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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欲情归 第9节

作者:阿夸 字数:21667 更新:2021-12-20 13:27:16

    阿诚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捏着手中的钥匙,他终于明白少爷的话确实无错,那记耳光该扇在自己脸上。

    “不行,月儿,”他把手中的钥匙塞了回去,脸上勉强笑着,“我不能这样做,我暂不会离开冯家的。”

    “嘿,你这个死脑筋,”月儿生气地拧着一下他的手臂,“这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阿诚哥啊,我们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啊”

    “不行就是不行。”阿诚还是一口回绝。

    两人在摄影棚外吵,引来不少正忙着收拾物械的工作人员的目光。

    “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月儿眼眶儿红了,一脸的委屈。

    阿诚不由心痛,拖过月儿的手,两人步出电影公司,在微薄夜色的商业街上慢慢踱步。

    霓虹斑驳闪烁,在平整的砖板路上划下一道道杂乱的光痕。

    不时有各色人影擦身而过,浓郁的香气,艳红的薄唇,软糯的调笑,“喀喀”做响的皮鞋声,由近至远,又由远至近;偶尔走过披着制服而坦胸露肚的洋海员,高举酒瓶,嘴中咕囔着谁也听不懂的曲调,吵吵闹闹地缓缓离远。更多的是伸到面前瘦如枯枝的手,呆滞无光的眼神“少爷小姐,给些糊口钿吧。”

    如此光怪陆离的世界,本该离他们有多远

    两人无声地走完一段路。

    “月儿,我现在不会离开少爷的,”阿诚终于开口说,“我还有阿三,不能不管他。”

    “为什么,”月儿捏着手里的钥匙,眼里溢着未干的泪水,“冯少爷是个好人,他不会为难我们的,如果是阿三的话,我们可以住在一起啊。”

    “我知道,但是”阿诚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说,不为什么,是我不想离开,可他怕她会问个不停,而这一切又无法解释。

    月儿没有得到答案,突然被接过手中捏着的钥匙,阿诚对她微笑“让我想一下好吗”

    总算笑开颜,却让眼睛里的泪珠儿滚落下来,阿诚连忙扯起袖管给她擦却被挡住。

    “你啊”瞪一眼这个傻瓜,拿出白丝绢递给他,让他小心地擦,恍然还是那个爱做梦的女孩儿,青衣素面,在远山衬映的碧空里对心上人单纯的微笑,只是从那里带来的安宁,会在这霓虹下分崩离析。

    擦完泪,牵着手走,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聊

    “阿诚哥,他们要帮我改名字。”

    “改名字”

    “导演说要叫个好听点的艺名,公司里给我起了,叫胡云梦,你说好不好听”

    “不好听,我还是觉得月儿比较好听哦。”

    “可我觉得很好听啊,很像电影明星的名字呢。”

    “你说好听就好听吧”

    “就是好听嘛”

    “”

    渐渐远去的不只是声音,还有那被不夜都市的零乱灯光撕成碎片的身影,他们再也不用回头看,来时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

    公共租界,十同里一间看似已经倒闭的破旧旅馆门口,一个着青灰短衫的男子匆匆走来,他在进门之前谨慎地左右迅速瞄了几眼,然后立即拐入门内,把门从里关紧,倒插门栓。

    登记柜台前有人伸出头朝他张望了一下,一语未吱,用手指点向幽暗的楼梯后即缩回木格子里放下布帘,里面算盘珠的拨打声。

    所有窗户被厚实的布帘密封,空气很不好,夹杂着潮湿的霉酸气,让来客不由直皱眉头,他未做停留,拿起挂在木格旁边铁钩上的油灯,小心地走上楼梯,楼梯长年失修,踩一步就“咯咯”作响,让人头皮发麻双腿发颤。

    走廊里两旁各有三间门紧闭的房间,来客走到右侧居中一间,推门进去,屋内有电灯亮着,他一口吹熄手中的油灯把它挂在门外,举眼扫了一圈屋内的人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屋内除了有三个人外,还有几只厚木条封的箱子,用草皮小心地包裹着。

    “辛苦辛苦,各位能把东西运到这里真是不容易啊”来客伸手与屋内几人一一握手。

    “哪里,如果没有你的相助,这批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到手啊”屋内一锦衣人客气着。

    “这是依言留下来的几箱,请你先查看一下。”

    箱子被相继撬开,在灯光下,一支支驳壳枪,一杆杆步枪,一只只手雷泛着金属必有寒凉光芒,耀花了观者的眼睛。

    “好好,”来客笑得合不拢嘴,“陈老板不亏是陈老板,真是讲信用啊”

    “当然陈老板对合作良好的人向来是不亏待的。”锦衣人也笑着,从身边随从手中接过一只锦盒,双手捧到他面前。

    “这个给先生的。半数是交易的酬金,半数是陈先生未能替先生完成心愿的补偿,请先生笑纳。”

    “陈先生真是很客气啊”不用打开箱子,他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用手掂着那沉重的份量不由脸上泛光。

    果然,盒盖一揭,十根金条亮灿灿地躺在红丝绒布上,朝它们未来的主人露出迷人的光辉。

    “太好了,”接受者迫不急待地一把抓住锦盒,“谢谢陈老板的慷慨,希望今后还有合作机会哦。”

