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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往事 第8节

作者:羽尘 字数:21997 更新:2021-12-20 12:46:00

    除夕早上,连巡捕房都没人点卯了,顾廷聿送走了来拖花盆的花匠,今年上海冬天特别冷,沈公馆的小花园里冻死了好些花草,难得花圃的工人除夕还愿意来跑一趟。

    沈熙觉穿了大衣出门,只和顾廷聿说是去银行,便让裴英陪着出去了。

    司机也回家过年去了,裴英便开了车载沈熙觉去了一处公馆,日本总领事馆副领事岩井的公馆。

    今天,这里有一个小聚会,缘由是南京汪伪政府正式派了人来和日本人会面,接下来将会在上海宣布新政府正式成立的消息,以及配合日本特务机关,在上海设立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由周佛海出任主任。

    而此时,安野秀一的特务机关已在上海成立有些日子了,将由他代表土肥原出任日军特务机关的机关长,统协汪伪特工总部和上海日军特务机关“梅”。

    原本这事和沈熙觉没有关系,而且安野秀一只想让沈熙觉在民生和经济上成为他的枪,军务上的事情并不想让他参与,毕竟他太精明,也根本没有合作的诚意。只是,此次代表汪伪政府到上海来的人对经融方面十分精通,他来上海不只是为了汪伪特工总部的事,另外就是要在上海建立新政府的经融局。

    沈熙觉第一次来岩井公馆,他早就听说这里不是简单的副领事官邸,而是日本人外交口上的一处情报机关。

    小会客室里,围着茶几坐了四个人,安野秀一坐在沈熙觉的左手边,而岩井公馆的主人岩井副领士坐在沈熙觉的右手边,坐在沈熙觉对面的年轻男人神情淡然、风度翩翩,全然是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右手一直在摩挲着一只精致的怀表。

    “周君,这位是南满商会的会长安野君,也是梅机关的机关长。”

    “安野先生,久仰。”

    安野秀一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而看了一眼沈熙觉,向对方介绍道,“我来介绍两位中国朋友认识一下吧。”

    朋友,哼,看来安野秀一也没有把对面的那位周君看得很重,话里到有几份嘲讽。

    “这位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委任的上海中亚共治会的会长,沈君。”安野秀一说着对沈熙觉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带着令沈熙觉作呕的目光,“也是我的好朋友。”

    “沈先生,你好。在下周书维。”

    岩井领事瞄了一眼周书维,笑着说道,“周君的父亲,是南京新政府的周委员。”

    沈熙觉浅浅的笑了笑,和周书维相互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是周佛海的儿子,看他这从容不迫的风度到是可惜了,爹是汉奸,儿子也是汉奸。

    “我只不过是个闲人,父亲见我闲在家里,就派我出来走动走动,也算为政府效力了。”

    周书维说的轻描淡写,到是让安野秀一和岩井副领士没那么得意了。

    之后聊的话题,基本就是要在上海组建新政府的经融局,周书维会在上海待一段时间,经济方面的问题沈熙觉这个共治会长自然也要配合的。

    “最近闸北闹的很厉害,沈君是不是该出面管一管。你可是共治会的会长,上海的经济要靠你维系,你们华工的秩序也要让你受累了。”

    岩井副领士显然是和安野秀一套好了词儿的,沈熙觉这个共治会会长就是替他们日本人的挡箭牌,因为往往对敌人的仇恨远不及对汉奸走狗的仇恨来的深刻。

    安野秀一笑着点了点头,“或者通知宪兵司令部,让他们派保安队去也行。”

    书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靠在沙发上摩挲着手里的怀表,脸上带着淡而不觉的微笑。

    离开岩井公馆时,沈熙觉和周书维一同走出来,相互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回去了。

    回到沈公馆时,约莫已经过了中午,沈熙觉显得有些疲惫,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发愣。顾廷聿从裴英那里听了个大概,知道他是见到了安野秀一,心里憋屈,于是放下了手里的事,上楼陪他去了。

    “把外衣脱了吧。”

    顾廷聿把他拉起来,帮他脱掉了毛呢外衣,转身挂了起来。蓦地,背后一笼温暖贴了上来,沈熙觉从背后环住了他,把头搁在了他的肩头。

    “累了”

    “嗯。”

    “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不要。”

    “趟会儿”

    “就这么靠着。”

    顾廷聿笑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环在腰上的手,转过身把沈熙觉搂进了怀里,轻轻的顺着他的背,俩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站了许久。

    沈熙觉已经熟悉了除夕的冷静,他现在最亲的人只有顾廷聿和裴英了,虽然连一张桌子都坐不满,但这就是一家人,算是团圆了。

    顾廷聿的怀抱是沈熙觉唯一的归处,贴着他的身体,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沈熙觉原以为他只这样就能够不顾一切。直到沈熙平死在火车上,沈熙觉才发现,有些人不会放过你,你也不能放过他。

    沈熙觉让裴英拆了沈宅卖了地,脱手了所有天津的家当,换了美元和黄金,乱世之中没有权,那就只能靠钱了。

    “跟黄先生讨个人情,托青帮的兄弟帮我查一查,谁杀了我大哥。”

    尚雁声陪沈熙觉去赴宴时,沈熙觉在车里嘱咐她。

    一个大世界的戏子,不管台下坐的是什么人,上了台就要唱。尚雁声没有离开上海,她有心,想陪着他等,同时她也成了沈熙觉联系青帮,联系黄、杜二位先生的中间人,她一个唱戏的,不扎眼,也不招人盯着,到是有了些方便。

