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破门而入的是毛毛和小年糕。毛毛已经八九岁了，却还是那么精神，而且调皮。小年糕还是当年那副落魄样子，身上的毛永远都长不齐全，可能是在外流浪太久的关系，性格一直不好。毛毛每次想亲近它都被无情地咬回去。不过它们大体上还想出和睦。
苏韵也稳重了许多，经过这几年的沉淀，当年的痞气全改，已经成为知名作家的苏韵要是再像以前那么为所欲为，恐怕会被徐明泽带回家重新教育。
“哥哥！”在门口一直等着的秀宁一见到乐乐便扑了上去。乐乐呆滞地站在门口，看着把自己拦腰抱住的秀宁。苏韵忍不住偷笑，打趣小哇说，“这孩子真得跟冰溪一样粘人啊，而且又严重的恋兄。”
乐乐嫌弃地推开小妹，嘴里是假装成熟的话，“女人，真是麻烦。”
“臭小子！你说什么！谁教你这种话的！”前一秒还嘻嘻哈哈的苏韵此刻暴躁起来，小孩子永远停留在两三岁该多好，到了七八岁就烦人了。
低着头向前走的乐乐被舅舅骂，一个多余的反应都没有，立刻原路返回，牵起妹妹的手到一边儿玩去了。
苏韵满意地笑了下，“这才对嘛，小孩子就是要听话。”
说完这句话，苏韵推了小哇一下，“别愣神了。看看你女儿，多可爱。乐乐要是个女孩儿该多好，我就给他买秀宁这样的裙子穿。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姐穿裙子可好看了。”
乐乐全身一抖，看了看秀宁穿着的公主裙，不由得一阵心惊。
徐明泽停好车，最后一个走进屋里，他没在大厅多留，直接上楼去了书房找艾老大。
“抽烟吗？”艾老大问徐明泽。
徐明泽连忙摆手，“不，戒了。苏韵说对肺不好。”
艾老大不以为然地耸肩，“他自己就是个大烟囱，你还由着他。”
“没办法，他小嘛。”
“都三十了。”
“我都四十了。”
艾老大他了一口气，他和徐明泽同岁，他也四十了。
“怎么样，最近和小哇的关系，有没有好一点。”
艾老大摇摇头，“越来越糟了。上次在公墓，我对他……反正现在他躲着我，整天也心不在焉的，和他说什么话都是点头答应。”
徐明泽挑挑眉毛，“老大，这样不行啊，不像你。”
“小哇要是苏韵那样的，也好办了。他无论多大年纪，都像个孩子似的，缺根筋，还死倔强。”
“苏韵也不好管啊。当初我为了他，急得都高血压了。”
“别扯淡了，你那点事儿我还不知道。高血压个屁，当大夫的是你高中同学，你没看我都没去看你。”
徐明泽尴尬地笑了下，“苦肉计，苦肉计，必要时，苦肉计也是可行的。”
艾老大吸了口烟，望向天花板，徐明泽五年前为了引苏韵回来，装病的事儿让他不齿了许久。难道如今，要他也那样做吗……
“老大，给我颗烟——别告诉苏韵。”
空气凝结了几分钟。
“别告诉我什么？你偷着抽烟的事儿还是你当年装病的事儿？”
苏韵推门而入，怒气冲冲的样子让徐明泽直觉问题严重。
自作孽不可活，艾老大只是想了想，就真病了，而且病来如山倒，莫名其妙烧了两天。
之所以说是自作孽，是因为苏韵在小哇那边打了预防针，小哇以为他在装。艾老大也懒得解释，只是在心里不平——徐明泽是什么人，自己能跟他一样么？
对，徐明泽是谁啊，深藏不漏的地产商，倒地皮的。看起来老实，真正玩起来，什么手段他不会啊。可他艾老大是谁啊，混黑道的，要是没个有一说一的气节，他能混到今天这地步吗？
小哇当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虽然按时送饭送药，可看艾老大的目光都充满了鄙视。
这个滋味不好受。
“你要是不想照顾我，就让别人来吧。”
“好。”
艾老大恨透了小哇现在这种漠不关心的样子，索性掀了被子坐起来。
“阮小哇，”艾老大吐字清晰，一字一句，“你给我出去。”
小哇站起身往外走。
艾老大见他真得要出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手一伸把人拽了回来。小哇失去平衡，直接倒在了艾老大身边。
艾老大翻身上去，把这个别扭的人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怪我前一段时间不理你？那你从前对我的伤害怎么算？”
小哇转过头，听见艾老大这么说，他又眼含泪花，他想起了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还有自己丑态毕露向艾老大摇尾乞怜的日子。他不禁抬起一只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不去想。
艾老大叹息一声，他真得没有办法了。
“那……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艾老大缓缓地说，“这件事，我五年前就想做了。”
小哇觉得身上一凉，再睁眼时发现艾老大在扯他的衣服……
第二天，烧得昏昏沉沉的艾老大一摸身边儿的空位，就知道小哇逃了。不过他特别满足，小哇昨晚的反应根本就不是排斥而是接受。估计这会儿是面子挂不住才走的。
艾老大摇摇晃晃地捂着额头朝小哇的房间走去，推开门，眼前如狂风过境的景象让他顿时暴跳如雷。
小哇又跑了，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看来都不打算回来了。
这什么意思？
艾老大捏紧了拳头，既然不喜欢他，昨晚就该反抗，该做的事儿都做过了还别扭起没完，他哪来那么多时间和他玩捉迷藏？
艾老大回到书房，桌子上的东西一掌全都扫到地上。该碎的碎了，他心情稍微稳定了一点。随后艾老大给手下人打了个电话，“给我查，他去了哪儿——还有……”
