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不情愿地过去拿那个信封。再看徐明泽,完全没有和自己交谈的意思,顿时一阵心凉。陈阿娇只好在心里组织向徐明泽告辞的言语,不过她隐约间看到苏韵那个示威的目光,这让她有种挫败感以及被藐视之后的愤怒。
他不会,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吧?陈阿娇不得不承认,这将是一个很强大的对手,要严阵以待。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苏韵看着陈阿娇那些完全摆在脸上的情绪和所谓的计策,心里一阵感慨。看来还要加强打击力度。
徐明泽报纸未动,和苏韵低声说了句话,“送走陈小姐,就叫其他的编辑做剩下的吧,你身体不舒服,我舍不得叫你做这些杂事。”说完还伸手把自己面前的热水挪到苏韵面前。
苏韵头皮发麻,完全摸不清徐明泽的套路。
“晚上回去给我做汤喝,你的味道,比任何人都好。”
这是句有歧义的话,苏韵有点脸皮发热,再看转身离去的陈阿娇,已经双肩颤抖。想必徐明泽的话让她郁闷难当。
陈阿娇关上身后的门,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泄气。说不定,徐明泽真得不是自己那盘菜呢?
“感觉爽了吗?”陈阿娇一走,徐明泽凉凉地说。
苏韵底气不足地嗯了一声。随后一只手掌拍向自己的后脑。
“你小子,存心想恶心我吧。你明知道她要来还让我在这儿坐着。你要是想给她下马威,就跟我说。咱来个一步到位的,不至于你浪费脑细胞一次一次地搞小动作,还想瞒着我,你当我傻的?”
徐明泽终于放下那张挡脸的报纸,露出来的是哭笑不得的表情。苏韵被说中心事,一阵脸红,吱吱呜呜地解释,“没有……没有。”
“你那点小心眼儿,别在我面前装了。我就是觉得,你可以不放心别人,但不能不放心我。”徐明泽的语气严肃起来,“难道你还是觉得我对你不够真诚,不够专一,抵挡不住别人诱惑?”
苏韵连忙摇头。
“那你就不要这么防备了好不好。外人多心,我们就当她们是个笑话,只要咱俩好好的,就什么都不怕。对不对?”徐明泽循循善诱,苏韵却依然不安。
“你不了解。”苏韵把文件整理一下,不去看徐明泽。
徐明泽轻叹一声,“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只是不想和以前一样。你想守护自己的爱情,你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只会忍受,面对夺爱,你这次想反击……”
苏韵停下手里的动作,徐明泽把他分析得这么透彻,让他不知怎么去反驳。
“可是,你总得想一想,我不是宋引章。我不会看着你被别人欺负,也不会为了其他人扔下你不管。你把我看成他一样对待,你防备的不是陈阿娇或者别的女人,你真正防备的是我。”
“我没有。”苏韵立刻辩解,可又觉得徐明泽说得有道理,随即没了声音。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徐明泽并没有生气,说话的语调也很亲和,他不想让苏韵觉得自己在责备他,所以他揽过苏韵的肩膀让他正面自己,“我只说最后一句,我不是宋引章,你可以学得对情敌凌厉一点,但前提是你要相信我。明白了吗?”
