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第2节

    藏好现金，苏醒又从床底下翻出平时存钱的饼干盒子，这铁盒子还是他九三年从城里来到这里时，上车前母亲特意给他买的一盒子饼干，如今里面放着的全是零钱，有硬币有纸币，一分一毛到一元十元，还有四张五十元，和一张新版的红一百，全是这些年慢慢积攒起来。

    苏醒抽出那张一百外加十几块零钱，拿着整理好的资料便走出了村子。

    晚上八点左右苏醒才摸黑归来，奇怪的是爷爷奶奶竟然不在家，锅子里也没有做过晚饭的迹象。苏醒皱眉，转身跑去大伯家。

    大伯家与苏醒家只隔着二伯家，几步之遥而已。

    大伯家此时灯火通明，还没踏进去便听到从里头传出来的喧哗声，苏醒立即知道几个叔伯都在那里，屋里头简直像吵架，一个赛一个的大嗓门。

    “凭什么侄儿读书要大伯出钱你们谁不是他的叔叔伯伯就因为我们家有钱，活该全部要我们出都说多少遍了，这钱我们出，但是你们也必须出，你们出多少，我们就出多少，这样才公平，不能死盯着要我们出大血。当年他爸读大学就够老大受得，老三读大学，老大就在家里做木匠，起早贪黑赚一毛出一毛，全为老三读书花光了，本指望他读书出息后帮衬一下老大，结果他倒好，自己在城里过得好好的，眨个眼又病死了。可怜老大小学都没毕业，大字不认识几个，现在在外头做生意受多少白眼，吃多少闷亏你们以为做生意多容易，只晓得张嘴要钱，哼，当我们家的钱是天上洒下来的”

    “而且我们家今年要做新房子，大哥的对象已经说好了，人家就等新房子做出来才肯嫁进来。那对象还是县城的姑娘，总不能在这破房子里结婚吧。”大伯家的二儿子苏强插嘴嘀咕，比起谁谁读大学，谁结婚，这年纪的他更期盼家里立刻把新房子做出来。

    这话一出，沉默许久的奶奶轻声道“我们也知道这事让你们为难。我看不如这样吧，钱就不问老大借了。你们要做新房子也好，咱总不能耽误大孙儿的婚事。但是你们把新房子做好搬进去后，这栋平房就给我们两老和龙龙吧。”

    爷爷闻言忙点头“这也好，这也好。”

    大伯母死攥一把手心，气得浑身颤抖，哆嗦着站起身吼道“这又是凭什么凭什么把旧房子让给你们”

    奶奶吓一跳，没想到这要求也被驳回，顿了顿，心头也不由火起，哼道“亏你们也好意思，这么多年让我们两老住牛栏，全村都笑多少年了你给我说说，你们兄弟几个，谁住的房子不是我们两老辛苦拼出来的你们以为是平地长出来的特别是老大你几个兄弟就你是红瓦平方，面积最大，当年的家具都是新买的，你忘了那是谁出钱帮你做的家具是谁送你的都是老三他读大学的确让你受累了，你的确为他付出很多，可是他有没有回报你他工作后第一年的工资全部给你做了这房子还问人借钱帮你买家具你大儿子出生后可怜住院大半年，那钱不都是老三帮你凑的他也一直说对你和老二很愧疚，全家就你跟老二因为他没读好书，可他没有忘记你们啊，一直在努力补偿，现在他人都死了，你们再计较有什么用”

    奶奶说着大哭不止，怒骂道“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没良心，龙龙搬回来后我就知道了，他还没到家，你们就嚷着要我和他爷爷单过，生怕让你们帮着养龙龙。那时候你们都不知道老三和他媳妇还能给龙龙留一笔钱吧后来听了风声又假模假样说要我们三搬回来，我真是造孽，养出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只知道做农活了想起来要我帮着带孩子，想起来要用你爹的牛，想起来要你爹挑担子，要你爹今天给你们做猪圈明天帮你们修瓦房，他里里外外做那么多，你们谁惦记他的好”

    “妈别这么激动。我们怎么没有孝敬你们，我媳妇去年不还给你做了一双鞋吗还给龙龙织过毛衣。”二伯父干笑劝慰，暗叹女人啊，不管是老是少，那一闹起来，真是要人命。

    “行了”