    “查出来,要动手吗”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来。”

    尚雁声转脸看着沈熙觉无比冷凝的侧脸,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两位先生让我转告你,不必让他过中秋了。”

    沈熙觉听罢,点了点头。

    腊月之后,沈熙觉让裴英在江湖上散了暗花。

    “只要是天津沈家的产业,一处不留。谁能做成这事儿,每人十条大黄鱼,我保他全家老小,平平安安过好日子。”

    暗花一散,沈家名下各处的实业不是被炸便是被烧,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原本沈熙平对拆了股权的沈家产业损失惨重,日本人几乎没有捞到好处。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沈家的产业,烧光了也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

    受损失的不只日本人,也有沈家,日本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沈熙主使了这一切,只能愤怒于那些抗日分子,随后山西、太原几处的抗日组织被大肆围剿。

    、二十七

    沪上三月,春阳正暖,苏州河上泛着波光,水鸭游出一条涟漪。

    顾廷聿靠在车边,点着了一只烟,抬手看了看表,转眼望了一下身后的长街尽头,保安大队今天有特殊任务,宪兵部半个小时前下的令,让他们配合巡捕封锁整个闸北。

    南市一早便闭了市,整条街显得很萧瑟,巡捕房除了看门儿的几乎全都出动了,守在内围,保安队虽然安在巡捕房,实际上归宪兵司令部管,以往都是他们占大头,巡捕房跟着当跟班儿,今天却调了个个儿。

    “头儿,这是唱哪一出啊”

    保安队的副队长魏锋坐在车里叼着烟,瞄了一眼靠在旁边车上的顾廷聿,对身后发问的跟班笑了笑,“关门打狗呗。”

    魏锋从顾廷聿被派到保安队开始就跟他不对路,但到好在顾廷聿不怎么管保安队的事,只有出任务的时候才出面儿,家里好像还有个病人,三天两头往药铺跑。

    顾廷聿的目的自然不是留在保安队,只是以此消除日本人的少许怀疑,他抓过锄奸队、杀过地下党和重庆特务,刑讯逼供一点儿都不手软,而且他深谙军事部署,每次出任务都有周详的计划,魏锋有时候都觉他可怕。

    越往码头附近越吵杂,沈熙觉坐在工棚里,裴英站在他身边紧握着拳头,工棚外面是一片打杀,闸北的工人今天谋划了一场暴动,打算涌入公共租界,其实根本起不了什么做用,只是身为中国人凭着一份自尊想要拼一点正气。

    然而这早就被日本特务机关识破了,沈熙觉这个上海共治会长平日里无所作为,现在正是利用他的好时机,中国人打中国人,这才是日本人想要看的好戏。

    “别让他们出这条街。”

    沈熙觉小声的吩咐身边的人,巡捕房的田队长陪他坐在工棚里,一脑门子的汗,不是没见过镇压,只是没见过这么凶的,除了巡捕,也不知沈熙觉打哪儿弄来了一群人,个个下手狠,打的那些暴动的工人头破血流,断腿断手,码头这一条街都快血流成河了。

    巡捕房围了一层,宪兵队又围了一层,最外头还有保安队的人守着,田队长就想不通沈熙觉要不要下这死手,都是中国人,对付一下不就得了么。

    田队长起初对沈熙觉的印象源于顾廷聿,知道他是个身子弱的少爷,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原以为他该是弱不经风的模样。没想到今早一见面儿,田队长就愣了,斯斯文文一位先生,眼里透出来的光冷的吓人,转脸又笑的比这三月的太阳还温和,只是到了这会儿,田队长真是不敢对他掉以轻心。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田队长见过顾廷聿刑讯犯人,今天见他的妻兄也是这般的心狠手辣,心想可不能得罪了这家子人。

    想想也对,要是寻常人,哪能当上这日本人的高官,中日共治会的会长,那是比市长还有实权的人,还担着中亚银行经理的职位,只怕真是日本人的心腹呢。田队长虽是跟风倒的人,但对沈熙觉到也有几份鄙夷,毕竟还是中国人,看着他这为日本人卖力的样子,心里到底是瞧不上的。

    “沈会长,您瞧都这样儿了。抓几人就收队了吧。”

    田队长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几

    百个华工被打的倒了整条街,惨叫声跟鬼哭似的,还有些嘴硬的,都满脸血的还在咒骂着汉奸走狗卖国贼,谁听了能顺耳呢。

    沈熙觉起身走出了工棚,看着满街的伤者,小声对裴英说了两句,裴英便去集合打手了。

    沈熙觉转脸笑着对田队长说道,“皇军交办的差事,不上心可不成。”

    田队长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笑的真,总之是笑着点了点头。

    从早上陪坐到过了中午,闸北的暴动算是压下去了,可能闸北以外的租界区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了,一切便结束了。

    顾廷聿从巡捕房回到沈公馆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沈熙觉没在家,听下人说是去大世界听戏了。疲惫的倒在沙发上,他看着沈熙觉坐在车里离开了闸北,也看到了码头那儿的惨状,久久不能平静。

    听戏顾廷聿不禁皱眉,这个时候他真的有那份闲心吗

    直到午夜,沈熙觉才回到公馆。卧室里一片漆黑,顾廷聿坐在沙发上,沈熙觉刚要问,顾廷聿一把拉过他粗暴的吻了起来。

    沈熙觉被他紧紧的束缚着,双唇被使劲的,连呼吸都有些来不急了,顾廷聿一边吻,一边脱去他身上的衣服,从嘴唇吻到颈间、到锁骨、再到胸口,顾廷聿掠夺似的亲吻着沈熙觉,每一下都像烙铁一样滚烫。

