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第6节

    沈信瞅着那些字不由莞尔。

    沈老爷被簇拥最最前面入座，端茶送水的好不殷勤。

    女驸马很快拉开帷幕，随着一声春花带露满园香，乳燕双双绕画梁。唱出，下面的观众全部安静了。

    苏醒双眼放光的盯着戏台，沈信拿着小本子看台词，很有点无聊。第一场的开演慢慢进行，苏醒看得入神，沈信百无聊赖四处张望，发现观众席满座，外围还站着不少人。一眼扫去，年轻女观众还挺不少。耳边听到一些女观众嗡嗡的议论道女驸马怎么怎么精彩，沈信有点昏昏欲睡。沈信掩嘴打哈欠，无奈的看向苏醒，却见苏醒正襟危坐，两眼直勾勾望着戏台，一眨不眨，那模样有点不对劲。

    沈信皱眉拉他“苏醒”竟然毫无反应。

    沈信神色一变，忙狠狠打了苏醒一下，苏醒愕然清醒“怎么了”

    “我问你怎么呢”

    苏醒尴尬道“我太入神了，呵”他刚刚很自然的将全部精力用在看戏上，不知不觉就入迷，好似身处单独的空间，那里只有一出戏，以及唯一个他。他出神的看着，台上一语一言，一举一动都像慢动作似的融入他脑中，连那主演眨巴了几次眼睛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信从兜里掏出两包巧克力递给苏醒“吃不”

    “谢谢。”苏醒微笑接过，再不敢在沈信面前太过入神了，他东张西望发现周围很多熟人，还有一些是他小学以及中学时的同学。只是同学一场，记得一个名字一张脸孔而已，并没多余交情。

    苏醒收回视线，边吃边和沈信聊天，问他香港是什么样的，那里的学生又是什么样的，还好沈信虽然话少，但只要是苏醒主动提出来的问题他都必答。

    两人说得正起劲，忽然有人拍了苏醒一下，苏醒吓一跳，回头就看见一张笑脸。

    那笑脸的主人大方打趣“状元郎，你不认识我呢我是席微微啊，还记得吗”

    苏醒恍然大悟“哦哦，当然记得”难怪眼熟，原来是初中同学，而且那会儿成绩很不错，基本苏醒第一，席微微第二，只可惜村里人并不在意女孩的成绩，席微微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如今的席微微穿着颇时尚，和脏兮兮的乡村格格不入。瀑布似得长发又黑又直，有点婴儿肥的脸蛋衬得漂亮又可爱，眼睛很大很亮，皮肤也白，苏醒犹记得以前的席微微干瘪瘦长，没啥姿色，真是女大十八变。

    苏醒由衷说“好多年不见，你现在真是大美女，呵呵。”

    “哈哈，你还笑我。早听说你考上d大，恭喜你”

    “谢谢，你如今在哪打工”

    “最开始在就在d市，后来辗转去了好几个城市，今年回来过年，我打算开年后还是在d市工作，不想再去外面奔波了，离家近，心里舒坦。”席微微感叹一番。

    “那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辛苦，d市这么大，不愁找不到工作。”

    “还是你这样好，可以读大学”席微微黯然低语，无比羡慕苏醒，想当年她成绩紧随苏醒之后，如果家里支持，如今兴许也是大学生。在外多年，她无数次失落时幻想要是她也读大学就不会吃那些委屈了，只可惜那都是奢望。

    苏醒无言以对，他们这乡下目前来说似乎没有一个女大学生，隐约记得几个也是家里做大生意，已经搬出乡下的有钱人家。

    说半天苏醒才发现席微微还站着，忙邀请她道“你快坐，别站着了。”

    席微微笑坐到苏醒身边，随意看了眼沈信，小声问苏醒“那个是沈老板家的孙子你和他是同学吧”

    “对，不巧是大学室友。”

