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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相亲 第2节

作者:炮姐 字数:22679 更新:2021-12-20 13:13:00

    “徐哥过来吃饭。”温青感觉气氛不对,赶紧给徐远航盛了一碗饭放在桌子上,摆好一双筷子。“燕哥今天顺路,就跟我过来瞧瞧老太太的身体,没别的意思。”

    徐妈妈的风湿病最近在温青的治疗下大有好转,徐远航从心眼儿里感谢他。这时见温青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是过份了。

    “谢了,燕老板。”他生硬地道了声谢,把外套扔在沙发上走过来,刚要坐下,燕黎明斜了他一眼。

    “洗手去”

    在卫生间里洗了手,徐远航又鞠了捧凉水拍在脸上,心里的火儿蹭蹭的。他就闹不明白,自己是帮过燕黎明一次,他让温青来给妈妈看病,就算双方两清,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徐远航最近心情不好是一方面,另外他对放高利贷的是真没好印象警校刚毕业在派出所做片儿警的时候,一个高利贷曾指使手下把管区一个居民的手指甲生生拔下来催债,手段残忍的简直令人发指。燕黎明虽然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十有八九也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话说自己就是一最基层的小警察,既没权又没势,他这么套近乎到底是打的什么样的鬼主意呢”徐远航一边擦脸一边苦苦思索。

    由于徐远航一直低着头没滋没味的往嘴里扒饭,弄得本来温馨热闹的餐桌上气氛十分尴尬。徐妈妈心里着急,却又拿这倒霉儿子没辙,看向燕黎明的眼神显得有点可怜。

    “伯母,我公司里还有事得回去了。”燕黎明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老太太为难,赶紧起身。“谢谢您的小鸡儿炖蘑菇,真好吃。”

    “那下次我还给你们做。”徐妈妈松了口气。“远航快起来送送黎明。”

    “伯母。”燕黎明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以后您还是叫我小燕吧。”

    “好,好。”徐妈妈也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一个劲儿地冲徐远航使眼色。

    徐远航懒洋洋地站起来送燕黎明出门,在门口看到地上放着几个精致的纸袋子,都是些燕窝西洋参蛋白粉之类的营养品。他可不想再跟燕黎明像这样礼尚往来下去,一边开门一边提起那些袋子递给燕黎明。

    “你来看我妈妈已经让人过意不去了,这些东西我不能收。”他微微侧过头,感到燕黎明的眼睛像被点燃的煤气灶,砰的一下冒出了几簇蓝火儿。

    “你什么意思”燕黎明一只手撑在墙上,在门厅狭窄的空间里徐远航感觉自己像被他圈住了一样。

    “你以为我在巴结你吗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市局局长见到我还得客气几句呢,我他妈的犯得着故意上门来讨你欢心,你以为自己是谁呀”燕黎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狠话,显然是不想让厨房里的徐妈妈和温青听见。

    “那你来干什么”徐远航咬着牙也压低声音。“找揍”

    “我之前看你很对脾气,想交个朋友罢了。”燕黎明笑着抬起手轻轻扇了徐远航一个小嘴巴。“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敢做不敢当喜欢迁怒于人的软蛋。你自个儿惹下的祸不想办法去补救,整天让你妈跟着干着急,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嗯”

    徐远航想都没想就抡出一拳,却被燕黎明在半空中死死扣住拳头。

    “你要是真想在你妈面前跟我干一架我不在意。”燕黎明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要是老太太着急犯病谁跟我说你是个孝子来着”

    徐远航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换鞋,冲着厨房喊了一句“妈我跟燕老板有事出去一下。”扯起燕黎明的胳膊旋风一样向楼下冲去。

    “软蛋”刚到楼下,他冲着燕黎明的伤腿上去就是一脚。“我倒要看看谁他妈的是软蛋”

    燕黎明生生受了这一脚,疼的单腿屈膝慢慢靠着车子坐下来,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看着跃跃欲试的徐远航,他苦笑着冲他摆摆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打住,警官,你不会是还想上电视吧”

    第4章

    徐远航气得一个劲儿掰自己的手指头。

    “你拉我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点正经事。”燕黎明仰起头诚恳地说。

    燕黎明坐在肮脏的地上,西裤粘了不少土。如今他已经不太在意自己的仪表风度了,更狼狈的样子对方也不是没见过。向徐远航伸出一只手,他眼里满是期待。

    “我只想跟你说说老太太的事,你要是再耍下去可就是四六儿不懂了。”

    徐远航看着燕黎明锲而不舍伸出的手臂,警惕地觉察到已经有闲散群众开始聚拢过来。刚才踢人的样子,不会有哪个孙子再给我录个像发到网上去吧他有点悲哀地想。那就不是经侦支队的问题了,自己会被下放去清扫整个分局大楼的厕所。

    燕黎明忘记了伤痛,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徐远航微蹙着眉头发愁苦想的样子。如此不会掩饰自己心思的一个人,在床上如果high了,会怎么样他蠢蠢欲动地向往着,侧过头轻轻踢了徐远航一脚。

    “他徐哥”

    徐远航愣怔了一下,老大不乐意地把燕黎明拉起来。

    “上来啊,总不能站大街上谈吧”燕黎明打开车门招呼他。周围群众围观兴致不减,有好事之徒兴高采烈地对着他们指指戳戳。徐远航知道大家肯定在谈论自己上次的事。

    他真是怕了,迅速钻进车子嘟囔了一句。

    “快开。”

    车子沿着宽敞的公路无声地行驶,很快就出了市区。

    “去哪儿”