    “当然当然,和先生合作果然愉快得很,陈先生也相当满意。”锦衣人淡然一笑“既然事已完成,此地不宜久留,恕我们先走一步。”几人迅速走出房间,来客小心地尾随着他们,直至看到人都没有异常地消失在街头,才放心地重返房间,把所有箱子都一一封牢,然后跑到楼下的木格子前敲了几下,里面的布帘揭起,一张青灰的面孔凑在格子前。

    “楼上的货替我找地方先放几天,喏,这个先给你,余下的事成后再付。”从口袋捏出一叠大票从木格子里伸进去。

    “晓得了。”里面的人沉声应着,干瘦的手指抓起钞票迅速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我先走了,这几天风头太紧,要不为了今天的接货,我还真不敢跑到这儿来,现在正清查着呢。”

    “你自己要当心点。”布帘放下。

    来客走出门口,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车内的空气因刚加过油的关系有点油腥气,阿三把车窗摇下来,吹进一股冷风,把味道驱散了,也把爬上的困意吹走。身体有些疲乏,因为冯公馆大少爷的订婚宴会而前去帮忙伺候宾客,着实站了一天。

    今天让他注目的不是宴会上的一双主角,而是冯二少爷和他的未婚妻容光焕发甜蜜相拥的情景。看着这一双曾经赞叹过的人,总不禁想到哥阿诚,于是胸口就像压了个铁砣,坠得难受,哥在少爷怀里如痴如醉的面容成了可怕的梦魇,随时让他一身冷汗也觉得恶心难忍。

    他却无法厌恶哥阿诚,只能厌恶拥抱他的人,深恶痛绝快变相为仇恨,特别是在那一夜再次看到两人之间的纠缠不休。

    他抱他,竟然那么紧

    阿三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攫住,哥怎么能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露出从未曾在他面前出现过的幸福表情仿佛自己的整个世界崩塌,或者被遗弃,让他不知道如何来处理目前所要面对的状况。

    “哎呀,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有人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上驾驶座,手里拎了一只油光光的纸袋。

    阿三从自己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哎呀,不要愣着,这是刚出笼的小笼包子,快吃吧”

    热腾腾的纸袋放在手里,让手指温和起来。

    “咦你怎么了,脸绷着,是不是等久了,不开心啦”

    阿三摇头,挤出一点笑容“没等多久啊,你的事办好啦”

    “是啊,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快吃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就把车启动,向前开去。

    肚子是饿了,看着手里的食品发着诱人的香味,阿三也就不客气地捏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

    “阿刚,你恨过人吗”他突兀地问身边开车的人。

    阿刚一怔,别过头哂笑“什么意思”

    “就是很讨厌一个人,就算这个人对你有恩,但还是很讨厌,恨不得恨不得”阿三皱起眉头,试图找个正确的表达方式。

    “恨不得杀了他。”阿刚接口替他回答,还是笑着。

    阿三差点把半个包子卡在喉咙里,恍然后点头“是啊,恨不得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阿刚看着他“你恨谁啊,阿三”

    阿三摇头,继续啃包子,他怎么敢说出口。

    “如果我恨一个人的话,”阿刚沉默半晌,他略一俯身,左手把方向盘右手在车底座摸了几下,取出一物什,“就用这个要了他的命。”

    阿三睁大眼睛,吓得不敢动弹。阿刚手中拿的是一把枪,一把真正的驳壳手枪,乌黑铮亮,寒光四射。

    “呵呵,你怕个什么,这个没有子弹的。”看着他的表情,阿刚笑出声,手势熟练地把枪头倒转,手指一拨,弹出空弹匣给对方看。

    “喏,你试试。”

    阿三扔掉手中的油纸袋,迟疑地伸手去拿枪,到半途又缩回。

    阿刚不耐烦地把枪塞到那只发抖的手中,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木无表情地说“没关系的,小兄弟,没有子弹的手枪只是一堆烂铁而已,杀不了人的。”

    枪握在手里颇具份量,寒冷而坚硬,阿三近乎敬畏地看着它,他记得在教会医院那晚,有几个特务拿着这种东西把医院里的众多人一个一个押上车,没有人敢在这把东西的指压下稍做反抗。

    “阿刚,你杀过人吗”

    阿刚并不正面答话“如果我杀过人,你怕不怕”

    阿三想一下,摇头“你不会杀我的,我不怕。”

    “你这么肯定”阿刚突然收起笑容,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迅速抓向那握枪的手往下一扭,阿三吃痛松开,枪落于敌手,并把它抵在阿三的脑门上,整个动作不出数秒,小命已被人捏在手中。

    阿三惊呆,被枪管抵住的地方马上要皮开肉绽,他慌忙大喊“这枪没有子弹的”

    “哈哈哈哈,好小子,反应挺快,”阿刚大笑,把枪放下,“看你脸色发白,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这是个要命的玩笑,阿三觉得自己的心快跳出胸膛了,他狠狠地瞪着阿刚“你想吓死我啊”

    “呵呵呵,你不是没事嘛,”阿刚满不在乎地嬉皮笑脸,“我发现你们兄弟俩的应变能力都不错哦,只是性格好象很不一样哦。”

    阿三一把甩去他的手,抓过那支差点把他吓死的枪放在手里反复把玩着。

    “告诉我,你到底恨谁啊”阿刚再次问这个开始试图自己拆开枪的男孩。

    他没有回答,把枪握在手里学着扣扳机的姿态。

    “我不恨谁。我恨我自己”好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把手中的枪还给阿刚。

    阿刚皱着眉头看着他“心思很重嘛,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啦讲出来可能会好一点,嗯”

