你这狠心的,半点情分不讲。真打啊”

    拉架拉得住,要不就是拉架的人多,要不就是双方打累了,不想再打。殷少爷却是个不见血不肯停手的,待还要再闹,便被俞欢一顿臭骂“打什么打什么成何体统”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一阵纷杂喧闹,鬼群自动分开,又纷纷退后,让出一条路来。

    俞欢心里顿时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今日黑无常外出办公,而小白同四大判官根本没有来往,他这几日已经深刻了解到他是个没脑子的,又能找谁当救兵果然,一片寂静之后,冥王大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殷诺霎时如遇白冽,丝毫不敢再动。

    王今日仍是一身黑袍,俊身长立,霸气侧漏地环视全场。牛头与俞欢被那目光所摄,都不禁感到一身寒意,唯那只鬼魂胆大包天反应迟钝没有脑子没有脑子。竟毫无所觉,还死命瞪着殷诺。

    小白跟在王身后溜达进来,指着冥王大人向静止的众人解释“噔噔噔噔救兵到”

    。。

    王只淡淡扫了俞欢一眼,眼神锐利如刀。虽冥法规定,唯阴阳审判厅内需行跪拜之礼,俞欢还是不由地一阵脚软。

    冥王将视线停在殷诺的身上,既不生气,也不觉得奇怪,倒像是习以为常,只淡淡道“为何打架说与我听。”

    为何打架嘛这是个不短的故事。

    殷判官安静下来低头沉思。。

    时间回到两天前,那个时候,殷诺还没有死,安子丘还苟延残喘地活着。

    像往常没课的下午一样,殷少爷仍躲在宿舍里玩他的大鱼吃小鱼。夏季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停在漆木的电脑桌上,烘暖了殷诺的手指,他在这样的惬意中伸了个懒腰,移动鼠标,顺利地吃掉一只倒霉的蓝色小鱼。

    安子丘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进来的时候手上还“呼啦啦”地转着一串钥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他乐呵呵地拍了拍殷诺的肩膀“殷诺,老子救你来了”

    殷诺住的是两人一间的宿舍,两把钥匙全在白冽手上。是以殷诺乍一见他开门进来还是很惊奇的。安子丘手上这一把自然不是通过正规渠道得来的,这人前两天偷偷拿了白冽的钥匙跑去打了一把,便是为了这日有备而来。

    殷诺在白冽那得来的自由与人权实在不多。那几日白冽老往外头跑,居然在他没有犯错的情况下也要禁他的足。安子丘一向有些畏惧白冽,但他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平时带着殷诺东闯祸西惹事的也不知被白冽罚了几次。白冽出门时分明是叮嘱过他盯着殷诺,别让人跑了,他倒好,盘算着带着殷诺一起跑。

    “殷诺,”安子丘咳了咳嗓子,压低声音道“老子发财了。”

    殷诺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安子丘爱玩网游。前几日在游戏里捡到了一把稀奇的宝剑,一下子乐得他找不着北,问了游戏里的搭档,确实是好东西,能卖个好价钱。但对方又给他打了个预防针,叫他到时候交易最好多带几个朋友过去,说他自己便遇见过交了货对方却不肯付钱的事。

    殷诺觉得只有傻子才会买这种东西,但是事实上确实有不少玩家来问这件事。

    安子丘好不容易找到买家,连交易的日子也定了,这才想起人家的忠告,便想拐着殷诺跟他去。谁知白冽突然便禁了殷诺的足,安子丘没什么朋友,也不知找谁陪他去,只能走走险招。别看殷同学长得瘦瘦高高的,但他打起架来实在够狠,根本不需什么理由便要和人拼命,学校里倒是很少有人不怕他三分。

    那几日殷诺也是闲得长蘑菇,安子丘一说他便答应了,还不忘勒索一大堆白冽不准他吃的垃圾食品。

    两人狼狈为奸实在有段时日,琢磨着早些回去白冽兴许还抓不到他们的把柄,于是一商量,一勾搭,坐了辆出租车直奔交易地点。

    约定的地方是一个酒吧。那时天还早,酒吧里人并不多,殷诺没来过酒吧,瞅什么都觉得好奇。

    来接他们的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子很高,脸上还刻着奇怪的刺青,他明明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却好像一直在生着谁的气一样。他一见俞欢还带了人,就皱起眉头,倒也没说什么,上下打量了殷诺几眼便领着他们进了包厢。

    期间他出去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三个年轻男人走进来,打扮得流里流气的,一进包厢便喊那高个子三哥,那高个子介绍说是他兄弟,也爱玩网游。

    安子丘隐隐地有点不安,等用电脑把装备送出去后,他便紧紧盯着这群人,唯恐生变。

    出乎他意料,高个子不慌不忙地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数了一数。安子丘心下稍安,正要把钱接过来,他却突然死死按住了安子丘的手。

    安子丘笑得便有点勉强“哥们,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可没有坑你。”他还想着给他的便宜保镖使个眼色,回头一看殷诺正捧着一杯饮料嚼着吸管喝得正欢

    “你当然没有坑我,只是我要坑你罢了。”高个子轻蔑一笑,“把钱拿出来是叫你知道,老子不是没钱,只是很少有人敢赚老子的钱。”

    那三个年轻男人也跟着笑,全不把他们二人放在眼里。安子丘也是自认倒霉,他们人多,且都看得出是常出来混的,没必要为这点钱吃皮肉之苦。就想说两句服软的话,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知殷诺这慢半拍的突然又看出了端倪。

    殷同学打架的时候,从来不像别的孩子要先放几句狠话,都是上去就打。因为他一直保持着这个优良的习惯,所以他连跟安子丘眼神交流一下都没有,一个箭步便冲上去,用一个啤酒瓶开了那高个子的瓢。