    沉默许久的大伯父终于出声。

    他转身回房，随即拿出一叠红色人民币递给爷爷“这是四千块钱先拿去。帮龙龙读书我没意见，但是你们也太糊涂了，贸贸然的说什么借四五万读书，那是四年的钱，哪需要一次给清，你让我一下拿那么多钱不可能，我是有点积蓄，但是我还得接着做生意，陡然借出去四五万，我拿什么本钱进货而且龙龙说借贷款完全可行，那绝对不是骗子，好多乡下大学生都那样，这四千你们先用着，明年的学费明年再说。”

    “老大你你你你就这样给钱他凭什么啊”大伯母不可置信地瞪着丈夫。

    大伯父瞪眼道“就凭他考上了你能不能让你儿子也给我考上一个成天就知道瞎宠孩子，读书没一个中用的娶个儿媳妇还要我花大钱做新楼房还要彩电冰箱空调洗碗机三万彩礼我呸这是要我倾家荡产当乞丐去死不争气的混球。”

    大伯父愤愤骂完大儿子，扭头就回房去。

    陡然被牵扯进来的大堂哥苏亮闷闷不乐，也垂着头回房去。

    “晚上喝多了吧，突然说啥亮亮的事”大伯母熄声嘀咕。

    爷爷拿着四千块钱，许久道“难为老大了，龙龙以后会记得大伯的。”

    等两老回家，看见苏醒已经做好了晚饭正等着他们。

    两老递给他钱“这是你大伯给的，他要你别担心以后的学费，每年都会给你出。”

    “哎，其实你大伯挺好的，就是好强太固执，总觉得我们一门心思为你爸，害他只能做个文盲，想奔出头比登天还难。但是他跟你爸关系挺好，那时候每年他都去学校给你爸送米和咸菜，还省钱给你爸买棉衣。你爸分到好工作后，他比谁都高兴。本来指望你爸混好了能拉一把家里的兄弟，结果哎，老大就是不甘心种田一辈子。

    苏醒沉默接过钱，许久才道“明天我去谢谢大伯”

    “嗯，那是应该的。”

    苏醒躺在床上一夜没睡好，辗转到了天明，起床梳洗后便朝大伯家走去。

    在门前犹豫很久才敲门，开门的是大堂哥苏亮。

    “大哥我来找大伯。”

    苏亮显然刚睡醒，打着哈欠道“我爸已经走了，大清早带着我妈坐老钱家的拖拉机去县城搭车，今儿要赶去店里进货。”

    苏醒惊讶“这么快。”

    “嗯，要不你打他店里的电话”

    “哦，那你先把号码写给我”

    大伯父做生意后，进城一两个月才回老家一次。

    苏醒家里没电话，要用还得去大伯父家里，但是每次过去，身边围着几个堂哥堂弟妹，苏醒又说不出口。

    眨眼到了快开学的时候，苏醒去高中同学聚会，昔日的同学已经都找好了目标，除了少许人继续读大学，更多的已经决定步入社会。

    高中三年里苏醒最好的哥们就是同学常安，万幸常安也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两人依旧在一个城市读书，而且两所学校离得颇近。

    “苏醒，你学费够不够”趁人少的时候，常安就拉住苏醒小声问。

    苏醒点头“解决了。”

    “那就好，我的学费也解决了，切，我大哥大嫂都不肯出钱，还好我大姐疼我，姐夫家条件也很不错，会供我读完大学。但是我决定换个专业，以后不跑了，跑步不是长远的事，又不能跑进国家队。”

    苏醒赞成“换专业不错，你们那些体育锻炼，对身体负担太大。以后年纪大了怎么办你这么聪明，学别的一定也可以有出路。”

    “哈哈哈，说我聪明的只有你，真是够哥们”

    看他得瑟，苏醒莞尔。

    4、第四章 迟来的室友

    虽然有大伯资助学费，但苏醒报名后依旧申请了助学贷款。抛弃囊中羞涩的尴尬，苏醒怀着激动的心情投入到新的环境中去。

    整整一个月的军训后才开始正式学习，苏醒自荐为班长，抱着和昔日同样的认真态度学习，尽自己所能做好班长该做的事。

    眨眼十月过去，迎来寒冷的十一月。

    一个阴沉沉的午后，结束一天的课程，苏醒端着顺路打好的饭菜冲回宿舍，一进门就忍不住哆嗦嚷道“今天好冷”说罢搁下饭盒便翻出一件外套穿上，才穿好一个袖子，苏醒的动作顿住了，惊讶的望着寝室多出的陌生人。

