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善也没留。他像是很冷一样,把腿放在沙发上,整个人蜷在一起。
邢应苔拿起桌上的水杯,想把水喝完再走。
原本成双的杯子,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
崇善撩起眼皮,开口道“别喝。”
邢应苔的手一停。
崇善挺起身,说“这杯子里的水,掺了我平时服用的安眠药。我用的剂量大,你受不住。”
“……”
“来我这里,你还敢喝我给你倒的水。”崇善冷冷道,“你想不想死啊?”
邢应苔认真地说“那你不应该告诉我。”
崇善哼了一声,阴测测地看着邢应苔。
第41章
崇善哼了一声,阴测测地看着邢应苔。这几个月来,他瘦了很多,咬牙时,隔着面皮都能看清他牙齿用力的痕迹。
崇善点了许多烟,有的没抽几口就撵在烟灰缸里,烟灰缸里歪七扭八地立着不少烟头,看上去就让人感到焦躁。
邢应苔在这种焦躁的气氛中沉默了,他放下手里的水杯。
崇善在他放下水杯的时候问
“……你非要和你同学出去玩吗?”
“嗯。之前约好了。”
“反悔怎么样,”崇善说,“又不是缺你不可,打个电话说不去。”
“……不好吧。”
“我看好得很。”崇善漫不经心地问,“你同学重要,还是我重要?”
大概是崇善表现得太过正常,让邢应苔放心,他沉思一阵,用商量的语气说“那好,我留下来。可是小叔,你……你要……”
崇善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
邢应苔想来想去没想到更合适的表达方式,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要乖,不然我就走了。”
闻言崇善微微一怔,他倾身向前,将手里的烟熄灭,然后坦然往邢应苔那边坐了坐,温言道“当然。我最听你的话。”
因为崇善刚刚郁结之际点了许多烟,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味道很刺鼻。
连带着崇善身上都有这种味道。邢应苔凑到崇善身边,轻轻嗅嗅。
大概是年纪的增长,邢应苔发现自己竟然不像高中时那样不能接受烟的味道,他甚至有点喜欢。
然而崇善却误会了邢应苔的意思,他猛地站起身,说“我去洗个澡。你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出去。”
这可稀奇了。崇善洗澡没有什么奇怪的,可他是多么的讨厌出门,这会儿突然说带邢应苔出去,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
结果洗完澡的崇善拿着车钥匙,往外走时,随口说了句“就是去玩。”
“……嗯?”
“云南这么大,随便带你去逛逛。”
“呃,这个……”
“怎么?”崇善把车子从车库里开出来,打开窗示意邢应苔上来,他看邢应苔表情迟疑,说,“不要担心,我有驾照的。”
邢应苔此时想的却不是这事。
要知道——
崇善这人,博闻强识,八斗之才,言语表达能力极强。路上有他作伴确实有趣。但能想象让崇善来当导游,只为带他玩玩吗?总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邢应苔一边想一边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问“我们到底去哪里?”
“随意。”
“总得有个目的地吧。”
崇善指了指车上的导航,没再说话。
邢应苔给同学打了电话,委婉的说不想去了,他被组织者好生埋怨一通后,费尽口舌,终于过关。邢应苔几个月没见过崇善,要知道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他都和崇善感情很好,突然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有些不适应。
他想和崇善好好说说话,可看崇善在开车,不好惹他分神,只想下车后再谈。
邢应苔还以为坐几十分钟的车就能到目的地,谁想这一走走了四五个小时,中间崇善停车休息了一段时间,而邢应苔则是全程睡过,一睁眼,天都很黑了。
而这时崇善还在开车,邢应苔看看手表,惊道“小叔,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这次崇善告诉他“去找地方睡觉。”
“……?”
崇善指着导航仪上的红色标记,安慰着说“快到了。”
邢应苔揉着眼睛。车上开着暖风,温度不算低,可他长时间不动,就觉得腿脚发麻,只好四处挪了挪。
崇善唤道“应苔。”
“嗯。”
“你……”
邢应苔微微皱眉,听崇善这么严肃的声音,不知不觉心情也有些沉重。
只听崇善严肃地说“你向后靠靠,挡住反光镜了。”
“……”
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后,路过一片颇为颠簸的山路,终于到达了一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从车上下来,邢应苔见到一幢别墅,装修别致,很有……崇善房子的特色。
邢应苔一阵无语,问“这也是你的房子?”
崇善‘嗯’了一声。
“你开这么长时间的车,就为来这里,”邢应苔觉得不可思议,“这有什么必要呢?”
崇善说“来这里比较方便。你看看你的手机,就知道这里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离这里最近的人家,要赶过来,也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外人轻易联系不到的。”
邢应苔一怔,问“方便什么?”
“方便……”崇善大声地笑了起来,“方便我金屋藏娇。”
黑暗中,四处回荡着崇善的笑声,显得有些阴森。
邢应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也不害怕,跟着崇善笑了两声。
崇善问“你笑什么?”
“哈哈哈,小叔……你用词……好好笑……”
“……”
崇善眯着眼看邢应苔。
邢应苔说“唉,小叔,你的房子可真是多。我毕业后工作,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成功?”
“你想要,现在就给你。”
“那怎么行。”邢应苔搓搓手,说,“这里好冷,我们进去说话吧。”
打开门,走进房间,顿时感到一阵冷风吹来。
崇善打开空调,问“你饿不饿?”
“饿。”
“可惜,这里没人来做饭。”崇善说,“你先吃点零食,明早我再想办法。”
邢应苔点点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里虽然偏远僻静,可别墅里格外干净,能看出最近才被人细心打扫过。
邢应苔在一尘不染的浴缸里泡澡,仔细听浴室外崇善的声音。房间外宁静无声,他心想,我只在这里住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也没什么的。
邢应苔心比天宽,过了一阵悠闲愉快的日子。虽然这里没有网络,也没有信号,但并不无聊。
闲时他会和崇善一起看电影,但更多时候两人会坐在一张桌上,面对面读书。
崇善收藏了不少原文书籍,书房里有一个直冲天花板的巨大书架。两人一人拿一本书,往往能度过一整个下午。
邢应苔大一下苦功夫学过一段时间英语,本来以为程度算是过关,可看崇善这边专业性太强的书籍,还是吃力。
吃力也读。
邢应苔身边坐着一个活字典,可他从没问过崇善单词的意思,总是辛勤地翻一本被崇善翻得快烂了的厚字典。
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没有外人过来帮忙打扫。崇善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几次差点把厨房给炸了,右手手背上被滚油烫了两个水泡,卖相恁的可怜。
邢应苔给他涂烫伤膏,道“我说煮点面就好了,多方便。你非要炒菜,看,烫成这样。”
崇善沉默了一阵,手指微微弯曲“可也不能总吃面。”
“那就叫阿姨来做饭啊。”邢应苔说,“术业有专攻,你在厨艺方面肯定没什么天赋。”
不知怎么的,崇善突然生气了,他说“没天赋就多练。我只想看见你,我不要其他人踏进这里半步。”
邢应苔一怔,问“什么?”
崇善缓了缓,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你不要担心,我学东西快。其实做饭这种简单劳动,也不需要学。”
邢应苔涂药的手一顿,几秒后缩了回来。他把药膏的盖子拧上,想了想,道“小叔,我想和你说,我该回家了。”
“……”
邢应苔说,“马上要到春节,爸妈也该着急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
崇善斩钉截铁地否决道“不。你也不能走。”
“就明天吧。”邢应苔含糊着说,“我银行卡里没钱了……对不起,还要你借我钱买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