    阿三只能使劲摇头,他怎么说得出口

    阿刚也不再勉强,默默地开车,两人一路无语到介亭街。

    “事关重大,军火被中途劫走的消息确实非捏造,此事查明也非日本人所为,因恐是内部人员作案,先不便公开”

    冯宣仁把手中密函扫过几遍后往壁炉里一扔,这封措辞谨慎的信函到他手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人家怀疑他或者是他的手下。

    真是祸不单行。老高被杀夜焚桂四路的情影历历在目。两年风平浪静下暗藏杀机,而国内局势风起云涌,早过了当年单纯革命意气的时候,前途何去何从,难免使不少曾经信誓旦旦的同伴心神不定左右摇摆,如果要说出一两个叛徒实在是正常不过了,但是一定要在他为数不多的几个生死之交里找出这个人来,还是难免有些黯然,这年头的忠诚和信任就像破晓星辰一样的虚无飘渺,难以及手。不管如何,他必须尽快想出对策把那个人给揪出来,这件事的目标看来有两个,自己的命和那批不知所踪的军火。

    按着胸口的伤口,冯二少冷笑,他不会像两年前的老高,非得等到东窗事发才想到自保,到最后却让叛徒狗急跳墙,姑息养奸到最后失去自家性命,不过如果当时名单不是在自己一个人手里,恐怕死的就不是只有他一人了。

    冯二少心念一动,站起身来去书架上翻书。

    有人敲门。

    知道那是谁,他头也未转“进来。”

    进来的人把报纸和茶放在桌上,无声地准备退出。

    冯二少一心两用,计算着人走到门口时忽然出声“给我站住。”书已被抽出,他未抬头,翻着手里的书,也不管立在门口的人处境尴尬。

    一只牛皮纸封文件袋,外面有一层稀薄的蜡油封印完好无损。他捏着纸,笑了笑,明白为什么这次枪杀的对象只有他一个,这份名单看来是关键,两年前为它,两年后还是和它脱不了干系。

    “少爷”等着的人忍不住开口。

    沉思中的冯二少似乎方才想起自己还把一个人扣在门口,终于开口问“阿刚和阿三回来没有”

    “没有。”

    “哦。”应一声,把手中的文件重新夹回书内,推向左手第二格的书架上,继续在书架上翻翻弄弄,把书抽出抽进,不见要停的样子。

    “少爷,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啊”等的人问了一句。

    “不好。”

    过了半晌,停顿下手中的活,冯二少转身面对,笑得有些勉强,“我们不要互相再逃了吧,阿诚。”

    阿诚气闷,到底谁在逃但他不想和一个少爷理论,阴晴不定的脾气两年前早就见识,他不得不习惯着。只是他不知道,这个脾气只是针对他的,情丝一纠结,难免患得患失,计较太多,所以常会伤人,谁不是如此

    “你瞧,我俩天天共处一屋,每天起码有好几次见面的机会却说不上十句话,你说为什么”冯二少忽略对方不想理睬的表情,好脾气地做着奇怪的分析。

    因为你看到我就别过身去。阿诚觉得委屈。

    不期待对方能回答,反正冯二少他自己也不想回答。

    “我们不要这样,好吗”走到他面前,轻声似恳求,他不想在此时让感情困扰自己,需要松绑一下,谁都要有喘气的余地。

    阿诚望着眼前人,心想这个少爷今天怎么了,冷淡过后又来这一套他害怕,他受不起,把一颗心放在冰火里反复煎熬,是人都会发疯,如果冷淡一直进行下去,他会学会习惯,否则就等着崩溃。

    “少爷,”阿诚拿出一把钥匙举到对方面前,近乎炫耀,口气冷淡而有礼,“我能不能搬出这里,月儿让我和她一起住。”

    这句话显然比一记耳光还要有效得多,它不但让刚架起的某种平衡立刻断裂,而且让唾手可得的温情霎时冻结在失去表情的脸上。

    语出的那一刻,悔意也跟着涌上,可是阿诚无法收口,想刺伤他来弥补自己的煎熬,不想竟没有成效,连累着自己更难受。这是不是场力量悬殊的战争,他不敢肯定,如果对方不在乎的话,伤的人只剩下自己,这是一场把自己放在赌台上下注的赌博。

    死寂。

    彼此对望着,不是怨恨,只是相望着、窥视着、猜测着、衡量着,为什么只会剩下这些

    阿诚退却,把手中钥匙收回口袋,开门想离去。

    “为什么,阿诚你回来后我们只剩下争吵”冯宣仁问他,平静而又迷茫的,他不是恋爱高手,这种恋情至此一次,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不要问,少爷,你不会想知道,如果你知道,只会把我送得更远。阿诚抿紧嘴唇,铁青着脸色,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怎么也转不动。是啊,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不回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就算相思至死,至少不会像这样被反复煎熬。

    庭院里有汽车驶进的声音。

    如得以解脱,阿诚扭开门锁而去,他在他面前,只有逃离。

    “等一下,阿诚。”冯宣仁想追却犹豫,待寻声去,厅内已是多人,不宜谈话,但他必须说,必须与阿诚之间有个交代。

    阿刚正和阿诚在说些什么话,看到下楼的冯宣仁就点头打招呼。旁边阿三却盯着自己的哥阿诚,一刻不懈。

    “阿刚,我们出去一下,今天你就住这里吧。”冯宣仁一把拖过阿诚迳直往外跑,阿诚默默地任他拖拉,没有任何反抗。

    阿刚奇怪,但也未有多问,点头“是。”