    对床的徐凡小声对他道“他叫沈信，我们寝室最后一个学生，靠，来得可真晚，一学期都快结束了。”

    苏醒恍然大悟“哦，沈信终于来了。”说着含笑走到沈信面前“你好，我叫苏醒，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食堂认识一下路”说话时苏醒皱皱鼻子，心中嘀咕，寝室怎么变得这么香

    徐凡见状冲苏醒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摇头，苏醒不明所以，等半天不见沈信吭声，人家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看他一下，苏醒只好作罢，回自己位置扒饭吃。

    徐凡又凑过来小声嘀咕“沈信好像是富家少爷，送他来寝室的人看起来都很阔绰的样子，不过这家伙也够怪癖的，你没回来之前，我和张建跟他说话，他完全不搭理。”

    苏醒哦了一声“张建去哪呢”

    徐凡呵呵笑“当然是去泡妞，那家伙半分钟歇不住。”

    苏醒失笑，几把几把吃完了饭菜就开始洗昨天换下的脏衣服。

    寝室四人，苏醒三人都是同班，只有最后来的沈信是金融系，跟他们完全不同路。众人见沈信性格怪癖冷淡，也没啥热情去招惹他。

    下午的课程五点半就全部结束了，吃饭又觉得尚早，苏醒回寝室复习一遍今天的高数内容才觉得肚子饿了。

    回头见张建又不在寝室，徐凡沉迷在游戏世界，沈信则拿着钢笔写什么。

    苏醒边穿外套边问“你们两个都不吃晚饭吗时间不早了。”

    徐凡头也不回道“我现在不饿，晚上再去吃宵夜。”

    “哦。”苏醒犹豫了下，又去问沈信“沈信，你吃晚饭吗”虽然沈信有点冷淡，但是以后长期室友，总不能永远不说话吧，有些人开始觉得难以相处，但说不定熟悉后，其实很亲切。

    苏醒本就是没什么脾气的大好人，对于沈信这点儿冷淡，他并不放在心里。

    沈信终于停下笔，沉默的点点头，望着苏醒问“食堂有哪些吃的”

    苏醒忍着心中的躁动，平静微笑“很多，米饭，面食都有，菜谱经常变，看你喜欢吃什么了，可以先去看看。”这沈信肯定身体不好，脸色也太苍白了，而且很瘦，两眼幽深，近看着有点儿发憷。联想沈信开学后迟迟不来上课，苏醒更加确定沈信身体不好，不然谁无缘无故大半个学期不来报道。

    又闻到那香味了，苏醒偷偷扫了眼沈信，心道这同学肯定擦了香水还是什么，味道挺浓烈的

    沈信并未起身，反问了一句“有稀饭吗”

    “有，口味还挺多的，不过只有单独的私人窗口有卖，价格比食堂的大锅饭贵不少。”

    “帮我买一碗稀饭和一个白面馒头，谢谢。”

    苏醒愕然“你就吃这点”

    “够了。”

    “行，你要荤的还是素的，我帮你买上来。”

    “清淡的。”

    今天天气不好，到了晚上更是刮起寒风，飘着细雨。

    苏醒嘀咕着冬天已经来了，快步冲去食堂，先买好自己的晚饭，又给沈信买了白馒头和一碗清粥，没几分钟回到寝室，苏醒笑着递过沈信的晚饭“你的晚饭。”

    沈信接过去脸色一变“怎么这么多咸菜萝卜”

    苏醒眨眼说“你不吃吗我还怕你太清淡，特别多挖了几勺子，下次你事先说清楚”

    沈信也不多说了，皱着眉头将咸菜萝卜一点点挖出去丢掉，直到清汤寡水的碗里洁白无瑕，他才满意的喝了一口粥，拿着馒头慢慢吃。

    苏醒端着自己的晚饭蹭到他旁边，见沈信似乎完全沉浸在晚饭里而没有想起他忘记了什么，于是苏醒干脆直接的提醒“沈信，那碗粥一元钱，白面馒头五毛钱两个，你这一个两毛五分钱，一共一块二毛五分钱，你要是没有五分钱给就抹掉算了。”