    席微微了然点头，又笑着说起不少以前读书时的往事，只是说了许多，却发现初中那会，她和苏醒二人没有交流过，都是闷头各自学习。

    席微微笑道“我记得你经常昏迷，现在肯定治好了吧绝对是营养不良导致贫血，你以前面黄肌瘦很不健康，现在看着帅多了。”

    苏醒干笑道“已经好了。”说着拉扯沈信“沈信，这是我初中时的同学席微微。”

    沈信礼貌的点个头，不多话。

    席微微也随意点头，看着沈信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只好不吭声。

    “初中很多同学都在外面打工，不晓得大家现在怎样了。”

    席微微道“除了你还在读书，其他全都步入社会了，我记得还有几个已经结婚生子。有机会倒是可以找大家聚聚。可惜过了明天元宵节我就要走了。对了，苏醒你有手机号吗给我一个，以后好联系。”席微微掏出手机追问。

    苏醒摇头“我没手机，我告诉你寝室号码。”

    “那也好。你最好还是买个手机最方便，现在很多手机便宜，要不然还有二手手机啊，两三百都可以买到不错的。”

    “我开学后去看看，买了一定告诉你。”

    第二天元宵节一过，苏醒下午就回了学校，并且闲逛半天，终于买了一部两百块的山寨手机。他不要这手机如何时尚如何能耐，只要可以打电话接电话最好耐用些就满足了。

    他拿着手机记录的第一个号码就是沈信的。

    那天晚上，苏醒发现沈信还是和从前一样，大半夜抽筋疼得哼哼，苏醒照例爬上去照顾他。翌日早晨，张建颇是无可奈何的说“我打算换个寝室，搬到一楼，已经和人谈好了。”说这些时眼睛瞥着沈信，意思很明显不过，受不了有人天天大半夜折腾，不得不得搬了。

    沈信只当没听见的盯着股市大盘，苏醒倒是愣了愣，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堵，不舒服。张建搬走，换来一个艺术系的叫李玉书的男生。

    他一进门就嚣张的大声嚷嚷“老子终于换寝室了麻痹一楼的寝室臭死了。每天从厕所飘出一股怪味，早就受不了了。张建那个呆毛跟我换，哈哈，不知道马上夏天来了，一楼全是蚊虫嘛哪有六楼好，听说你们寝室有个病秧子天天晚上哼哼唧唧，是谁啊”

    他边问边打量寝室其他三人，最后狐疑的看着沈信大步走过去，见沈信盯着股市压根不理睬他，于是嚷道“你是什么病怎么会天天疼，不会是绝症吧”

    沈信无动于衷，苏醒脸色铁青，怒指李玉书“你又不是小孩子，说话尊重点，别没大没小瞎嚷嚷。”

    李玉书没想到一来就有人冲他狠，当即变脸，不屑道“我爱嚷嚷关你什么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就不能嚷嚷了。再说老子又没说你，你紧张个屁。”

    苏醒气骂“嘴巴贱，小心雷劈。”

    “你说我什么”

    “我说你嘴贱”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越演越热，徐凡无奈的冲过来拉开二人“别吵了，各让一步，有话好好说。”

    苏醒仍旧气得直喘粗气。

    沈信却忽然关了电脑，拿出饭盒和钱包对苏醒道“去吃饭。”

    说着就慢悠悠出了寝室。

    苏醒郁闷跟上去，一路上苏醒不说话，过了好久沈信才开口道“一个大喇叭而已，你不用计较。”

    苏醒闻言雨过天晴，扯开嘴角笑了笑。

    14、第十四章 白雾

    苏醒对新室友李玉书第一印象就很不好，晚饭后更深切的认识到他果然没法喜欢李玉书这个人。

    华灯初上，狭小的寝室里，徐凡戴着耳机疯狂的打游戏，苏醒绷着脸看书，沈信喝着蜂蜜茶，不时皱眉回头看向对面的李玉书。

    李玉书在看韩剧音响声音很大，一声声哦怕哦怕，哭声，笑声，声声不息。

    悲伤煽情的音乐轰然响起，苏醒心头一跳，忍不住起身向李玉书走去，刚想说点什么让他关闭音响，结果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回去。