    阿三突然大声问“少爷,你们去哪里”

    阿刚连忙推了推阿三“不要问了,冯少爷出去肯定有事啦,他带着你哥总有原因的。”

    阿三却不理他,跟着跑出门。两人已走到车子前,阿诚回头对兄弟微笑“没事,阿三。”

    阿三绷着脸,让一旁的阿刚有些迷惑不解,这小子吃错什么药啦他哥又不是第一次被少爷带出去,干嘛弄得像被押出去卖一样的表情痛苦。

    车子启动,缓缓开出庭院,消失在夜幕里,阿三瞪着眼睛目送到连尾灯都看不见,方才扭头回屋,捏紧的拳头青筋毕露,直要找人揍一顿似的目光凛冽。

    “嗳,太好啦,这楼里只有我们俩了,快去厨房弄点东西来吃吃吧,你吃过夜宵我可没有,肚皮饿僵啦”阿刚看着他一言不发神情阴霾,不知他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拉着人直往厨房间里走。

    第六章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从一条街驶向另一条街,一条巷子钻入另一条巷子,阿诚不知道此时这位二少爷怎么还会有兴致带着他到处观光,在这春意褪去的初夏之夜。

    当车窗外灯如繁星,喧嚣声渐起,车停住了,热闹的亚培路边皆是灯火辉煌的酒楼舞场俱乐部饭店戏楼电影院,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风景自比其他处要靓目的多。

    一个卖烟的小男孩头颈里挂着个烟箱,凑近车窗“先生,要烟吗”

    冯宣仁取了包烟,从车窗内塞出一张钞票。

    “谢谢先生。”小男孩做成生意立即跑开,左右观望,怕被巡路的警察看见。

    车子继续开动,在人迹随处乱窜的路上开得甚慢,不时得按动喇叭或者刹车。

    阿诚看厌了窗外的风景,索性闭起眼,任满目繁华弃之脑后。

    不知多久渐渐冷清,只有车行轰轰作响,还有水波扑堤的声音,一阵紧跟一阵,远远还有船笛的长鸣,鼻边有苦涩的烟味。

    阿诚睁开眼,映目竟是一片江水,及江对面零星的灯火。

    车停在江堤上,人在车内对视。依旧是同是一条江,依旧是同样两个人,情景不复当年。

    回想起情刚起时,总是单纯的,推却和接受,生涩却暗藏甜蜜,这甜蜜只能留待回忆时方才能发觉。

    两人的目光调向波光横溢的江面。

    “少爷你几时结婚”阿诚打破沉默。

    “年底。”冯宣仁尽量平缓语调来回答这个很煞风景的问题。

    “少爷,你要离开介亭街吗”

    “嗯,”冯宣仁重重地叹气,拍了拍方向盘,“你能不能不要问了”

    “少奶好漂亮,少爷你好福气哦。”阿诚没有闭嘴的意思。

    冯宣仁微怔,这句话似曾相识,他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这个“太会说话”的小佣人的,不过今天他打算换个方式。

    “没你漂亮。”转头对他笑了笑,有点不怀好意,果然很有效地让喋喋不休的嘴给闭上了。

    他看到他的羞怯,怦然心动。空气中沉浮着异样的气氛,两人又一次沉寂。

    “好,现在换我问吧。”

    阿诚点头,看向江面。

    “看着我,”冯宣仁伸手把那个脑袋捭过面对自己,“想走吗”

    脑袋僵挺着,即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双清澈的目光反而把提问者盯得心慌意乱。

    “回答我”

    “是”

    太干脆了,很残忍,冯二少即使不太想承认也知道自己确有受伤的感觉,陌生但真切。

    “行,我放你,明天你就自由了,随你去哪里,你和阿三都是。”冯二少也很干脆,放手

    “少爷,你真是好人,我看冯公馆还有几个抵过来的下人会给你磕头的。”承恩的人口气中竟是冷嘲。

    “你是不是欠揍啊”冯二少阴沉下脸色。

    阿诚也觉得自己的确很欠揍,而且越来越欠揍了。

    “是的。”他回答他。

    冯二少先愣着,然后竟笑了,嘴角轻轻荡开,温柔而苦涩“阿诚,这两年你到底学了些什么,怎么变得这么滑头”

    阿诚笑不出,他想哭,他想对这个人说,如果不是两年前被你硬生生地从梦幻里叫醒过来,他就没有现在这份胆量,已经没有什么可怕了,随便吧,反正到最后梦总会醒。可他就是忍不住强烈的悲哀和无助的绝望感,从千里之外跑过来亲自来再次见证梦的碎裂,直让自己坠入深渊,此生不得翻身。想哭就真的哭了,泪涌向眼眶的感觉如此真切,他不得不把头再转向窗外,怕被看到,他恨哭泣,多么懦弱的行为,又不是女孩子,连月儿也不常哭的。

    那柄钥匙还在口袋里,他相信月儿所说的话会实现的,可是他已经找不回自己的心。

    “阿诚,你在哭吗”冯二少必要时还是心细如发,他捧过他的脸,仔细地看。

    “为什么我都放你了。”他在他耳边喃喃轻语,用手指按着眼角边濡湿的痕迹,近乎怜惜,却被不客气地推开。

    阿诚反手打开车门,人就冲了出去,沿着江堤狂奔数米,然后回过身站定,瘦削的身体在江风中抖得似乎随时会跌下江堤被卷入波涛。

    “你别过来”他冲追上来的人嘶声力竭地叫喊,凭一腔怒火吼出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音量,在冷寂的江边却没有丝毫威慑力。他不想让他看见眼边奔腾而下的泪水,遥遥相对,相隔安全的距离,他真的怕透了拥抱和亲吻,包括丁点不经心的亲昵。