    “”正喝粥的沈信猛咳嗽了几声，呛得脸蛋通红。

    苏醒见他瘦不拉几的，一咳嗽起来怪吓人的，忙搁下碗筷去关怀“你没事吧”还体贴的拍拍的他的背。

    沈信摇头轻轻推开他，咳嗽终于平复下来。站起身在枕头下摸出钱包，拿出一百元递给苏醒，说“我没零钱。”

    苏醒接过钱中气十足道“没关系，我有零钱。”说着立刻归位，翻出零钱数得整整齐齐放在沈信的桌上“你数数，九十八块七毛五分，看看有没错。”

    沈信抬头随意一扫，见那些钱按照大小叠放，最上面的正好是一枚似乎绝迹多年的五分硬币。如果他没搞错，这样的五分钱，不管在大陆还是香港，似乎已经无法拿出去购物了。

    所以馒头五毛钱两个，你要么不买，要买就得买两个。

    他扭头看向苏醒的饭盒，里面果然有半个没啃完的馒头，和他粥里的这个应该是一对。

    交代好钱，苏醒回位吭哧吭哧继续扒饭，饭后又接着看书写作业，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左右，沈信忽然问道“哪里有热水洗澡”

    苏醒忙起身说“你要洗澡怎么不早说，吃饭那会就该去多打几瓶开水。要不忍忍吧，明天再洗。”

    沈信皱眉“你们平时怎么洗”

    “不洗，又不是夏天，天天洗什么澡。”

    这时玩游戏的徐凡抽身离开，随手从抽屉翻出热得快丢给沈信“用这个烧，小心别惹来管理员就可以。”

    “徐凡你又偷用热得快”苏醒瞪他。

    徐凡嬉笑“怕什么，别人寝室都这么用，拜托，谁没事天天跑去食堂打开水，麻烦死了，而且我们六楼爬上爬下得累死。沈信你尽管用，被抓到了顶多罚款。”

    苏醒气闷，他就是担心罚款一罚款整个寝室都得遭殃。

    沈信二话不说拿过去开用，还在苏醒凶恶的注视下，一烧烧了四瓶开水，而且全是那种大号开水瓶。

    眼见生米煮成熟饭，苏醒也无可奈何。沈信进洗手间洗澡，苏醒琢磨着等他出来，他也该洗洗睡了。

    抱着书边看边等，不知不觉苏醒瞌睡连连，等他骤然清醒，一看时间竟然十点半了，再一看洗手间，沈信竟然还没出来。

    “沈信你还没洗好已经十二点了。”苏醒吼完又开始担心，沈信那家伙不会晕在里面吧

    “等一下就好。”

    苏醒松口气，苦笑嘀咕“洗金子，用这么长时间”

    室友张建还没回来，估计又是彻夜不归。

    苏醒抱着脸盆苦等沈信，站在徐凡身后干看他玩游戏。

    不一会儿沈信果然出来，苏醒忙提水走过去，刚洗澡出来的沈信带着一身热气和扑鼻的香气，浓浓的香味熏得苏醒狠狠打出一个喷嚏，惊天动地的，连沉浸在游戏里的徐凡都给召唤了回来。

    “哇，好香我的妈呀”徐凡夸张的吸着鼻子，偷望着沈信怪笑不已。

    苏醒哭笑不得，在外面多等了五分钟，等洗手间的香气全部散去才踏进去。

    沈信丝毫没在意他人的反应，平静的换好睡衣爬上床，蒙上眼罩入睡。

    苏醒洗脚出来，洗手间对面就是沈信的书桌和床位。

    这一眼就看见沈信的桌上摆满瓶瓶罐罐，乍一看还以为是化妆品，细看名字，似乎都是药物。

    苏醒上床后没多久就睡着，他的习惯很好，只要没心事，几乎沾床就能睡着，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不管别人开着灯，还是玩着游戏，都不会影响他睡觉。

    徐凡是夜猫子，大伙都睡了后他依旧在游戏里奋斗，一点左右他也撑不住睡了。

    深夜三点左右时，漆黑的寝室忽然响起痛苦的呻吟声，那声音起先细微难闻，可后来越来越惹人注意，徐凡和苏醒一块儿爬起来“怎么呢”