    电脑前的李玉书哭得泪流满面

    剧里女主放声大哭，剧外李玉书默默流泪。

    苏醒的嘴巴张成o型，认真看了几眼兀自流泪的李玉书，默默回位。

    看着这一切的沈信若有似无的低头笑了笑，找衣服去洗澡。

    沈信洗澡最少一个小时，特别磨叽。

    徐凡察觉到沈信的意图，赶忙离开游戏跳脚道“沈信你等等先让我上厕所”说罢一阵风似的冲进洗手间。

    沈信耐心等了十分钟左右，徐凡满脸舒爽的提裤子走出来。眼角瞥到哭泣的李玉书，徐凡小心道“怎么哭了”

    谁都没鸟徐凡，徐凡哼哼继续玩游戏。

    沈信狠狠拧着眉头，拿起一瓶喷雾型香水对着洗手间使劲喷，彻底将徐凡遗留的臭味淹没掉。

    苏醒干脆下楼散步，校园的夜晚热闹非凡，到处是欢声笑语。

    他一路从东走到西，八哥忽然问他“你离开宿舍后一共碰到多少人”

    苏醒闻言得意的笑了笑，这次他可留心的仔细，俨然已经有点习惯这种事了。

    “632个人。”

    “多少男生”

    苏醒微微皱眉，嘀咕道“这可真难说，反正我肉眼凡胎看过去一共是265个男生，但是其中包括五个模样男女难分的同学。”

    八哥哈哈笑了起来“看来你挺有自觉的，已经开始习惯了。明天早起，我带你去锻炼。”

    “早锻炼莫非你还会教我武功”苏醒颇兴奋道。

    “你现在的体质不适合体术，等你精神力高到一定程度，体术又算什么。”

    苏醒懵懂，但是将这事记在心里。

    他回寝室后专门将闹钟调到早晨五点。眼见马上十点了，忙去洗脸洗脚洗爬上床睡觉。他自动将李玉书的音响声音隔离掉，甚至暗暗想着那电视剧音乐还可以，颇催眠的，苏醒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朦朦胧胧的似乎做了噩梦，不知道梦到什么，陡然一声凄厉鬼叫，吓得苏醒一屁股坐起来。回过神来，尖叫褪去后回荡在寝室的是李玉书的哭声。

    “”苏醒简直像吃了苍蝇，愕然的看见李玉书四肢全窝在椅子上，抱着抱枕，两眼直勾勾看鬼片，一边看一边鬼叫鬼哭，那副又害怕又兴奋的死样子，气得苏醒肝疼。

    隔壁寝室使劲锤墙，破口大骂“尼玛叫春还是叫魂大半夜还给老子发骚让不让人睡觉了再叫一声看老子破墙而入狠狠收了你”

    李玉书闻言顿时跳起来使出吃奶的劲捶墙反口相讥“尼爹大怂货臭软熊新时代老阉货才生出狗儿子你有本事你就穿墙过来看老子不一锤子敲死地鼠”

    隔壁寝室听罢震怒，疯子似的抡墙壁，锤得咚咚作响，满屋颤抖，白粉飕飕而落还不忘相告“老子现在就破开大洞”

    李玉书得意冷哼，抬脚猛然踹向墙壁“你来啊”

    结果用力过猛，一脚踹上去，力道反弹回来，没站稳的李玉书瞬间被弹得踉跄后退，狠狠撞到沈信的床杆上。

    床铺上的沈信顿时像睡在摇篮里，吱嘎吱嘎的晃

    沈信冷着脸张开眼。

    有人狠狠敲门，李玉书踹着粗气，不客气的拉开大门。

    隔壁的老大汪明翰虎眸圆瞪，袖子抡得老高，露出粗壮的胳膊，他径直走进来，直勾勾盯着李玉书不屑冷笑，左手撩了撩头发耍帅，右手半抬，黑黝黝的大锤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着李玉书的脸蛋。