    尽管声音被风吹散许多,冯宣仁还是立即顿住脚步,两人隔着数尺的距离相对,仿佛隔着雷池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下雨了,无声无息,轻绵的雨丝乱舞于风中,静静抚摸江边的人,和这个世界。

    “如果如果你这么想放我走,”声音在颤动,阿诚责问站在对面的人,“那么当初你为什么要亲我,啊”

    “你知道不知道两年前,阿诚有多么难过或许你根本就不在乎”不想哭给他看,那就微笑,也不管这些话把什么都泄露,阿诚觉得自己是被扔在岸上的鱼,时间久了,连垂死挣扎也快要被迫放弃。

    “阿诚算什么阿诚是什么,你根本就不会在乎”他扭过头看着远处在雨中模糊成一片的建筑群,神情迷惘,泪被雨冲刷干净,在脸上流淌不停的绝不会是泪了。

    冯宣仁静静地听着相隔数尺的男孩冲他狂吼,不做声也不靠近,陪着淋雨。

    雨渐渐大了,在江面上织成一张白网把零星的灯光给罩没,只剩烟雾缭绕。

    白酒很酗,三杯下去,灯光下男孩子的脸已涨成一片通红。

    “哈哈,阿三你喝不得白酒,瞧脸红得和猢狲屁股似的。”

    被阿刚一笑,阿三瞪大眼睛摸着自己的脸,连忙摇头“我没醉,只是有点热。”

    “嗳,别光喝酒,要吃菜,这样就会好多了。”阿刚把一盘花生推到他面前。

    阿三没理他,拿过酒瓶子又倒了一盅。

    “喂喂喂,你不常喝酒的就少喝点,醉了可不好玩。”阿刚拿住酒瓶子,把它从阿三手中抽回来。

    “咦外面下雨了”阿三侧耳听着外面的风声。

    “嗯,现在的时候最容易下雨了,很烦人。喏,我腰这儿的骨头受伤过,一下雨就痛,可麻烦了。”

    “受伤你怎么会受伤的”阿三奇怪地问,然后又啜了一口酒,酒液过喉的强烈刺激让他直皱眉头,但熬过就好,下肚后就有热气从身体里泛出,在这么不如意的下雨天喝酒真算是一种享受。

    “嘿,”阿刚神秘一笑,“这可要保密的哦。”

    “哼,”阿三嗤鼻,“不讲就不讲,有什么了不起”说完又仰头一口酒,太急,呛在喉里剧烈地咳起来,眼泪也跟着直流。

    “喂喂喂,你慢些喝呀,”阿刚已经觉得这个小伙子今晚很有点问题,看他呛得难过,连忙伸手替他拍着背,“阿三,你到底有啥事情闷在心里啊,光喝酒不能解决问题的。”

    阿三伏在桌上,额上全是细汗,目光涣散,手狠命地捏着酒杯,关节发白,仿佛要把手中的酒杯捏成粉末。

    阿刚跟人多年,本是察颜观色的行家,知道此时问他是无用的,他也不急,自己拿过酒瓶酌上一杯,慢慢地呷。

    “二少爷不是人他是个王八蛋”终于出声,咬牙切齿的喃喃低语,酒杯刮擦着桌面,嘶嘶作响。

    听者有心,眼光一闪,不动声色的进行投石问路“你家二少爷不必去计较,大人家的少爷难免有些脾气,忍过就算,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嘛。”

    “脾气”阿三被不相干的话给恼怒了,把酒杯往桌上一敲,立起身大声叫道,“难道所有大人家的少爷都不正常,喜欢男人那姓冯的王八蛋敢抱我哥,还亲他他妈的他怎么可以抱我哥呜”人又软下来,趴倒在桌上兀自大哭起来。

    阿刚被这几句话给震吓住了,捏着酒杯停在嘴边不知动作,惊愕足有一分多钟方才醒悟这醉失神智下吐出的话是什么意思,却很难让人马上接受,自己跟人多年怎么毫无查觉他有如此特殊的癖好。

    “阿三你怎么知道”

    “他抱哥他怎么能抱我哥”失魂落魄的人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问题,陷在自己的神思里无法自拔。

    往事一幕幕重新翻来细想,阿刚不禁暗骂自己是个饭桶,那一主一仆的关系总是透着古怪的暧昧,仆不似仆主不像主,连日常对话也透着令人百思不解的亲昵,分明是早有蹊跷在内,何况姓冯的一直谨慎得如同过街之鼠,对人防范甚严,却轻易能让一个搭不上关系的下人知晓并参于日常行动,如非关系特殊,哪来这番信任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还给我哥还给我哥”伏在桌上的人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一边往嘴里倒酒。

    这次,阿刚再也没有阻止,连装装样子都没有,他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啪”酒瓶被掷碎在地上,残留不多的液体四淌,屋内沉闷的空气里浮起令人鼻痒的酒香。阿三摇晃着头,面色潮红,双手用力撑在桌上,倏的腾起身子,嘶声裂肺地冲着窗外雨势滂沱的夜,尖声呐喊“还给我哥是我的还给我杀”年轻俊秀的脸在酒精的刺激下扭曲,目光因感情而混乱且狰狞。