    “是沈信，糟了，他不会生病了吧”

    徐凡和苏醒一起冲到沈信的床铺上，只见沈信疼得卷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苏醒忙问“你哪里不舒服我们送你去看医生，徐凡快穿衣服准备下。”

    沈信摇头，咬牙道“不用去我腿抽筋忍忍就好”

    苏醒忙掀开他腿上的被子，果然见他两腿难受的僵硬着，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摁在腿上。苏醒见状反而松口气，“吓死我了，腿抽筋好办。我帮你按摩一下，你忍忍。”说着撩起沈信的半截裤腿，熟练的在沈信腿上按摩起来，还考虑天气太冷，用被子遮得好好的没让沈信的腿着风。可怜他自己慌慌张张跳上来，只穿着单薄的t恤和短裤，这会儿静下来按摩，冻得背脊发凉。

    在苏醒的按摩下，沈信的痛楚果然减缓了很多，慢慢的似乎又进入梦乡。

    徐凡见无大碍就回去睡了，剩下苏醒继续按摩了一会，直到沈信再也没有痛苦地醒过来，苏醒才放心离开。

    第二天苏醒最早起来，梳洗完毕了才开始叫唤其他人起床。

    徐凡磨磨蹭蹭爬下床，但是沈信叫了几遍都没爬起来。

    苏醒担心他又有啥毛病，凑过头去瞧，却看到沈信张着眼睛，却躺着发呆。

    苏醒一愣，喊道“该起床了，你们上午也有课吧”

    沈信眨眨眼，犹豫了许久才慢吞吞爬起，动作迟缓的像老爷爷一样，看得苏醒替他着急。

    沈信好不容易洗刷整齐，眼见上课时间快到了，他却不疾不徐的坐下来喝口白开水，随后打开药瓶子，随手倒了一把白色药丸，像吃糖一样往嘴里塞，最离奇的是他还像咬豆子一样，将药丸咬得嘎嘣嘎嘣作响，咽下白色药丸又去倒另一瓶子的蓝色药丸，之后什么红色的，黄色的，圆的，扁的，胶囊，液体，粉末，各种各样

    注视这一切的苏醒和徐凡顿时牙也疼，胃也疼，浑身都疼，早饭都觉得可以省下了。

    上课的路上，徐凡叹气说“沈信怪可怜的，一大早晨吃那么多药，身体看起来好像很差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苏醒摇头“谁知道”年纪轻轻要承受这种痛苦，想到沈信堂堂七尺男儿瘦成那样不健康，苏醒就觉得难受。以前他的父亲也英俊高大，可自从生病后日渐消瘦，最后的日子让人不忍去看他。

    苏醒本就心地善良，平时对谁都好言好语，班上谁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他从来不拒绝，他的脾气很好摸懂，吃软不吃硬，全班三十号人很快就了解了这位好脾气的班长，但是也明白了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对钱很死心眼。你问他借钱可以，只要他有他都会借你。但是你别以为只借两毛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忘记，总有一天苏醒会冷不丁的堵住你，提醒你一声“那天早餐你吃我一个肉包子的钱至今没还那个肉包子五毛钱一个”

    被冷不丁要债的人会觉得很囧，不是欠债不还的人，而是真的忘记了。一般被苏醒讨过债后的同学都会长个记性，那就是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随便便去吃苏醒的肉包子，如果不小心吃了，一定要记得立即付钱。

    但是苏醒反过来对自己也一样，不轻易问人借钱，借了会以最快的时间偿还，不管一毛还是两毛，谁都不愿意欠债。

    沈信来上课的第二天晚上放学，苏醒说去吃晚饭时，沈信和他一起去了。

    两人来到食堂，苏醒热情的为沈信介绍“最左边都是凉菜，中间打饭和素菜，右边都是荤菜，二楼有炒菜炒面盖饭等等私人餐馆，三楼可以请客摆酒，你要吃什么”

    沈信反问“你呢”

    苏醒看着菜谱舔着舌头说“我准备打一道花菜和鱼丸子麻花。”他说的两道菜就是大锅菜，全是煮熟的东西，味道自然不咋的，打菜的大妈舀一勺子就是一勺子，但是苏醒一直觉得挺好吃，最关键是很便宜，就是要碰运气，有时候量多有时候量少。