    李玉书铁青脸，眼见二人身高体型差距太大，李玉书不着痕迹的退开。

    汪明翰又是几声冷笑，三两步走到仍在鬼叫鬼叫的鬼片前，他讥笑道“还是苹果的，真肉疼。”

    李玉书高昂起下巴。

    汪明翰哗啦抡起锤子，一锤子敲碎了电脑屏幕阴暗的鬼片瞬间支离破碎

    满寝室的人静谧无声，李玉书更是张口结舌，浑身颤抖不停，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汪明翰用锤子拍拍李玉书那张惨白的脸蛋，笑嘻嘻道“我没钱赔你，你把我的电脑也锤了吧，咱俩互不相欠。”

    苏醒呼啦跳下床，瞪着汪明翰“你这也太过分了，好好说不行吗”

    汪明翰倒是客气“下次再好好说。”看了眼李玉书，转身大摇大摆离去。

    苏醒迅速将碎片扫进垃圾桶，连李玉书的桌子都好好擦了。

    李玉书这时候才回过气来，暴躁的将显示器狠狠丢进垃圾桶，红着眼怒瞪苏醒“你们是不是觉得很解气啊”

    苏醒老实点头“的确如此。”

    李玉书气得脑壳发晕。

    苏醒打哈欠重新去睡觉，之后发生什么他都不知道，直到半夜三点左右听到沈信的痛苦呻吟，苏醒便麻利的爬过去没，大约二十分钟后，沈信的痛苦过去了。

    苏醒却神志清醒不想睡了，干脆起床梳洗，轻手轻脚走出寝室。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可以看见月亮，感受微微渗骨的寒风。几个呼吸间，有股心旷神怡的畅快感。好似深陷于体内的所有浊气，都在这样的空气里被净化。

    一天中最美好最干净的时间便是清晨，苏醒仰头深深呼吸，舒坦的伸展懒腰，嘀咕道“可惜宿舍大门还没开，不然干脆去风景好的地方散步锻炼。你说的锻炼是什么”

    八哥颇有几分郑重道“我脑中关于地球人的信息只有一点点皮毛，仅相当于与人第一次见面的程度。所以我暂时无法莽撞的为主人拟定训练计划。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我也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现在确定它对人绝对有利，身体也好精神力也好，都有促进作用。”

    苏醒也高兴“什么东西”

    八哥迟疑道“要怎么形容它嗯，你还看不见，也摸不着，让我形容也就是一团白色的雾气而已，过年在乡下你们山涧里我就发现了不少那样纯净的白雾，如果被人体吸收便是最纯粹的营养品。不管是谁都有可能无意间吸收过，吸收多的人身体越好。主人，你可以试试，你们学校很大，山林也有不少，有白雾的地方我都记住了，等下带你过去，你试试全部吸收。”

    苏醒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雾啊”

    “现在空气中就有很稀薄的那种雾气，你刚才几个呼吸间我可以察觉到细微的变化，尽管精神力没有提高，可是受到了触动，这证明的确有效。”

    苏醒琢磨会，干脆下楼“听你说也不明白，我想办法离开宿舍楼。”

    此时快四点，苏醒忍着管理员的怒火硬是离开了宿舍楼。

    八哥兴奋道“快走先去隐蔽的地方，免得天亮后被人发现。”

    苏醒干脆慢跑起来，朝着八哥的指示，最后跑到了学校的老图书馆，废弃的图书馆本就建在山上，苏醒直接沿着网上怕，最后深入一片树林子里停下来，地方隐蔽，又是早春冷天，就算有小情侣散步也不会跑这儿来挨冻。

    “好，这里差不多每棵树根的地方都盘绕着白雾，主人你试着吸收。”

    苏醒哦了一声，眨眨眼使劲的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草木的味道扑入鼻息，苏醒却皱着鼻子，这一呼一吸还真累，敢情是体力活，而且样子也特傻，不小心给人瞧见了还以为他有神经病。