    “一个看了心情就会豁然开朗的地方。”燕黎明扶着方向盘微笑,心里清楚干不了什么,但能让活驴老老实实坐在自己身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徐远航虽然在这座城市土生土长,却很少有机会欣赏远郊的风景。路边一座座红砖平顶的农家院落不断从他眼前掠过,房顶晾晒的红辣椒和用来喂猪的黄灿灿的玉米棒子洋溢着一股暖洋洋的喜气。他趴在车窗上,觉得那些摇着尾巴四处悠闲游荡的土狗的生活状态其实挺让人羡慕的。

    “老太太今天跟我哭了。”燕黎明突然开口,徐远航有些恍惚地望着他。

    “为什么”

    “你不懂事。三十好几的人了,出了事既然瞒不住就要跟老人家说清楚。你每天三更半夜回来还一言不发,老太太既担心你的工作又担心你对象的事,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

    环境有时候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此时燕黎明再跟他说起这些话,徐远航居然不像在家的时候那样抵触了。

    “你懂什么我就是怕她担心才躲着她。”徐远航仍旧看着窗外。“一说起话来我爸爸的事啊她的病啊拖累我成家什么的全来了,得哭上半宿。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家的事跟着瞎掺乎啥。”

    “我妈妈去世早,看你老太太这样心疼。”燕黎明说的是心里话,徐远航感觉到他话里的诚意,忍不住回过头来。

    “是我没能耐,对不起我妈。”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困窘自责,燕黎明似曾相识。

    他理解徐远航的感受。自己年少时就特别不愿意回家面对妈妈,一见到她叹气落泪就烦躁的要死,但那时死活不肯承认是因为自己不争气。

    车子下了公路,拐上一条砂石道。又行驶了十多分钟,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立陡的山峰。燕黎明把车停在山前的一块空地上,招呼徐远航下车。

    “这是哪里啊”徐远航惊讶地问。

    “没名儿。”燕黎明从后备箱里拿出掏出十来罐啤酒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提着。“咱们爬山吧”

    燕黎明拖着条伤腿,跟在钻山豹子一样的徐远航身后疾走,衬衫都湿透了。他扶着棵松树揉了揉小腿,看到徐远航又顺着狭窄的山路跑回来。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接过燕黎明手里的袋子,站在上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这人有啥说啥你别见怪。咱俩不熟,就像你说的,我对你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你变着法儿的对我和我妈好,是为了什么”

    “我喜欢你的性格。”燕黎明的嗓子有点沙哑,他从袋子里掏出罐啤酒叩开拉环仰脖喝了一口,呛得不住咳嗽,很好的掩饰住了话里不自然的停顿。“现如今像你这样心地善良又有血性的男人不多,我真心想跟你交个朋友,认你这个兄弟。”

    徐远航有点尴尬,燕黎明的脸被啤酒呛得通红,微低着头嘀嘀咕咕的样子就像上学时在校门口给自己递情书表白的女同学。他被自己的想法窘的也脸红了,说话有点结巴。

    “说实话咱们,咱们不是一路人啊”

    “都跟你说了我是正经的生意人。公司就开在工商局的楼上检察院的旁边。你真以为我是腰里别着把榔头谁不还钱就敲掉谁满嘴大牙的黑社会吗”燕黎明情绪有点激动。“好歹也是懂法律的人,你能不能别这麽幼稚”

    徐远航一时无话,看着燕黎明脱下西服外套挂在臂弯上绕过他继续向上攀登。

    “他这是脱了羊皮让我看他里面穿的羊毛内衣呢”徐远航欢乐地想。“有机会逼着他把羊毛内衣也脱了看看下面是啥。”

    这是一个阳光充足的下午,刚刚抽青的灌木丛和野草们羞怯地泛着淡金的色泽,散发出一股热烘烘的鲜嫩之气。徐远航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松过自己。他像只大型猎犬一样撒着欢儿漫山遍野乱窜,时不时地兜回来等等燕黎明,不耐烦地盯着他的右腿。

    “你的腿怎么回事”

    “当年和朋友在他家里鬼混时被他爸爸和哥哥打的。那时候年纪小又没有钱,一直干挺着没去医院。”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老老实实地回答。“落下病根儿后来想治也晚了。”

    “不会是你强迫人女孩子吧要不然她家里怎么会下狠手。”徐远航有点同情地摇摇头。

    “哪里。我们俩好着呐,他们家棒打鸳鸯。”燕黎明苦笑,没有纠正朋友的性别问题。

    “后来呢你们”徐远航有点好奇,燕黎明看上去也有个三十四五,应该早结婚了。

    “他儿子都上小学了。”燕黎明仿佛被太阳刺到了眼睛,抬起手扶住额头。

    “快抓你的兔子去吧甭等我。”他挥了挥手。“我在后面慢慢爬。”

    大猎狗犹豫了一下,撂着脚儿跑了。

    终于登上了山顶,徐远航气还没喘匀呢就被吓了一大跳。迎面竖着一排铁丝网,上面挂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前方危险请止步。他小心地靠过去,扒住铁丝网向下看。

    “啊啊”徐远航扯着嗓子长嚎了两声,腰部以下瞬间仿佛失去了知觉。铁丝网向外不足一米远的地方,整个山峰就像被一把利斧齐刷刷地切了下去。笔直的断崖之上,徐远航在呼啸的风声中吓得动弹不得。

    “燕黎明”他大声叫着,手指被铁丝网勒出了深深的印子也不敢撒手。“燕黎明你这个混蛋”