    “你不吃炒菜”

    苏醒摇头“炒一盘花菜最少要八块钱，加点肉里面得十几块。但是这里打一份合起来只要两块五，而且里面也有肉。”说罢，苏醒已经迫不及待去排队买菜了。

    沈信犹豫了会，去了二楼。

    等沈信端着餐盘下楼来，见食堂几乎人满为患，到处找不到空位置，也看不见苏醒坐在哪里。

    正站着发呆，苏醒却远远的朝他招手“沈信，来这里”

    沈信走过去，坐在苏醒对面。

    沈信将一盘刚出锅的红烧肉放在苏醒面前“谢谢你昨晚照顾我，改天再请你吃顿好的。”

    苏醒猛咳“咳咳，买给我的”

    “你好像很喜欢吃肉。”沈信说着，端起粥品尝，只吃一盘子清炒白菜，外加一个水煮鸡蛋，完全不动肉。

    “这么大一盘我怎么吃得完，你太破费了，昨天的事不用特意道谢，那是应该的。”

    “我已经买了，不吃可以丢掉。”

    “那你也吃点啊，光吃粥不饿吗”

    “我不能吃荤菜，肠胃受不了。”

    “哦”

    苏醒腼腆的动筷子吃一块红烧肉，味道的确很不错，吃了一块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放开肚子尽情的吃，吃了小半碗下去肚子涨得饱饱的。

    “走吧，回寝室。”沈信起身说。

    苏醒扬手便拎起没吃完的红烧肉跟上，打算第二天中午接着吃。

    5、第五章 滥好人

    这天晚上，苏醒睡觉时长了个心眼，没有睡得太深沉。

    迷迷糊糊的，到了半夜一听到风吹草动，苏醒立即从床上跳起来，披上外套就爬上沈信的床铺，在沈信的痛楚声里，默默的帮他按摩抽筋的腿。按摩大约五六分钟左右，沈信的腿就恢复正常，也不再哼哼唧唧了。

    苏醒见他睡得安稳松口气，贴心的将沈信的外套和毛毯都压在他的腿部，这才回到自己床上继续睡。

    这日起床后，苏醒就对沈信说“现在天气转冷了，沈信你的被子最好换一床厚重保暖的，或者用上热水袋放在被子里暖脚，你的腿只要保暖得当，肯定不会晚上抽筋。”他帮沈信按摩时，沈信的腿简直冰冷如铁，那哪里有一点舒坦的热气，想来沈信在睡梦中肯定难受无比。

    沈信沉默点头，并没多言。

    晚上放学回寝室，苏醒还特别去瞄了瞄沈信的床铺，见他果然多备了一床被子，顿时放心不少。

    苏醒还琢磨着这么厚的被子，沈信今晚肯定不会再抽筋了。

    结果到了大半夜，陡然又听到更痛苦的呻吟声，寝室三人都被吵醒，依旧是苏醒的手脚最麻利，三两下就跑了过去安抚沈信“腿还抽筋”边说边着急的去找沈信的腿，可是沈信却卷着上半身，艰难道“胃疼”

    “啊，那怎么办啊。”苏醒郁闷了，腿抽筋他还会按摩，胃疼就不知道咋弄了，只好撑起沈信，扭头对令两张床上看着形势没起来的说“徐凡，张建，你们赶紧先倒杯开水，找找他桌上的胃药，他那里药多，肯定有胃药。”

    “哦。”徐凡挠头下床倒水，张建睡眼惺忪，无可奈何的长声叹气“怎么回事他怎么天天晚上疼，要不干脆送去医院。”

    “胃疼是小问题，先看看吧。”苏醒叹气，利索的爬下床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塑胶热水袋，速度灌满热开水塞好，重新爬上床，将热水袋捂在沈信的胃部，又用被子紧紧的捂着他，沈信也觉得热水袋舒服，伸手轻轻抱着，半躺在枕头上，神色好转了许多，慢慢说“胃药在最左边那瓶白色的”