    旁边人听着,冷峻忠厚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阴冷的狡狯。

    敞开的玻璃窗被雨点打得“啪啪”作响,风雨满楼,不知几时方休

    “好痛”冯宣仁按着胸口,不知是这冰凉雨水的浇淋,还是那不远处的人在混乱雨景中模糊了角色的痛苦目光,也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像疯子一样在雨中淋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斯文扫地,面目全非。

    在雨中的阿诚已经不再望他,他看着江面,仿佛准备看一辈子。来时的路划过波涛汹涌的宽阔江面,怎么会留下痕迹再也找不到,就此迷失在这座江畔之城。来时的路也罢,常停留的安心之地也好,以及梦里早已失去踪影的故乡被自己的选择如同雨涤尘埃般地一点点地带走。阿诚怎么会不觉得惘然就只是想抓住一点点拥抱时的温暖,竟不顾一切,包括错和对,得与失,将来及现在。

    他想逃,挪动站得麻木了的脚,一步步向前走,想离身后的人远一些再远一些。

    冯宣仁一怔,随即跟上,快步靠近如傀儡般移动的身躯,伸过双臂把他紧紧抱住,引来的反抗,他没有理会,加固手臂的囚牢,好似在雨中的肉搏战,惨烈又无法让人忽视肢体相触时的体温。

    “放开”拒绝总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人难以坚信。

    “阿诚,不要这样。”声音因寒冷而沙哑却蛊惑人心。终于停息战斗,闻得到彼此的喘息声,阿诚侧头看向呼唤自己的人,得到焦枯而带有凉意的吻,落在眼上、鼻上、唇上,带着气息不稳的胶着,足可以让他麻醉。

    接下来是唇舌的交战,带着雨水的清苦味道,被狂乱情迷渐渐冲淡,留下缠绕不清的情欲在吐吞翻腾间酝酿。箍住腰际的手伸向阿诚的衣衫口袋,掏出那把钥匙,冯宣仁结束深吻,手臂向上一挥,钥匙向高远处飞去,落向混沌的江面,无声无息,阿诚的退路被截断得水波不惊。

    “走吧。”

    揽过人向车子走去。

    好冷

    抱紧身躯,水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吸着热量,阿诚把自己蜷屈在车位上,瑟瑟发抖,激愤的情绪发泄过,也让满身的热量也一并倾光。

    冯宣仁锁紧眉头,用眼角瞥着,心疼但爱莫能助,自己同样一身水,而且伤口还在隐隐发痛,这场雨淋得他终身难忘。

    怎么会不在乎如果不在乎的话,何必煞费苦心留人在身边,又因为害怕沉迷而送走又不惜手段追回来。相思成灾,病入膏肓,连理智的自救无力到欲盖弥彰似的可笑,人一至眼前,全面崩塌。只是这种话,他现在说不出口,他要他安心,需要理由。

    当初的挑逗好象孩子的玩火,不想有一天那美丽的火苗成势逼向自己,才发觉自己不能有被焚烧的理由,却不愿放弃被火势包围的欲望。

    面上假装的平静压不住心的纷乱。冯宣仁一言不发地驾车,始终注意身边已经闭起双眼把自己抱成一团的人。

    车子开得飞快,在冷清的午夜街头飞驰,溅起不小的水花。雨景中星点的灯光朦胧得像双双慵懒的目光,已经放弃对这个世界的关注,不再透彻得令人不敢面对。

    “下车。”

    因过份的激动而困乏的阿诚听见声音睁开眼睛时,方才发觉车子已经停住,但这明显不是介亭街,更不是熟悉的庭院前。抬头望前,“亚星高级旅馆”的灯牌悬在眼前,霓虹灯闪烁像个梦幻在水汽中晕化,似在眼前又似在天边。他莫明地心慌起来,霓虹轻微的“滋滋”声在耳边夸张成轰轰巨响,遮盖了一切其它声响,包括冯宣仁在柜房口登记,和伙计的交谈,对自己的询问,他都无法听见,迷糊地跟着进了房间,门被一关上,脑海中的轰轰声立即停止,一片清冷的宁静中恍若大梦初醒,紧张也跟着苏醒,让他杵在门口不能动弹。

    冯宣仁打开床旁的落地灯,桔色光圈让室内温暖起来,他开始脱去湿得还在淌水的外套。

    “少爷,”阿诚不得不再次开口,“我们不回去吗”

    “不。”简短的回答。冯宣仁停止钮开衬衫扣子的动作,举目凝视还站在门口的阿诚,“快把湿衣服脱下来,当心着凉”

    阿诚失去勇气,冻得僵硬的手指放在衣扣边迟迟解不开一个,心跳得厉害,眼睛甚至不敢朝在床边脱衣服的人看一眼,只能瞧着自己脚下的地板。眼前的光线一暗,一只手伸到他的衣领下,手指头灵活地解着他的衣扣,显然有人看得不耐烦,准备替他代劳。

    “少爷,不要”他试图阻止,但觉得可笑,这幅样子有点像个保卫贞操的女子。如此一想,气氛不觉异样起来而且身体发热得迅速,他想压抑住,连阻止的念头也顾不上,任那只手三下两下地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解开。

    “去浴室里放点热水泡一下吧。”冯宣仁轻咳着,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推了一下已经半裸的身体,随即从那皮肤上感染到一种叫紧张的病菌。