    燕黎明并不知道徐警官有点恐高,他在下面听见徐远航声嘶力竭地叫唤还以为他是爽的呢。慢悠悠地爬上山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会吧”他走到徐远航跟前打量他。“脸都绿了。”

    扶着徐远航在远离崖畔的地方坐下,燕黎明递给他一罐啤酒压惊。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徐远航捏扁了啤酒罐从铁丝网的顶端扔了过去。连个响动都没有。

    “我不是故意的。”燕黎明用袖子擦了擦徐远航额上的冷汗。“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悬崖边上坐坐,吹吹风喝上几罐啤酒就没事了。”

    “其实没什么,你过来试试看。非常特别的感觉。”

    燕黎明站起身,顺着铁丝网最边上的一个大洞钻了过去。他默默站在崖边,山风鼓动着他的头发和衬衫,徐远航以为他下一秒就会消失在湛蓝的天空里。

    “燕黎明你快回来。”徐远航站起来,心里空落落的不舒服。“危险。”

    “过来。”燕黎明转过身向他伸出手。他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是黑的发亮。徐远航好像被什么东西蛊惑着似的,一步一步接近燕黎明微笑的脸庞。燕黎明抓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让徐远航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他弯腰钻过铁丝网,燕黎明抓住他的腰带和他一起慢慢坐在悬崖边上。

    “看。”燕黎明轻声说。

    徐远航睁开眼睛,一阵眩晕。

    山崖下面是一片广袤的灰绿色原野,一条蜿蜒的河流在黄昏里闪闪烁烁地流淌着。徐远航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灌满了风,如果没有极远处隐约可见的低矮山丘,他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天的尽头。

    燕黎明碰碰徐远航的胳膊,递过来一罐啤酒。他自己也打开一罐喝了一口。

    “你那点事儿不算啥。”燕黎明忽然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肩膀。“风一吹就散了。”

    徐远航一直沉默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远方。许久,他壮起胆子试着晃荡着双腿,把啤酒罐儿向空中轻轻一抛,心中的郁闷轻飘飘的也随之坠落不见。

    “谢谢你。”他低声说

    燕黎明笑了。“不客气。”

    两个人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徐远航慢吞吞地跟在燕黎明后面迁就他的速度。由于喝光了所有的啤酒,这时候他们的膀胱都有点涨。

    “撒泡尿再走。”燕黎明说着停下脚步,解开裤子对着一棵大树掏出自己的家伙。徐远航跟过来并排站着,两个人一起对着树底下的几朵蘑菇洒水。

    “不小啊。”燕黎明瞟了一眼徐远航的家伙。

    “那是。”徐远航抖了几下把它塞回去。“在警校时有一次洗澡我们比大小,我最大。”

    “哦。”燕黎明咧了下嘴,想想人民警察也真够无聊的。

    “天快黑了。”徐远航有点担心地抬头看了看。“这速度下去还不得到后半夜。”燕黎明的腿先是挨了他一脚,后来为了跟上他的速度一直苦忍,此时已经寸步难行。他抱歉地冲徐远航笑笑,咬牙加快速度。

    “哎”徐远航在他身后短促地叫了一声,燕黎明愣了一下回过头,于是又一次被徐远航扛上了肩头。

    “你妈的还没有完没完”他照着对方的屁股擂了一拳。

    徐远航没说话,在他的屁股上回敬了一下,大步流星地向山下走。燕黎明没敢再动手,盯着对方屁股上鼓绷绷的肌肉,心说徐远航你个活驴敢再扛我一回吗你要是敢扛我三回我压你一辈子。

    莫名其妙跟着燕黎明在山上发了一回癫,第二天徐远航去经侦支队报到时看上去心平气和的。其实之前银行卡诈骗的那个案子因为涉及到绑架勒索他曾经与经侦的人合作过,彼此还算熟悉。但是真正到岗之后他才发现,这里和刑侦根本就是两个氛围。

    楼道里总是静悄悄的,没有人粗声大嗓地嚷嚷;警官们一个个干净利落穿着讲究,说话也很少带脏字。比起徐远航原来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上司,经侦的队长樊翔更像一个温文尔雅的文化人。

    “先跟着傅姐整理案卷熟悉一下情况吧。”樊翔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后面打量着徐远航,不知为什麽忽然笑了。

    “听说你挺不愿意来我这儿的”

    “谁说的。”徐远航没想到他如此坦率,有点不好意思。“我怕自己干不好。”

    “多动脑子少动拳脚就可以,我对你要求不算苛刻吧”

    “当然。”徐远航心里不太舒服,觉得樊翔有点轻视自己的意思。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哪个领导都不想手底下来个惹祸精。另外听局里的人说,樊翔的年纪虽然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因为学历高家里门路硬,是下界分局副局长的热门人选。

    傅姐当初在徐远航爸爸手下当过派出所的内勤,给他泡了一杯茶拿了几个卷宗,怜爱地看着他直愣愣的寸头轻轻叹了口气。

    “别让你妈和你王叔操心了航航,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吧。你妈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

    徐远航羞愧地低下头,想起了沈修。

    出事后的第二天沈修曾经给他打过电话,他当时焦头烂额的也没跟她详谈,只说过后再联系。现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自己受了处分又被调换了工作岗位,不给人家姑娘交待一下说不过去。对沈修那样乖巧温柔的女孩子来说,自己在网上的的样子一定挺难看的。想到这里,徐远航觉得这段恋情有点悬。