    “这是不是有点傻”苏醒直问。

    八哥叹气“那无所谓，不过效率太低了，就这么点地方的白雾你要吸收到何年何月主人，你用最舒服的姿势坐下来。”

    苏醒乖乖坐下，还专门靠着一棵树，这样最舒服。

    “闭上眼睛，想象你面前繁花遍地，美丽的鲜花让人陶醉，你深深的嗅着花香”

    苏醒最大的优点就是很容易进入状态，对一件事情，一件东西聚精会神。

    他闻言立刻照做起来，先是满面舒坦，随即又陡然张开眼提议道“能不能不闻花改成鸡腿行不我有点饿了，换成吃的效果肯定比花好”

    “您请随意。”

    苏醒顿时津津有味的想象香喷喷的烤鸡腿，他慢慢的融入状态，仿佛自己独坐桌前，周围出了一盘鸡腿，什么也没有，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任何杂物，只有鼻息间浓浓的鸡腿香气勾动人心，苏醒鼻翼颤动，陶醉的凑过去深深呼吸

    八哥注意到此时的苏醒每一次深深的呼吸间，那些白雾的浮动比之前要剧烈许多倍，而吸收了白雾后，苏醒的精神力更是受到冲击，再也不是先前的小小触动，而是看见了明显的提高，哪怕提高一点两点，这样的变化也令人惊叹了，比平时冷不丁的让苏醒集中精神要效率高很多。

    八哥兴奋得颤抖，一边注意苏醒的变化，一边警惕周围的动静。他决定不提醒苏醒要上课的事情了，等他自然的醒来

    因此当苏醒醒来，大惊失色冲去上课时早就迟到了。还好今天才刚开课，老师也不太在意，倒是奇怪的打量苏醒湿淋淋的头发和外套。

    外面没下雨，苏醒却像打湿了。

    苏醒随意摸摸头，喘气道“是晨露”可怜屁股都坐湿了可是今早的那番感受很舒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身体十分充盈，浑身的精力。

    苏醒开始听课，八哥兴奋道“主人，今天早晨的事就让你涨了十点精神力真是令人震惊，你现在精神力有271点，之前几个月的都没今天早晨的效率”

    苏醒闻言也很惊讶“真好，那我放学后继续试试，我也很想早点连上你说的天网。”

    “嗯，看来这才是最适合人类锻炼的方法之一，只可惜吸收的效率还是低了，而且不够纯粹，除了纯净的白雾被吸收，也有很多肮脏的雾气被吸收。”

    “什么那会不会有事”

    “吸收多了当然有事，但目前没有大碍。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早点登陆天网，哎，你们人类的基础太差了，我以前的主人五岁时就有四百精神力了。”

    苏醒想起它以前的主人，脸色立即黑了。

    人和怪兽，哪有可比性

    连续好几天苏醒都早出晚归，连吃饭时都不见人影。

    别人不注意，沈信却放在心里。

    又一天早晨苏醒悄悄出门，沈信皱眉跟上。

    苏醒去了林子随地坐下，沈信的眉头更紧了。

    他仰头看向颇高的小山，没怎么犹豫往上爬。爬到一半不免出汗喘气，抬头却见苏醒的位置比肉眼看见的更高更远。

    沈信正要继续，手机乐声在宁静的早晨躁动而起。

    苏醒张开眼睛，沈信的声音远远传进耳朵。

    苏醒忙起身看去，见沈信孤零零地站在半山腰上，一动不动望着山下的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沈信决然的往山下走去。

    留给苏醒的背影，单薄而萧瑟。

    15、第十五章 心哀

    沈信一走就是两天，苏醒几次犹豫打他手机都没有行动，他隐隐约约能猜到沈信请假回家的原因，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语去安慰，说再多都是多余的。