    这个动作之爽快决绝,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咵”地一声脆响,一屋子的人都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

    后来发生了什么,殷诺不肯说了。

    安子丘也是敢怒不敢言,他已经意识到这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是这里的大boss,而且也是某人的后台兼靠山。他一向识相,等冥王带走了殷诺后才磕磕巴巴地把这件事讲完。

    他还记得那天他们跑出酒吧的时候他便指着殷诺破口大骂“卧槽我说你小子缺心眼啊,为这么点钱值得惹这茬”

    殷诺不理,直嚷嚷要回去揍那些人,半点没有要跑的意思。安子丘眼尖地瞧见五六个人从酒店里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木棍,他实在没办法,又气又急地硬拉着殷诺闯了红灯横穿马路。

    因为一个想跑一个不肯走,拉拉扯扯间速度就慢了下来。等那辆白色的面包车窜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分明都看见了,但也都没来得及躲开。就这么冤枉地被面包车给撞飞了。

    殷诺躺在地上,感觉身子全然不是自己的了,明明有知觉却动弹不得,他还在奇怪怎么不疼啊那头安子丘就跟着掉了下来,落在他身侧两米开外的地方,那张贱脸正冲着他。安子丘开始流血,他是闭着眼睛流的血,那些血把他趴在地上的那一半都浸湿染红。

    殷诺却很气愤,他想白冽都说了不能闯红灯,要不是你硬拉着我,那些人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这下惨了吧,白冽一定饶不了我们

    挣扎着想冲安子丘竖个中指,还是动不得,于是放弃。刚放弃了没一会,魂便被索魂使俞欢给勾了出来。低头看着地上的安子丘,到底还是用魂魄竖了中指。

    而安子丘,晕了一会,最后也死了。就是死得晚了些,赶上阴间为接见天帝整顿市容,这才被送去鬼魂收容所呆了一夜,今日下午送达管理局。

    世间鬼魂皆是先登记后审判再喝的孟婆汤,这人流程还没走一半,就叫新任官员给打了。打了还不算,他老板还包庇他,全不讲理地上下扫了安子丘一眼,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殴打判官要受什么样刑罚”安子丘捂着身上的伤处哎哟哎哟地叫唤“分明是他打的我,我这两棉花拳,能打着他什么呀”

    冥王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头垂死挣扎的牲畜一样不近人情“冥法有载,忤逆判官者,先受七十二极刑,后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围观的鬼魂中传来一片惊呼原来判官这么尊贵,幸好幸好,平时巴不得拍人家马屁,从不会忤逆大人,否则不是倒大霉了吗

    俞欢和牛头也跟着抽冷气卧槽,冥法那么厚谁知道有这么条规矩,看来以后不能随便调戏徐判官了。

    安子丘再蠢这时候也知道哭了“不是吧。还有没有王法了,殷诺,你小子说话啊老子都要投胎当小猫小狗了”

    殷诺转过头去看着冥王,理直气壮道“我们打架不用你管。”

    这世上竟还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俞欢先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冥王脾气不好,很不好,不好到连天界也无人不知,敢冒犯冥王,可不是极刑与畜生道这么简单的处罚。

    谁知王心难测,冥王竟然丝毫不生气,淡淡地,无所谓道“那我把他交给你处置便是。”

    殷诺低头想了一会,没想起来要怎么处置他,于是跟着阎王走了。

    安子丘很愤怒“还没处置老子呢,这就走了讲不讲兄弟情谊啊”众鬼魂见没热闹看了,也稀稀落落地散去。

    小白见群众都散了,鬼头鬼脑地把俞欢和牛头拉到一边说悄悄话,指着安子丘小声道

    “我听小黑说,他就是天帝跟王讨要的人”

    俞欢乍一听很是震惊,“天帝要一只鬼魂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小白两手一摊。

    牛头便在一旁笑得十分八卦“你不知道,黑老大知道呀,你只要问,他就一定会告诉你。”

    那头安子丘自怨自艾了一番,回头一看还有没走的,满腔愤懑这才找到发泄的对象,于是拉着俞欢他们足足诉了三个时辰的苦,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与委屈以及对强权的不满。他自认为是殷诺害死了他,因此被打的时候就很错愕,心中本就怨着,又转念一想老子已经死了连白冽都不用怕了,这才敢挥起拳头。

    他这边正气急败坏地诉苦,那边殷诺已经在阴阳殿的冥王寝宫坐下了,冥王不过拍了拍手,就有两个侍卫端着菜进来,足足摆了一桌。殷诺认出其中一个侍卫便是那日在审判厅外回天帝话的兄弟,好奇地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笑笑地鞠了个躬“小的叫顺顺,原本是御前抬轿的,近日刚升任冥王随侍,大人有什么吩咐,随时都可以叫小的去办。”所以说马屁拍得好的都是人才啊。

    殷诺点点头没说什么,倒是冥王又看了这侍卫一眼。

    殷诺昨天下午死了,死了以后,魂魄是不会有饥饿感的,除了受刑中要忍受饥饿的鬼,一般都不需进食。

    在地狱,吃饭是件奢侈的事。鬼魂虽不会饿,但还有欲望,记得人间食物的味道,所以也会嘴馋。但每月工资就那么一点,买得了零食买不了正餐。就俞欢手上的卡通手表,都足足花了他半个月的工资。

    而凡是地狱里的食物,器具,大多是实物焚化后借助法力制成。因为冥王在人间也有部下,且皆是一些有钱的修道者,因借了冥王法力遂以此道供奉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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