小哇拎着厚重的行李箱不知道往哪里走。去出版社的话让人看见，肯定不知人家怎么想。可除了出版社，再就真得没有别的去处了，又不能去打扰苏韵和老板。昨夜的事来得太突然，他都没有机会选择是不是拒绝，从前那么多的波折，让他就此忘记，还是不能。
正想着的时候，一辆车停到了他的身边。
艾老大摇下车窗，“上车。”
小哇放下行李，撒丫子地向人行道跑。
“你！”艾老大一脚油门，车子一阵异响。
小哇听见这种不同寻常的声音，一回头就见艾老大的车子居然冲进了人行道，而后一个刹车，艾老大从车子里朝自己跑过来。
接下来的事简直发生得太快，让小哇脸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觉得天塌地陷。
离他们不远的另一辆车子里走下一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这个动作太扎眼，引起了小哇的注意。等他看清那是一柄黑色的手枪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瞄准艾老大的后背，连放了三枪。
“啊！”街头的人尖叫出声，只有小哇不动不喊，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艾老大从自己眼前倒下。
三个月后。
徐明泽去看望艾老大，卧房里只有他们俩。
“老大，我把苏韵接回去了。”
“嗯。”
“当年，我要是有你这魄力，也不至于贻害至今。这脾气闹的，整整三个月。”
“你那是自作孽，我这是人作孽。”
“我说，你怎么舍得往自己身上开三枪的？”
艾老大瞅了他一眼，谨慎地看了看门口，说了两个字——
“逼真。”
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这个道理，小哇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番外 三年前
“臭小子，有本事你再打翻一次给我看看！”
“苏捷，你别这么大脾气，他吃不下。”
“放屁！我就不信有厌食症这回事，都是自己乱想出来的！你做给谁看呢！”
“苏捷，你出去！”
徐明泽实在看不下去，把妻子赶了出去。坐在墙角的瘦削青年抬了一下眼皮，看着姐姐走出了房间。
“你姐姐她……就是这个性格。”徐明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突然不知说些什么了。按理说，同胞的姐弟不应该相互了解得很吗？
但他知道不是这样，眼前是他刚刚找回的，苏捷失散了快二十年的弟弟。
苏韵眼皮又垂了下去，嘴唇噏动两下，最终没有出声。
“其实她……是怕你不吃东西，身体变坏。她不是怪你，你不要怕。”徐明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可这种劝慰的话无论怎么说都显得很无力。
徐明泽未等再开口就听见门被推开，苏捷从外面探头进来，看苏韵到底吃了没。苏韵把这个反应看在心里，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你先出去，我会好好和他说。”徐明泽对苏捷摆摆手，苏捷神色凝重地退了出去。
徐明泽把碗里的粥又搅拌了两下，本来就不热的粥更凉了。
“你姐姐特意放了红枣枸杞，都是不腻的东西，现在吃也爽口。”
苏韵穿的是徐明泽的衬衫，整整大了一号，把整个人衬得更加瘦弱，徐明泽端着一只碗不断逼近就好像欺负小孩一样。这让徐明泽也越来越不舒服。
到最后，徐明泽只能放下碗，“苏韵，我是你的姐夫。”
毫无知觉的苏韵让徐明泽彻底无力，他第一次这么语重心长地和一个人说话，“你知道姐夫是什么意思吗？”
“姐夫，就是能像朋友一样相处的亲人。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不能知道的事，姐夫可以知道。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姐夫不让你做的事，姐夫会帮你隐瞒，哪怕是你在外面闯了祸，做错了事。还有……就是在姐姐没有办法劝导你的时候，姐夫也要帮忙，而且，如果你惹你爸爸妈妈和姐姐生气了，姐夫就是揍你的那个人。”
苏韵还是没有说话，但是他抿起了嘴唇。
“还有，在外人欺负你的时候，爸爸妈妈不知道，姐姐不会打架，姐夫就是第一个冲上去的那个人。所以，”徐明泽观察着苏韵的反应，停顿了一下，“虽然我们刚刚认识，但你不应该对我陌生。”
苏韵的头稍稍抬起了一下，看着徐明泽。
“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得病，怎么会被学校开除？我查了你在学校的学习成绩是全优的。”徐明泽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一点，他甚至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捏住苏韵的肩膀。
“我……”苏韵微微张口，说出了这些天的第一个字来。
“你怎么？”徐明泽不敢把喜悦挂在脸上，只急切地凑近去听苏韵低低的声音。
“我……”
“没关系，告诉姐夫，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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