    寝室的气氛有点怪，明明沈信不爱说话，在和不在差别不大，可这两天徐凡却觉得寝室特别冷，让人压抑。所变化的不过是沈信走了，最和气的苏醒成了闷瓜。

    苏醒不再像往日那样不厌其烦的喊他们早晨起床，也不会在吃饭时体贴的问他们要不要带一份，更不会拉扯他们闲聊。

    “苏醒，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徐凡问的倒也直接，他能想到让苏醒困扰的问题大概就是钱。如果苏醒真有困难，他愿意借钱。反正以苏醒的人品绝对不可能出现借钱不还的问题。

    苏醒摇头“没事。”

    “哦咳咳，不知道沈信这两天去哪了，他完全没说一声，跟我们又不同系。”徐凡怀疑沈信是不是病了。

    “也许是家里有事。”苏醒恹恹说。

    “你跟沈信关系好，怎么不问问”

    苏醒看了眼手机，问什么怎么问

    苏醒转身下楼去，独自找到偏僻的地段。他有些恍惚的喃喃问道“你说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永远不生病”

    “主人，像你们有人说月有阴晴圆缺，何况是万千生物，不管哪种生物都会有疾病，只是病因不同，病情不同而已。”

    苏醒脸色难看“难道登上天网也没办法改善改善沈信那种身体”他有时想这是不是一个天马行空的梦而已，阎王要收人，神仙也难救。他为什么傻傻的会在心里充满希望有一股冲动，想让沈信不要走上沈林的道路

    而且，一切都还来得及。

    “主人，我百分之百像你保证有办法改善沈信的身体，但是绝对不可能永远不生病。我前一任主人用地球时间计算她存活了九千三百五十四年，可最后她却在地球病逝。主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醒吞吞口水，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说有办法让我们人类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但是没办法永生吧”

    “当然。”

    苏醒大大松口气“我又没说要永生只是不想像我爸那样年轻的人，因疾病早早去世。哪怕他当初再多活十年，我们一家也不用分开。你看沈信一家哎，虽然我们那很多老人迷信，说沈老爷估计是做多了亏心事才殃及后代，这种事我是没法证实，但就算是真的，那和他的儿女有什么关系和他的孙儿辈更没关系沈信的哥哥也好，他也好，还有那么小的雨桐，他们难道活该早逝如果真有报应一说，也不该报应在他们头上再说我爸为什么要死他又没干过坏事，我爷爷奶奶也是老实人，他为什么要得那种病”

    “主人，你想这些事情也是白想，你也许因为父亲早逝而觉得人生不公平，那还有很多走在路上被车撞死的怎么说飞来横祸而已，这些就没法解释了有的星球水多，有的星球石头多，谁知道为什么有这种区别主人，你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以后活一百年还是活一千年不是你现在操心的事。”

    苏醒撇撇嘴“为什么这几天你说的精神力涨的那么慢第一天明明涨了十点，这几天都是一两点要不然一天十点，早就好了。”

    八哥叹气“主人，第一天那叫雪中送炭，效果当然显著，这几天等于锦上添花，明白不”

    苏醒噗嗤笑了“你还会这么形容。”

    “而且你们学校人多，位置也不好，到处脏兮兮的，有那种白雾又隐蔽的地方很少很少，反而是你们村子后面的山里白雾特别浓郁，纯度也比学校高很多倍。”

    苏醒了然点点头“山里没污染，空气肯定比城里干净。正好明天周五，那我晚上赶回去，双休在山里试试。”

    “很好”

    周五晚上苏醒搭车回到村里，两老没料到孙儿休息日会回来，忙问他是不是有事，以前的苏醒星期天从不回家，虽然就在本城，但一路转车既麻烦又破费，单程车费一共得花十五块，一来一去就是三十多。如果每周都赶回家，一个月四周多余浪费一百多。苏醒便干脆一学期回家一次，更决定这学期结束的暑假留在学校打工赚钱

    苏醒笑说“是我们导师特别喜欢奶奶做的那罐子酸菜，我带去的那么小一罐子他一周就吃完了现在说没酸菜连饭都吃不香，呵呵，所以我回来再带点去。”

    奶奶闻言大笑“我还以为什么事，酸菜咱们家多得是，要多少有多少。”