    “廷聿嗯”

    沈熙觉发出微弱的,很久他们不似这样激烈的亲热过了。

    顾廷聿把沈熙觉压在了床上,俯身凝视着他的双眼,沈熙觉回应着他的凝视,拉着他的衣领把他拉的更新,鼻尖贴着鼻尖,灼热的呼吸互相吞吐,顾廷聿看着他、吻着他,眉头越锁越紧,最终他逃离似的把沈熙觉翻了个身,咬着他的后颈,进入了他的身体。

    沈熙觉猝然皱紧了眉头,疼痛像浪涌一般将他淹没。

    房间里蔓延着顾廷聿沉重的呼吸和沈熙觉沙哑的,刨去了人性和感情,剩下的只有野兽般的欲望。顾廷聿封闭了所有的感觉,只是机械式的律动,然而沈熙觉所承受的所有痛全都反噬似的撕咬着他的心。

    眼泪控制不住的涌出眼眶,滴在沈熙觉的背上。突起的背脊那么明显,皮肤上蒙着一层细汗,每一次的深入都能看到他的背脊深陷如一道沟壑。

    顾廷聿闭上双眼,放纵的欲望,苏州河畔的血肉模糊历历在目,沈熙觉隐忍着,时而发出些许难以抑制的痛苦的,一场暴风雨般的在彼此的痛苦中结束。

    沈熙觉呼吸微弱,疲惫不堪,顾廷聿压在他的背上,深埋在他背脊里压抑着泣不成声。沈熙觉忍身上的疼痛,转过身捧起顾廷聿的脸庞,轻轻的吻了吻他的额头,沙哑的几乎发不出声的声带颤动着,说道,“别怕。”

    泪水从眼泪滑落,越过鼻梁滴进另一只眼睛里,相对的四目被泪水淹溺。

    沈熙觉把顾廷聿的头抱进怀里,像安慰受惊的孩子一样,直到顾廷聿平静了下来,他们才又四目相对的卧着,

    “抱我。”

    “我弄伤你了。”顾廷聿伸手轻抚他额头上的碎发,眼中满是疼惜和愧疚。

    沈熙觉微然笑了笑,“那就来治好我。不要从背后,让我看到你,我想看到你。”

    顾廷聿被沈熙觉那双充满了炙热和渴望的眼睛击败了,他的亲吻再次落到了沈熙觉的嘴唇和身体上。

    “去想去的地方,去做想做的事。我帮你。”

    沈熙觉在顾廷聿耳边细声的说道,顾廷聿不由的一怔停下了动作,沈熙觉翻身压在他的身上,俯视着他的双眼,露出了微笑,伏在他耳边小声的继续说道,“不想要吗”

    “要什么”

    顾廷聿试探着,他的心悬在半空,他知道沈熙觉观人入微的本事,也知道他远比他所知道的更精明,所以他怕,怕他知道的太多,怕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怕他会因此受牵连。

    沈熙觉蓦然一笑,舌尖撩过顾廷聿的耳阔,“不想要我吗”

    “想要。想的快疯了。”顾廷聿翻身把沈熙觉压在身下,“想把你一寸寸的吃进肚子里,融进血里,化进命里,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想要你,想要你,想要你,想要你”

    窗外乌云遮月,窗内两只扑火的飞蛾,在烈焰中彼此依偎缠绵。

    走在刀刃上的疼痛,沈熙觉深知不疑,到了今时今日他已经没有后悔的力气,只有一步一步走下去的隐忍。

    闸北的血像烧开了的水浇在他的心头,只要是有良知血性的中国人都会对他痛恨不耻,可沈熙觉知道那些华工是走出闸北的,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内,他们会被打伤打残,若走出那个范围,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即使巡捕能放他们一条活路,围在外围的宪兵绝不会,架在栅栏上的机关枪会把他们打成筛子。

    闸北的镇压行动换来了受人唾弃的汉奸骂名,同时也换取了日本人的些许信任。

    要杀安野秀一,沈熙觉还需要一个助力,而这个助力便是松本英郎。

    镇压华工的行动之后,沈熙觉作为中亚银行的经理,时常出入岩井公馆,虽然并不能接触到更深的情报往来,但也有不少收获,其中之一便是和同为汉奸的周书维有了交情。

    在沈熙觉看来,周书维是一个有些看不透的人,他看似一个精通经融的才俊,身上也带着一股子世家公子的气息,但是却有一种难以琢磨的心思深藏于心。

    周书维和沈熙觉一样不喜欢安野秀一,沈熙觉甚至能从他的一些话里听得出他对安野秀一的不满,同时也得知了安野秀一在梅机关有一个很大的竞敌,此人便是梅机关的副机关长松本英郎。

    松本是一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秉持着他们的武士道精神,对天皇抱有最大的崇敬,比起安野秀一的狡猾,他到是显得耿直很多。

    在安野秀一主持下的梅机关犹如一个魔鬼的巢穴,而松本英郎是在梅机关组建之后由关关军司令部派遣而来的,论军衔他高过安野秀一,论资历和战功他也远胜安野。安野秀一在他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穿着军装的文职,对安野的不屑和不满早就满溢于松本的内心了。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周书维把松本英郎介绍给了沈熙觉,然后便置身事外似的不再参与他们俩人的会面。