    妈妈那里怎麽交待,王局的头发差不多该掉光喽。唉,真烦。还不如和那个讨厌的燕黎明去爬山喝酒。

    沈修这些天过的很是煎熬,上课的时候精力都无法集中。父母催着她和徐远航断绝来往,她一直没有答应。她从小长大都没有违背过父母的意愿,但这次在终身大事上倔劲儿上来了,想自己做一回主。

    “这不挺好嘛,以后就不用整天和那些危险分子打交道,也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听说徐远航调到了经侦支队,沈修反而松了一口气。她看着他明显消瘦下来的脸庞,很想伸出手摸摸,不过也只是想想。这些方面女孩子可不能主动,会让人瞧不起。

    “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其实我生活里不是那麽暴力的人,上次市里抽调我们去协助旧城区拆迁改造,有个老头儿拿拐棍儿把我头上敲了一个大包我都没还手,还直个给他摩挲前胸后背怕他犯病。”徐远航看到沈修没有生他的气心里很高兴,辩白起来有点像小孩子委委屈屈的样子。沈修憋不住笑了。

    第5章

    她信徐远航的话。她觉得自己是爱上了他。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燕黎明去洗车房把自己新买不到半年的宝马车里里外外拾掇干净,钥匙放在一个宝蓝色的金丝绒盒子里双手递给了杨志云。

    “愿赌服输。”他潇洒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燕总真是痛快人。”大家纷纷竖起大拇指。“话说到什么程度了没上成也得沾点便宜吧,要不这百十来万输的忒冤了。”

    燕黎明捏着酒杯想了想,要说进展也算不错见了家长,被踹了一脚,去郊外踏青约会了一次,探讨了一下对方小弟弟的尺寸问题。还有就是被扛了两回。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他把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目光犀利地巡视了在座的人一圈儿。

    “以后我不想有人再谈起这件事,也不想打赌的内容传到徐远航的耳朵里去。一切到此为止好吧”

    尽管最后一句他用的是商讨的口吻,可在座的人都听得心中一凛。

    “燕黎明这次一定吃了见不得人的暗亏,明显的恼羞成怒。”大家不约而同的这样觉得,赶紧岔开话题活跃气氛。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燕黎明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光着身子跑到书房一阵乱翻腾,从写字台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塑料封皮的笔记本这是他刚开始从事高利贷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时用来记账的本子。

    “x年x月x日xx借款xx元,利息几分,何时归还”燕黎明兴致勃勃地看了几张,翻到最后的空白页认真地写了几行字x年x月x日,徐远航第一次扛燕黎明,欠x一次;x年x月x日,徐远航踹了燕黎明一脚,欠x一次;x年x月x日,徐远航又扛了燕黎明一回,欠x两次;x年x月x日,徐远航害燕黎明损失宝马车一辆,欠x一百次以此类推。

    嘿嘿笑着跑回到床上,燕黎明踏实地盖上了被子。小本子就放在枕头底下,他觉得自己当年创业的激情不知不觉又回来了。

    生活又有了新的奔头。

    无所事事的在傅姐的办公室里呆了一个星期,徐远航憋得浑身长刺,觉得樊翔这是成心晾着自己。说实话徐远航讨厌这样的领导,树立威信能力说话,或者你不愿意要我就跟局里直说,一个男人搞这些小动作让人瞧不起。

    “不会,是樊队主动把你要来的。你不知道局里本来想安排你去办公室吗”看到徐远航对樊翔略有微词,傅姐赶紧解释。

    “你跟着他干没错。看看队里的小伙子,哪个不是混的顺风顺水的。樊队的能量大着呢。”

    觉得自己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徐远航,终于在一个周五的下午被派上了用场。因为要去端掉一个传销窝点人手不足,不只徐远航,连他刑侦的哥们儿都被找来支援。徐远航可算见到亲人了,任务结束以后和队长他们勾肩搭背地就要去吃晚饭。

    “我说你可以走了吗”拘留所的门口樊翔倚着车门冷冷地看着他。

    天都黑了大伙儿都撤了我怎么就不能走呢徐远航心里不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忍着没有顶撞。

    “得,今儿别去了。就他那副德行以后够你喝一壶的,小心伺候着吧。”队长平时就不尿樊翔,也懒得和他计较,拍拍徐远航的肩膀走了。

    “上车。”樊翔说完自己先坐了进去。同事们都走光了,徐远航没办法,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樊翔开的是自己的车,车里的内饰优雅而不张扬,还散发着一股冷香水的味道。徐远航不太适应,打了个喷嚏,缩手缩脚的尽量离樊翔远着点。

    “你以为自己还十八呢”

    “什么”

    “我说你穿衣服的品味。”

    徐远航把自己上下打量一番。自从来了经侦支队,看着同事们以樊翔为首一个个都人模狗样的他已经够注意了。

    “不许再穿帆布鞋,尤其是山寨匡威的。”樊翔瞟了他一眼,吓得徐远航赶紧缩了缩脚,有些心虚。“你让我们怎么去抓那些在淘宝上制假贩假的商户”

    “我是警察又不是艺人”他小声嘟囔。

    “一个人的思想水平和穿衣品位是相辅相成互相影响的,你总是把自己弄得这麽幼稚,到退休也不会有什么长进。”

    “我长进不长进关你屁事。”徐远航心里骂了一句,觉得樊翔婆婆妈妈的管的太宽。

    车子又开回了警队,樊翔不说话徐远航只能跟在他后面进了他的办公室。这些日子在傅姐的谆谆教导之下徐远航总算学会了点人情世故,从饮水机里接了杯凉白开放在领导面前。樊翔有点意外,抬头看了他一眼。

    “饮水机里的水是用卫生间的自来水灌的,你没发现队里的人从来不喝吗去水房打水用那边的电热壶烧。”