    男孩没有动静,立在他面前好似一座大理石雕塑,光洁,秀美,因僵硬而笔挺的身躯在微弱的灯光里有着柔和而不乏硬实的线条,吞咽口水而上下滚动的喉节,近乎一字平的锁骨,没有起伏的胸肌,紧绷的下腹,随呼吸而略有起伏,精良的雕塑带有生息,让人不禁想放手触摸。他倔强地站立在他面前,一动未动,低着头,连气息也是轻弱的。

    他想干嘛

    从身体上散发的压迫感迎面袭来,考验着冯二少的忍耐力。

    “快去”

    喉咙愈发的干涩,冯宣仁觉得自己的呼吸不畅,气息吞吐之间尽是炽热,仿佛体内有火在慢慢燃起,要把一切焚成灰,他无法控制。

    男孩好象是聋了,任凭皮肤因寒凉而一身惊栗,双脚就是不曾挪动过一分。他静默,像个受罚的孩子,怯弱的等待宽恕。

    可是冯宣仁觉得自己才是被惩罚被折磨的人,并且不堪忍受,把手中的外套往地上一扔。

    “好,那就不用去了”

    嘴角扬起一丝恶意的笑容,把看似不会动的雕塑拦腰抱起,大跨几步扔向不远处的床上,冯二少听见自己的喘息声时才惊觉这个举动有多的疯狂,可能招致强烈的反抗。可是床上的人没有任何类似于挣扎的动作,他只是抓住床上的被褥,支起半个身体,略带惊讶地望着站在床边的人。

    顺从的阿诚又回来了,他只是望着他,目光清澈如水,在灯火的照射下好似能溢出眼眶,身体微微地颤抖却不见躲避,不是很清楚会发生的事,但他知道觉得自己需要,需要一种证实,需要一种关系。

    噬人心骨的引诱冯宣仁感觉自己的理智在如水眸子的注视下变得白茫茫,稀薄而脆弱,随着呼吸的加粗而渐渐烟消云散。

    支撑身体的胳膊已经酸麻,阿诚仰面躺下,目光向上的同时看到站在床边沉默许久的人突然俯下身体沉重地压在自己的身上,湿水的衬衫贴上皮肤上不禁让他打个寒战,幸亏滚烫的体温透过湿衫为他驱走寒凉,也让心狂跳起来。他双手无措地抓着两旁的被单,不知该抱还是推拒。

    来不及思想就被围困在随即而来的亲吻中,比任何一次都要热情和霸道,阿诚闭起眼睛慌成一团,感觉对方紧贴的身体略为弓起片刻,在寒意刚刚袭入两人之间时又被重新挤走,却使阿诚浑身为之一颤,迟疑地举起双手抱住压在身上的人体,才真正地确认,此时两人已经赤裸相对。

    肌肤相亲,如磁石相吸,摩擦、抚慰、吮吸,把最原始的欲望一点点地勾引上来,阿诚被陌生的狂热给攫住,方才开始真正的恐慌,本能地想推开,触指的皮肤烫得炙人。

    “唔嗯”略带痛苦的哼声。

    阿诚睁开眼,慌忙把手从对方胸前拿开“对不起少爷”

    冯宣仁没有理会他的道歉,兀自把那嗫嚅的嘴唇再次放在口中蹂躏了片刻,然后冷冷地问他“你在床上也准备这么无趣吗”

    阿诚脸更红,身体几乎要烧起来,他再次伸手拉被褥想把身体裹起来却被无情地制住,冯宣仁一手扣住他,一手伸向他的腰际,乘阿诚还在对刚才露骨的话语“过敏”不已的时候,褪下他身上的最后防线。下身陡然失去遮掩,曝露在空气中感受到的寒意,让阿诚本能地想蜷起身体,刚才的无惧和坦然,现在尽数弃之九霄云外,羞怯和对未知的恐惧让他试图逃避。

    “不要怕,阿诚。”

    冯二少的安慰柔情如水,可他眼中尽现情欲的光芒,抖动不已的胴体在撩拨着他体内那股热量,压捺不住,几乎要喷涌而出,初长成的年轻而青涩的身体比最美丽的女人身躯还能让他激动不已,这种冲动好似一个缺水久许的人猛然发现一潭甜美的深泉,溺毙在其中也甘愿。

    怕与不怕,现在已经不是阿诚能控制住的感觉,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处在被抚摸被吻拭的状态中,他不知道如何来感受这种几乎让人疯狂的酥麻刺激,一股奇怪的热量涌在下身,迅速堆积膨胀急需迸发。

    他对此并不很陌生,偶尔在梦中出现,不能向人启口的本能欲望,但不想在此时被人发现,想躲避却是不能,尽数在对方眼里高耸而起,并被恶意的手握住揉捏。

    “少爷不要求你”他泫然,口里喃喃地念着无力的反抗,只是不知这种话在此时是情欲的助燃剂。

    身体被突然用力抱住扭转,阿诚伸手向外侧一抓,手指捏住了床栏,企图用手臂的力量把自己的身体从如火山般地怀抱里解救出来,他脑中一团乱麻,在爱欲之中理不出头绪,既是贪恋又是恐慌,耳边充斥着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像一对困兽在各自的身体上急切地寻找感情的出口。