    事实证明松本确实是沈熙觉的助力,沈熙觉从他的口中轻而易举的套到了关于安野家在日本的情况,并且很容易的便取得了松本的信任。

    同年八月,沈熙觉完成了黄、冯二位先生交代下来的事,通过层层关系,疏通了张啸林身边的贴身保镖林怀部,张被林怀部击毙于上海华格臬路的张公馆。林怀部被法租界巡捕逮捕,按照租界条约日本人也无权审讯租界的犯人,最终林怀部被判处15年徒刑。

    沈熙觉的按排令张啸林身死,也让刺杀他的林怀部保住了性命。

    办成了这件事的两个月后,沈熙觉等到了出远门的裴英回来,同时裴英带回了一件东西。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法租界某个公馆的小窗,安野秀一手里抱着一只茜色花纹的手鞠,眼中透出了极度的愤怒,而满溢的泪水也显示着他的悲痛。

    “我比你慈悲,我没让她看到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也没让她受太大的痛苦。”

    沈熙觉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裴英站在他的身边,冷眼看着安野秀一。

    这个公馆已经被裴英的人控制住了,卫兵已经被勒死在了门房和车里,安野秀一万万没有想到,在他自以为已经把沈熙觉打的惨败之后,沈熙觉居然用令他难以置信的手段给了他致命的回击。

    沈熙觉从松本处得知了安野家在日本的情况,他让裴英去了一趟日本,没想到那儿远比中国好动手,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裴英便花了钱买了杀手,安野秀一的父亲、母亲、妹妹、妻子和女儿全部被杀。

    那个手鞠便是他女儿最心爱的玩具。

    “今天,你是被军统暗杀的,我也被牵连了。”沈熙觉说着笑了笑,拿过对准了安野秀一的胸口连开四枪。

    裴英转身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枪声在公馆里四下响起,沈熙觉点了支烟靠在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笼在烟雾里的影子,身后安野秀一躺在床上,身下的血已经将被褥洇透,一滴滴从床板下面滴落,那只精致的手鞠溅满了鲜血。

    裴英站在楼下门厅中央,手下的人正四下开枪射杀公馆里的人,丫环、老妈子、园丁、司机,每一个都是中国人,每一个都是无辜的,可是谁又不无辜呢,活在这样的世道里有些事是注定的。

    裴英抬头望了望楼上,沈熙平死在火车上的样子烙在脑海里,这辈子都抹不去,喉咙被割开的口子,流尽了身上所有的血,这一幕怎么能叫沈熙觉不心疼,那道口子割开的是他的心。

    顾廷聿在安野秀一死后的两个小时后接到了裴英的电话,安野秀一被军统暗杀,沈熙觉身中两枪,被送到了日军医院救治。

    安野秀一的死惊动了整个上海,宪兵司令部全城搜捕,作为受害者,沈熙觉也没能安稳的养伤,而是被抓进了宪兵司令部。

    连续几日的审讯,虽然没有刑讯,但他伤的也不轻,最终不支昏死在了审讯室,由于伤口感染,引发了肺炎,在医院抢救了两天才安稳下来。

    松本大佐从南京回到上海后,宪兵司令部才将沈熙觉释放。沈熙觉事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松本不像安野秀一那样口蜜腹剑阴险狡诈,他总算没有赌输。

    整件事,顾廷聿从在得知安野秀一被暗杀时,便明白了是沈熙觉设计的局,安野秀一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让他成了被同胞唾弃的汉奸卖国贼,沈熙觉最终也利用了这一点,用军统和锄奸团的名头把安野秀一送进了地狱。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沈熙觉是在用命在安野秀一博弈,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他又怎么会如此。

    顾廷聿心疼他的一切,却什么也帮不了。

    、二十八

    初冬的寒风吹进窗户,顾廷聿坐在书桌前双拳紧握,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放在花盆下的字条,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样击中心脏。

    “暗杀沈熙觉。”

    一天前,林汉旻的眼中是不可悖逆的坚定。

    闸北之后,顾廷聿就隐约感觉到了危险在一步步的靠近沈熙觉,闸北的镇压行动坐实了沈熙觉汉奸的身份,加之张啸林死后,日本方面对他这个共治会长的大肆宣传,现在只怕是整个上海滩,但凡有点儿血性的都想要杀他。

    “别忘了你的身份。”林汉旻提醒着顾廷聿,他早已察觉了顾廷聿和沈熙觉之间的关系,没有人能逃过他的双眼。

    必需杀掉沈熙觉,他不但是罪大恶极的汉奸卖国贼,更是顾廷聿的软肋,无论是将来被人利用,还是他察觉了顾廷聿的真实身份,对于军统上海站都是致命的。也许他不会出卖顾廷聿,但谁有能说的准,有朝一日他不会为了顾廷聿出卖军统上海站。

    “这可以是我作为军统上海站站长的最后一道命令,也可以是你接替站长后的第一道命令。”

    顾廷聿在林汉旻的眼中看到了绝决,虽然都是同样的命令,但顾廷聿很清楚,是林汉旻来下这个命或是自己来下这个命令,暗杀行动将会有天壤之别。

    “我来。”顾廷聿沉声说道,“命令我来下,行动也由我来部署。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效忠党国,誓死完成使命。”