苏韵点点头。这真得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如果不是徐明泽提醒他,他是不是真得要继续担心下去,虽然他不是经常地去想这些,可时间长了,也会成为两个人之间的屏障。
就像曾经,他和宋引章从来没有这样交流过一样。
“那晚上我给你做汤喝。看看我的味道,是不是比任何人都好。”
苏韵露出一个暧昧的笑。
日子一天天过去,冰溪和小哇被艾老大打包去外地旅行,艾老二随驾护航。艾老大自己因为家族生意,忙得晕头转向。
徐明泽的地产生意也到了忙碌的时候,虽然他无论多忙都按时回家,可回了家也是拿着一堆的资料翻来翻去。
这么下来,全家最闲的只有两个人苏韵和乐乐。
可是苏韵乐得清闲,给乐乐也戴了顶小帽子就带他四处闲晃。没事儿逛逛商场,逛逛书店,或者顶着大太阳坐在公园长椅上抱着乐乐吃冰激凌。
可能是太安逸了,让苏韵忘记了危险。所以当他去旁边的垃圾桶扔扒下来的冰激凌包装的时候,他就那么把乐乐留在了长椅上。
垃圾桶与长椅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所以等苏韵一转身看见一个年轻人带着乐乐跑走的时候他还跟着追了一段路,只是从旁边又跑出另一个人,把苏韵推倒在地,苏韵爬起来他又拉住苏韵不许他继续追。
苏韵挥手一个拳头打过去,后冒出来的这个人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苏韵再转头的时候,那个抱走乐乐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一下子瘫在地上,他想像个丢了孩子的妈妈一样放声大哭,想像个丢了孩子的爸爸一样对天怒吼。可他既没有眼泪,也发不出声音。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艾老二在第一时间把不敢面对徐明泽的苏韵接回家。而苏韵不去说,就更没有人去和徐明泽说。艾老大已经开始举全家之力寻找乐仪,根本无暇去打那个电话。而且一天过去,艾老大没有收到丝毫音讯。
艾老大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不是一件普通的人口绑架案。虽然说会有歹徒绑架富商之子勒索钱财,但是这些年没有人不知道艾家的地位。所以,没有谁能对艾家人用处这种手段。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外地作案;专门针对艾家。
但是无论如何事情总归是发生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所以晚上当徐明泽给苏韵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在家的时候,苏韵抖着嗓子说出这个消息。
徐明泽在电话另一端沉静了一会儿,最后低声说,“你受伤了吗。”
苏韵已经发不出声音,他无力地窝在沙发上想象着徐明泽的痛苦,“没有。”
徐明泽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先去接你回来。”
徐明泽勉强自己保持冷静和镇定,他坐在沙发上听艾老大的话。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报警。”
徐明泽点点头。
“现在,我们首先要想办法知道,是什么人带走乐乐。我相信,无论是谁,他有着怎样的目的,他都会主动联系我们的。我已经部下了控制,只要他们主动联系我们,我们就能够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人。”
徐明泽再点点头,“能保证乐仪安全吗?”
艾老大声音顿了一下,他放慢了语速,“你该知道,徐乐仪虽然姓徐,但他不仅仅只是徐家的孩子。”
徐明泽紧握着双手,声音有一些沙哑,“我明白。”
艾老大看了一眼窝在沙发里不停吸烟的苏韵,眼睛里闪过担忧。
“但是目前,你可能还有件麻烦事……”艾老大迟疑了一下,“苏韵他……”
徐明泽回头看了眼几乎是瞬间憔悴的苏韵,再回过头来看了看艾老大,“我知道,照顾苏韵。我能做到。”
艾老大点了点头。
徐明泽开着车子,苏韵一路都看着窗外,尤其到了市区有人的地方,苏韵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徐明泽强忍着心里的疼,稳住了声线对他说,“你不要看了。这里不会有的。”
苏韵不说话,一直看着窗外。那些移动的霓虹街灯还有人流都成为苏韵的精神支柱。如果没有这些,此刻他将不知怎样安坐。而此刻一直在他身边的徐明泽却突然成为这个世界上与他距离最远的人。
徐明泽皱了下眉头,他不知道苏韵在想什么,此刻,他已经全无心思去惦记苏韵在想什么了。他是孩子的父亲,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但是除了做一名合格的父亲,他还有更多的责任,所以他必须强迫自己撑下去。
“苏韵,给我根烟。”
苏韵的手不听使唤,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徐明泽在开车,他把烟送进徐明泽唇间,徐明泽温吞地说了句,“火儿,点上。”
苏韵照做,徐明泽吞下一口烟,再咳出来,呛出几滴眼泪。
徐明泽终于理解艾老大的话,为什么他会叫自己小心照顾苏韵。他的情况非常糟糕,一进家门就吐了起来。他连忙叫大嫂做了点夜宵,苏韵却一点都吃不下。
这种精神状况,徐明泽只在三年前见到过,那时他刚刚找到苏韵。
他把苏韵从洗手间扶到大床上,顺着他的脊背,“你不要急。你一急,我更急了。”
苏韵紧咬着嘴唇,从进门起就一直没说话。徐明泽扶他躺下,把被子盖好想让他早点睡。苏韵却拉住他的一角,舌头打结地说了句话。
“姐夫,我亲眼看着他们,把乐乐抢走了。”
徐明泽回身坐在床沿儿,苏韵的这句话再次加深了他的疼痛。
“可刚才大哥问我,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的时候,我全记不清了……我连他们穿什么衣服都不记得。我讨厌自己这么没用。我是个拖累,我在谁身边都会带来不幸。小时候就是……我爸爸妈妈去世了,我养父母也去世了,姐姐也走了。谁对我好,谁就倒霉……”
苏韵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我就是没用。”
徐明泽探下身把他抱住。
“别说了,我们一起等。”
苏韵摇摇头,“我知道的,是谁做这种事。”他抓住徐明泽的手臂,“是宋引章,除了他没有别人了。我去找他!”