    徐远航把纸杯里的水倒在桌子上的文竹盆里,将杯子捏成一团扔进了纸篓。“你妈的经侦的人比造假犯都狠。”他想。“前天局领导班子来视察工作喝的都是厕水。”

    烧好了水给樊翔沏了杯茶,徐远航心想你要敢说你只喝咖啡之类的话我就把水泼你脸上。

    “坐下。”樊翔往边上挪了一下,示意徐远航坐在他身边,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有个制造贩卖假烟的团伙我们盯了一段时间,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制假窝点。明天起你跟这个小组,咱们手中掌握的情况都在电脑里,你熟悉完了就可以回家。”

    一让他接触实际工作徐远航立时来了精神,对樊翔也不那么抵触了。

    “您先回家吧樊队,看完了我锁门。”

    “回家”樊翔吹了一下浮着的茶叶,抿了一小口。

    “今天周几”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周五啊。回家跟老婆孩子团聚去吧。”

    “我没孩子,老婆也不在家。你看你的,我手头有工作要处理。”

    樊翔打开一个笔记本电脑开始专注地工作,似乎忘记了徐远航的存在。

    花了一个小时跟上了工作进度,徐远航饥肠辘辘地跟樊翔请示。樊翔合上电脑出去跟值班的人叮嘱了几句,示意徐远航跟他一起走。

    “我想吃火锅了你去不去”

    徐远航不想跟他去,但是领导都发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好啊我请你。”

    “留着钱娶媳妇儿吧。”樊翔笑起来,看来徐远航的糗事地球人都知道。

    樊翔开车带徐远航来到一家火锅城,要了个雅间。徐远航没什么伺候领导的经验,索性把他当妹妹对待。倒啤酒,把他喜欢的食材在火候最好的时候捞到他的碟子里,不时地招呼服务生添汤上料。就差给他用面巾纸擦嘴了。

    “这样应该算和领导搞好关系了吧”徐远航饿着肚子想。“真他妈累。”

    “跟你一起毕业的警校同学有几个还像你一样在最基层打拼”樊翔安之若素地享受着下属的服务,问了一句。

    “没几个了吧。好多都是派出所的所长副所长了。”徐远航喝了一口啤酒,他不想提这个。

    “其实你是个优秀的警察。那段录像我看了全程,不是每个办案人员都会留意到那个小小的细节。十个里得有九个会让嫌疑人在眼前溜走。”

    徐远航愣了,这件事发生以后他得到的只有责难,夸奖的话居然在樊翔这样的人嘴里说了出来。

    “但是你只做个好警察是不行的,还得学会做人。而且做人是关键。”樊翔点燃一支烟,只吸了两口就按灭在烟灰缸里。徐远航仔细观察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没有一点吸烟的痕迹。浅尝辄止不放纵自己,这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

    “我手底下缺你这种有能力的人,你只要听话一点跟着我好好干,绝不会比别人混的差。”

    想起了前些天和燕黎明在山上喝的那顿酒,徐远航觉得今天的酒喝得如鲠在喉,不痛快。他直觉樊翔是那种不用废什么力气就把生活打理得妥妥帖帖的人,而且想要的东西一定有办法拿到。尽管目前看来他对自己有栽培之意,但是不知为什么,徐远航的心里感觉不是很舒服。

    制售假烟这个案子说起来还得感谢社区的一个治安协管员。轮到他下半夜巡视的时候,发现很偏僻路段上的一个烟酒商店,总是在凌晨两点左右悄悄卸货,而且一卸就是一小卡车。偶尔一次没什么,但是隔三差五总这样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办案人员蹲守了几天,发现这个商店白天也很不正常。从早晨开门就有人上门批发,一直到关门络绎不绝。便衣假装买烟进去看了看,货架上用来零售的货品少得可怜,明显的就是摆摆样子。当时正好有一个商贩前来批货,从包里掏出来的居然是一厚沓现金。店员看到有陌生人,赶紧把钱藏进了柜台里,样子很不自然。

    徐远航加入之前同事们已经忙活了一个星期,案情没有什么大的突破。主要是卸货的卡车开走的时候街道上太安静了,如果跟踪一定会打草惊蛇。樊翔认为抓几个虾兵蟹将没什么价值,只会将后面的大鱼惊走。他的策略是通过沿途特别是通往郊区干道上的所有摄像头进行搜索。

    这个办法听起来像是大海捞针,但因为搜索的时段比较特殊,几天后终于把目标锁定在市郊通往西营子村和蘑菇峪的岔路口再往后就没有摄像头了。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可把侦查员们乐坏了。这段时间大家兵分两路,一组在商店门口蹲坑,一组去彻查录像,不管哪一路都累得晕头转向。尤其是徐远航,身体好没成家,一查起案子来就不管不顾,连着两天两夜几乎没有合眼。

    “干得不错”樊翔用嘉许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下们。“全体休整一天,明天上班制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大家欢呼一声赶紧跑回家补觉,只有徐远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樊翔走过去一看,歪着头已经睡着了。

    樊翔抱着膀子看了一会儿,酣睡中徐远航的脸孩子一样的不设防,嘴角还挂着一丝憨笑。

    “真幼稚啊。”他摇摇头轻声说,转过身冲着门外喊人。

    在值班室里美美的一直睡到下午,徐远航被隐隐的争吵声吵醒。他爬起来喝了一大杯白开水,发现是从樊翔的办公室里传来的。

    “怎么回事”他穿好衣服出去,看到傅姐等几个人正站在楼道里看热闹。

    “你醒啦快回屋里躲着去。办公室和工会来人让你晚上去踢球,樊队说你太累了,不让去,正吵呢。”