    胡乱翻找的徐凡终于吐口气，将胃药递给苏醒，沈信吃了两颗胃药，抱着热水袋慢慢的越来越平静。

    这会儿静静等候的功夫，徐凡和张建已经困得再次入眠了。

    只有苏醒没有离开，耐心的等着沈信恢复正常。

    本来苏醒很困，大半夜跑来跑去也很疲惫，但是望着沈信，他的瞌睡又消失了。他坐在沈信床边发呆，现在还不到真正的寒冬，沈信盖两床大被子，四肢依旧冰凉，这是多寒的体质又是抽筋又是胃疼，真不知道沈信平时怎么过的。

    呆坐了好一会，直到熟睡的沈信怀中那热水袋已经冷却，苏醒才爬下床，又重新灌满开水塞进沈信怀里给他抱着，这才爬回自己床上。

    可是苏醒却怎么都睡不着，辗转反侧到天明，干脆直接起床。

    大家陆续起来，沈信拿着热水袋还给苏醒，道“感谢你昨天照顾我。”

    “不用客气，大家是室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身体好点没你最好多穿两件衣服，你体质太寒了。”

    “沈信你到底是什么毛病为什么不好好治疗，这样来上学太累了。要是天天晚上这样痛苦，那你不是”徐凡欲言又止，要是天天这样那还不如住在医院算了。

    “苏醒你后来没睡觉黑眼圈好重，不会守了半夜吧”徐凡惊讶的打量苏醒的面容。

    苏醒苦笑摇头“他后来好了，不用守着。不过的确有点失眠，但是和沈信无关。”

    “以后晚上我要是喊疼，你们别理睬，我经常这样，其实没有大碍，一般疼上一会儿忍忍就过去了。”沈信说着坐回桌前吃药，吃了药后又翻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那木盒子和鞋盒子差不多大，打开后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香水瓶，各种各样，各类品牌。三人都好奇的看过去，徐凡傻眼道“好多香水啊”

    苏醒眨眼，不太明白一个大男人买这么多香水干什么。虽说男人也可以擦香水，可是他就没见过这么喜欢香水的。

    张建惊呼一声凑过去，死盯着那些香水“我靠，burberry，gui，boss，davidoff，arani还有我不认识的古龙水沈信你收藏这么多香水干什么”虽是这么问，但苏醒和徐凡一见他的反应就知道张建似乎乐坏了，激动的要死，看来张建也和沈信一样，特别喜欢香水。两个粗人迷茫的对视一眼，挖挖鼻孔散开了。

    苏醒说“我去上课了。”

    “我也去。”徐凡跟上。

    寝室里只剩下张建和沈信，张建望着那盒子爱不释手特别想一个个去尝试的模样，沈信却平静无比的该干吗干吗，他吃完所有药，眼睛一扫，选了瓶古龙水擦，他不像别人那样擦香水只是点缀，而像是要涂抹，掩盖什么似的，很暴殄天物的到处擦，随手往手心一倒一汪儿的液体，扬手便拍在身上，甚至直接擦在衣服上。

    直到香味浓烈的无法忽视这才罢手，无视张建的热切目光，盖好盒子，抱着书本便出去上课。

    当天夜里，沈信的毛病又犯了，三点左右疼得呻吟，虽说打扰了寝室所有人的睡眠，可注意听，还是听得出他在努力压抑，咬牙切齿的极力忍耐。

    哪怕他白天说过要大家不用担心他，但苏醒还是睡不下去，依旧麻利的起身去照顾沈信，徐凡压根装作没听见的动都懒得动一下，张建倒是积极起床帮忙倒开水，关心不已的问个不停“哪里疼好点没有喝口开水缓缓，你要是疼千万别忍着。”

    沈信这时候根本不说话，脑门都是冷汗。

    苏醒又是给他喂药又是按摩，折腾半天等沈信安静下去才吐口气。

    “好冷”一安静下来，张建哆嗦着跳上床钻进被子。

    之后连着好几天，沈信每夜如此，不管苏醒怎么叮嘱他保暖都不管用，到了半夜沈信保准疼醒，不是抽筋就是胃疼肚子疼头疼，愣是没一天消停过。

    最初徐凡和张建还会担忧的爬起来看看情况，后来徐凡从来没有被影响过，张建倒是夜夜起来帮着苏醒，但一般看到苏醒能搞定，他也不多耽搁睡眠时间。

    如此持续了半个月，天气越来越冷，大家换了厚被子，沈信已经用上了电热毯。

    苏醒最讨厌的就是寒冬，不管天阴天晴，出门就觉得烦躁，浑身不舒服。到了必须穿棉袄的季节更是讨厌，不管穿多少，只要出门依旧觉得寒冷无比。

    放学后，他穿着土不拉几的灰色大衣缩着身体躲回寝室，张建见状说他“你穿这么厚还冷”