    暗杀沈熙觉的行动,顾廷聿没有起用军统的杀手,而是联络了锄奸团,相比军统的杀手,锄奸团更像杂兵游勇,没有章法没有纪律,他们仅是一群热血的爱国人士自行组建的团体,虽然其中也不乏有能力的杀手,但是短时间内很难部署。

    顾廷聿只用一天的时间联系了锄奸团的几个骨干,调了上海站几个军统特工接应,看似大张旗鼓的暗杀行动却没有细致部署。

    顾廷聿知道松本英郎取代了安野秀一成为了梅机关的机关长,他和沈熙觉虽然说不上私交好,但至少当初是他保了沈熙觉出宪兵司令部,一但沈熙觉被伏击,宪兵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再加上沈熙觉身边还有裴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汪伪政府在上海设立了特务处,顾廷聿和魏锋被编入了特务处,一年的时间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熙觉自从上次受伤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好些日子不出门了,顾廷聿却是忙的不着家。

    “不怕树大招风么”

    周书维离开上海回南京时,问沈熙觉。

    “风口里站着,不盘根错节的长结实了,怎么顶得住。”

    沈熙觉答的淡然,周书维亦的浅浅的一笑,沉默了片刻之后,周书维握紧了时常在手中摩挲的怀表,目光诚然的对沈熙觉说道,“你与我一个朋友很像,面面俱到、精明干练。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想告诉你,把肩头的担子放一放,不然心疼你的人会难过的。”

    虽然只是一瞬,沈熙觉在周书维的眼中看到了悲伤和黯然,那是失去了珍如生命之人的凄凉。“风寒如刀,骤雨如矢。我们纵使铜皮铁骨,还是会受伤、会痛,珍惜自己才是珍惜心疼你的人。空山寂寞,无人归来。赢了前途,怎知不是输了全部。”

    自己的仇,大哥的仇都报了,沈熙觉拼死拔除了安野秀一这剂跗骨之毒,真的觉得累了,累的不想起床只想整日躺着,等着顾廷聿回来,坐在一张桌上吃一顿饭,外头的风雨再大,也不怕。

    但终究世道饶不过他,恶毒拔除之后,顾廷聿却好像越来越远了,他的话一日少过一日,已经不记得多久看不到他的笑容了。这一日的黄昏时分,沈熙觉见他在小花园抽烟,一抽就是几个小时,一支接着一支,眉头上了锁。

    直到夜色深沉了,他才回屋,没有吃晚饭只是对着沈熙觉笑了笑,便说累,上楼休息了。

    沈熙觉来到小花园,看着草地上的烟头,想着顾廷聿的那一抹笑,转眼望向了身边的花盆,花枯了,盆里只剩干枝败叶,沈熙觉轻轻移开了花里的土,一张字条埋在里面。

    手中的字条笔锋刚毅,沈熙觉再熟悉不过,不知为何他松了一口气,竟有些欣喜涌上心头,然而沉入心底的绝望是这般的刺痛。

    沈熙觉不由的抬头望向透着灯光的书房,凄然一笑。沈熙觉垂下了黯淡的目光,将手中的字条放回了原处。

    沈熙觉缓缓走上二楼,站在书房外面,低头看着门底的那道光,许久,他才推门走了进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顾廷聿坐在书桌前,见他来了立刻合上了文件收进抽屉,起身迎了上去,把沈熙觉阻隔在了书桌的范围之外。

    “有事”

    沈熙觉主动搂住了他的腰,贴在他的耳畔感受着他的温度,许久,才小声的嘟囔道,“回屋。”

    从书房里把顾廷聿领进了屋,带上门的同时转头深深的吻上了他的唇,就这么一直忘情的吻着,舌头撩拨着上颚,彼此的体温瞬间升高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今晚让我来。”言语在唇与唇之间吐露,撩人心魄。

    沈熙觉一边吻着,一边伸手解开了顾廷聿的扣子。

    赤祼的身体交缠着,像一种仪式。沈熙觉从上往下凝视着顾廷聿,眼泪滴在了他的唇角边,不知是因为身体吃痛,还是的欢愉,他的神情既悲伤又喜悦。看着他的眼睛,顾廷聿的理智早已烧尽,剩下的只有腐骨的爱欲。

    “还要。”

    几番缠绵之后,沈熙觉用游丝般的声音在顾廷聿耳边索求,像一个成瘾的大烟鬼,顾廷聿有些惊讶,今晚的沈熙觉完全不像平时的他,所有的欲求、所有的渴望都从口中倾泻,没有半点隐忍和克制。

    “怎么了你今晚这么粘人。”

    “别问。给我。”

    顾廷聿复生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了,再继续就会伤到他了。

    沈熙觉紧紧的抱住了顾廷聿,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仿佛要把自己和他揉在一起,顾廷聿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许久,顾廷聿迟疑着开口道“明天”

    “我累了。”沈熙觉蓦地打断了顾廷聿的话,贴在他的胸口呼出的热气从皮肤渗入心脏。

    顾廷聿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头发,怀里的人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份沉重,也在他的心里烙下了一份疼痛。

    夜很安静,沈熙觉埋头在顾廷聿的怀里,却久久没有睡去,微睁着双眼,眼神疲惫黯然,眼角落下一滴泪,伸出手把顾廷聿拥得更紧,更紧

    晨曦透过窗照进屋里,刺眼的光亮把顾廷聿从浅睡中叫醒,也许是是昨晚太疲惫了,沈熙觉贴在他的怀里沉沉的睡着。均匀的呼吸,自然轻缓。不去管窗外的嘈杂,不去理外面的纷乱,就这么相拥到老,然而只是如此简单的愿望却也成了奢求。