    “踢球”徐远航立马来了精神。市里每年都组织业余足球队的“百团大战”,去年新华分局得了冠军,他是主力前锋。今年开赛的时候正赶上他犯错误,前几场没让他参加。

    “樊队你行行好,这场要是再输咱们就被淘汰了,多丢人。去年的冠军啊。”工会主席不敢跟樊翔来硬的,软语哀求。

    “不行人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晚上再去踢个九十分钟,明天还能工作吗案子正到关键时刻,你们找别人去。”

    “这可是局里的意思”办公室主任插了一句,樊翔一听就怒了。

    “你少拿局里压我。去年得了冠军队员一人就发了一身运动服,剩下的奖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什么花了。我手底下的人不缺你们那身破衣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办公室主任是个出名的马屁精,樊翔家里来头不小,自己也是真枪实刀干出来的,从来不怕得罪这种小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实在是没必要继续吃瘪。工会主席和办公室主任心里骂着脸上还讪讪地笑,灰溜溜地走了。徐远航从值班室钻出来,溜进樊翔的办公室。

    “醒了回家洗澡吃饭去。”樊翔一脸的平静,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樊队,你前些天还跟我说要学会做人呢,刚才说那些话多得罪人啊。”徐远航心里其实挺感激他的,觉得他说的那些太给劲了,也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有些人不用在乎他们的感受,他们自己都不在意。”樊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小截细腰,白的不像话。“怎么着,夸我呐肯定有事求我。”

    徐远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想去踢球。不是为运动服,是真喜欢。”

    樊翔围着他转了半圈儿。

    “不累麽”

    “运动是最好的放松。”徐远航眼睛里满是黑亮黑亮的期待。

    “樊队”

    樊翔笑着挥挥手,徐远航撩开两条长腿跑没影儿了。

    燕黎明和杨志云分别是工商联队的守门员和后卫,结束了和税务局的比赛向场外走,燕黎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下一场谁对谁呀”

    “新华分局对建行。”杨志云呲牙咧嘴地揉着被人踹了一脚的肋部,突然眼睛一亮。

    “徐远航哎,你看。”

    燕黎明他们的球队去年在第三轮就被涮了下来,他挺忙的也就没再继续关注。今天听杨志云说新华分局是去年的冠军,徐远航是主力前锋,一下子来了精神。工商联队是由一帮大小老板组成的,偷着弄进几个退役的专业球员,此次是志在必得。一想到也许会和徐远航在足球场上面对面交锋,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收缩真叫一个爽呀。

    “我不和球队吃饭了,你去跟着张罗吧。”燕黎明在广告牌子后面找了个地方坐下。

    “老燕你想要的话身边什么样的人没有,非往个石砬子上撞我丑话说到前头,徐远航那道货你就是有一天把他弄上床,也得让他把你jb给掰折了。你这是何苦呢。”身边没人,杨志云说话也随便起来,拧着眉头看着燕黎明十分的不解。

    燕黎明没有生气,一直盯着场地内做准备活动的两队球员看,嘴角噙着笑,苍茫暮霭中两只眸子显得格外温暖而明亮。突然“啪”的一声,体育场里亮起了灯,双方的观战人员开始大声欢呼。杨志云愣了一下,摇摇头走掉了,转身的一瞬间突然觉得燕黎明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孤单。

    徐远航踢得很投入,但跑动的间歇总是感觉有两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他困惑地向四周张望,场地里光线太强了,反而显得场外的人群黑压压一片,根本无从找寻。也许是沈修吧她说过等学生下了晚自习会过来看球。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徐远航甩甩头继续投入战斗。

    终场哨响,徐远航的技术真不是盖的,一次头球一次助攻,新华分局最后以2:1险胜建设银行。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观众们闹哄哄地向出口处涌动,燕黎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拿起一瓶矿泉水逆着人群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接近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先喝点水。”沈修把一瓶矿泉水递给徐远航,眼睛里掩饰不住的钦佩。“你真厉害呀,这场上的人来来回回追着你跑,谁都没你跑得快。”

    徐远航琢磨了一下,弄不明白这是场足球赛怎么就变成折返跑了呢想想人家姑娘不懂球,就当她在夸奖自己吧。他喝了一口水,把剩下的水浇在自己热气蒸腾的头顶,惬意地使劲拨楞了几下,甩了沈修一脸的水珠。

    “哎你怎么跟只大狗似的乱抖毛啊”沈修咯咯地笑起来,在他的胸膛上捶了一拳。

    “你敢骂我”徐远航刚刚赢了球,心情无比舒畅,觉得眼前的沈修特别可爱。他弯下腰冷不丁抄起沈修把她放在观众席前的护栏上,假意松开双手。“快说你自己是小狗儿,是小京巴儿”

    沈修坐不稳,慌乱地尖叫起来。“打死也不说”她冲着徐远航挥舞着小拳头儿,摇晃了几下,义无反顾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沈修紧紧搂住徐远航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一动不动。

    “我,我身上都是汗,还没洗澡呢”徐远航抬起手想把沈修推开,隐隐又觉得不妥。他尴尬地站着,看到人们陆续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大家行色匆匆,没有谁注意到暗影里的他们。