    “嗯。”

    张建直言“你的衣服不保暖，看着厚，但是太旧了，里面还是棉花的吧棉花穿久了没有半点热气。换身保暖内衣要强点，或者买好一点的羽绒服和羊毛衫，你看我只穿两件，浑身都很暖和，上下楼梯还出汗。”

    苏醒没精打采的打开衣柜，缩着脖子道“我加一件毛衣。”

    张建也不多说，神采飞扬对镜自照，愉快的哼哼着，徐凡笑问“出去约会”

    “宾果”

    “这次又是哪个美女”

    “大三外语系的学姐，呵呵。”说着小心的梳梳头发，轻咳一声，走向正在看股票的沈信旁边“沈信，你的香水能借我用用吗”

    沈信没动身，平静无波道“在柜子第一层，自己拿。”

    “三克油”张建欣喜的打开香水盒子，望着琳琅满目的小瓶子，犹豫了老半天终于挑选了一味香水去喷洒。

    张建不一会儿出门去，苏醒加了衣服还是不爽快，干脆拿着书本爬上床，躺在被子里看书做题。

    大一的高数很有点难度，计算机系的又不能疏忽此门功课，苏醒学得特别用心，此时对着难题慢慢琢磨，越想越入神，越想越深，不知不觉就忘记了警醒，等到不知何时，脑袋陡然一疼，像触电般，刹那功夫，苏醒就晕了过去。昏迷前那一秒他还在想，糟糕，又要晕了。

    等到苏醒迷迷糊糊醒来，天色已经很晚。他肚子饿得呱呱叫，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七点。也就是他昏迷了大概四十多分钟。苏醒庆幸，这次昏迷没有引起同学的惊慌，寝室两人估计还以为他睡着了。

    苏醒爬下床，沈信果然说“刚才看你好像睡着了，我帮你买了晚饭，还是热的。”

    “你帮我买了谢谢。”他正发愁现在下去食堂估计不卖大锅饭了，想吃必须去二楼买，多余花几倍的钱。

    苏醒欣喜打开饭盒，却见里面不是鱼就是肉，顿时像看见苍蝇“怎么都是鱼肉你买多少钱的菜”苏醒心里在滴血。

    沈信挑眉“这是我请你吃的。”

    “不行，我给你饭钱。”

    “”沈信扭头瞪着他“那你每天帮我按摩，我是不是也要还给你”

    “那不一样。”

    “你不吃可以倒掉。”

    “我没说不吃，我是问你多少钱，我把钱给你。”苏醒叹气，其实他已经想流口水了，可是他更在乎饭钱。

    沈信揉揉太阳穴，慢慢起身走到苏醒面前，“你真要给钱”

    “嗯。”苏醒很固执。

    沈信拿起饭盒，扬手将饭菜倒进垃圾桶“那你别吃了。”

    “”苏醒瞪大眼，憋了半天，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沈信轻笑“我还想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苏醒忍着怒气，闷声不吭的穿好衣服，拿着饭盒走出寝室。

    食堂的大锅饭早就卖完，苏醒只好去二楼买了一碗便宜的花饭，花饭虽然挺好吃，但苏醒心情郁闷，怎么吃都不爽。

    这天夜里沈信又疼得哼哼唧唧，苏醒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他就是纹丝不动，心想沈信挺讨厌的，干嘛往他跟前凑。

    可是他在被子里憋了半天，只听到沈信的痛楚声越来越大，而寝室其他人谁都没有动作，张建今天没回来，另一个室友徐凡似乎睡死了。

    数着一分一秒的时间像度日如年，沈信每一声叫痛都像在考验苏醒的良心。

    苏醒终于熬不住，泄气的披着衣服摸上沈信的床，沈信又是抽筋了，苏醒闷闷的帮他按摩腿部，那腿上冰凉的温度，莫名的浇灭了苏醒所有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