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歧眸光一闪,看向他。
只听孟陆道“恐怕这时候已经有记者到了。丘谋壬带着一群士兵被人在爆炸现场逮个正着,又不能说清理由,估计是百口莫辩。”
许宁明白了,孟陆是要把烟花厂爆炸的黑锅扔到丘谋壬身上这一次他城务长官的头衔,是别想保住了。
段正歧却不是很满意,提笔道
那杜九联系的奉系暗线,可也还活着?
孟陆点了点头,又见段正歧继续写
让人盯着他,暂时不要让他知晓自己暴露了身份。至于丘谋壬,放置他几天,你再另派记者去安排,替他洗清冤屈。
洗清冤屈?
这话写出来就连许宁也是一愣。
一旁张三已经忍不住问道“老大,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拉这人下马,干什么替他洗清什么冤屈?再说了,他和杜九勾结,杜九和奉系勾结不是明摆着的吗,哪有什么冤屈?”
丘谋壬要是全坐实了这些罪名,又牵连烟花厂爆炸案,别说是城务长官的职位,只怕脑袋都保不住。然而,清除一个小小的城防长官,并不是段正歧的目的。一个金陵城内狐假虎威的小官僚,对段正歧吞并江南的计划能有多大作用?除非——
许宁倏而转头,看向段正歧。
只见段将军提笔写字,如游云惊龙,眨眼间,一行沁入墨香的字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
射人射马,擒贼擒王。
看到这行字,许宁几乎是忍不住拍案而起,在场人纷纷看向他,许宁浑然不顾,只是望向段正歧,问“你有多大把握?”
孟陆此时也好似明白过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家长官。
段正歧不再写字,而是捏起纸张将其点燃在油灯里。随着纸屑化为飞灰,段正歧才缓缓,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那笑意浅浅一点挂在嘴角,却如月上柳梢揽去众星风采,夺人心神,更显意气风发。
不用再问,答案已然明了。
“好。”许宁深深看着他,“此事如有用到我的地方,必定竭尽全力,成你大计。”
听他这一句,段正歧眼底挂了一宿的冷意稍退,笑容也总算是真诚了些。他望向许宁,一双黑眸熠熠生辉。
然而直到众人退场,各自回去休息,在场仍然有糊涂人没明白过来。
“怎么回事?为何老大两句话,许宁就这么激动?还说什么大计,有什么大计谋我怎没看出来?”张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困惑。
“哎,三哥。”孟陆临走,停下脚步看他,“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拿下丘谋壬对我们没什么太大益处,但是若能拿下别的,就不一样了。”
别的?但是整个金陵,还有什么别的值得图谋吗?若是大小官僚犹如鸡肋不值一提,那别的好处,只有这座城本身了。然而金陵是孙传芳的地盘,岂是那么容易拿下的,等等——
“擒贼擒王!难道老大打算利用这件事对孙传芳下手?”张三低头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再一抬头时却发现大堂空无一人,只留他自己孤零零站在烛火之中。
他不敢置信,喃喃自语道“可这怎么办的成啊?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然而不明白的,或许还有许许多多其他人。今夜城郊的一场爆炸,惊醒了整座金陵,就在人们为这场不明缘由的爆炸议论纷纷时,却不晓得真正的变动正在向他们逼近。
许宁凌晨睡下,只半梦半醒睡了几个时辰,便再没有睡意。一晚上,他梦里浑浑噩噩不知做了多少梦魇,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段正歧。
昨天的事,他还需要找段正歧问个清楚。
然而等许宁寻到书房,才发现段正歧早就醒了,或者是一晚没睡。许宁进去的时候,一个人站在书房里,正向段正歧汇报情况。
这人,正是昨晚迟迟未归的姚二。
“就是这样。”
许宁进来时,他刚刚说完,抬头看见许宁,露出一个有礼的笑容。
“许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这是?”许宁正准备和他打招呼,却见姚二手里抱着一只短毛脏污的小狗,那狗蜷在他怀里簌簌发抖,像是惊着了,却又不敢反抗。
“哦。”姚二注意到他的视线,“这可是今晚的大功臣,我特地带它回来,向将军邀功。”
一只狗,功臣?
许宁眯了眯眼,只觉得段正歧身边的这些人,他目前见着的这几个,除了有些傻的张三,各个都是张口就扯出一部演义春秋的主。
那边姚二又道“可我带它回来后,不知该怎么处置。兵营里惯常见到狗,不是赶出去就是宰了吃了,这一只于我有恩,又不能这么对待它。”
“这好办!”张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许宁曾对我说,他养狗十分有经验,就让他养吧!”
一句话,说的姚二和段正歧目光都投向许宁。尤其是段正歧,那视线扎在许宁脸上,让他坐立不安。偏偏张三还在此时继续道“许宁,那日你要赶走李默那小黑狗时,可是亲口对我说的这句话。除了李默,你之前养的都是什么品种?听说国外有些犬种高大威猛,站起来能有一人高!”
他这话说的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许宁瞪着他,半晌没有言语。
以人类犬,还说颇有经验。姚二目光在许宁和将军身上扫了一圈,若有所得。而正在许宁为难间,竟又来了一个火上浇油的。
“三哥,你这就不知了。那些外国犬都是徒有其形、名不副实,肯定没有先生养过的那只魁梧英俊,又聪慧喜人。”孟陆从门口进来。可这一开口,哪是在说狗啊。
许宁至此,也哼了一声,反击道“魁梧倒是有几分,喜人就谈不上了。狼性难驯,不听管教,这只败犬可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再多麻烦,不也是亲手养大的?”孟陆笑眯眯道,“而狗与狼,本就源于一脉,有些兽性也在所难免。倒是先生训犬有方,不如和我们分享一二?”
姚二附和“但闻其详。”
许宁听这些人越说越混账,也真不怕段正歧抽他们,他自己是再胡说不下去了。论起脸皮,许宁甘拜下风。
还好此时,有人替他解围。
段正歧从书桌前起身,从姚二手中接过小黄狗,走到许宁面前。明明没说半句话,而许宁看着他的眼睛,倒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由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