    顾廷聿想着皱紧了眉头,拥抱的力量弄睡了沈熙觉,他睁开眼愣了愣神,便又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贪婪的吻住了顾廷聿,在彼此的唇吻间寻求着足以生存的濡湿。

    一场疯了似的交欢,不知是因为沈熙觉的不顾一切,还是顾廷聿自己的私心作祟,总之他们都像是不要命似的在彼此的身上找慰藉,直到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沈熙觉像一具被抽去了全身筋骨的皮囊摊到在顾廷聿怀里。

    “我该走了。”

    沈熙觉笑了,贴在他的耳鬓又轻声的重复了一次,利落的与他分开,起身往浴室去了。

    怀里蓦然失去了温度,顾廷聿不禁觉得无比的寒冷。

    早饭过后,顾廷聿穿戴整齐便往外走。

    “我送你出去。”沈熙觉笑着送他到门口。

    花匠已经把原本堆在一角的花盆运走了,只留下了一地的泥土,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之后,沈熙觉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又不着痕迹的藏好了,他毫不避忌的拉住顾廷聿的领口深深的吻下去,顾廷聿不由的大惊。公馆里的下人们也吓的楞住了。沈熙觉浅浅的笑着,眼睛一刻也不离顾廷聿,好像要把他印在眼里一样,而顾廷聿却回避着他的目光。

    “抱我一下。”沈熙觉像个粘人的孩子。

    顾廷聿轻轻的揽住了他的肩,而沈熙觉却用尽力气和他抱了个满怀,就在那一会儿,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了”

    顾廷聿想看他却无法推开他,沈熙觉靠在他的肩上,合眼去记住他的一切,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触摸到的。

    沈熙觉摇摇头,寻着借口,“想芸妆和大哥了。该去看看他们了。今天就走。”

    顾廷聿的心窝像被利刃刺入,猛的用力把沈熙觉拥的更紧了些,眼中满是不安与慌乱。沈熙觉感觉到了那紧拥的力量,让他安心的力量。

    含泪的嘴角微微扬起,眉头却没有半点舒展,“我在蓉园等你,你来送送我吧。如果太忙,就别来了。”话音还没落尽,沈熙觉又急忙否认。“不,再忙也要来。记得来接我,一定要来。”

    眼泪冲洗着眼睛,如果到了这一刻不恨、不怨,是不是就说明一切都没有辜负,哪怕最后只有荼蘼开尽的惨烈。

    顾廷聿仓皇逃离。不敢再留在那儿,不敢再站在他的目光里。

    送走了顾廷聿,沈熙觉默默的回到了房间,洗了一把脸,洗去了脸上的悲伤,在衣柜前站了许久,从里面取出了一套新做的西服,又从抽屉里取了一对袖扣,穿戴起来。

    站在镜子前端详了自己许久,合身的藏蓝色暗纹西服三件套很体面,整了整领袖,伸手理了理头发,转身拿起了床头柜上顾廷聿落下的手表,他送他的手表。表带已经很旧了,可走的却很准,买的时候校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校过了。

    裴英来了,上楼来找他,一进门就见他在那我照镜子,便笑了起来。

    “这不刚做的么今儿还约了谁穿这么体面。”

    沈熙觉又从镜子里把自己看了个仔细,笑了笑,“等不及了。要体面些的。”

    裴英皱了皱眉,知道他平时就是个讲究的人,也就没再多想。

    车开出了公馆,入秋也有些日子了,风吹在脸上有些凉。

    “一会儿,不用等我了。”沈熙觉望这窗外的风景,缓声说道,“帮我把公事包送回家,然后在去把车子保养保养。”

    裴英听的糊里糊涂,也没多想便草草应下了。

    车停在了蓉园茶楼门口,沈熙觉把一本折子递给了裴英,裴英接过来一看,不由的一惊。

    沈熙觉笑笑,“你不是下个月生日么,我也没什么送你的。这是我给你在花旗银行开的账户,这个世道得有点钱傍身。美元还是金条都能提出来,钱不多,别说我小气。”

    “我过什么生日啊。这么多钱,我不”

    “收着,别跟我磨唧。反正也没下回了。”

    裴英也不好再推辞,利索的道了个谢,便就收下了。

    沈熙觉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的下了车,朝裴英挥了挥手,让他开车。直到车子开出去很远,转了弯,没了影,沈熙觉才转身进了蓉园。

    保镖守在蓉园茶楼门里门外。

    床头柜上空无一物,顾廷聿四下找了也没见到手表,那块表,沈熙觉送他的表。

    早上他离开公馆,开车到了稽查队办公室才发现手表没带,于是便又开车回来取,可是到了房里却没有见到手表。

    从未有过的焦躁,昨晚那么失常的沈熙觉至今历历在目,似乎那温度还在身上可是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冷。无力的坐在床边,想想这些年,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沈熙觉之间只剩下了猜疑和提防。

    门外的脚步声唤回了顾廷聿的神智,他迫不及待的冲出房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带他逃。

    “你怎么回来了”

    同样的问,顾廷聿和裴英四目相接,都是愕然。

    “熙觉呢”

    顾廷聿忽然无比恐惧。

    裴英依稀也感到了蹊跷,眼中的目光渐渐寒意凝聚。同一时间,两个男中了邪似的冲了出去。

    包间里很安静,没有人会来打扰。沈熙觉沉下心,看着杯子里的大红袍,深红的茶水已经没了热气,有十二年了吧,他想着,那时也有这么一杯冷了的大红袍,只是顾廷聿不会从包间外面进来了。