苏韵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徐明泽却上前把他按住。
“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好受一点吧。”一句话让苏韵气力全无。
“你想想我的处境,”徐明泽继续说,“我儿子丢了,我亲儿子丢了。我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然后你还这样,你会让我更加痛苦的你知道吗?”
“可是我不能控制,”苏韵摇着头,“我真得忍受不了了。乐乐就那么在我眼前消失了。”
下一秒,苏韵却突然收住了自己的情绪。
“我懂了,我按时吃饭,不吵你不闹你。也不在你面前提起宋引章,更不会提起我很在意乐乐丢了这件事——你的痛苦减轻了么?”
徐明泽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一晚上他苦苦压抑的负面情绪全部涌出,他却顾忌苏韵的身体,不能发火。然后满身的火气堵在一处无法排挤,便狠狠地踢上了床头柜。
苏韵只听见咣当的一声,然后徐明泽推门离去。
到底是谁绑走乐乐,精明如艾老大徐明泽自然心中有数。而且宋引章紧接着买了块地皮,与徐氏地产成对望之势,这种挑衅直接挑明了这件事就是他做的。
宋引章认为王牌在手,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乐乐的被绑架成为整个艾家和徐家的首要事件被处理。无论是徐氏还是艾家都花下了大量的心力去寻找,可是时经半月乐乐却依然杳无音信,根本查不出孩子被藏在哪里。
这件事又不能两家谈判,宋引章摆明了就是在要挟。艾老大无奈只好用出狠招,全然不顾及宋引章会不会狗急跳墙,联合徐氏不停收购宋家产业,在明面上将宋引章逼入死角,逼他自己站出来亮出底牌。
什么是黑道做法,宋引章完全见识到了。他们可以不顾及同伴的安危,舍出一切地反击,直到把对方完全制服。有没有人质,对他来说,都没有价值。徐明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强者对垒,如果有一丝一毫的顾忌都会畏缩。所以他没有办法提出异议,只能配合,因为他知道艾老大不是不在乎乐仪,而是太在乎才选此方法,尽快地逼宋引章就范。
宋引章很自然地迎接了这次挑战,而且还打了几次漂亮的反击战。只是最终依然丢盔弃甲,不久就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其实他心里十分明白自己与徐艾两家对抗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但是他十分平静,仿佛这一生的东西都赌在这一次,哪怕赔上自己这一生,也要努力把感情上的债用另一种方式讨回来。
他每一天都派人监视苏韵的行踪,苏韵自从徐乐仪被绑架便足不出户。而且徐家不停地请医生,无论是心理医师还是普通大夫。所以他十分明白自己正一点点把商场上的失利用另一种方式渐渐挽回。
他不懂得的是,为什么这么久,徐明泽还无动于衷,就好像丢掉的不是他的孩子。按理说,徐乐仪从苏韵手上丢失,他应该恨死苏韵的不是吗。自己之所以这么大手笔地做这件事,初始目的不正是这样吗?
所以宋引章更加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所有人都高尚,连爱情都要假装成大公无私的模样。这种假装比自私更可耻,这种道貌岸然的守护比占有还让人唾弃。
所以他负隅顽抗,他想争个胜负。
苏韵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差。吃的越来越少,吐的越来越多。在六月,晴朗的一天里,苏韵被徐明泽带到院子里晒太阳。
苏韵牵动着嘴角笑得很无力,他问了徐明泽一个问题。
“我们现在像不像失去了孩子的夫妻?”
徐明泽无法回答。
“通常这种情况下,夫妻都是会离婚的。”苏韵自己说出下文。而这正是徐明泽回避这个问题的原因。
“我想明白了,”苏韵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肯定是在怪我。如果那天不是我带乐乐出去,他就不会被抢。”
徐明泽并没有打断他的话,虽然他很生气,但是他能够理解,为什么苏韵会有这种想法,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始终没有主动安慰苏韵。乐乐的丢失果然成为他和苏韵之间感情的阻碍,甚至是狠狠地在两个人的感情上劈了一道口子。
见他沉思不说话,苏韵无奈地笑了,“姐夫,要不我走吧。你说,让我去跟宋引章换乐乐,怎么样?”
徐明泽看着那个苦笑,突然全身乏力。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