    苏醒点头“我还想明天进山里挖一株野百合送给导师，他喜欢养花。”

    奶奶皱眉“这季节山花还没开，野草又多，要找野百合很废时间，你可别走深了”

    哪怕世代住在山边，可这些村民对山林身处依然抱着谨慎。苏醒十岁时在山里迷路整天，两老更是不放心。苏醒打算整日待在山里，不跟两老说清楚，只怕他们会担心。

    “嗯，我明天多带几个饼进山，太阳下山前赶回来。”

    “那你小心。”

    交代好两老，苏醒第二天五点就起来准备早饭和午饭，六点半时带着食物走进后山。

    “你看看我们山里哪儿白雾最多最好”

    “我扫描过了，白雾最好的地方你今天走不过去，较近的地方我给你指路。”

    苏醒按照指示一路往深处走，避开了许多被野草掩埋的地洞。最后的目的地让他惊讶，周围一圈刚发芽的山茶树

    “主人，这地方的白雾又浓又纯，几乎不含污垢杂质。”

    苏醒几口将早餐那份面饼吃了，擦擦手便靠着树坐下来。

    而在八哥的视线里，绿色的山林里铺着一层层隐约流动的白色云雾，有些地方稀薄有些地方浓郁，有些地方甚至是肮脏的黑色雾气和灰色雾气，苏醒所待的地方就像一片白色棉花，苏醒往那儿一站就被白雾淹没了。

    八哥很兴奋，就这一小片云雾，只要苏醒吸收干净，精神力超过三百轻而易举。只可惜没法让吸收频率提高。

    d市，医院。

    沈信枯坐在病床前，眼神呆滞的望着奄奄一息的沈林。

    沈林带着氧气罩，亦如医生所暗示的，只不过等死而已多活一分钟，两分钟。

    沈林已经无比痛苦，全身没有哪个地方不痛苦，可他还是虚弱的坚持着，不敢死，不愿死，不甘死。即使苟延残喘，一秒钟的生命也不舍得放弃。

    沈老爷远远的立在窗户前，望着窗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弹一下。他已经活了七十岁，什么样的生活都体验过，最初的贫穷连肚子都填不饱，最后的富裕几辈子都花不完。可是这么多年，一次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剜心之痛他又想起自己的长子去世时，犹如晴天霹雳，他没有哭，却三天吃不进一口饭。他还没从丧子之痛中缓过劲，长女又紧随而去后来一个一个的

    子嗣问题成了他心中最大的病，每一次眼睁睁看着子孙离去，他都想为什么要死的不是他这样的老头子他没死，他身体健康，他还能活很长，他怎么敢死，他要是死了，这些病弱的子孙该由谁照顾一千个不放心，又一万个无可奈何。全世界的医院都快跑遍了，散尽的医疗费都是让人惊叹的数目，可谁能挽救这些孩子

    他又心痛的想起孙儿沈信十岁生日那天，才那么小的孩子却望着华丽的蛋糕麻木冷血的说我在等死。

    病房门被推开，沈信抬头，眼神凌厉的望着冲进来的人。

    进来的中年男人喘气说“老板，他们已经到医院门口，马上就来了”

    沈信感觉到一直握着的手轻轻弹了一下，他忙握紧，凑在沈林耳边说“妈已经赶来了。”

    话音一落，沈林的呼吸乱了，他牟然张开双眼，没有焦距的眼睛直愣愣望着沈信，沈信的身体温急剧变冷，死死的握着沈林冰块一样的手，颤抖道“哥”

    沈林猛出一口气，双眸渐渐合上，枯瘦的手从沈信掌心滑落。

    沈信难以置信地瞪着大眼睛，眼眶瞬间染得通红。

    窗边的沈老爷也在瞬间耸拉下肩膀，背影隐隐颤动。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匆匆赶来的美丽妇人一口气没衔上来便嘶喊道“妈来了小林”

    沈信豁然从床边起身，抓起旁边的花瓶便朝女人狠狠砸过去“你来晚了一步”