    吮了一口冷茶,沈熙觉微微的扬起了嘴角,时针走到了12字上,挂钟铛铛铛的报了时。

    从窗户望出去,本来该是熙熙攘攘的街口,今天却格外冷清。

    沈熙觉从包间里拉门走出来。

    “先生。”保镖守在包间外面。

    “走吧。孑然一身了,还怕什么呢。”细微的自语之后,沈熙觉露出了淡然了微笑。

    保镖什么也没想,就跟着他下楼了。

    每下一层楼梯,就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得月楼门前的风雪,奉天顾家的老榆树,上海小公馆的闲来时光,太多太多历历在目。

    转弯到了蓉园茶楼大门前,沈熙觉停了停,释然的笑了,整了整外衣,走了出去。

    到处都是尸体,一条繁华的街道现在变得鲜血淋漓。

    “熙觉。”

    枪林弹雨之中,顾廷聿的声音渐渐清晰,寻声望去,他躲避着子弹,向他跑过来,神情里满是担心和害怕。

    沈熙觉靠在车边,身边只剩下唯一一个已经负伤的保镖,胳臂上的血顺着手指滴落。

    最后一个拿枪的杀手和身边的保镖齐齐在枪声里倒下。然后,枪声停了,裴英和顾廷聿还在提防着,沈熙觉站起身,站在离顾廷聿不远的灯柱下,对他笑着。

    一个身影拦在了沈熙觉和顾廷聿之间,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穿着女中的校服,紧张让她全身颤抖。突然,她大声的喊叫起来,同一时间两声枪响回荡在满是尸体的街口。

    然后又是一声枪响,血从那女孩儿头上喷溅出来,随后她瘫软的倒下了,而她身后顾廷聿举着枪,双眼泛红,向沈熙觉跑了过去。

    怎么了忽然觉得有些冷,可明明胸口那么温暖,对啊,怎么只有胸口是暖的。顾廷聿夺步上前一把揽住了沈熙觉,胸前很快被他身上的温热濡湿。

    “你来啦”

    耳边,沈熙觉的声音像刀片一样切开了顾廷聿的心窝,他全身无力的瘫软在他的怀里,靠在他肩上的鼻息摩挲着他的颈项,一点点的滑下去。

    “上车”

    裴英喊着,顾廷聿这才回了神,架起沈熙觉钻进了车里。裴英一踩油门,车子飞驰而出。

    顾廷聿取出手绢压住沈熙觉胸口的伤,不一会儿血就浸透了手绢顺着他的手往外渗,裴英时不时的转头往后座看,他恨,恨怎么早上没看出来沈熙觉不对劲儿。

    一处颠簸,车子不由的震了一下,沈熙觉咳了两声,血从喉咙里呛出来,顾廷聿急忙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裴英稳了稳车,继续开着。

    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一发不可收,顾廷聿的手感觉压住的伤口一直往外淌着血,沈熙觉靠在他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我错了。我错了。”除了道歉认错,顾廷聿想不到任何话。“我错了。撑住,撑住,别别”那一个死字怎么都说不出口,仿佛只要一说出口,就会成真了。

    沈熙觉靠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的那么快,想要跟他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进出的空气像刀片一样割着肺叶,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不想放手。

    裴英的车开了很久,不知为何今天多了许多路障,越开裴英的心越凉,这一个个路口的路障都像鬼门关的小鬼,要把沈熙觉往黄泉路上拖。

    “这不对劲儿。”裴英握着方向盘的手冰凉,“小鬼子是故意的,他们是想要少爷的命。

    顾廷聿的愤怒染满了双眼,他意识到军统和锄奸团都被日本人利用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借刀杀人,所以蓉园茶楼那条街开了那么多枪,却连一个巡警都没有出现。

    裴英又转了几个弯,调转车头往法租界铁士兰路99号开去。

    铁士兰路99号是一座位于法租界内的教堂,主教是一名德国旧贵族,杜先生的好友,杜先生临走时给沈熙觉留下的飞机,便是这名主教的私人飞机中的一驾。

    顾廷聿坐在藤椅上发愣,手上胸前都是血。裴英在院里来回踱着,要不是这会沈熙觉生死不知,他早就一枪崩了顾廷聿了。

    整个上海,谁想杀沈熙觉他都能理解,可顾廷聿要沈熙觉死他怎么都不能原谅,裴英是知道的,沈熙觉对顾廷聿是豁得出命的。

    “少爷要是死了,你今儿也死这儿。”

    顾廷聿愣愣的抬起头,又黯然的低下了头,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裴英一把揪起顾廷聿的领子,一拳打了过去,顾廷聿重重的摔在了青石地上,却没感觉得出疼,因为心更疼。

    “你们有本事到是真刀真枪跟日本人干啊,杀自己人你们能耐大,杀日本人你们的能耐上哪儿去了要不是少爷,闸北死的人多了。日本鬼子往他身上泼水,你是瞎的吗”

    不该是这样的。顾廷聿抱着头一遍遍的否定,不该是这样的。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发了暗杀的密令,他以为裴英会在他身边,他以为日本人不会对置之不理。

    为什么为什么他认为的都错了。

    “你若要杀我,我不会躲。”月光如水,沈熙觉的笑容依稀还在眼前,他说,“我只会难过。”