    “远航。”沈修抬起头望着他,眼睛像两颗水润的小星星。小星星眨呀眨的,最后温柔地阖上了。

    徐远航再不懂风情,也知道沈修此时在等待着什么。这样的时刻,他应该低头触碰她毛茸茸的睫毛,小巧的鼻子,亲吻她柔软的唇。

    可他的心没有砰砰乱跳,血液也没有沸腾,他只想揉揉她的脑袋。然后跑。

    “坏了,怕是真有毛病。”徐远航莫名害怕起来。

    燕黎明全程围观了这场爱情戏码,看的眼睛里全都是沙子,眨一下都磨得生疼。

    老太太您不厚道啊,他想。谁说您儿子的对象黄了好的都快演小黄片儿了。他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既可怜又猥琐,还有点可笑。

    第6章

    此刻足球场边的灯都熄灭了,整个体育场只剩下最外圈的路灯。黯淡的光线下燕黎明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自己和唐鹏游荡的那些大街小巷,路灯下柳树旁,公园的长椅上,到处都有情侣在尽情拥吻。他们把手插在裤兜里嘴上叼着烟,像两只饥饿疲累的流浪狗,找不到一处能撒尿的地盘。

    燕黎明低下头仔细寻找,终于如愿以偿的在地上捡起了一个小石子儿。他很清楚自己在干蠢事,但无法控制心里酸溜溜的鼓胀和胃里冷冷的空虚。挪动几下脚步找好角度,他侧着身凭着直觉对准徐远航的屁股狠狠地投了过去。

    “谁啊”徐远航揉着屁股大喊了一声,沈修惊惧地睁开眼睛。

    “别追。”她紧张的拉住徐远航的胳膊。“肯定是个变态”

    燕黎明飞快地转过身在黑暗里奔跑起来,许久未曾有过的恶作剧的快感和辛酸伴着回忆同时向他袭来。他一边咒骂着自己的堕落一边咧着嘴微笑。

    “变态老子就变态了怎么样”

    徐远航送沈修回家,一路上她都嘟着嘴,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

    “她这是生变态的气呢还是生我的气”徐远航心虚的很,因为他对那颗暗处飞来的小石子儿倒是心存几分感激之情。目送对方进了楼道门,徐远航开着队里的车在街道上缓慢行驶夜色中有一种奇怪的不安悄悄捕获了他,像黏在头发上的蛛丝一样如影形随。

    “去他的”他自言自语着猛打方向盘,车朝着人民西路方向疾驶而去。

    徐远航站在门口,左手掐着一把羊肉串儿,右手拎着个大塑料袋,里面是夹肉烧饼和啤酒。温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突然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徐哥,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他把徐远航让进来关上门。“我今天就在你老太太那吃了一顿中午饭,饿的都走不动了。”

    “你有那麽忙吗玩儿游戏懒得动弹是真的吧”徐远航扫了一眼角落里的电脑。两个人把桌子上的东西清理干净,温青去里间的小厨房拿了两个盘子出来。

    “下午病人就没断过,天黑了我一般不出门。”温青咬住签子扯下一串羊肉大嚼起来。“我害怕。”

    徐远航望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心说你个小精灵你骗鬼呢。他有一种怪异的想法,总觉得温青是一只会法术的小老鼠,胆小怕事也好,温柔乖巧也好,都是假象。哪怕你把他当块儿抹布来擦地板蹭皮鞋,伸伸腿抖抖毛,他若无其事的马上又能变得精精神神的。

    “徐哥发什么呆呢你哪儿不舒服吗大晚上的来找我”

    徐远航的脸红了。

    “你给我把把脉。”他把胳膊伸到温青面前。“看看我是不是肾虚。”

    温青疑惑的把油汪汪的手指搭上徐远航的腕子,又认真地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

    “我觉得你那腰子拿出来晒干了也得有窝瓜大,虚从何来呀”

    徐远航沉着脸不说话。

    “你不是尿频尿痛尿后滴沥吧”温青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那是前列腺炎,输液管事儿,跟肾虚没关系。”

    “我对我女朋友没感觉。”徐远航耐心等他笑完,小心地看了看门口。“我对女人从来就没起过兴,你说是不是肾有毛病”

    “这也许有心理方面的因素吧我对这不是很精通”温青不敢吃了,觉得嘴短。“你,你那玩意儿平时硬吗”

    “硬”徐远航笃定地回答。“每天一早晨醒来都硬的跟铁棍似的。”

    “那是尿憋的大哥。”温青无奈地望着他。“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一个月有那么一两次,我自己用手。”徐远航豁出去了。

    “我跟你差不多呀,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温青松了口气。“中医讲究培元固本,咱俩这样的长寿。”

    “结了婚我也培元固本去你想让人家说我阳痿啊”徐远航有点起急。

    “徐哥徐哥,别急。”温青赶紧又搭他的脉。“你是真没毛病。要不,明天你去大医院看看”

    我要是好意思去还找你干蛋徐远航拿起一根竹签子敲敲盘子威胁温青“要有医德听见没有,这事不许跟别人说。尤其是燕黎明。”

    “尽管放心,我这人其实最懒得说话。”温青又开始放心的狼吞虎咽,看着低头发愁的徐远航,他若有所思。

    “你今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下几个片子看看。”温青抽了几张纸巾擦擦嘴和手。“只要是男人看了没有不燃的。你要是还没反应我回家找我爷爷去,他有一种膏药电线杆子贴了都能发情,弄得两排路灯都是紫红色的。”

    “啥”

    “灯泡怀孕了。”

    “我还是不明白。”徐远航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老实地向他请教。

    “知道你不明白。”温青有点落寞地抬起头。“我的幽默从来没人能懂。”