    惊愕的女人傻傻后退，不顾全身的狼狈痛苦，颓然扑到床上呜咽啼哭。

    随后赶来的一对男女也在猛喘粗气，显然他们都是一路跑上来，可看着病房的情况他们就明了，虽然这番拼赶，终究是晚了没能送沈林最后一程。

    此时两人都红了眼睛，女人张嘴便大哭，男人忍着眼泪，走到沈老爷身后“爸，您要注意身体。”作为这位老人唯一还活着的儿子，他经历过太多次生离死别，更知道自己父亲每一次都会多么绝望。只有那个时候才让人觉得父亲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可怜的。有多少人能一次次承受切肤之痛，宛如凌迟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沈林去世，因他无儿无女，便由嫡亲弟弟沈信扶灵。

    沈林虽然从小生在香港，心愿却和爷爷一样，希望死后葬在家乡的山里。

    墓地还是沈林身前，挺着病弱的身体，亲自去山里选的。在青石村祖坟山最高的位置，他说那里空旷，可以看到山对面的湖，也可以看到自家的房子，视野开阔，景色实在是好。

    按村里的规矩那样高的位置不适合做墓地，而且按辈分也轮不到给沈林用。像沈林这样无儿无女的单身汉，又英年早逝的无福之人应该葬在祖坟山的角落，不宜太张扬。

    可是沈老爷是谁，孙子亲自选的墓地，不能也要能。孙子辈分不够，他总够吧

    沈老爷大手一挥，直接请了几帮人在沈林选择的地方修建了张扬无比的石墓，远远的看着，如山上的白色宫殿。沈林便葬在这里，沈老爷又大老远从香港将去世的所有亲人的骨灰都迁来此处，包括他的结发老妻。并且率先给自己留了一个空位在老妻旁边，他年纪一大把了不怕这些忌讳。

    既然以后是他要睡的墓地，村里的长辈就熄声了。

    苏醒赶去沈家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沈林已经下葬，宾客也散了。苏醒一进门，便看见大厅中央沈林的遗像。相上的沈林和他唯一见过的沈林不太像，这个沈林年少又帅气，笑得忧郁也明媚。和病入膏肓的沈林像两个人，苏醒不由想，沈信是不是也长这个样子

    苏醒在沈林的房间找到了书桌前的沈信。

    房间没开灯，沈信纹丝不动，笼罩在黑暗里，苏醒连他的脸都看不清。却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他大步走过去，停在沈信面前，他看见沈信直勾勾的盯着一面相框，昏暗的光线下，苏醒的目光从相片上一扫而过，浑身打个冷颤，他原以为那是沈林的遗像，结果却告诉他那上面是沈信

    苏醒颤抖恐惧的蹲下身，轻轻拿走沈信手里的水果刀，随即猛喘一口气，只觉身体都快软趴了。

    他握住沈信冰凉的手，炽热的温度让沈信缓缓抬起头，呆滞的目光逐渐有了神采，倒映着苏醒的样子。

    沈信慢慢张嘴，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我昨天选好了遗像。”

    所以想今天自杀吗

    苏醒深深的叹了口气，抓着沈信的手心认真说“沈信，你会活到老。”

    16、第十六章 天网

    沈老爷很高兴苏醒这个时候能来探望沈信，他就怕沈信因为哥哥的去世而郁郁寡欢，当看到苏醒和沈信一前一后来到大厅，沈信虽然脸色不好，但那样子显然已经释然了不少。

    沈老爷偷偷松口气，慈爱的对苏醒笑道“幸好你今天来陪我们家小信，这孩子话不多，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能有一个朋友开解一下我就放心了。”

    苏醒忙说“沈爷爷太客气了，我也希望沈信开开心心的，早点回去上课。”沈信想自杀的事他提也不提。

    “上学的事不急，苏醒留下来吃饭吧，明天我送你们去学校。”

    苏醒看向沈信，这时候苏醒还真不敢独自走掉，他有许多话想跟沈信说，希望沈信彻底打消不好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