    、二十九

    教堂里寂静无声,不怎么明亮的灯照出片昏黄,顾廷聿坐在圣像前,仰首望着被顶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圣像。中国有满天神佛,洋人有耶稣上帝。可为什么他们都不看一看世间的苦难,救一救在苦难中的人。

    救国救民。顾廷聿因为这一句豪言,断了亲缘投身革命,从北洋到北伐,从民国到抗战,他现在已经弄不清怎么救国、怎么救民了。他连珍爱之人都救不了还能救谁,谁又能来救他,救沈熙觉。

    顾廷聿紧紧闭上双眼,任泪水从眼角滑落,流尽了泪,再睁开眼睛,他看到的还是这样的世界,唯一改变的是他的眼神。

    黄昏时,顾廷聿回了一趟家,如他所预料的,宪兵部的横川少佐已经在客厅里久候多时了。

    横川是松本的亲信,他出现也就意味着日军的封锁正是松本的授意。松本和安野秀一的行事作风完全相反,他没有安野秀一的诡计多端,但却有比安野秀一更强硬的手段,他不相信所谓的怀柔政策能换来民生归顺,只有铁腕才是统治殖民的唯一方式。

    沈熙觉在松本的心中只是一个顺民,一个可以利用却又鄙夷的汉奸。在政见上他和安野秀一是对立的,而沈熙觉仅仅是那个可以用来打击对手的棋子,互相利用,利用完了,也就无瓜无葛了。

    至于为什么要沈熙觉死,只因为松本想明白了安野秀一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连同他在日本的家人也一并被杀,这不可能是区区锄奸团能干的成的事儿。沈熙觉是一个危险分子,他的存在是一个隐患,松本不会像安野秀一那样想着如何让对手屈服,他只会消除对手的存在,甚至是在他成为真正的对手之前,就将他抹杀掉。

    如同军统渗透到了日军的内部一样,日本人的间谍也同样渗透到了军统的隐秘战线中,互相的角力现在才刚刚开始。

    “蓉园发生了枪击事件,沈会长现在在哪儿宪兵司令部的津村司令阁下十分关心他的安危,特派来我前来。”

    顾廷聿笑了笑,可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多先津村司令的关心。万幸我妻兄并没有受伤,现正在马丁牧师处。租界里还是比外头安全些的,马丁牧师和他是好朋友,也是担心他再被人袭击,所以要留他在教会再住一些日子。”

    横川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带着军人的威严。顾廷聿虽然知道这个德国神父有些来头,却没有料到他的名头对宪兵队也这么管用。

    “那就好。我会回去向津村司令阁下报告此事。”横川说着站起了身,欠身鞠躬,说道“还请顾君转告沈会长,我们大日本皇军会保证他的安全,对袭击之人绝不姑息。宪兵司令部已经全城宵禁加强封锁,全力抓捕伺机破坏大中亚共荣的恶徒。”

    顾廷聿从容的送走了来探风声的横川,平静的回到卧室,在关上门的瞬间他的眼中再也压抑不住愤怒,攥紧的拳头几乎掐破了掌心。

    林汉旻说过,上海不是一个死的城市,而是一个活的地狱。

    现在顾廷聿终于明白了。别自为聪明,因为最愚蠢的永远是自以为聪明的人,他自以为不会失误的草率行动,让锄奸团死伤无数,让军统惨败,让日本人从中获利,让

    顾廷聿压着喉咙低吼着,此刻他恨不得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上几枪。

    隔天,顾廷聿照常到极斯菲尔路76点卯,这栋让整个上海闻风丧胆的汪伪特务巢穴就是顾廷聿的战场,同时也是他的立锥之地,他必需扎的深、扎的稳,把锥子扎进敌的心窝里才能发挥他的作用。

    “顾队长,听说家里出事儿了”魏锋没安好心的来故意挑事儿。

    在保安队的时候他就一直看顾廷聿不顺眼,他本来是保安队的头儿,结果平空来了个顾廷聿压了他一头,像他这种比狐狸还狡猾的人,自然不会明面儿上得罪谁,只不过下套子使绊子的事他可很乐得干。

    顾廷聿冷冷的笑了笑,客气的点了点头,“魏队长有心了,没什么大事儿。”

    “那就好。”魏锋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

    来的路上,顾廷聿见上海简直像开了锅的水,巡捕和宪兵满大街巡逻到处抓人,蓉园茶楼的袭击事件被日本人利用的恰到好处,让他们有了全城搜捕的借口,这无疑对军统、对地下党、对无辜的百姓都是一场灾难。

    周书维和特工总部的季局长去南京了,看情况过两天也会被叫回来。眼下顾廷聿只能见步行步,不过比起这些还有更重要的事让他半点不能耽搁。

    杏林堂药铺里,顾廷聿顺道来取先前定的膏方。

    “家里的病人可好些了”林汉旻一边帮他取膏方,一边问道,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寻常的一句。

    “还成。”顾廷聿答的随意。

    林汉旻对了对瓷罐上的名字,笑着把药递给了顾廷聿,“那就好。老家出了点事,我过几天要回去处理一下。如果顾先生家里的病人没什么大碍,我就不去瞧了。”

    顾廷聿目光小心的瞥了瞥四周,确定了没有盯梢的,才小声的对正在收拾药材的林汉旻说道,“哪儿能弄到盘尼西林。”

    林汉旻未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轻掸了一眼神色凝重的顾廷聿,“我这中药铺没那么大的门面,能治个伤风咳嗽,可治不了要命的病。”

    “我要盘尼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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