    冯宣仁把抓在床栏上的手一把扯下,握在自己手中,把想要逃离的身体重新拉回,紧密贴合。他要他,就现在

    “呃啊”沉闷的惨呼划破冷寂的空气,随即消散无踪。

    嘴里的织物在牙齿间摩擦,“咯咯”作响,阿诚觉得自己像被人捅了一刀,他要被这个进入他体内的男人杀死并吞噬,他却不能恨他,只得咬着身下的床单拼命忍耐。额上因激痛而淌下的汗水顺着眉弓爬入眼窝,刺得眼睛一片血红,可臀后剐肉般的疼痛已经让他对其它刺激麻木无觉。

    残忍的刑罚,何时罢休有液体从被抽动的地方滴淌,渗入织物。空气中浮起淡淡的血腥气,掺杂着体味和汗味,粗重的喘息声让它震荡飘散,把疯狂欲望所迸裂的热情充斥整个空间。

    会死吗阿诚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他用仅存的力量抱住圈住自己胸膛的手臂,用力咬下去,咬到嘴中尽是呛人的腥味,咬到折磨自己的人忍不住闷哼了出来。

    他松嘴,怕听到他痛苦,无可救药的,这比肉体上的痛苦更令他难以忍受。时间一长,身体逐渐沉入无知无觉,连痛苦也好象远了点。他阖上眼帘,眼前一片沉黑后又一片白雾,混沌的冥思中竟有些窃喜也有些凄楚,他要靠近这个让自己无法自拔的男人,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靠着他就像当初他伸过手把他牵住,带来一丝隐晦的幸福,就此沉沦。

    如果这是两人最贴近的方式,他就认了,哪怕会死。阿诚迷糊地涌上一丝微笑。

    当欲望一泄而光,冯宣仁也已经很累了,他没有放开人,怀抱里的肢体一身的汗湿,还有血,还有自己的体液,触目惊心,方使脑子冷静下来正常思考。

    这下全完了,冯二少苦笑,但他无法否认从所未有过的满足和兴奋,夺去思维的极乐,一次足够让人上瘾,在进入的那一刹那,他几乎甘愿为怀中人放弃一切,只求能这样紧紧地抱着他,一生一世。

    这是个奢侈的愿望,在如此飘零的年代。

    “诚,你没事吧”

    身边的人一动未动,更没有回答,汗湿的头发贴紧在耳畔,背部弓起,肌肉僵硬,触手的皮肤有不正常的热量,并不是激情的缘故。

    “该死”

    冯宣仁把手伸向他额间一抚,慌忙站起身来下床捡衣服,准备去找医生。

    手腕被握住,他转身,触上一对湿气甚浓的眼睛睇着自己。

    “阿诚”冯宣仁赤身裸体,在注视下有些尴尬,更令他难安的是对方的模样。

    “我没事,少爷。”虚弱的阿诚挤出笑脸却比哭都难看,他想化解对方的难堪,不想看到素来镇定的情人变得如此无助,当然他更不想自己这幅模样被外人看到。

    冯宣仁看着他憔悴如此,不禁羞愧“阿诚,对”

    “不要道歉,”阿诚害怕,打断对方的话,“少爷,不要道歉,你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对阿诚道歉,行不行”

    冯宣仁点头,重新躺回阿诚的身旁抱住他。这一刻,谁都无惧了。

    整整一夜的连绵大雨,打坏了介亭街的不少蔷薇,满地的粉红花泥使清晨凉爽的空气里多了一丝腐烂的香气。

    阿三对这种味道前所未有地反感,因为宿醉未醒透,头昏脑胀闻之欲呕。

    哥昨夜没有回来。他朝旁边空着的床位看着,百感交集,恶心的感觉重新爬上来,压都压不住,但胃里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他昨晚早就倾倒干净了。

    “阿三,”阿刚推门进来,急匆匆的,“你家少爷打电话过来,叫你给阿诚收拾几件衣服,我立即送到亚星旅馆去。”

    胃翻涌得更厉害,阿三咬着牙齿,努力压制泛上来的酸气“为什么哥不回来吗”

    “不知道,说是”阿刚窥着他的面色,略为迟疑,“说是你哥昨晚淋雨发高烧了,他们暂住那里,其他没有说什么。”

    “为什么不回来他们为什么不回来”阿三突然愤怒,反复地问着。

    阿刚苦笑“你问我也没用啊,反正照做就是啦。你在叫个啥呀”

    阿三语塞,他有一丝强烈的不安盘绕在心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随手取来几件阿诚的衣衫包好,对等待的阿刚说“我和你一起去。”

    “最好不要,”阿刚面有难色,他接过衣衫,安慰着,“你不要太担心,阿诚不会有事的,既然他们俩有那种关系,你家少爷一定会照顾他的。”

    阿三不由一窘,随即惊慌“你知道”面色潮红,好似“有关系”的人是他自己。

    阿刚依旧面不改色地笑“你昨天喝醉后讲出来的啊,真是的,怪不得你这么气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哼”

    阿三用手扶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只觉里面有千百只苍蝇在齐鸣,嗡嗡声大作。

    “混蛋”不由自主地念着。

    阿刚眯起眼“你先去躺着,阿诚的事放一下,反正这种事你也管不了。我要赶快去,还有事要做呢。”推开门,准备离去。

    阿三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苍蝇仿佛越来越多,快要把脑壳撑破,酒精的余威显然未消。更令他不安的是这个秘密本来并不想给人知晓的,但压在心中他已经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哦,对了,”阿刚突然回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睥着面色苍白的阿三道,“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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