    外面传来不耐烦地踹门声时,徐远航吓得一哆嗦。他和温青一人一罐啤酒,正坐在诊床上看毛片儿。

    “不是扫黄打非组的。”温青安慰他,起身去开门。“肯定是燕哥。”

    燕黎明醉醺醺地靠在门框上,打了个愣神儿,晃悠着脑袋打量徐远航。后者正襟危坐在电脑前面装模作样地玩儿蜘蛛纸牌。

    “不是我干的,我燕黎明不会干那么没品的事。”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拍拍徐远航的脑袋。徐远航不甚在意,当他说醉话。和温青一起把他扶到诊床上,刚松手,人就歪倒了。

    “怎么回事“徐远航望着温青。

    “条件反射。他每次宿醉以后头都疼得厉害,跑到我这等着明天醒了我给他扎针。”

    “你是他私人医生”

    “他是我债主。我爸出车祸没了还撞伤了两个人。几十万的医药费,爷爷的积蓄不够赔的,我偷着跟他借了十万高利贷。”温青利落地给燕黎明脱鞋。

    “我有钱就还,没钱他也不催,说抵医药费。”

    “放礼花”燕黎明诈尸一样突然坐起来,指着电脑屏幕大叫。“我要看放礼花”

    和温青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徐远航了然。走到电脑前面把牌拖来拖去,过了一会儿,“当当当当”成了,屏幕上放起了礼花。燕黎明心满意足地笑了,咣当一下又躺了回去。

    徐远航愁死了,想走。

    “对不起,徐哥。”温青抱歉地说。让徐远航帮忙把墙边的另一张诊床拖过来并在一起,怕太窄了燕黎明滚下来。

    徐远航抬脚刚要走,突然被燕黎明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许走。我得跟你说清楚”

    “说什么”

    燕黎明的头歪向墙壁轻轻打起了鼾,手却越攥越紧,徐远航竟然挣脱不开。

    “再不松开我剁手了啊”徐远航威胁他。温青鄙视的眼神,意思一个醉鬼你跟他说这个有啥用。

    温青给徐远航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坐在床边。

    “还看吗”温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不看了。”徐远航垂头丧气地说。全是颤巍巍的大肥肉,他直恶心。

    “等他睡实着了就会松开。”温青试着掰了掰燕黎明的手指头,跟飞虎爪似的。他心里有了点谱儿,偷眼看了看燕黎明紧闭的双眼。

    “徐哥,我麻烦你一件事行吗”

    “你说,跟我客气什么。”

    “我爷爷这两天犯哮喘,我不放心,想回去看一眼。你替我看着点他,我马上就回来。”

    徐远航看了看表,这会儿回去肯定吵得妈妈睡不好觉。

    “你回去睡吧明天一早再过来,我没事。”

    温青千恩万谢地走了,不住地叮咛他卫生间在后面,被子在橱子里,燕黎明半夜醒了会口渴徐远航烦了,挥挥手让他快滚。

    咦奇了怪了。徐远航看了看自己重获自由的手腕,这时门早已砰的一声关上了。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屋里响着燕黎明轻轻的鼾声,还有一股难闻的酒气。徐远航看了看他的手和脸,和许多醉酒的人一样,看上去脏乎乎的。打开半扇窗子,接了一盆热水,他拧好毛巾开始给燕黎明擦手抹脸。燕黎明很乖地任他摆布,不时惬意地小声哼哼。

    徐远航笑了,捏捏他的脸。酒精真是对任何人都起作用,燕黎明也不例外。

    自己也醉过,徐远航知道放松了才容易睡着,醒了也不会太难受。他扒下燕黎明的衣服,浑身上下只给他剩了一条内裤。去后面找床被子的功夫,回来看见燕黎明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冲着他傻笑。

    “陪我睡个觉吧警官,我心里难受。”

    徐远航愣了片刻,看到燕黎明的目光吊儿郎当略带迟钝地晃动着,像半瓶子粘稠的葡萄酒液。他随即醒悟这只不过是个醉鬼的胡言乱语罢了。抖开被子盖在燕黎明身上,徐远航在床边坐下,觉得对方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挺可亲可爱的。

    “只要你不耍不吐,睡个觉没问题。心里难受是吧以后少喝,明儿一早起来更难受。”他随口哄着,掀开被子的一角,伸手在燕黎明的心口上来回摩挲了几下想让他好过点。他掌心的皮肤有点粗糙,此刻只觉得对方的胸膛光滑又紧致,忍不住上去撩了一眼。

    上次在洗浴中心他一直和温青在一起,没注意到燕黎明心口的位置有一个非常模糊的刺青。

    他熟悉这种淡青色粗糙的印迹。当民警的时候管片儿里有好几个三四十岁的老痞都在腕子上刺着“恨”啊“爱”啊“仇”什么的,稍微高级点的是一把匕首或一条龙老痞们青春年少的时候还没有专业纹身,大多是哥儿几个画好了拿针刺再滴上墨水染。燕黎明的这个估计是在他十六七岁的时候鼓捣上去的。

    “你这刺的是什么玩意儿啊”徐远航趴在他胸脯上用手指头一边摸着一边仔细辨认。好像有俩翅膀,尖嘴,胖墩墩的

    “大哥你可真个啊居然给自己刺了只老母鸡“徐远航乐不可支,在燕黎明的胸口上使劲搓了两把,发现对方紧抿着嘴唇红着脸憋憋屈屈地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要吐还是要尿”徐远航紧张起来。

    “大鹏鸟,警官”燕黎明说话明显没有底气。

    “啥”

    “大鹏鸟”燕黎明攥着拳头狠狠捶床。“那里刺的是一只大鹏金翅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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